今天我要炼派蒙
1.从今天开始当掌门
“老夫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当掌门。”
岚江边上小横山,一处古色古香的院落内,一个白胡子老头躺在病榻上,宣布道。
“啊?师父,我入门才两年多啊?”
病榻边上围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其中容貌最为年轻的那人听到师父说的胡话,忍不住反驳说:
“大师兄呢?让大师兄来继承不是很好吗?”
他身边年纪稍长的女子叹气说:
“你大师兄……现在都没回消息。”
年轻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那师姐你来呗……”
师姐冷冷一笑:
“我?”
“我已经申到了加州伯克利的资格,过两天就要出国了。”
“伯克利的神秘学也是有名的,在那边能学到的东西更多。”
“师父,您别怪徒儿说话难听,这小小炼器宗,本来就已经落后时代了,就算强撑着又能撑多久呢?”
病榻上的老人摆摆手。
“为师不怪你……”
小师弟:“……”
“那二师兄,你来……”
一直沉默不语,相貌忠厚的年轻人说道:
“……我家里已经和开发区的武馆讲好了,以后去那边打拳。”
“吴响小师弟,要不就你吧。”
吴响:“……”
老人这时说:“吴响啊……你是没有信心?”
“不用怀疑,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
“把我扶到剑炉那边去。”
师姐默默背起枯瘦的老人,一行人往后庭走去,到了一座巨大的铜炉前。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把剑,也是炼出器灵最后的机会。”
“现在剑胚已经完成了,就在炉子里,只差最后一步。”
“吴响,你来开炉。”
这座铜炉,乃是炼器门立身之本,里面炼出过无数神兵利器。可惜,那只是祖上荣光。
这几十年来,铜炉里再也没有出过拥有器灵的神兵利刃,至多是拥有一点灵性罢了。
吴响摇摇头,走到剑炉面前,两手按住外壁,开始观想。
“要想炼出器灵,必须将全副心神投入到想象之中,一转玄心,为无灵的金铁带来生命。”
“这次不用观想祖师爷,你随便想什么吧。”
师父喘着气,艰难说道。
“师父……”
(ಥ﹏ಥ)
几个弟子眼含泪光。
吴响深吸了一口气:
“随便想想?我能想啥呀?”
想象一身白衣的潇洒侠客?想象威风凛凛的古代武将?
“……”
“不好,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最近玩的新游戏……”
剑炉开始嗡嗡震动。
“什么?”
“有反应了?”
“这次真能行?”
众人的表情变了,连师父波澜不惊的老脸,此刻也是震惊不已。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剑炉的盖子缓缓抬起,其中冒出一缕缕的白光……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炉口缓缓升起,宛如雪山的精灵一般,浑身雪白,面容稚嫩。
师父浑身颤抖,震惊道:“这是……这是器灵!”
“可是,这是什么器灵,从没有见过……”
“快去取镇派秘籍来!”
师姐幽幽道:“不用取了,书上也没写过这种器灵。”
大家都知道师姐博闻强识,她说没见过那就真的没有。
“看起来像是童话里的小妖精。”
师兄师姐们围着新出炉的器灵,啧啧称奇。
吴响则是呆住了。
“这……”
“这不是派蒙吗!”
“虽然是超人气游戏的超人气看板娘,虽然我最近玩挺多……”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器灵啊!派蒙!”
似乎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半空中的派蒙睁开眼睛。
“谁在叫我的名字呀……”
派蒙看起来懵懵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眨眨眼,举起小拳头揉揉眼睛,左右看看……慌了。
(゚Д゚≡゚д゚)!?
“啊嘞?”
“这里是哪里啊!”
软糯的声音是那么耳熟,果然是派蒙不错。
“但是为什么是派蒙……”
吴响喃喃自语。
刚才自己想到的明明是神里绫华小可爱才对……
吴响有些迷茫,一边则是另一幅景象:
“小师弟,好样的!”
“居然就这样成功了……”
“哈!哈!哈!”
大笑的是师父。
明明已经缠绵病榻好几个月,连路都走不动了,此时笑得异常洪亮。
搞得师兄弟几个都有点担心,害怕师父笑得背过气去。
“哈哈昂……”
这担心是有道理的,师父笑了两声,突然两眼一黑,软软倒在地上。
“师父!”
“师弟,快去叫救护车!”
吴响答应,立刻摸出手机。
“这边信号不好……”
他四下看了看,一个箭步爬上房顶,开始打电话。
“……对对对,在小横山,不是兰若寺,是炼器宗。”
叫好救护车,吴响舒了口气。转头,看见派蒙不知何时飞到了自己身边,脸上带着迷茫。
“你可以乘乱逃走的。”吴响叹了口气。
虽然的确是自己炼出来的器灵没错,但自己不可能把派蒙当做器灵来使唤、利用。
“毕竟你在那边帮了我不少忙……”
不少忙,指提供了抽卡界面。
“派蒙觉得,你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吴响点点头,掏出手机操作起来。
原神,启动!
调出人物界面。
“你看,这就是我。”
画面中是一个黄色头发,面容清秀的少年,头顶ID:爷真可爱
派蒙盯着手机屏幕,恍然大悟般一拍手。
“旅行者!”
派蒙高兴地叫起来。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吴响挠了挠头:“额,我本来就长这样。”
“怎么解释呢……这边是我的老家。”
派蒙似乎完全理解了。
“你回到自己的家乡啦?”
٩(๑>◡<๑)۶
她高兴起来。
“原来如此,哼哼,那就由派蒙继续给你当向导吧!”
“我们是最好的好朋友嘛!”
……
半小时后,一架加长的三轮车冲上山道,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师父搬上救护车。
“看起来只是昏过去了,”医护人员说,“还好不太严重。”
“谁是亲属?也一起上车吧,可能要签字。”
身为弟子中唯一的成年人,师姐跟去了医院。
车夫狠狠一蹬,救护车呼啸而去。
留在原地的师兄弟没什么事干,只好在原地转起圈圈。
“师父应该没事吧?”
师兄说。
吴响点了点头。
一会儿,吴响闲得无聊,在某屎黄色论坛上发帖问道:
“破事氵,我好像把派蒙召唤出来了,怎么办老哥们。”
很快有了回复。
“召唤派蒙是怎么回事呢?”
“派蒙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是派蒙召唤出来是怎么回事呢,下面就让小编带大家一起了解吧。”
“其实派蒙召唤过来的根本原因就是派蒙被召唤了,经过专家的一致调查发现,原来是派蒙比较特殊,正好可以召唤出来,所以派蒙能召出来是很科学的!”
“这就是关于派蒙召唤出来的事情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呢,欢迎在评论区告诉小编一起讨论哦!”
搞啥呀……
吴响哑然失笑。
不过,此时他的内心,的确就像回回转转的小编一样空乏、茫然。
器灵姑且是炼出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2.你好,旅行者
过了约莫两刻钟,师姐打了电话过来。
“放心吧,师父没有大碍,只是激动过头晕过去了,现在已经醒了。”
“他闹着要出院,不过医生说还是躺两天。”
“那住院费……”吴响问道。
“我先垫着吧。”师姐说道,“没事,费不了几个钱。”
吴响之前听过传闻,自己的师姐其实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但是几年相处下来,师姐不仅处事很干练,待人也是温和诚恳,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可见这传闻是空穴来风。
不过有一点倒是不错:师姐的确是个小富婆,平日里经常请师兄弟吃饭,宗门常年入不敷出,也是师姐慷慨解囊,这才能勉强支持下来。
“师姐,你真好。”
♡(⁄ ⁄•⁄ω⁄•⁄ ⁄)
“哈哈,你现在才知道?不说了,医生找我结账。”
听说师父没事了,师兄就对吴响告别:
“我不敢见师父,你和他说一下吧,明天我就不来了。”
吴响说:
“眼下不是好起来了吗?器灵也炼了出来,你还是要走?”
“之前说好了……”师兄踌躇地说,“而且,宗门困难的时候我没留下来,宗门变好了我就死皮白赖地想回来,这样不太好。”
师兄是个实诚人,表里如一,看起来是个浓眉大眼厚嘴唇的老实人,实际上也是老实人。
吴响拍拍师兄的肩膀。
“有缘再会。”
“随时来开发区找我。”
两人就此别过。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
吴响决定了解一下派蒙。
“派蒙,你说要当我的向导,可是你现在能做什么呢?”吴响摸着下巴,“那些功能:调时间、拍照、活动、纪行、好友之类的,应该都不能用了吧?”
“谁说不能用啦?”派蒙不满道。
“你等一下,我数一数……”
(ง •̀_•́)ง
派蒙开始努力回想。
“时间是~可~以调~的~~~~”
好像开了0.5倍速一样,派蒙的动作迟缓起来,声音也拉长了,调子变得很诡异。
“拍照也可以!”
咔擦一声,派蒙手上凭空冒出一张纸片,吴响定睛一看,自己表情古怪的脸印在上面。
谔谔……
那张脸好像在这样说。
“还可以收邮件哦!虽然现在没有收到。”
“还有、还有祈愿也可以!”
派蒙伸手在腰间的口袋里搜刮了一会儿,拿出一团不断纠缠的美丽光团。
“有点粉又有点蓝,这是纠缠之缘!”
吴响震惊了。
“既然有这东西,也就是说,可以抽卡!”
在现实世界中抽卡,能够抽出什么呢?
是抽出武器,还是角色?
“这朵纠缠之缘好像是上回抽卡剩下的,没想到居然和你一起来到了现实当中!”
“嗯!这是最后一个粉色的,剩下的都是蓝的啦!”
“要抽抽看吗?”派蒙说。
“抽,都可以抽。”
吴响兴奋地搓手手。
“六丁六甲祖师爷器灵保佑,给我出!”
大喝一声,纠缠之缘应声而动,绽放出强烈的光芒。
片刻后,光芒缓缓消散。
吴响定睛看去,派蒙的身边是……
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天边划过一道绚烂的流星,颜色是尊贵的橙色,看起来异常眼熟。
“诶嘿,不小心抽到别的地方去了。”派蒙不好意思道。
- ̗̀(๑ᵔ⌔ᵔ๑)
“诶嘿是什么意思啊!别想萌混过关!”
被打击到的吴响准备修理派蒙一顿。
一把抓住,狠狠捏她的脸!
捏捏捏……
(ಥ_ಥ)
“对不起,对不起啦!”
“因为派蒙是第一次在这边祈愿,以后肯定不会搞砸了!”
捏捏捏……
“唔唔唔我错了唔唔……”
吴响哼了一声,松开手。
其实还想继续捏……
诸位想必都能理解吧,看到可怜兮兮的小精灵就想要继续欺负她,直到逗得她汪汪大哭……
“咳咳,我要罚你和我一起打扰卫生。”
毕竟器灵已经出炉,是时候把炉火灭掉,顺便清理一下炉膛了。对了,刚才派蒙出炉的时候好像把炉盖顶飞了,那盖子飞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嘈杂的声音。
“什么事啊?”吴响穿过院子,走到门口一看,外面围了好多人,都是一身短打,满脸横肉,光头铮亮的大汉。
“打扰了!”吴响立刻关上大门,“今天有事不营业。”
“别跑!”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托住了门,吴响使了使劲,大门纹丝不动。
一张怒目圆瞪的脸伸进了门缝,怒道:“伤了人还想逃跑?”
“什么乱七八糟的?”吴响愣住了,手上没使劲,被大汉一扒,大门哐当一声豁然洞开。
“我师弟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一块大铁盘子从你们宗门飞出来,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几个大汉将一个受伤的沙弥拖上前来,头上缠着绷带,衣服上都是血,看起来受伤极重。
“我们兰若寺和你们炼器宗在同一座山上,以前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居然公然行凶,是欺我兰若寺无人吗?”
一堆大汉围上前来,虎视眈眈,一个个摩拳擦掌,活动筋骨,发出爆豆般的响声。
“误会,都是误会!”
吴响苦着脸道,“是我们后院的剑炉炸了,绝不是故意要伤害这位大师啊!”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呢!”为首的大汉亮出沙包大的拳头,在吴响面前不停晃动。
“我师弟伤得这样重,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拿出二十万,我们还可以私了。”
“要是拿不出来,就试试贫僧的拳头!”
巨大的拳头猛地挥出,带着劲风,悬停在吴响面前。
“二十万,你们不如去抢!”
虽然这么想,但不可能说出口。吴响只好哀求说:“请宽限几天,我们好去筹钱啊……”
“都是一座山上的门派,我们也不可能跑了是吧?”
光头大汉冷哼一声:“那就三天,三天之后我们来拿钱,别想抵赖!”
“要是你们胆敢赖账,岚江没有炼器宗的立足之地!”
说罢,一行人呼啦啦地走了,那受伤的和尚也一骨碌翻身起来,手脚灵便,随师兄弟一起离开。
“这不是好好的嘛!可能明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吴响腹诽道。
愁眉苦脸地回到后院,看到偌大的宗门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和派蒙……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不?”
3.大大大大大危机
“咋办啊,派蒙!”吴响眼泪汪汪地抱住派蒙,“二十万啊!”
“诶?怎么了怎么了?”
派蒙一不留神,人就被抱在怀里,一脸茫然。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啦!”
吴响叹了口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讲。
“……先去把盖子拿回来吧。”
平复了一下,吴响说。
来到门外,在路旁找到了炉盖子,看起来像是超大号的井盖,通体由天外陨铁组成,足足一掌厚,看起来就非常重。
“看到这个我就想,我们祖师爷肯定非常有钱。”
吴响费劲地把它立起来,接着像滚铁圈一样,推着盖子往回走。
“对不起啊……好像派蒙又惹祸了。”
派蒙弱弱地说。
“不怪你,他们不过是找个由头讹钱罢了,没有盖子也会有车子、桶子、炉子。”
“你不知道,上回二师兄出门,碰到兰若寺的和尚挑水上山,什么都没干就被打了一顿,说是挡了他们的道。”
“这路又不是兰若寺开的,就他走得我们走不得?”
吴响恨恨道。
“太可恶了吧!”派蒙震惊了。
“我要给他们起一个难听的绰号!”
“大光头!”
(╬ ̄皿 ̄)
“那不如叫秃驴。”吴响被逗乐了,揉揉派蒙的头,“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话说回来,这家徒四壁的,哪里拿得出二十万?”
吴响一边清理炉膛,一边闷闷地想。
“宗门里现在还欠着钱呢……屋子漏了都没钱去修。”
“难道要求师姐帮忙?”
“怎么可能,这是我惹出来的事……再说,就算是师姐,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吧。”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吴响仰天长啸。
他擦了擦汗,从炉灰里扒拉出师父炼制的剑胚。
寒光闪闪,线条优美,配重也很舒服,是把好剑。
“奇怪,按道理器灵是依附在剑器上的,可是派蒙却能够独立存在。”
他心念一动,冲着派蒙喊道:
“你能进到这把剑里去吗?”
派蒙:d(ŐдŐ๑)
“进不去,怎么想都进不去吧!”
“也是,”吴响叹了口气,“可惜,这把剑还是没有剑灵,最多是件小神兵。”
要是真正的神兵,卖出两百万不成问题,可以赔兰若寺十次。
而且实际已经好几十年没有神兵出世了,算上通货膨胀,没准现在一把神兵价格能上亿。
要是这把剑是神兵,把它挂到拍卖行,光靠保证金,就能负担兰若寺所有光头的医药费。
到时候吴响就给他们挨个开瓢,然后送到最好的医院去治疗,保证躺着进去站着出来。
“可惜,小神兵就只能卖上几万块了。”
和二十万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派蒙飞到吴响身边,和他一块叹气。
“咦?”
吴响看到派蒙腰间微微发亮,透出蓝蓝的光。
“你那边还有蓝球吗?”
派蒙点点头,掏出一颗蓝汪汪的相遇之缘:“还有好几个哦?”
“帮大忙了,我们这就开始抽!”
抽出角色且不提,要是能抽出一把匣里龙吟这样的宝剑,赔偿金就有指望了。
“抽抽抽!单抽出奇迹!”
吴响大手一挥。
蓝球咻的一声消失不见,接着,一道碧蓝的流光从天而降。
蓝光之中包裹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锐响。
“不好!”吴响面色大变。
要是被砸到,可能就要转生去提瓦特了!
眼看着蓝色流星来势不减,目标正是自己。吴响一咬牙,双手上撑,手心涌出玄妙的能量。
“御器术!给我停下来!”
蓝色流星半空中崴了一下,旋转着砸到了后院的围墙上。
轰隆一声,围墙当场就土石飞溅,塌了一角。
“呼,还好人没事。”吴响擦了擦汗,心有余悸道。
“咦?派蒙呢?”
(x﹏x)
只见派蒙晕乎乎的,正缓缓从屋顶滑下来,吴响连忙跑过去接住。
“派蒙,你怎么到屋顶上去了,是不是被流星砸下来的气流吹飞了?”
(x﹏x)
“派蒙!你不要吓我?”
吴响急了,抓住她的肩膀一阵猛晃。
“唔……派蒙好像突然不受控制了……”
醒来的派蒙还是有些头晕。
“没事就好,你可以从我怀里下来了吧?”吴响准备放下派蒙,去看看自己抽出来什么玩意。
“派蒙?”
派蒙还是赖在吴响怀里。
“我……我……”
她看起来快急哭了:“我被粘住了,动不了了!”
啊?
吴响大奇,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抱歉,我忘记收功了,御器术还在起作用。”
“等等,御器术怎么能影响你?”
器灵能用御器术操纵,似乎没什不合理的。
“总之先看看墙那边吧……”
走到坍塌的墙角,用手在废墟里扒拉了一阵。
“这是……”
一把看起来非常威武的狼牙棒,斜插在砖瓦土石之中。
“这不是以理服人嘛!”
吴响双手将狼牙棒拔了出来,有些失望。毕竟只是最大路货的武器,在游戏里真是随处可见。
“……等等。”
拔出狼牙棒后,吴响的眼中闪过一道异光。
诸位不要忘记,吴响可是炼器门弟子,虽然炼器门这些年不复从前风光,但是底子毕竟雄厚。
炼器门弟子,在武器鉴定上是绝对的专业人士,放到某乎上是可以佩戴专业徽章,呼风唤雨当大V的。
其实,这年头,造武器的不如卖武器的,卖武器的不如瞧武器的。
像师父这种本格派铸造师,大伙通常叫做铁匠,而那些叛出师门的师叔师伯,现在往往从事武器鉴定的工作,大家尊称其为收藏家。
“听说那个有名的马x都,以前也是炼器门弟子呢!”
总之,以吴响的专业眼光,这柄以理服人品质相当不错。
“做工精良,质地绝佳,重心恰到好处,握把也很称手。”
“更不要说这个份量,就算熔了卖废铁也得不少钱!”
“最重要的是,这个酷炫的造型,正是那些有钱人最爱的风格!”
应该说是充满设计感吗?总之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狼牙棒。
“我被常识蒙蔽了双眼啊,游戏里的每一把武器,放现实中都是高品质的小神兵!”
吴响哈哈大笑,明天找师伯鉴定一下,吹吹水造造势,没准就能上拍卖会了!
这一把以理服人卖掉,保守也有三十万吧……
“有救了!派蒙你真是我的小天使!”
4.咱家有钱啦
开心了一阵,吴响继续把炉膛清理干净,接着开始扫除。
扫着扫着,吴响哼起歌来,派蒙则高兴地绕着吴响飞来飞去。
直到现在,心境回到现实的吴响,才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个会飞的小东西……
奶油白的长发,看起来蓬松柔软。同样白色的小裙子,金光闪闪的袖口与裙边,黑色围巾,以及上边纯真可爱的面孔……师兄形容的不错,的确是像小精灵一般。
“游戏里见到是一回事,现实中又是另一回事……”
足足可爱了好几倍!
“旅行者,你干什么一直盯着我呀?”
派蒙歪头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
好跳跃的思维。
“吴响,口天吴,响声的响。”
“吴响……”派蒙咬着手指,“无想的一刀……”
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我想起来一件事情!那个不小心飞歪了的流星,我知道里面是谁了!”
吴响扶额:“能别提那发了吗?那可是我仅剩的彩球……”
彩球是玩家对纠缠之缘的习称。
“咦?如果我在游戏里充了彩球,现实中也会有吗?”
想到就干,吴响立刻掏出手机,一挥手充了648大洋。
“没有啊……可惜。那蓝球彩球不是用一个少一个?”
“哎呀,别打岔!”派蒙气呼呼道。
(๑‾᷅^‾᷅๑)
“听我说嘛!”
“那个纠缠之缘,应当是召唤来了神里绫华姐姐。”
吴响惊了。
“这么欧?不应该啊?”
明明自己平时都是吃保底的,没有八十发根本抽不出角色。
“大概是……你和神里姐姐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一起了。”
“顺着纠缠的缘分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连着红线一样。”
红线吗……
吴响摸着下巴:“从她们的角度,我也许还是挺重要的。”
披荆斩棘的大英雄,命中注定的特别之人,心心相印的知己……要是现实中自己也这么靠谱就好了。
“实际上,连一个小小宗门都支撑不下去。”
“话说,这宗门现在不仅缺钱,更重要的是缺人啊!”
“师父在医院,师兄师姐退出了,这不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了吗?”
派蒙眨巴眼睛:“不是还有我吗?”
“绫华,你在哪里啊……”吴响兀自感叹。
“还有派蒙啦!”
派蒙顿足道。
O (≧口≦)O
“哼,不理你了……我走咯?”
说着派蒙就向围墙外边飞去。
“啊,路上小心,小心别被人看到。”
吴响冲着派蒙的背影喊道。
派蒙身形一个不稳,在空中趔趄了一下。
“大笨蛋!”
说着远远飞走了。
吴响没太在意,心想派蒙不过闹闹别扭,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这边琢磨起鉴定的事。
这“以理服人”狼牙棒,品相虽好,具体有多好,能卖到什么价位,自己可拿不准。
恰巧自己有一位师伯,早年出走,后来在外头鉴宝,是有名的火眼金睛。
什么家传的瓷器、祖上的玉佩,只要看上一眼,摸都不用摸,就能瞧个八九不离十。
师伯人很好,虽然离开了炼器宗,逢年过节还是会回来走动。平时鉴宝,也是有话实说,干货满满。
听说他的鉴宝节目,造假的贩子们是每期必看,还要反复看,慢放看。
天道酬勤,近年来市场上高明的假货是越来越多了,一般水平的鉴宝师在本地都混不下去,纷纷去了外地发展。
吴响手机里有师伯的电话,这就打了一个过去。
“师伯啊,小子最近拿到一把狼牙棒,品质很不错呀,就是工艺有些拿不大准,看不出是不是机加工的。”
“你小子别哄人,以你的眼光还看不出来?怕不是在消遣师伯。”
师伯的声音像往常一般洪亮。
“嘿嘿,其实是像给您瞧一瞧,开开眼界。”
“让我开眼界?你实话说,是不是在诈唬师伯。”
“我哪里敢啊!起码我是开了眼了,这么好的狼牙棒我是从来没见过。”
“哦?”师伯感兴趣了,“那我有点好奇了。你哪天拿过来?”
“明天好不好?我一大早就给您送过去。”
打完电话,吴响舒了口气,转头看见派蒙一脸惊慌,飞快地窜到吴响身边。
“好可怕,派蒙见到鬼了!”
“什么鬼?”
吴响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白衣服的女鬼,好长的裙子,在地上飘来飘去!”
派蒙说。
两刻钟之前,派蒙还在山上到处乱飞,口中叫着: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原本在提瓦特的时候,明明没有这样气人的!”
“额……好像原本也是这样。”
“比如恶作剧把人家叫做“应急食品”,明明是最好的朋友,却开出这样过分的玩笑!”
这么一想,心里平静多了,派蒙准备回去。
可是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方向,回去的路上走了岔道,拐到了一个寺庙的后门附近。
从门扉看进去,就见到一个女人,脸白如纸,一身苍白色的长裙。
“脸好白,好像死人一样白!”
“而且走路根本看不出脚在动,完全是在飘啊!”
Σ(°△°|||)︴
派蒙吓坏了。
突然想起了路,连忙飞回来报告……
“怎么办呀吴响……”派蒙眼泪汪汪。
吴响点点头:“那你是碰到拍婚纱照的了。”
小横山是本地有名的旅游景点,山下还有官府斥巨资修建的文化公园,常常有新人来附近拍婚纱照。
尤其是一二月份,每回去公园,必定能看到婚庆公司的摄影师,架着长枪短炮,对着新婚男女一阵猛拍。
而且他们特别喜欢到兰若寺门前去拍,也不知道寺庙和婚礼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想象着婚纱照的背景是一排兰若寺武僧,吴响忍不住笑了。
“可是,我是在寺庙里见到鬼的!”派蒙急道。
“寺庙?寺庙就对了。”
吴响向派蒙科普。
“……总之,这是本地特色。”
“是这样吗……”派蒙将信将疑。
“说正事吧,我明天要出门,你怎么说?”吴响问道。
“派蒙不想留在这里看家!”
派蒙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
“那也行,不过你得乖乖呆在包里,不能让别人看见。”
(ง •̀_•́)ง
派蒙认真点头。
5.一眼真
第二天,吴响一大早就被闹钟吵醒,闭着眼睛往边上一拍,拍到一个软软的小东西。
“哎呀!”
只听见一声惨叫,派蒙惊醒过来,害怕道:“派蒙好像做了个噩梦……”
“原本梦到一块好好吃的三明治,突然我被夹到了中间,然后有个人拿着锅铲拍我。”
“屁股好痛……好真实的噩梦啊!”
“吴响……”
(ಥ﹏ಥ)
派蒙眼中闪烁着泪花,张着双手向吴响飞来。
“要抱抱……”
“不怕不怕,”吴响安慰她,“梦是反的,说明你今天要拍人。咦,闹钟没关啊?”
说着随手把闹钟拍了。
“今天可是有正事要干,吃完早饭就出门吧!”
洗漱过后,两人到山下叫黄包车,顺带在路边买了两个煎饼果子。
“好好吃呀……”派蒙开心地啃着。
“一般,薄脆不够脆。”吴响锐评。
没两分钟,车到了,吴响嘱咐派蒙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就上了黄包车。
大清早的没什么三轮车在附近,幸好最近出现了一种打车软件,可以通过手机呼叫周围空载的三蹦子。
“没想到嘀嘀打人转型还挺成功。”
“是啊,本来都快倒闭了。”赶车师傅感慨地说。
这个师傅膀大腰圆,头戴墨镜,看起来很有故事。
“我本来是城北青龙帮的,经常接嘀嘀的活。现在改行开车,还是接嘀嘀的活。”
果然很有故事。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惺惺相惜,到地方了吴响发现黄包车多绕了一圈,自己被坑了五块。
“下次再叫我啊!”赶车大叔笑容爽朗。
吴响背着硕大的背包走进了茶室,这整座茶楼都是师伯的产业,大部分时候鉴宝都在二楼进行,三楼是留给自家师侄的。
上了三楼,里头陈设一如既往,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其中也有师伯做的。吴响放下包,在一把雁翎刀面前停下,仔细端详。
“这把刀不错嘛!”
“哈哈,做着玩的!”
师伯爽朗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你的宝贝狼牙棒呢?”
吴响从背包里把狼牙棒拿出来。
师伯眼神一凝,脱口而出:“一眼真!”
吴响:“……师伯。”
“哈哈哈,”师伯尴尬笑道,“鉴宝鉴多了,忘了你这件不是古物。来,给师伯好好看看。”
说着双手接过狼牙棒,身子微微一晃。
“好重,这得有百八十斤了吧?”师伯惊讶道。
随即将狼牙棒放在地上,自己摸出放大镜,蹲在地上看了起来。
“很精细。”
“这个尖刺是凑进去的,但是做得浑然一体,完全没有缝隙。”
“用料很实在,硬度、韧度……这是什么合金?强度很不错,而且从没见过。”
“要是你有这个合金的配方就发了,吃半辈子不吃问题。”
进入状态的师伯,变得异常专注,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欣赏。
“的确是一把上称武器!算是顶级的小神兵,估价大约三十二万左右!”
“可惜本地没有擅长使用狼牙棒的,买家不好找,可能得在拍卖会上挂好久。”
吴响点点头,这价格和他的预期相差不远。
“不过师伯,我最近急着用钱……”
师伯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就卖不出价了,可能不到二十万。”
吴响搓搓手,道:“那师伯您帮我收了呗?”
“真的这么急?”师伯站了起来,往太师椅上一坐。
“我是想尽快周转起来,家里欠了点钱……”
也不算说谎话,炼器宗就是吴响的家。
“那师伯就照规矩来了,我先拿二十万收了,到时候拍卖完成,不足的不补,溢出的部分补你五成,没问题吧?”
“谢谢师伯!”吴响大喜。
他知道,按照这一行的规矩,五成已经是很优厚了。看上去自己是亏不少,可谁叫自己急着用钱呢?现金永远是比期货贵的,何况拍卖会上的宣传、造势、运输种种麻烦事都由师伯一手包办,自己不知道轻松多少。
师伯点点头:
“行,那这棒子就先放我这里,你去楼下划支票。”
“对了,这根狼牙棒有名字没有?”
吴响咧嘴笑道:“以理服人。”
签好支票出了门,吴响就到一边的ATM机里取钱,仔细装在背包内层,想想不放心,又把背包调转了方向,被在身前。
“要是被小偷划了包就完蛋了。”
“派蒙好无聊啊……”
背包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家。”吴响笑道。
咦,正好看到有工作人员将一张黄纸往布告栏上贴,周围聚了好多人。
黄色的通知,规格可不低啊……
“来圣旨了?是什么内容?”
“关于开展二零二二年江南道门派等级评定测试的通知……”
“今年的评定这么早?”
“我们岚溪有几个名额?”
评定,听到这个词吴响的脑袋就大了。
这些年,尤其是门人逐渐出走的最近几年,一年一度的宗门评定就是独属于炼器宗的丢人时刻。
连续三年稳定掉段,开创了岚溪城宗门当中的不朽传说。
一般而言,前一年掉段的宗门,第二年总会受到一点优待,一般是能稳住的,更常见的是起起落落,前一年下了,后一年又打上来。
别看中层宗门竞争激烈,恨不得把狗脑子都打出来,高层和底层的门派名单,一直是很稳定的。
毕竟要上到钻石不容易,想掉到黑铁同样不简单……
炼器宗的掉分,主要还是吃了人数的亏,车轮战上劣势很大。而且由于人丁稀少,甚至每年项目都报不满。
没报,自然没分。
吴响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今年的评比要是再不过,门派就得原地解散了。而炼器宗也将成为本地八百年来第一个惨遭除名的百年大派。
“所以我才不想继任掌门……”
师兄师姐都看得很清楚,一个个早就规划好了退路,只有自己懵懵懂懂的,上了这艘将要沉没的大船。
“不过有钱了,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没有弟子就砸钱去招,找几个有根底的人,带艺拜师,门派评比就能对付过去了。
“可是,兰若寺的那帮家伙催逼得紧,这二十万不过是在我手上过一遍而已……”
唉,吴响叹气。
6.欺人太甚
回到小横山,远远地就看到几个光头大汉站在山门前面。
“……真晦气。”
吴响的脸垮下来了。
当中一个大汉,瞅见吴响的身影,当即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迎上前来。
“怎么样,钱准备好了吗?”
他笑呵呵地问道。
“怎么可能这么快。”吴响否认,他并不想现在就交钱。
“噢?”大汉双眼微眯,“那你宝贝似的抱着这个包,里头是什么?”
说着,便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吴响身前抓来。
“给我看看!”
一手扳住吴响的肩膀,一手拿住背包,想要将其扯下。
千锤百炼的沛然巨力,并非吴响所能抵挡。
眼看着一时不察,背包就要被大汉夺走。
二十万……
以这种方式送到大汉的手上,吴响并不情愿,不过反正横竖都要交钱,早一点晚一点似乎也并不关键……
但是,派蒙还在包里啊!
“你欺人太甚!”
血液,一个劲地往头上涌。怒火,从心底燃烧起来,仿佛要烤干头颅中的脑汁。
如果现在动手,就不止赔二十万了,他们正是要寻衅滋事,好多多讹钱。现在控制不住怒气,自己吃亏,反而遂了他们的意,殊为不智。
“御器术,起!”
吴响面目赤红。
“山川有灵、草木有灵、器物有灵,诚明所致,万物当听我呐喊!”
“没灵魂的东西,你也敢踏足炼器山门?”
目标是门口的石狮子,自炼器宗支脉迁居小横山,凡一百三十三年,日夜浸淫,早已灵性十足。
石狮子旋转着飞离基座,如同一只真正的雄狮一般,向光头大汉猛扑过去。
几千斤的石头,裹挟着惊人的气势,飞射而来。
“不好!”
那大汉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迅速收回手,交叉挡在胸前。
他身子站定,一股山岳般的气势油然升起,古铜色的皮肤上仿佛闪过了一道金属的光泽。
轰隆一声!
石狮子当胸撞在大汉身上,大汉立即倒飞出去。
吴响冷着脸,将石狮子归位,脑袋发晕,是用力过度了。
大汉滚出近十米,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死死咬着牙齿。
另几个大汉惊叫着“师兄”,一齐围上去,有的揉胸口有的推背,过一会儿,那受伤的大汉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几个大汉对吴响怒目而视,却没有说话。
吴响不理他们,低头向着背包里问道:“派蒙,吓着没有?”
“派蒙没事……”
里面传来小小的声音。
“你欺人太甚!”
却听见某个大汉这样说。
听这悲壮的语气,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呢。
“我欺人?”吴响有点想笑。
“分明是你们步步紧逼,我被逼到墙角,难道不能反抗一下吗?”
那受伤的武僧似乎已经调理好气息,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说:“算上上次,你已经两次伤我兰若寺弟子,二十万已经解决不了了!”
话说得掷地有声,看来伤得不重。
可是那些看着唬人的彪形大汉,此时也只是站在原地放狠话,连往前踏上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
“原来如此。”
原本就知道的,这些所谓的兰若寺武僧,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
为什么自己没想到反抗呢?是因为狼牙棒来得太容易,让自己产生了宁事息人的想法吗?钱多也不是这样花的。
“以理服人啊……”
吴响喃喃道。
“喂,和你说话呢!这件事没有四十万不算完!”
“四十万?”
吴响笑了:“我看你能跑能跳,也没受什么伤!要想让我赔钱,简单,让我的石狮子再砸二十下!”
“二十下!你是想杀人?”
光头大汉怒道。
“我们炼器宗向来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们兰若寺,你们却三番五次前来找茬……”
“莫说四十万,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这种恶徒!”
山道之上,山门之前,吴响朗声道。
最后几个大汉悻悻地走了。
“什么事都没发生……”
吴响自语,心里感到极其荒谬。
“吴响,你把坏人都打跑啦?”
派蒙则是高兴道。
٩( ๑╹ ꇴ╹)۶
看着派蒙的笑脸,吴响摇摇头。
“我只是吓唬了一下他们。”
“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经吓。”
以吴响现在的程度,能将石狮子像飞剑一般御使,主要靠的是地利。
要是操纵石狮砸上二十下,恐怕吴响的脑子都会被抽干,下半辈子只能留着口水在精神病院度过了。
别看方才吴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心里发虚。
没想到……小装了一下,居然让他装到了。
“哈哈,哈哈哈……”
“原来行事如此简单,亏我百般忌惮这些兰若寺的光头。”
一时间,吴响觉得天地宽阔,心里洞明。
派蒙则是笑着说:
“吴响吴响,你刚才的样子,好帅气,就像在稻妻的时候一样!”
稻妻,我在稻妻干什么了?就记得和神里绫华谈恋爱了……
总之,是说我和游戏里一样帅气吧!
吴响摸了摸派蒙的头。
说到神里绫华,此刻,与小横山一江之隔的云山上,云山宗山门前。
两个女子,一个高挑,一个稍矮,都是手持竹剑,正在对峙。
“师父,虽然我很感激您收留了我,但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请您让我离开!”
稍矮的女子,一头白发,带着极淡的蓝色,在脑后扎成马尾;眉眼柔和,此时却神情坚毅。
“你还叫我师父!有你这样的徒弟吗?我是瞎了眼才把你带回山!”
另一个高挑女子,看起来三十余岁,怒气冲冲。
“我必须找到旅行者,请师父见谅,如果您一定不准我离开……”
刷的一声,竹剑抬起,笔直指向对方。
“请赐教!”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高挑女子反而冷静下来,缓和道:“你这个倔脾气,我昨天就有领教,真就不留一点情面?”
“虽然你入我云山宗也不过一天,可你扪心自问,我们没有对不起你吧?”
“也不是拦着你,可是身为门内弟子,潜心修炼,出师之前不准下山乃是门规。”
“这次为你破例,其他师傅怎么教徒弟?”
“这样吧,我给你开一张证明,你就以交流的名义去其他宗门拜山。”
“记得不要出城,也不能夜不归宿,熄灯之前必须回山。”
“可以么?”
马尾女子拜谢道:“多谢师父成全!”
7.团建时间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神里绫华出发之前,师父提醒她说。
“我们云山里还有几个小宗门,最近的是庐隐门,从台阶直走下去,遇到路标右拐就是。”
神里绫华拜谢师父,当即出发。
走了一程,果然看到一块指示牌,依言右转,转上一条小径,林木森森,十分幽静。
再向前走,看见一座小小的石牌坊,两侧柱子上订着长条的板子,上面有字。
“我曾听闻,璃月那边有对联的风俗,想必这就是对联吧!”
神里思忖,走上前去,只见对联内容是:
“岚溪城钓鱼协会”
“市级老年活动中心”
横批是三个苍劲大字:“庐隐门”
神里绫华呆住了。
“这就是庐隐门?”
“真的是庐隐门?”
另一头,吴响刚刚接到师姐的电话,说是庐隐门今天就来拜山。
“那不是一群老爷子自娱自乐的地方吗?找我们炼器宗做什么?”
虽然同为末流宗门,炼器宗好歹祖上阔过,也是正儿八经的修炼门派,而庐隐门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们一开始就是玩票的,属于退休老大爷们cosplay修行者。
出于丰富老年同志精神生活的考虑,官府不仅不干预,反而还给他们发津贴,维持宗门运转。
身为真正的关系户,宗门评定从来不参加,却能维持住地位,赖在末流宗门的位置上,躺的不亦乐乎。
“你也知道,他们庐隐门最喜欢的,就是同各种宗门友好交流。”
“你请他们吃顿饭,带他们转转宗门里面,再让他们拍张照就完事了。”
师姐在手机里这么说。
“这件事之前就说好了,才想起来你不知道,就跟你说一下。”
“你现在是掌门了,这些宗门事务以后都是你负责,待会我把账本和备忘录送过来。”
“拜拜。”
说完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
吴响一时无语,对派蒙说:“要不,你还是回包里去吧?”
没过多久,山下传来噪杂的声音,听动静好像小学生郊游。
“来这么快?”
吴响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山道上出现了一队人影。
领头一人举着小旗子,脖子上挂着大喇叭。后头是一群老爷子,头戴鸭舌帽,腰挎保温杯,有的还拄着登山杖,脸上戴着墨镜。
看起来老专业了。
领头的老大爷看到吴响站在路上,快走几步赶上前来,亲热道:
“小伙子,你是炼器宗的弟子吧?出门来迎接,太客气啦!”
说着就捉住吴响的手,上下摇晃。
握了手,老大爷热情不减:
“我们是庐隐门的代表团啊,这次来贵宗拜访,没有打扰你们修行吧?”
“没有没有……”
“你的长辈呢?怎么没看到人?”老爷子左右张望,“我们之前是和一个小姑娘联系……”
“那是我师姐,不巧今天有事。师父他们都出门办事去了。”
“那不巧,”老爷子遗憾道,“你师傅和我是多年老朋友了,本来约好一起喝酒的。”
“……哈哈,那我代替师父请您喝酒……”
吴响打着哈哈。
“不急不急,还是先参观一下吧!”
说着,从背后抽出一卷红色的卷轴,招呼一个老兄弟一齐展开。
原来是一副鲜红的横幅,上书大字:
“岚溪城第五十一届宗门友好交流会,暨炼器宗、庐隐门宗门联谊大会。”
“我想着你们可能没有准备,就自己印了一张横幅。”
老爷子笑呵呵的:
“不介意我们挂上去吧?”
话音刚落,几个老爷子就准备爬柱子,看样子想要把横幅挂到门楣上去。
“不必不必,太危险了,还是绑在围墙上吧!”
吴响连连劝阻。
推让几番,横幅挂到了墙上。
接着老爷子们排起先后,聚在了横幅下面。
“我拍了啊?”
一个老头子架起相机,口中喊道:“三,二,一……”
“茄子!”
拍完了,老爷子们闹哄哄的围上来。
“效果怎么样?给我看看。”
“哎呀,你怎么闭眼睛的!”
“老张被挡住了没拍进去!”
接着又重新拍,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
“他们好高兴啊……”
吴响羡慕了,自己站在一边,仿佛一个傀儡。
无聊啊……
终于拍好了,领队老爷子凑上前来:“小伙子,带我们参观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这边请……”
吴响舒了口气,开始引路。
随后乱七八糟的各种事不提,晚上还订了山下一个酒楼,请庐隐门的道友们吃饭。
“这些老爷爷,自己一杯就倒的酒量,还要给我灌酒。”
吴响走在路上,微微有些醉意。
“派蒙,你说呢?”
“派蒙?”
吴响一拍脑袋:“对了,派蒙在宗门里没出来。”
如果她乖乖的,可能现在还在包里,不过,大概率是在山上玩吧。
今天派蒙还挺辛苦的,不是在包里就是在去包里的路上,快要转职口袋妖怪了。
“对了,那些老爷子喝得醉醺醺的,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此时,酒楼门口不远。
两个光头大汉正在路边摊喝酒。
其中一人敞着衣服,胸口缠着白布,正是早先挨了石狮子一下的兰若寺武僧。
另一人没见过,也许是师兄弟吧。
受伤大汉喝了两扎啤酒,眼神有些迷离了,看着一行人从对面的酒楼中出来,在门口依依惜别。
“老八,你怎么这么抠门,请我到这腌臜地方喝酒!”他不满道。
“师兄,小弟最近手头紧……”
大汉哼了一声,突然皱起眉头。
他看见中午欺负自己的小子,也在酒楼门口,和几个红帽子老头说着话,看起来关系极好。
“那小子!”大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可叫我碰上了!”
师弟也看见了,脸色一变,拉住师兄道:“冷静师兄!你打不过他啊!”
大汉一听,当场发火,猛地将师弟甩开,就低吼着往前扑去。
师弟大惊,死死抱住师兄:“冷静啊!要打就打我吧!”
“打你有什么用?”
大汉哼哼了一句,眼珠一转:“那些老头,和那小子搅在一起,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我去教训一下。”
“啊?”师弟愣住了,自己这师兄是喝糊涂了?看到大汉不管不顾地往前走,连忙跟上去。
大汉虽然醉了,但没有完全醉。
他慢慢跟在红帽子老头后头,准备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
走到江边大堤旁,看看四下无人,便挡在他们前面,喝道:“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给我揍一顿!”
说着打了个酒嗝。
“小伙子,你是不是喝高啦?这大堤上哪里有树?”
领队老爷子奇怪道,话没说完,就见到光头大汉举起拳头,猛虎般向他扑来!
8.大师兄越想越气
老爷子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你是要抢劫?”
“你可知我是谁?老夫庐隐门第十二代掌门,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恶徒!”
脚成弓步,右手前伸,正是庐隐门镇派绝学“八段锦”的起手式!
可惜架势摆的太慢,动作还没有到位,光头大汉的拳头就到眼前了。
俄而,大坝上传来一声惨叫。
吴响知道,庐隐门的驻地在云山,说来和小横山也不过一江之隔。
要过江去,除了搭乘游船,最方便的是从浮桥走。
吴响匆匆赶向江边,沿着大坝走,准备把每座浮桥都查看一遍。
他是真的有点担心老爷子们的人身安全。
刚走到大坝下,就听到堤坝上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一团黑影从大坝上滚了下来。
这东西沿着平缓的堤坡咕噜噜滚下来,在吴响脚下停住,原来是个人。
吴响定睛一看,奇怪道:
“怎么是你?”
滚下来的,居然是自己中午刚打过的光头大汉。
接着听见堤上有人喊着“师兄师兄”,从坝上下来了。
看见光头大汉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立刻扑过来哭道: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你没事吧?”
这个人吴响也知道,中午时候也是这样,趴在大汉身上哭。
这场面不能说熟悉,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这时坝上又下来一个人,带着红色鸭舌帽。
“老爷子,您怎么也在,发生甚么事了?”
老爷子探头探脑:
“这个小伙子喝醉了发酒疯,被我打了一拳,不会打死了吧?”
光头大汉哼哼唧唧的,看起来受伤不轻。
“没大碍就好,”老爷子松了口气,教训光头的师弟说:
“告诉你师兄,出家人还是少喝酒,出事了怎么办?”
“你师兄要不是喝多了,也不会找小老儿打架,弄得一身是伤又是何苦?”
然后转过头来:“吴响师侄啊,这么巧又碰上了,你是来送我们的?”
吴响嘴角抽了抽。
我是来干什么的来着,保护老弱病残?
“我是偶然路过……”
几人看了看光头大汉的伤势,还不用送医院,就让他师弟驮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吴响送了庐隐门众人一程,送到云山脚下,一个人回宗门。
“吴响,你终于回来啦!”
一进门,就见到派蒙向自己扑来。
“无聊死了啦!”
(ಥ_ಥ)
眼泪汪汪的,看起来是憋坏了。
“我的我的。”吴响感到不好意思,寻思着找点东西给派蒙玩。
眼神一扫,看到脚边有一座棋墩,吴响眼前一亮。
“派蒙,我们来下围棋!”
拂去棋墩上的灰尘,找出棋罐,吴响执白,派蒙执黑。
吴响先走,大喝一声:“天下大同!”
啪的一声下在天元,十分嚣张。
“我也来……天下大桶!”
派蒙下在白字旁边。
“这……夹得好!”吴响眼神一凝。
他拈起一枚白子,下在派蒙下面。
两人你来我往,乒乒乓乓下了一阵,到了第十五手……
“哈哈,我连成五个了,我赢啦!”
派蒙双手叉腰,嘎嘎大笑。
“果然是强大的对手,”吴响脸色凝重,“咕,我输了……”
“再来一盘!”
两人继续愉快地五子棋,一连来了十盘,这时听见外头有人拍门。
砰砰砰砰……
“谁啊,大晚上的!”吴响怒道。
气冲冲打开门一看,哇,门口好多人!
只见山门前面,呼啦啦跪了一地,尽管路灯昏暗,吴响还是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无他,一颗颗光头实在太耀眼了。
“这是……”吴响又惊又疑。
这是闹哪出啊?
跪着的光头中,尤其壮硕的一个,瓮声瓮气地说:
“吴道长,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道长,请您宽恕!”
其他跪着的光头大汉纷纷应和道:
“俺们给您跪下了!”
“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您大人有大量……”
吴响傻了。
不是,你们中午不是还叫嚣着要我赔四十万吗?这就开始负荆请罪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吴响挠挠头,不解道,“不是,能不能解释一下,是谁叫你们来的?”
“我们是自愿的……”为首的那个大汉道。
“是师祖让我们来的。”后头的武僧说。
吴响摸了摸鼻子。
这兰若寺的师祖……也就是方丈了?
看来方丈是不想事情闹得太僵。也许之前的种种麻烦,都是下面的武僧自作主张呢。
“那行吧,帮我谢谢你们师祖。”
毕竟都搞成负荆请罪的情节了,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点的。
“什么,都是下面有贪官,皇帝还是好的。”
吴响摇头,这是自欺欺人,那方丈多半还是害怕事情闹大吧!
听到吴响接受了道歉,光头武僧们如蒙大赦,一个个飞快地站了起来。
领头的武僧向吴响抱歉地笑笑,吴响这才发现这就是刚才翻下大坝的光头大汉。
这家伙今天也算倒了血霉了,从中午到晚上,一直在吃瘪。
挥挥手,武僧们呼啦啦地走了。
“是不是饶的太轻松了?”
吴响心想,要是刚才不答应,没准他们会一直跪下去,甚至还能要点钱呢。
“算了,我又不是他们那种流氓。”他摇摇头。
“比起这个,还是五子棋好玩!”
“派蒙,你没动棋盘吧?我回来下啦!”
棋盘上黑白纵横,看起来很有仙气。
山道上,光头大汉的脸色很有仙气,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师兄,你消消气……”他的师弟跟在他身后,小声劝慰道。
“我想不明白,这个破炼器宗有什么好忌惮的,连师祖都不愿意得罪!”
“那个毛头小子,不过会一点法术,有什么稀奇!”
光头大汉恨恨道。
后面跟着的光头武僧相互看看,默默摇头。
你自己想不明白,自己倒霉也就罢了,为什么拉上我们?还得师兄弟们都得陪你一起跪。
兄弟几个啥都没干啊,也就站在边上呐呐喊,助助威,壮壮声势。
却听见大师兄发狠道: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帮武僧顿时惊了。
“大师兄,求求你咽气吧!”
“不是,我是说请大师兄消消气……”
“要是您再冲动,师祖又得责罚了。”
“三思啊!”
大师兄哼了一声,暗暗道:
“没担当的东西,这些同门都是师祖的狗,半点不敢违抗!”
“罢,找青龙帮好了,能办事又不露马脚。”
想到这里,他嘿嘿冷笑起来。
9.神里绫华的迷茫
当晚,大云山上。
“唔,你说没见到人?”
云山派集体宿舍门前,两个白衣女人正在交谈。
其中一个自然是神里绫华,而另一个乃是云山派长老李雯,目前代理神里的师父。
李长老说道:“也许是出门交流去了。”
“庐隐派就是这个风格,你可以明天再去看看。”
神里绫华摇摇头:“我想,那里可能没有我想找的人。”
旅行者,将自己召唤到这个世界的那个人,应该是个青年才对,或许比自己还要少几岁。
少女暗暗想:等找到人,一定要问一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这里。
难道是要将我从社奉行的职责中解脱出来吗?可是我的哥哥还需要我,稻妻的人们还在等我,家乡的云、草木、露水与夜色……
“哎,你这孩子!”李长老慌乱道,“怎么突然哭了?”
神里绫华摇摇头,举袖擦去眼泪:
“我很好,只是想起了家乡的事……”
沉默一会,她说:“我还是想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回去的办法。”
“如果这里没有,就向南找,向北找,即使找到天涯海角……”
李雯打断说:“怎么会不在本城?你不是说能感觉到吗?”
“你能感觉到,对方一定是秘术在身,不是传心之术就是神游之法,这种高人肯定是在宗门里的。”
“你一个个找,总会找到的,不必太过心急。”
神里绫华点点头。
“先上去吧,给你安排了单人宿舍,415,今晚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李雯拍拍神里肩膀,宽言道。
神里绫华上了楼,不理会同门女弟子们好奇的目光,沉思道:
“当日,我感受到牵引之力,的确是他的气息无疑,可是却在最后关头断开了联系。”
“从失去目标到落地,总共不到一分钟,这么说他应该在附近不远处。”
“可是岚溪三十八门派,你到底在何处呢?”
“空……”
另一厢。
“空!”派蒙大声道。
一早起来,吴响和派蒙玩起猜谜游戏。
“我给你几个提示,”吴响脸上带着神秘微笑,“一,他是男的。”
“二,他在很长时间内到处游荡,居无定所。”
“三,他推动了一个重大事件。”
派蒙咬着手指,猜测道:
“是万叶的那个朋友?挑战无想一刀的那个人?”
“不是。”
“那只能是你了,是吴响!”
“不是。”
“为什么?”
d(ŐдŐ๑)
派蒙不能接受。
“正确答案是……空,旅行者的本名。”
“太狡猾了!”派蒙叫道,“明明是同一个人!”
“怎么是同一个人呢?空是游戏里找妹妹的哥哥,我是操纵游戏角色的人。”
“要说名字……我的游戏ID可不是空,而是爷真可爱哦!”
派蒙呆住。
( ° ▽ ° )
“……太狡猾了!”她嚷道。
吴响呵呵笑着,一边心里却在想:
“空,爷真可爱,还是吴响?”
“我自己当然是分得清的,不过那些游戏里的角色,对此会有什么看法呢?”
“恐怕心里会有点疙瘩吧!像派蒙一般缺心眼的可是不多……”
想了一会,吴响便将之抛到脑后,毕竟彩球已经用完了,自己大概不必考虑这个问题了吧。
快十点钟的时候,吴响听见踹门的声音。
“那帮秃驴又来?”
吴响不厌其烦,冷着脸去开门,却看到师父的老脸。
“你这小子,刚当上掌门就对师父甩脸色了?”
师父气哼哼道。
“您出院了?”吴响惊喜道。
“哼,早可以出院了,那帮医生非要我躺着。”师父不屑道,“我身子好得很,不过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多躺两天也好嘛。”吴响笑道,“我看您气色要好得多了。”
师父这个人,对医院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之前病得床都下不去,也坚决拒绝去医院看病,反而每天念叨着“大限到了”之类的话,弄得师兄弟们以为是好不了的绝症。
现在看师父活蹦乱跳的,原来并不是什么大病。
“讳疾忌医要不得呀……”
“你懂什么,”师父摆着手,“不说这个,快带我看看那把剑!”
“那把剑?”
“还有哪把剑,就是诞生了器灵的灵剑啊!”
说着师父甩开吴响,自己往武器库去了。
吴响看到师父邦的一声打开库门,飞快窜了进去,却没有声响了,连忙追上前去,进武器库一看。
只见师父单手抚摸着前天刚出炉的那柄长剑,神情不解。
“剑灵呢?”
“那天分明看到了,我那么大一只剑灵到哪里去了?”
“您是说派蒙?她在后院。”
吴响请师父稍等,去后院将派蒙领了过来。
“派蒙……派分鸿蒙,好名字。”师父捋着胡须,神情愈发迷茫了,“可是为什么,剑上感觉不到气息?”
“我哪知道?”吴响一摊手。
这时派蒙好奇道:“吴响,这个爷爷是?”
“我师父,你那天应该见过吧?”
派蒙闻言,迷茫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没什么印象。
这一边,师父来回摩挲着剑脊,神色不停变换,最终化为颓然之色。
“唉,也许是这把剑品质不够,承载不了器灵吧……”
他郁郁地说。
紧接着抬头,盯着派蒙使劲看。
派蒙躲到了吴响身后:“你的师父好奇怪哦……”
害怕.jpg
“小派蒙啊……”师父和颜悦色地说,“让爷爷摸摸你好不好?”
派蒙看向吴响。
吴响撸撸她的脑袋:“没事的,又不会少块肉。”
派蒙小心翼翼地往前飞了两步,师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碰了碰派蒙的头顶。
“热的?”他惊疑道。
“器灵不应该是这样吗?”吴响困惑了。
“我不晓得,我从来没有见过活的器灵……”师父喃喃道,随即眼睛发亮,“再让爷爷好好看看……”
我师父疑似有些魔怔了,吴响叹了口气。
“吴响啊……吴响掌门。”
“师父你别这么说……正好您也大好了,还是您来当掌门吧!”
吴响一个激灵,苦笑道。
“让你当你就当!都炼出了器灵,还有谁能抢你掌门的位置啊?安心坐着吧……”
师父大摇其头。
“吴掌门啊,你有没有办法再炼一个器灵?我是说,再请一位器灵大人……”他搓着手,期待地问。
10.拜访兰若寺
“炼不出吧……”吴响面露难色。
他至今都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派蒙炼出来的。
要只是长的像派蒙,那还罢了,毕竟器灵的外观是没有定数的,倘若炼器师是个二刺猿,没准能炼出一堆动漫角色来。
提一嘴,吴响觉得自己也算二次元人,不过有人不同意。
言归正传,器灵的外表,实际上取决于炼器师观想的对象。
但是这不过是徒具其型,随着时间的变迁,虚假的外貌也会逐渐回归本真。
那些炼出来的角色,很快也会发生变化,眉眼稍稍一变,看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个人了。
宗门秘卷曾记载,以前有一位祖师爷,观想着一位家喻户晓的红脸将军,炼出了器灵,刚出炉时真是一模一样。
可没过几天,丹凤眼变成了杏眼,红脸变成了绛紫色。
顿时从无双武将变成了妖魔鬼怪。
如果一位二刺猿炼器师炼出了某个有名的金毛败犬,可以预见到,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金毛狮子狗。
可是派蒙就是派蒙,不仅面目毫无变化,而且记忆完整……甚至连功能,都是和游戏里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当天炼出来的时候,师父乐极生悲,进了医院,吴响就没细想。
现在嘛,越想越觉得诡异。
这种时候,只有抱着派蒙狠狠地揉,心里才会平静下来。
“呜……要秃了啦!”
٩(๑`н´๑)۶
派蒙大声抗议。
“啊……抱歉。”
放下派蒙,吴响捏着下巴,纠结道:“师父,要不我们再开一炉?”
“再开一炉?好!”
师父胡子颤抖,兴奋道:
“果然传位给你是对的,一当上掌门,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要你炼器,总是推三阻四的,不肯用心。”
“现在你居然主动提出,再开一炉!”
吴响摇头道:
“师父啊,您不觉得宗门传下来的秘法,明显是御器术比较厉害吗?”
“您是没看到,那天兰若寺的和尚过来找茬,我就把门口的石狮子举了起来,把他们吓跑了。”
“炼器术再怎么厉害,也没有这种作战能力啊!”
师父听了,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你懂什么!炼器是御器术之本,没有炼器术你御什么?”
“等等……”
他突然狐疑道:
“什么兰若寺的和尚,那些地痞干什么来了?”
吴响解释说,自己炼出派蒙那天,炉盖飞出去砸到了人,他们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二十万医药费。
“不过徒儿已经把他们打跑了,不用担心。”
师父置若罔闻,顿足道:
“好呀,居然欺负到我炼器宗头上来,我要同那个老太婆理论!”
“什么老太婆?”吴响糊涂了。
师父瞥了他一眼,奇怪道:
“没和你讲过?兰若寺的师祖,是个千年老鬼,聂小倩。”
“啊?”
吴响惊了。
“啊!”派蒙叫道,“这山上果然有鬼!”
“不是,这世上还真有鬼啊?”吴响挠头,“我还以为是故事书里才有。”
“怎么没有?不然器灵是什么?”
“也是……”
吴响完全理解了。
“……”
理解不了啊,为什么寺庙的主持会是女的,还是个鬼啊?一般的小说会是这种设定吗?
“这种佛门清净地,鬼魂什么的不是会魂飞魄散吗?”
师父眼神古怪:“你哪里听来的?”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师父无言。
“早叫你少看那些东西,”他一甩袖子,“随老夫来,带你长长见识。”
说着,龙行虎步,径直向大门走去。
吴响叫道:“师父,您回来不休息会儿?至少喝口茶吧!”
老头子没听见,蹭蹭蹭出去了。
师父年纪虽大,走路却非常快,健步如飞,吴响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
一路上喘着粗气,也顾不上多问几句,这就到了兰若寺门口。
本来两家在同一座山上,走盘山公路,不一会儿就能到达。挨得如此之近,也是两宗之间摩擦多多的原因之一。
兰若寺的山门,比之炼器宗可气派的多了,明黄的外墙如同长龙一般,沿着山势蜿蜒,隐约看见里头的建筑与假山;正门宽阔,可以容一头大象走进去;两侧是叫不出名字的力士雕像,怒目圆瞪;门楣上一块大匾,上书“兰若寺”三个篆书大字。
“兰箬支……师父你打我干什么。”
“没文化,连篆字都不认识!”师父气哼哼地说,“随我来。”
守门的武僧拦住了去路:“施主是进香还是游山?我们有开光的法器……”
“新来的,不认识我?”师父瞪大眼睛,“带我见你们师祖。”
“这……”武僧犹豫了。
“麻烦行个方便。”吴响说。
武僧看到吴响,脸色当场难看起来,说了声稍等,匆匆进去通传。
过了一会,两人被带到一处偏殿中。
“路上那些大汉老是看我,难受啊……”
吴响和师父一路走来,路过的武僧无不神情古怪,死死地盯着他们,让人芒刺在背。
“昨天跪了一场,看来并没有将矛盾消除,只是隐藏起来了……”
师父倒是从容的很,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而入。
殿内十分昏暗,陈设简单,加上天花板很高,给人一种萧瑟空旷之感。
“没见到有人啊……”吴响奇怪道。
师父斜睨了他一眼,不耐道:“你也是灵力在身,如何看不到?”
“哦。”
吴响揉了揉眼睛,眼前一花,便看到了这所谓的“师祖”。
大殿正中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女人,长发如瀑,垂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身着白裙,裙子很长,在地上铺展开来,如同一朵大花,浑身上下给人一种随时要消散的感觉。
“这就是鬼……”吴响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很是紧张。
那女人听到响动,抬起头来,脸色和裙子一般雪白,没有丝毫血色。
她朗声道:“洪承剑,你这老鬼,不炼你的器灵,来我兰若寺作甚?”
洪承剑是师父的名字,名如其人,师父一辈子都在炼剑。
接着那女人看到吴响,蹙眉道:“小家伙,你又是什么打算,我不是已经叫孩子们给你赔礼道歉了吗?”
“你们炼器宗,难道准备破坏契约?”
11.赔礼
契约?难道宗门里的长辈与兰若寺有过协定?是口头的君子协定,还是由法力约束的定则?
吴响暗自思忖,就听见师父中气十足道:
“我炼器宗衰落至此,如何敢毁约?只是你们兰若寺近年来愈发势大,如今嚣张跋扈,似是不把契约放在眼里了!”
“我倒是要问你,当年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聂小倩!”
眼前这个女人,身为兰若寺师祖,门人跋扈,即使不是出于她的教唆,也有纵容的责任。
吴响也想知道,面对师父的质问,聂小倩是什么态度?
只见聂小倩语气和缓,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我近年来潜心修炼,已经很少管寺里的事情。”
“外面那些弟子,年纪轻,火气大,给人不好的印象,这事我有责任。”
“昨夜我偶然知道吴大宝纠结弟子,冲撞了贵宗,立即命他们负荆请罪,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说着看了吴响一眼。
吴大宝这个名字吴响并不知道,也许就是那个光头大汉的本名吧!身为大师兄,做事是如此风格,真不知聂小倩是怎么教徒弟的。
不过负荆请罪倒是确有其事。
师父望向吴响,眼色带着征询,吴响点点头。
聂小倩接着说:“自从一百二十三年前你们炼器宗迁到此地,我同你们师祖签下契约以来,我们两宗一直是睦邻友好。”
“现在闹得有些不愉快,也只是一时。”
“这样吧,我拿一段阴息木给你,就当是赔礼道歉。”
“你意下如何?”
师父捋着胡子,一幅想答应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聂小倩一招手,也未见什么异象,手上就变魔术般多了一块乌黑的木头。
吴响暗自心惊,自己的御器术若是修炼到高深,也能达到这个效果,可是那仅仅是典籍上的记载罢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亲眼看到了这等神通。
莫要看她只是拿出一截木头,倘若临敌之时,半空中凭空出现一把剑,该是多么棘手?
倘若那把剑正好出现在你的咽喉之上呢?
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师父也在作斗争。
纠结一会儿,他拿过黑木头,哼了一声道:“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
转头对吴响说:“我们走吧。”
聂小倩表情淡漠,微微颔首。
出了门,吴响表情古怪:“师父……”
“这么一个大能住在旁边,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师父哼了一声。
“要是我没感觉错……她要杀我们,吹口气就差不多了吧?”
师父又哼了一声。
今天他哼的次数有点多,目前七次。
他转头对吴响讲:
“你感觉的没错。”
“我也说了,这聂小倩可是千年老鬼。”
“论法力,论神通,整个江南道可能也没几个人达到她的水平。”
“但是不要紧,有契约在,她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吴响疑惑道:
“契约……到底是什么?”
师父解释说,就是当年宗门迁到此地,祖师爷发现兰若寺里有这么一个女鬼。
“当时一场惊天大战,虽然没人看见,但传说山东边那道断崖就是当时劈的。”
“总之,祖师与她打了一架,立下约定,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吴响说:
“那么这契约是有什么硬性约束么?如果毁约就要形神俱灭之类的。”
“没有。”
“那只是一个口头约定?”
“只是一个口头约定。”
吴响表情便秘:
“师父,您晚上是怎么睡得着的?”
师父无言。
过了几秒,他说:“你师父今年七十七了,晚上本来就睡不着。”
吴响无言。
等到了宗门门口,师父宽慰吴响说:“我看你是杞人忧天,聂小倩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对我们做过什么。”
“我大明不是法外之地,她怎么可能肆意行凶?”
“何况……”
他看见派蒙飞出来迎接吴响,笑道:
“你有器灵在,以后没准还能炼出来,有什么担心的必要?”
师父,派蒙也不是万灵药啊……
吴响默默叹了口气,自家师父就是这个性格,往好听了说是专心致志,往难听了讲就是心大。
凡是和炼器没有关系的事情,师父从来不肯浪费一点脑子。
“比起这个,徒儿,你看这块木头。”
师父把话一转,掏出那截阴息木,递给吴响看。
吴响接过来,咦了一声:
“好轻,凉飕飕的,不像是木头。”
“不错,这的确不是凡木,而是天材地宝,只生在至阴之地。”
“以前不算珍稀,但我大明定鼎以来,天地大变,如今几乎找不到了。”
“也亏她是千年道行的鬼修,才能吹出这块阴息木。”
“质地不错吧?用来炼剑是极好的,炼出来的剑条会更韧。”
吴响倒没有在意用途,而是问道:
“吹出来的?”
难不成这个聂小倩,天天对着这块木头吹气……
“要不然你以为阴息是什么意思?”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一点一点地侵染……”
吴响头有点痛。
师父一谈到炼器相关,话就会变得很多、很难懂。
“师父,我先回屋了。”
逃回自己的居室,见派蒙也跟了过来,吴响心里想道:
“还是太危险了,隔壁就是千年道行的大能,实在令人不得安寝。”
“我需要战力,至少得能够自保。”
也许像师父这样的高人,见多识广,能够处变不惊。
但吴响只是一个寻常人,没办法这般淡然。
“在聂小倩面前,我就像见到天敌,发自内心地恐惧。”
也许是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引发了危机的直觉,吴响眼下是坐立不安。
“派蒙,拿几个蓝球出来,我好好研究一下。”
相遇之缘,大家习惯叫做蓝球。
由于目标池子比较局限,在玩家心中远不如彩球珍贵,在游戏中也更容易获取。
之前吴响还剩下不少,都被派蒙带了过来。
“上回已经试过,往游戏里充钱得到蓝彩球,并不能带到这边来……”
“在没有找到获取蓝球与彩球的途径之前,每一抽都必须慎之又慎……”
吴响尝试触摸蓝球,感觉像是金属,但微微发热,手感很是舒服。
然后他闭上眼睛,尝试去感受。
准确地说,尝试对蓝球使用御器术。
驭马之术、驭人之术、驭兽之术……“驭”通“御”,任何称之为“御”的技术,前提都是充分的了解。
“让我好好看看你……”吴响双目紧闭,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一边的派蒙有点害怕。
片刻后,屋子里响起一声兴奋的呐喊:
“我知道了!”
12.甘雨你来啦
“你知道什么了?”
派蒙迷茫道,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吴响笑了,指着桌子上那颗相遇之缘,说道:
“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是蓝球,其实不是。”
提问:
提瓦特大陆只是剧情的舞台吗?还是真实存在的另一方世界呢?
仔细考虑一下后者的可能性吧,因为派蒙是如此鲜活的一个生灵,很难认为她是纯粹的数据集合。
“十有八九。”
“至少派蒙自己,不会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
游戏里的派蒙,不管再强大都是假的;不能摸头,不能捏脸,不能抱在怀里,也不能和她下五子棋。
那么,在真实的提瓦特,蓝球和彩球会是什么效果?
“缘分。”
吴响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在桌面上,哒哒有声。
“将有缘人带到我的身边……所以我才能抽出神里绫华。”
因为自己早就把神里抽到满命了。
“那么,把仓库里的武器全碎掉,是不是一定能抽到角色?”
吴响当即启动游戏。
先把四星及以下的武器统统喂给五星武器。
“以理服人兄,对不住了!”
手指连点,仓库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同时含金量变得极高,全是响当当的传说级武器。
雾切之回光、阿莫斯之弓、磐岩结绿、息灾、护摩之杖……
“这几把有点舍不得碎啊……”
都是限定武器,碎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返场。
“先抽一发试试吧,按照正常概率,应该是一把三星武器,以理服人之类的。”
“如果抽出了五星,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吴响喃喃道。
派蒙头晕晕的。
“派蒙不是很懂……”
(⊙ˍ⊙)……
“没事,陪我出去一趟吧,我们去抽卡!”
不能在宗门里抽,小心把房子砸塌,后院的围墙到现在还没修呢!
吴响同师父知会了一声,背着挎包出门。
“安全考虑,还是到人少一点的地方。”
后山就不错,附近没有建筑,道路也残破,人迹罕至。
寻了一处开阔的地点,吴响深吸一口气:
“开始吧!”
镂空雕花的相遇之缘,蓝光莹莹,随着呼吸微微明灭。
吴响想起,相遇之缘也被称为点亮星空的希望之种。
“无论相隔多远,命定相遇的人都会受缘石辉光的指引,在星空下相会吗……”
“在另一个世界结缘的伙伴们,也能跨越次元壁与我相见吗?”
“来!”
吴响双目一凝,吐气开声。
蓝球原地转了一圈,原地消散。
接着,橙色的流星从天而降。
“橙色!”
吴响兴奋握拳。
“会是什么?是五星武器吗?还是角色?”
眼看着流星向着自己直冲过来,吴响甩去心中思绪,自信地抬起手。
“看我御器术,起!”
将流星稍稍偏转,随后把它捡回来就成,上回做过一次,这次就轻车熟路了。
“咦?”
御器术毫无作用,那道橙红流星依然故我,向着吴响坠落而下。
“咦咦咦咦咦?”
还没等吴响反应过来,流星已至,携带着天量的动能,直落在吴响身前!
土石崩散,烟尘弥漫,接着一团黑影弹射而出,轰在吴响身上。
腹部遭到重击,吴响惨叫一声,身子凌空飞出,和黑影一同滚落了山崖。
“咳咳咳……”
滚了几十米后,吴响去势稍减,身子停在了一棵大树根部。
倚靠着树干,吴响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不由咳嗽起来。
“哎呦,好重……嗯?”
重击了自己,和自己一同滚落山崖的东西……是个女孩。
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长着天青色的蓬松头发,脑后两根绵羊一般的弯角,怎么看怎么眼熟。
“唔……我是怎么了……”
怀里的女孩子缓缓抬头,带着些许迷糊。
声音软糯,很是耳熟。
“甘雨,是你呀!”
吴响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
“是我……”甘雨含糊应道,睁开眼睛,酒红色的瞳孔瞬间收缩,“诶?”
她见到自己窝在一个陌生男性怀里,顿时大乱,双手本能一撑,想要坐起身来。
“别乱动,危险!”
吴响为这一推之力失去平衡,身子一翻往山下滚去。
该死,落到山下还有命在吗?
吴响双手无助地挥舞着,忽然,右臂被牢牢抓住。
“得救了……”
仰头看去,黑色紧身衣裹着纤细的身体,胸口金黄的铃铛微微摇晃,其上是一张关切的脸。
“甘雨……”
“我在,”甘雨答道,“坚持住,我这就把你拉上来。”
嘿咻一声,甘雨轻轻松松地将吴响拉了起来,接着伸手架住吴响腋下,双腿发力,几个起落便将他带回了山上。
身姿矫健,宛如山崖间跳跃的黄羊。
“先说明一下情况吧。”吴响拍打着衣服,拍到伤处让他龇牙咧嘴,话语中夹杂着痛哼,“是我把你从提瓦特召唤过来的。”
“您是……”甘雨略带踌躇。
“不认识我了?也难怪,外表差别的确有点大。”吴响摸摸自己的脸。
却见到甘雨上前一步,定定地盯着吴响的脸。
“……熟悉的气息。”
甘雨迷惑地眨了眨眼。
“是我啦,找妹妹的旅行者。”吴响叹气,“一言难尽,总之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我老家。”
“我这边遇到挺大一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话说完,吴响本来准备握个手的,但心里犹豫,却没有伸出手去。
面庞丰润,娇憨可爱,身材完美,当如此一个梦幻般的美少女出现在现实中,吴响无所措手足。
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什么观感?自己的说明实在有够简陋,要是她觉得我是骗子怎么办?还有,真的有人会相信两个面貌差别如此巨大的人会是同一个人么?要是她闹着要回提瓦特……
“嗯。”
“嗯?”吴响清醒过来,就看见少女嘴角勾起,两颊浮现酒窝。
“原来是您。”甘雨说,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能帮上忙是再好不过了,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呢?”
“阿空。”
吴响悬置的心脏落回了胸腔,重新跳动起来,他试探着伸出手,见到甘雨顺从地微微低头,犹豫了一下,放在她的脑袋上。
手掌陷入了蓬松的发丝中,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暖,吴响笑了:
“还是叫我现在的名字吧!吴响,口天吴,响声的响。”
收回手,两人相视而笑。
13.拜入炼器宗
“诶嘿嘿……甘雨姐姐。”
这边吴响同甘雨相认,那厢派蒙也飞了过来。
在提瓦特两人就已经挺熟悉了,自是一番寒暄不提。
稍后,吴响介绍起目前的情况。
“我在这边是炼器宗的弟子,宗门就在附近不远处,虽然不是什么大派,几间空屋还是有的。”
“如果你不准备租房子住,就先呆我那边吧。”
甘雨点头:
“多谢。给你添麻烦了。”
吴响继续说:“稍后还得向你介绍我师父,是个倔老头……”
“啊……”
他看到甘雨的装束,一拍手道:
“你这身衣服可能有点奇怪……”
“有,有什么问题吗?”
甘雨攥住胸口的铃铛,扭捏地低下头。
“这身衣服……不够得体吗?”
吴响挠挠头:
“也不是,很适合你,我是说……”
“这边风俗不太一样,嗯,不太习惯这种衣服。”
直言不讳地说,刺激性有点太大了,小孩子看了根本把持不住。
外袍短的过分,袖子不到肩膀,上身穿的紧身衣克数太低,和内衣没什么区别,领子上挂着铃铛……
“噗!”
“空……吴响,您怎么了?”
吴响捂着鼻子,摆摆手道:“没事。”
“我想起来了,宗里还有几件道袍,先给你穿吧。”
都是师姐入门时定做的,现在师姐走了,这些衣服只能躺在柜子里落灰。
“这么说……”
“甘雨,你要不要拜入我炼器宗门下?”
吴响越像越觉得可行。
“你成了我师妹,相互也有个照应。”
“而且这样户口什么的也好解决。”
他眼睛发亮道:“你意下如何?”
“……”
甘雨有些犹豫:
“会不会草率了一点?”
“嗨呀,宗里现在就我和师父两个活人,只要你同意绝对没问题。”
“两个人?”
“是啊,快要关门大吉了,所以才需要你帮忙嘛。”
吴响摆摆手。
“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办法给你很高报酬,只能说是包吃包住,再有几百津贴这样。”
“按照内门弟子的待遇应该是一个月八百,可以买些基材自己炼着玩。”
“啊对了,入门还分一个小铜炉。”
吴响兴致勃勃地说着,甘雨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明白了,如果尊师愿意收徒,我就加入炼器宗。”
“您也希望这样,对吧。”
吴响笑道:
“还叫什么您呀,生分!”
“以后得叫我师兄了!”
哎呀,入门这么久,终于不是小师弟了。
吴响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宗门,就听到后院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接连不断。
甘雨露出担忧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
“哦,大概是师父在烧炉子吧,不必在意。”
吴响满不在乎道:“我先把衣服给你拿来。”
师姐有一点好,临走前把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吴响很快找到了道袍。
穿了有几年了,半新不旧的,依然很干净。
给甘雨套上道袍,吴响左右看了看,颔首道:
“还算合身,就是稍微有点长。”
甘雨套着淡青色的袍子,有些局促。
吴响这就拉着甘雨去见师父。
“会不会有点着急……”
“嗨呀,没事的,信我!”
吴响扯着她跨进后院,见到师父面朝炉子,专心致志地炼器,便高声道:“师父,我炼器宗有救啦!”
“什么救不救的,你小子就没几句好话!”
师父不满地转过身来。
“咦,这女娃是哪里来的?”
“头生双角,难道是修罗道的魔人吗?”
“什么修罗道,她天生就长这样。”吴响道。
隔壁兰若寺,常年量产身高两米的铁塔大汉;对面云山宗,弟子个个擅长身法,像猴子一样灵活。
那些有名的宗门,功法各有神异,把人练成怪物一般的也不是没有。
修罗道这名字吴响没听说过,大概也是这样的门派吧,练了功法头上会长角,想想还挺帅。
“你懂什么,头上长角,和修罗道必然脱不开关系。”
师父哼了一声。
今天第八次。
“和修罗道有关系,就不能拜入我们宗门吗?”吴响问。
“……倒也不是,怎么,这姑娘要加入么?”
师父捻着胡子,点头道:“愿意加入,老夫自然是欢迎的。”
“热情一点啊,师父!”
吴响笑道:
“甘雨和我是老相识了,做事认真,而且勤奋,脑子又好,放哪个宗门都是求之不得。”
“我们炼器宗现下就这么几个人,有新弟子您还不开心?”
师父笑眯眯道:
“有你小子我就够开心了。”
“好啊,有下一代弟子,炼器宗总会越发昌盛。”
吴响也露出笑容:“那准备一下,待会儿就收徒吧?”
“你准备,老夫还要看炉子。”
师父拒绝道。
“您不在怎么行拜师礼啊?”
吴响怪道。
“这女娃不是拜你为师吗?”
师父怪道。
两人面面相觑。
“不是,我怎么收徒弟?”
“你怎么不行?你是掌门啊!”
“我能教徒弟吗?不能啊!没这能力啊……”
“你怎么没能力了?你有器灵,能力是远远超过了我。倒是我这糟老头子,一辈子没炼出一把像样的灵器,我教徒弟是误人子弟!”
吴响眨眨眼睛:“我不是您教出来的徒弟么?”
“这……”
师父语塞,哼了一声:
“反正你是掌门,这种俗务都是你负责的!老儿我没几天好活了,就想死前炼一把灵器出来,你别管我!”
吴响结舌。
师父啊,您这撒泼打滚的架势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甘雨:“……”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说话。
争执半晌,师父不肯松口,一定要吴响收徒,他说自己是没空教导徒弟的,收了也没用。
期间还不停地向吴响使眼色,吴响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哎,炉子要开了,速去速去,不要打扰老夫。”
两人被师父赶出了后院。
“那……我们去祠堂?”
推开祠堂大门,里头是历代祖师的排位,墙上还挂着创派祖师爷的画像。
“那是我炼器宗的开山鼻祖,旁边是这一支的祖师,大概两百年前开枝散叶,迁到了岚溪城。”
炼器宗这么大的名头,显然不是小小的岚溪城容纳得了的,位于小横山上的这一破落门派,不过是炼器宗本家分出来的支脉罢了。
“按道理是要三拜九叩的,不过新时代不兴这个,你就鞠个躬吧!”
说着吴响对着祖师牌位一拜到底:
“历代祖师爷在上,不肖弟子吴响禀报:今有女子甘雨,拜入宗门,忝为宗门入室弟子,请祖师爷保佑我炼器宗光大繁荣,代代相传。”
说完拍拍手,笑道:“好了。”
甘雨问道:“是不是还有仪式?递帖子、喝茶、红包什么的。”
吴响奇道:“你还懂这个?不过我们小门小派,没必要这么讲究。”
“要么你请我吃顿饭好了,正好我也饿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简直像是一个月那么久,不过,眼下已是傍晚时分了。
“我去和师父说。”
问了问师父的意思,他表示自己要盯炉子,晚饭囫囵吞几个馒头就成。
“好呀,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
吴响得了允许,将自己破损的外袍换了,便带甘雨下山,找了个小酒楼吃起来。
“你们那边有没有改口茶的说法?”
席间,吴响问道。
改口茶,是说拜师过程中,弟子给师父敬茶,师父喝了茶之后,弟子就应该更改叫法,口称“师尊”了。
甘雨表示有类似的礼仪,当场站起来给吴响敬茶。说是茶,杯子里只是白开水罢了。
吴响笑眯眯地受了,觉得这白开水也挺有滋味。
甘雨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脸上有些发红,叫道:“师父……”
“哎呦!”
吴响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
你这喝的是什么茶?怎么一杯就醉了,开始说胡话?
您年纪比我大不知道多少轮,我哪里敢作你师父?拜师也只是意思意思啊……
“可别这么叫,我心脏不太好……”吴响苦笑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契约已经定好了。”甘雨坚持道:
“师父!”
14.袭击
稍早点的时候,吴响收到了短信,说是有快递送到了山下的驿站。
吃完饭,两人将快递取出,拆开一看,是几个厚厚的本子。
“账本、备忘录、日程表……”
“是师姐寄过来的吧!”
这些本子看上去不算太旧,看看日期是五年前开始记录的,也许在师姐入门之前,宗门根本就没有账本。
“是师父的话,没有账本也不奇怪……”
吴响想了一下,递给甘雨说:“你看,我们宗门的经济状况不乐观吧?”
甘雨翻看起来,脸上浮现出苦笑。
“我也不是很擅长这种事,要不就交给你吧?”
“我才刚入门……”
“帮帮忙,就当我求你了。”
“不太合适……”
甘雨仍然摇头。
从她的心思,能帮上忙固然值得高兴,可来来回回都是负责事务性的工作,心里多少也有些疲倦。
“我更希望站上前台,与你一起并肩作战呀……”
吴响不知道少女心思,郁闷了。
苦恼叹气,吴响抬头望天,忽然心生一计,便道:
“甘雨呀,你刚入门没几分钟,就不听师长的命令吗?这不是尊师重道的规矩吧?”
说完,吴响感觉有些严厉,轻咳一声:
“你就辛苦辛苦,帮帮你师父吧!”
“这是为师一生的请求!”
甘雨最终还是接受了,吴响握紧拳头,在心里“耶”了一声。
“师父……吗……”
看着吴响喜不自胜的样子,甘雨心里有些复杂,想起自己师尊,平日也是没个正型。
却见吴响喜道:“你肯帮忙,我就轻松多啦!”
两人回山途中,见到一辆黄包车横在公路上,一个墨镜大汉倚着车把,正在吞云吐雾。
吴响见他面熟,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不是那天坑钱的赶车司机吗?”
他想起来了,便上前去:
“师傅,你怎么把车停在路上啊?”
墨镜大汉叼着烟,瞥了他一眼:“是你啊,我在这里等人。”
“你这车停在路上总归是不好,挡了路怎么办?”吴响问道。
“等不了多久,人来了我就开走。”大汉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体谅下吧。”
虽然知道你不容易……但停路边不好吗?
“嘀嘀是这样的,最讲究效率,要求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所以我们下面的人都得提前等着。”
吴响点头。
“嘀嘀打车是这样的,毕竟以前是黑帮,规矩大。”
大汉的墨镜上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不是嘀嘀打车……”
他忽然伸出右手,闪电般向吴响的咽喉要害抓来!
“我讲的是嘀嘀打人!”
“看爪!”
三指成爪,大拇指、食指、中指如鹰喙一般弯曲,隐隐透露着金属般的乌光。
墨镜大汉的右手骨节分明,手指比常人更为粗大。
随着功力运转,这三支手指更为胀大,并且给人以浑然一体之感,仿佛其生来就该是这样弯曲,生来就应该是利爪一般!
青龙帮绝技,青蛟爪!当年青龙帮的老帮主便是凭借这一门武功,在混乱无比的漕运码头起势,挑战当时如日中天的青帮、洪帮,打下这偌大基业。
据说当时几个帮会纠结了十二位好手,其中包含两帮帮主,趁着青龙帮的帮众出门办事,将老帮主团团围住。
十二人对付一个,任谁想都是十拿九稳。
可不曾想,最后居然是青龙帮站到了最后,传说那十二人死了六个,死状极惨,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血洞。
劲风呼啸,大汉力透指尖,扣了过来。
情急之下,吴响抬起左臂,向上格去。
爪击被抬高一尺,没有击中吴响的喉咙,而是叩在脑门之上。
似乎破了皮,吴响急急后退两步,大汉的第二击到了。
青龙般的爪击呼啸而来,吴响一咬牙,双手上拱,抓住了大汉的手臂。
“给我钳住!”
大汉咧嘴一笑,手腕一转,也拿住了吴响的小臂,接着手臂一抖,一股大力传来,便要将吴响的胳膊卸下来。
“和你爷爷玩擒拿?你还嫩着!”
要是被拿住可就糟了,吴响腰腹发力,却感到后腰酸痛,使不出力气来。
“之前滚落山崖,受了点淤伤,可恶!”
吴响心中一片冰凉。
便在此时,听见一声娇喝:
“放开他!”
原来是甘雨见势不妙,赶上前来。
吴响心里一松,一分神就被大汉拿住,人一扭便被按倒在地,他喘着粗气,急道:
“甘雨,你别管我,快去山上报信!”
“知道你厉害,可是现在没有弓箭,你打不过他的。先走,留得青山在……”
“哎哟!”
手臂被大汉捏得扭曲,剧痛之下,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汉狞笑道:“话还不少!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指望她?就凭一个小姑娘能做得什么事!”
吴响的脸按在地上,心里恨极。
“要是附近有一把剑,一把可以驾驭的剑,一定要你千刀万剐!”
今天是麻痹大意,吃了埋伏,才会如此狼狈,若是再有下次……
吴响的眼睛突然瞪圆了,他看见了一条腿。
裹着黑丝,修长健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喝啊!”
甘雨飞起一脚,直直踹出。
小腿肚先是弓弦一般绷紧,接着弹射而出,抡出一道漆黑的弧线,狠狠踹在大汉的肩窝上!
吴响只觉得大汉铁一般的钳制瞬间轻松,当即双手用力,后背贲起,猛力将他往前摔去。
大汉咕噜滚了一圈,两手撑住,挺立而起,还未有所动作,甘雨到了。
如同一道狂飙的飓风,甘雨刹那间冲过吴响身侧,长腿如鞭,凌厉甩出。
长腿撕裂道袍下摆,宛如一记重锤,抽在大汉胸口!
砰!
随着一声闷响,大汉几百斤重的躯体凌空飞起,如同破布袋一般落在地上。
吴响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走上前去,只见大汉仰面躺在地上,口中嗬嗬有声,已是受了重伤。
胸口一个乌黑的脚印,深深凹陷下去,恐怕肋骨都给踢断了,至于内伤,更是沉重无比。
眼看着这个人出气多、进气少,若不及时医治,死在当场也有可能。
吴响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叫救护车。
“要是人死了,难免有些麻烦,何况还没有问他为何要袭击我。”
“比起这个……”
吴响看着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甘雨,心头震撼:
“甘雨……她好强!”
15.上药
墨镜大汉仰天倒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像一条死狗,真可怜。
然而,对这个一言不合就对人拳脚相向的暴徒,吴响心里毫无怜悯。
吴响走到大汉身前,居高临下道:
“我给你叫了救护车,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袭击我呢?”
尽管心里怒火熊熊,情绪却诡异地冷静。
大汉艰难地摇头。
“不说?有骨气……”
吴响冷笑起来,抬脚踩在大汉的肩膀上。
“……不知道。”
却听见大汉艰涩地说。
“我从平台……接的单子,不知道是谁付的钱……”
说完一句话,大汉继续喘气。
吴响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没劲,将脚拿开了。
“原来是收钱办事……甘雨,我们走。”
甘雨瞥了地上的大汉一眼。
“你不会想给他付医药费吧?”吴响顿了一下,温言道,“反正救护三轮车也叫了,尽到责任了。”
甘雨“嗯”了一声,跟上吴响的脚步。
吴响一边走着,一边思索。
“是谁这么恨我,专门叫了嘀嘀来揍我?”
想来想去,似乎那兰若寺的大师兄嫌疑最大。
“应该是他自作主张,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松。”
要是那个神秘的师祖想要对付自己,压根不需要假手于人,从高空投一颗石头就能把自己砸死了。
说来,御器术里还真有类似的招式,唤作冰雹流星,顾名思义,就是操纵水汽凝结成球,再任它由高空直接落下来。
不过吴响不通水行,学不会。
“这次运气好没受什么伤,下回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他转念又想。
“以后出门得挎一把剑,不然遇到敌人没有自保之力。”
自己是炼器师,御器术是己之所长,犯不着和那些武夫比拼拳脚……
“可是以前炼的东西都卖掉了,随便拿一把剑,一时也没办法使转如意……”
吴响叹了口气。
“师父,您怎么了?”甘雨关切道,“身上还痛吗?”
师父……
“还好,回去上点伤药就成。”
吴响拿出不在意的态度,回答说。
不久回到炼器宗,吴响回自己的房间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个小陶罐。
“上回用伤药是几个月前了,也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嗅嗅味道,是浓郁的药草香,看来还没有变质。
吴响脱了外衣,准备给自己上药,背后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吱嘎一声门开了,甘雨的脑袋探了进来。
“需要我帮忙吗?”
随即派蒙也飞了进来,惊叫道:
“哎呀,你的背上好多淤青!”
吴响面红耳赤,抓起外袍,往身上胡乱套去:“你们出去!”
甘雨瞧见桌子上的药罐:“是准备上伤药吗?我可以帮忙的。”
派蒙不满道:“我们是朋友啊!让派蒙给你帮帮忙吧!”
“你们……”
吴响抿了抿嘴:“我自己来就可以。”
却见甘雨已经拿起了小罐子,伸出食指搅和起来。膏状的伤药放久了有些结块,得搅和均匀才行。
“吴响你背后的淤伤,自己不太好处理吧?”
“乖乖不要动,很快就好了。”
甘雨温和地说,伸手揭下吴响的外衣。
赤裸的后背上是滚落山崖所受的挫伤,青一块紫一块。
甘雨挑出一抹伤药,往吴响背后涂去。
“嘶……”
能感觉到细嫩的手指在脊背上滑动,吴响不仅微微战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痛吗?”
“有点凉……”
伤药冰冰凉凉的,很是舒适。
“那就好。”
甘雨嗯了一声,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这下好像羽毛扫在后背上,有些痒了……
吴响沉默,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啊,还有甘雨和派蒙。
细微的呼吸,仿佛飘移的云气一般若有若无,可能是涂了伤药,后背对气流很是敏感,仿佛能感觉到甘雨的鼻息吹在自己后背上似的。
“大概只是幻觉……嘶……”
真的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流吹在后背上。
甘雨俯身细心地涂抹,不知不觉离吴响的后背越来越近。
“快涂好了……”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吴响身子抖了一下,似乎是打了个寒战。
背部倾倒过来,碰到了甘雨的鼻尖,她这才惊觉自己靠得太近了。
定了定神,甘雨继续工作。
“好了。”她轻轻放下小罐,“都抹均匀了。”
吴响转过身子,向甘雨道谢。
“多谢你了……”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甘雨,你鼻子上黑黑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甘雨鼻尖上一小块黑色污渍似的东西。
“诶?”
甘雨呆萌道,伸手摸自己的鼻子。
污渍变得更多了。
“啊,是伤药,不小心蹭到了。”
甘雨手上也是乌黑的伤药,所以抹了鼻子,反而变得更黑。
吴响笑着伸手,抹去她鼻尖上的伤药。
“我,我去洗个手……”
甘雨脸红红的,飞也似的逃掉了。
“接下来是屁股上和腿上的伤处……”
吴响吸了一口气,拿起罐子,转头看见派蒙还在。
“派蒙?”
“嗯?”
派蒙眨巴眼睛,天真无邪的样子。
“能请你出去一下吗?”
“为什么?”
派蒙天真无邪道。
(・ω・)
“额,男女有别……”
派蒙依然天真无邪的表情:
(・ω・)
吴响语塞,扶着额头,说:
“你甘雨姐姐出去了,我怕她迷路,你去给她指下路,好不好?”
“对了,她刚刚过来,晚上可能想家睡不着,晚上你陪她睡吧。”
派蒙歪着头:“你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我完全好了!”
“快去吧,现在就去。”
把派蒙哄走,吴响开始给自己上药。
“其实一点淤伤也不至于,不过背上都涂满了,总感觉不好半途而废。”
花了点工夫处理好了伤口,吴响往床上一趴。
“不行,甘雨是不是有点太可爱了啊……”
其实刚才甘雨帮他上药的时候,就有点绷不住了,眼下房间里没其他人,吴响就把脸往枕头上一埋,嘿嘿傻笑起来。
却听到咯吱一声,甘雨推门叫道:“师父,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
吴响脸冲着枕头,看不出表情。
“师父?”
“没事了……”吴响回答,声音透过枕头,听起来有些含糊。
“那,您好好休息。”
甘雨关上门。
“不行,受不了,顶不住了……”
这天吴响没睡好。
16.授业
第二天。
“既然甘雨你拜了我当师傅,我也不能藏私。”
“炼器之道博大精深,最重要的是把握器物的物性。”
吴响睡了一晚,伤处好的七七八八,神清气爽之下,当即拉着甘雨开始上课。
“炼器之道?”
甘雨似乎有些迷茫。
“不错,你看我们宗门的名字,就知道这是炼制各种灵器的宗门了。”
吴响侃侃而谈。
“话虽如此,我们终究是道门弟子,不是铁匠。”
“前期的准备工作,如果不是追求完美,又他人代劳也是可以的。”
吴响手一翻,一把还没装剑柄的剑条晃晃悠悠地从桌子上飞了起来。
“其实我怀疑,我们炼器宗是从剑宗独立出来的,这手御器术,怎么看怎么像飞剑。”
甘雨点点头:“的确是仙家手法。”
“不错,顺带问一下,你还能感受到元素之力吗?”
甘雨点点头,又摇摇头,伸出手给吴响看,手心躺着一片雪花。
“还能感觉到,只是很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纱一样。”
“现在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吴响点点头:“已经很不错了,如今有术无道,法门传得到处都是,有资质的人却凤毛麟角。”
“扯远了,刚才说到物性,物性就是物质的属性。”
吴响将剑条推到甘雨面前。
“摸一摸,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甘雨迟疑着伸出手,食指划过剑脊。
片刻,她吞吞吐吐地说:
“好像,有点流动的感觉。”
“不错!”吴响眼前一亮,“我把御器术撤了,你再试试。”
“感觉不到什么了。”甘雨回答。
吴响笑呵呵地搓手:“你果然是有天分的!多少人这一关都过不去呢!”
感应物性,是修习炼器术的第一道关口,也是最为困难的一道,困难在于纯看天赋,没有弥补的办法。
其实,他们这一代弟子,能迈过这第一步关卡的,只有吴响一人而已。
师姐、师兄没有这天赋,因此只能干学理论,没法实践,这也是两人弃门而去的原因之一。
毕竟留在炼器宗,也不过是在大道外围打转罢了。
“有天赋就好办了,我这就把宗门秘卷传授于你,你先看看,有问题就问我。”
“差不多三天能过一遍,到时候你就可以上炉子了,边学边练,进步是飞一样快的。”
吴响面带笑容。
拿了秘卷给甘雨,吴响就给师父报喜。
“师父,您猜小师妹又没有炼器的天才?”
师父瞥了吴响一眼:“你这么说,肯定是有了。”
“哈哈,她上手很快!”
“有多快?还能比你当年还快?”
师父捋起胡子。
当年吴响刚入门,师父拿了一块铁锭给他,还没有说话,吴响就奇怪道:“怎么感觉这块铁是软的?”
“浑然无畴,物与物之间没有判然的界限,认识到这一点,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炼器师。”
师父追忆道:
“你当时一眼看破,为师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是很震撼的。”
没表现?您当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啊……
吴响失笑。
“甘雨虽然比不上我,但一过手就感觉到异常,这天赋也不差了吧?”
“哦?”师父摸着胡子,呵呵笑起来。
“看来我炼器宗是要否极泰来……”
吴响摸摸下巴:“我以为您会更高兴一点。”
师父摇摇头:“你是掌门……这个先不提。”
“我们炼器宗衰败至此,原本为师也曾经绝望,觉得没有盼头了,可是……”
“我炼出了器灵,您就不担心了,对不?”
吴响掏了掏耳朵,这番说辞这几天听得多了,有些腻。
“不,自从你拜入宗门开始,我就相信,炼器宗一定有振兴的一天!”
师父目光灼灼,盯着吴响。
……
午饭过后,吴响捏着师父的剑条,爬上了屋顶。
“振兴吗……这担子可不轻啊。”
把玩着锋利的剑刃,吴响喃喃自语。
“不说别的,过两天就要宗门评比了,我们这次人数又不够,如何才能过关?”
评比分为弟子战、长老战、掌门战,以往炼器宗没有长老,只好放弃长老战的角逐。
“咦,师父把掌门传给了我,他是不是就变成长老了?”
这么说来,虽然门人变少了,能参加的项目反而变多。
“但人还是太少了,要面临轮番的战斗,没有替补实在是吃不消。”
“而且宗门评比上不能使用开锋的利器,我炼器宗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要是允许带灵器上台,干脆就把祖师爷传下来的镇派神兵请出来,那还不是横扫千军?
“唉,有什么能用的武器吗……”
吴响发愁了。
也许可以炼制一把无锋剑,专门打擂台用,只是算算时间来不及了。
“……”
“其实也不一定要剑。”
剑不好炼,刀就没那么费功夫,要是打开思路,其实整个锤子、棍子,甚至带个铁球上台也不是不行。
“到时候我就拿两个小铁球,趁对面不注意便丢出去,把对手砸得脑袋开花。”
想象着评定大会现场,吴响一身中山装,仙风道骨,手里两个铁球骨碌碌地转。
“盘核桃吗?”
这画风不对,感觉像是庐隐门弟子。
然后大喝一声“看招”,两个铁核桃就自己飞起来,像是带了制导一般追着对手跑。
感觉像是唐门玩暗器的。
干脆多带一点,来一个天女散花,到时候满场都是铁球呼啸,看对手怎么躲。
“先不提我能不能做到……这又不是弹幕游戏。”
要是自己转生成了红白巫女服美少女,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先不想了。”
吴响伸了个懒腰,揭开瓦片朝下面喊道:“甘雨,有什么问题么?”
“噫!”
正在房间里看书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悲鸣。
她正聚精会神,被吴响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本撒手落到地上。
“师父,你怎么在上面啊……”
急急忙忙地将书本捡起来捂在胸前,甘雨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吴响。
“我下来了。”吴响一笑,翻身落下屋顶。
17.拍卖会上
眼下炼器宗只有一个弟子,吴响还教的过来,要是人数多了,就不是那么好办了。
何况每一位炼器宗弟子的培养,都是要消耗大量资源给徒弟练手,以宗门目前的经济状况,实在是负担不起。
不过教教甘雨还是不成问题。
吴响客串了一会儿古文老师,给甘雨解释了一些难句的释义。
这宗门秘卷里有许多隐语,不是内行根本看不懂,要是望文生义就糟了。
老一辈人写秘籍,特点就是黑话多。
吴响发现甘雨的理解偏差有些大,便先给她科普起了这些黑话的意思。
“我的我的,这些东西应该先讲的。”吴响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作为老师还是经验不足。
想想当年师父给自己授课的时候,那都是先背黑话,不背得滚瓜烂熟不讲正文。
自己记性不好,常常让师父吹胡子瞪眼,惹老人家生气。
一节课过后,吴响接到一个电话。
“吴响啊,还记得师伯不?”
手机里传来洪亮的声音。
吴响将手机挪开一点儿,笑道:“怎么会忘了,前两天不是刚见过面嘛。”
师伯不打电话过来,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狼牙棒还挂在师伯那儿寄卖呢。
“哈哈,你的以理服人晚上就要上拍卖会了,要不要来看看?”
拍卖会啊,去过不少次了,其实挺无聊的。
看到一边专心读书的甘雨,吴响回道:“好呀,带个朋友来您不介意吧?”
“朋友?”师伯取笑道,“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哪跟哪啊,是新入门的小师妹,带来长长见识。”
挂了电话,吴响笑着对甘雨说:
“晚上有个拍卖会,有没有兴趣看看?”
夜。
灯红酒绿的商业街。
甘雨如同进了大观园,一双眼睛看个不停,目不暇接。
吴响突然意识到,自己司空见惯的都市景象,对甘雨是完全的异域风光。
岚溪不过是一座小城,要是带甘雨去皇城,看到那些林立的高楼,这双眼睛会闪烁出怎样的异彩呢?
两人身穿道袍,在大街上颇为惹眼。
吴响担心两人被人潮冲散,向甘雨伸出手去。
甘雨温顺地握住。
向着记忆里头拍卖会场的方向走去,周围人渐渐少了,奇装异服渐渐变多。
吴响看到了身着僧袍的和尚,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去兰若寺兴师问罪。
“没有证据,不太好办啊。”
嘀嘀打人是匿名接单的平台,以吴响的势力还没办法查看后台数据,无由了解对方的信息。
只是出于怀疑,没办法要到什么说法。
“今天就不想这个了。”
霓虹灯下的夜色,甘雨温软的小手,拍卖会的入口赫然在目。
和门口的侍者打打招呼,顺利入内,里面是欧式风格的大堂。
轻车熟路地进入会场,吴响走进了一处剧院般的空间,一圈圈的座椅逐层下降,一直到拍卖台前,这些是普通座位。
“我们的位子在二楼。”
上方是层露台,也安装了座椅,彼此之间有纱帘隔开,属于贵宾坐席。师伯给吴响安排的位子就在此处。
找到位子坐定,甘雨的位置和吴响紧邻,吴响便掀起纱帘,问甘雨说:“要不要喝饮料?外面有地方买饮料和水果。”
毕竟拍卖会时间不短,酒水零食卖得一直不错,即使价格比外面贵了十倍。
如果不想花钱,还有免费的柠檬水喝。
“不必了。”甘雨表示她怕长胖。
我家甘雨真懂事啊,吴响心里暖暖的。
少顷,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拍卖会正式开始。
“没啥好东西啊……”吴响打了个哈欠。
前面的几件拍品基本上都是各路武功秘籍,没有什么吸引力。
要知道,所有的武功秘籍写作风格都是相当统一,那就是谜语人。
就像吴响传授给甘雨的宗门秘卷一样,没有指导根本看不明白。
何况武功、道术一类,都是实践学科,并且是需要自己以身试法的。
不请一个可靠的老师,买了一本书就照着硬练……不怕走火入魔吗?
“如果只是买回来参考呢?”甘雨问。
“那也有更靠谱的渠道,没必要到拍卖会上买。”吴响答道。
谁还没几个兄弟门派了?典籍共享它不香吗?
“总之,会买这种东西的基本都是藏书家,要么就是暴发户。”吴响指点道,“碰到人傻钱多的,价格就会被抬得很高,平时嘛基本卖不出价。”
不过若是传说中的高级秘籍,就另当别论了。
“传说有些秘籍本身就是灵器,你去读它会有种种玄妙感悟,这种基本是名门大派的镇派功法。”
虽然吴响没见过。
“有肯定是有的,要不然道德经都人手一本了,也不见菁华宗有什么动作。”
菁华宗是人尽皆知的天下第一、正道魁首,总坛在皇城,和死对头魔宗就隔着一条街。
顺带一提,魔宗的至高功法就叫魔经,十分霸气,也是人手一本。
吴响小时候还试着练过,不得其法,要是成功了,没准现在和甘雨一样头上长角。
“他们弟子肯定是另有秘法,不然天下岂不到处都是长角魔头了。”
聊着闲话,就轮到了狼牙棒。
吴响眼前一亮,对甘雨道:“你瞧那棒子眼不眼熟?”
“咦,这不是以理服人吗?几年前被叫停不准打造了,现在用的人还是很多。”
“这不是那边的武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甘雨有些呆滞。
“这是我拿蓝球抽出来的,第一次没经验,抽了柄狼牙棒,第二次就是你了。”
话一出口,吴响觉得有些不对,找补道:“……我不是说你是棒子。”
越说越不对,吴响后悔起自己的口无遮拦。
不过甘雨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盯着狼牙棒缓缓点头。
“你在想什么?”
吴响问。
“没什么……”甘雨轻轻摇头。
台上,拍卖师殷勤地介绍起来:
“接下来这一件,乃是著名炼器大师洪承剑洪老爷子最新力作,经过了多宝阁仔细鉴定,品相完美,出具鉴定书,鉴定为顶级小神兵!”
小铜锤重重敲在台子上,拍卖师热烈道:
“重量八十四公斤,指导价三十六万。八万起拍,现在开始!”
18.买家想见你
“可惜,只拍了三十万。”
拍卖会结束之后,吴响不无遗憾。
本来指导价都喊到了三十六万,还以为怎么着都能拍出三十万以上的。
“狼牙棒不帅吗?执着于刀剑是迷思啊!”
甘雨问道:“三十万很少吗?”
吴响一愣,摸了摸下颌:“说少倒也不少……”
足足三十万现金,如果不是陶朱巨富,也没人会等闲视之。
至少弥补账面上的亏空是完全够了,剩下的钱可以请泥水匠,补一补失修的房屋。
“也是,”吴响心情明媚起来,“我们回家吧。”
两人在门口被侍者拦住。
“有人想要见一见您,是买下十三号拍品的客人,还说如果您愿意赏光,他有厚礼敬上。”
说着递过来一张红纸,“这是名剌。”
“这么讲究?”吴响诧异接过,感觉厚度不对,打开一看,里面塞了几张鲜红的票子,保守估计有五六百。
“是买了狼牙棒的那个人吧……”吴响想了想,记得是个年轻男子,“结个善缘也好。”
侍者将两人引到一处会客厅,甘雨有些局促,想要先行离开,吴响不同意:
“有什么关系嘛,还能蹭点点心。”
会客厅里已经摆了一碟曲奇,还有一个茶壶,吴响自顾自找了两个杯子,给甘雨斟上。
黑里透红的液体,是红酒么?
吴响吸了吸鼻子,面色古怪:“居然是没气的可乐……”
“这饼干倒是不错,甘雨你尝尝?”
甘雨红着脸摇头:“不了,会长胖的。”
“吃一块有什么关系,”吴响笑道,“真挺好吃。”
甘雨还是摇头,眼神闪烁。
你其实想吃吧……
吴响拿起一块曲奇,向甘雨嘴边递去:“啊,张嘴……”
甘雨抿着嘴,微微侧过头躲避,吴响继续前伸,饼干碰到了甘雨红润的下唇。
“唔唔……”甘雨只好张嘴叼住,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吴响会意地松开手。
“……别这样。”她红着脸。
“我没骗你吧?”
“嗯……”甘雨发出了细小的鼻音。
是挺好吃的,饼干。
少顷,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看衣着像个贵公子,只见他一进门,眼睛就异常闪亮,仿佛见到了什么惊喜一般。
“您就是洪大师吧,久仰久仰。”
他热情地和吴响握手。
“额,我是洪师傅的弟子。”
吴响心想,没见过这人,不认识师父,难道是外地来的?
男子一愣,尴尬地别过眼,看到甘雨,问道:“这位是……”
“我师妹。”
男子看看甘雨,再看看吴响,忽然惊道:“原来你也玩原神!”
吴响:“……”
聊了一会儿,吴响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这个男子是个狂热玩家,也是某个大宗的核心弟子,这次跟师兄弟来岚溪办事,办完事准备来拍卖会逛逛,恰巧碰到吴响寄卖的以理服人上台拍卖,当即激动地不能自已。
“好家伙,原来就是你搁这疯狂加价,搞得价钱推不上去。”吴响腹诽。
这位兄台加价十分豪放,加之是生面孔,本地的买家心有疑虑,不敢和他竞争。
又听他盛赞甘雨道:
“这位女士一定也是资深玩家了,这身cos出得好还原!我在皇城都没见过这么传神的甘雨!”
男子的眼神灼热得如同火焰一般,甘雨不自在地别过眼睛。
都是游戏玩家,聊了一会游戏的趣事,吴响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炼器宗吴响。”
“法华派常名。”
随即道别,毕竟没什么正事。
……
“这边的世界,你的人气可高了,好多人想娶你做老婆。”
回宗门的路上,吴响向甘雨科普。
甘雨苦笑着摇摇头。
吴响笑眯眯地推开炼器宗山门,甫一开门,就看到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 ̄皿 ̄)
“你们出去玩也不带上我,派蒙无聊死了!”
“爷爷也不理我,整天呆在炉子前面!”
“陪我玩陪我玩,和我来下五子棋嘛!”
派蒙显然是憋坏了,这几天吴响忙得脚不沾地,见到派蒙只是当做空气,由不得派蒙生气。
吴响讪讪道:“不好意思,最近有些忙了……”
其实也不是,纯粹是甘雨来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倒是师父,不是将派蒙敬若神明吗?怎么也不理人了?
吴响向师父的房间方向望去,窗子透着光,窗纸上映着师父静坐的影子。
师父是有什么烦恼吗,还是炼器出了问题难以解决呢?
“你还不理我!”
(๑‾᷅^‾᷅๑)
派蒙显然不接受如此敷衍的道歉,依然是气鼓鼓的样子。
吴响向甘雨频频示意,两人合力,才算将派蒙哄开心了。
三人聚到吴响房间里,吴响同派蒙下棋,甘雨观战。
“啊,下这里要输了。”甘雨说。
“喂喂,观棋不语啊。”吴响不满道。
“诶,是这样的吗?”派蒙踌躇道,“那我不下这里了……”
派蒙陷入了长考。
看着凝神思索的派蒙,吴响也思索起来:
“之前一直避免派蒙抛头露面,以免遭到有心人的注意,这是由于宗门弱小,需要韬光养晦。”
“可换个角度看,要想振兴宗门,首先要打出声势,派蒙明面上是我炼出来的器灵,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出门呢?”
“拥有器灵的炼器宗,和之前的炼器宗可是完全两个概念。”
“知道派蒙的存在,想必岚溪城三十八宗门,都会对我们另眼相看吧。”
“之前兰若寺频繁找我麻烦,也是示弱过度的结果,可知有时候张扬也不是坏事……”
他正想着,甘雨提醒他说:“轮到你了哦。”
“噢,”吴响点头,往棋盘上一看。
派蒙,你长考的结果就是这个吗?
“我赢了。”吴响点下一子,连成四个。
“啊!我输了……”
派蒙郁郁不乐。
吴响则是笑着说:“派蒙,告诉你一件好事。”
“嗯?你是说这一盘不算吗?”派蒙眼睛发亮。
“那倒不是……派蒙,以后出门,你就堂堂正正地跟在我旁边吧,不用钻口袋了。”
“真的吗?”
派蒙高兴地乱飞起来,不小心撞到了衣柜。
吴响笑呵呵的,甘雨也是微笑。
也许的确没必要畏手畏脚,怕这怕那的,我可是炼器宗的掌门啊……
吴响笑着,心里这样想到。
19.大师兄之死
掌门,好可怕……
兰若寺大师兄,伤势未愈的躯体,正一步步变得残破。
碗口粗的大棒,一下一下,重重捶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每一击都令他痛彻心扉。
“呜哇!”
内脏仿佛被捶烂了,钻心疼痛着的同时,五脏六腑如同火炭烧灼着一般,让光头大汉忍不住吐出鲜血。
深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流下,将大汉的脸庞染得如同厉鬼。
脸色极为狰狞,即便如此,大汉依然坚持着不肯发出惨叫。
至于求饶,更是别想。
一边行刑的师兄弟们,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举起的哨棒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继续。”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那是兰若寺师祖,聂小倩的声音。
一边行刑的武僧一咬牙,小声道:“师兄,你是私自寻仇在先,还勾结了青龙帮……师弟得罪了!”
说着,沉重的棒子呼啸落下。
“呃!”
大汉的喉咙中压抑不住的惨叫,最终化为一道闷哼。
围观的师兄弟们表情各异,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沉重地呼吸着。
再挨几棒就要去西天了吧……太惨了。
师兄的确有错,但至于刑罚如此之重么?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打死了啊……
大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半身了,也许已经瘫痪,但他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大殿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
“如果你真的想整肃门风,为什么不阻止我,而是在事后才下这样重手……”
“难道,我是那只要被杀给猴子看的公鸡吗?”
“必死无疑……”
“可恶,可恶,可恶!我为什么要入这兰若寺,要是呆在青龙帮,和弟兄们一起,怎么会白白死在这阴沉的大殿里!”
“等着,我的父亲和叔叔伯伯一定会帮我报仇!”
大殿之中,彩绘的菩萨金刚怒目,祖师聂小倩面无表情。
大师兄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气息。
“好了,”聂小倩道,“你们记住今天的事,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莫要污辱我兰若寺的声名。”
“出去吧。”
武僧们踏着沉重的脚步,陆陆续续地离开。
殿门轰然关闭。
聂小倩站起身来,走到大师兄面前,低头道:
“死了?”
大师兄无言不语,手指却微微颤动了一下。
“看来还有一口气。”
不知为何,聂小倩的声音有一丝笑意。
她俯下身子,伸出素白的手,在大师兄伤痕累累的脊背上缓缓抚摸。
手指扫过的地方,一点点失去了颜色,宛如陈旧的纸花,变得苍白无比。
聂小倩面色红润,呢喃道:“现在没有了。”
大师兄无言无语,死了。
……
“还有王法吗?还有王法吗?”
黑暗中,有一个人这么说。
这是一个身材精瘦的光头汉子,是方才受刑的大师兄的死党,入门之前就是很好的朋友。
那天大师兄被人从大坝上打落,也是他将大师兄扛回宗门的。
方才见到大师兄被活活打死,他惊惧之下,偷偷逃出了宗门,在黑暗的山道上狂奔几许,躲到了山下的公园中。
眼下他藏在一座假山背后,躲避了灯光,心脏砰砰狂跳。
他是真的没想到兰若寺如此跋扈,竟能将弟子活活杖死!
“这就是甲等宗门……简直如同国中之国一般!”
这个门派是决计待不下去了,精瘦汉子暗下决心,再也不回那阴森的寺庙之中。
“啊,对了,得告诉叔叔他们……”
他与大师兄的家人是通家之好,从小就认识,眼下大师兄已经身陨,于情于理都得通知他的家人。
拿出手机,按下前几个号码,精瘦男子想起从前玩闹的时光,不禁潸然泪下。
“居然就这么没了,如此简单,如此轻易……”
他颤抖着拨通电话。
……
城北大排档,几个彪形壮汉正在吃小龙虾,地上七零八落的倒着十七八个啤酒瓶,塑料桌面上龙虾壳堆成了小山。
其中一个壮汉,数九寒冬居然光着膀子,背上双龙吐水的刺青极为显眼,仿佛要从背上扑出一般。
他吃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便擦擦油腻的手掌,不耐烦接听道:“什么事?你龙哥正吃饭呢!”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龙哥听了两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碰翻了脚边的塑料凳子。
“你再说一遍!”
隆隆的声音如同滚雷一般,震得酒瓶子嗡嗡作响。
几个同伴奇怪道:“龙哥,出什么事了?”
“闭嘴!”龙哥斥道,脸色阴沉至极。
他走到一边去了,过了一会,那边传来龙哥暴怒的声音:
“岂有此理!”
“我弟弟真的被打死了?”
几人面面相觑。
“弟弟,哪个弟弟?”
“不会是珍哥吧?”
“怎么可能,下午才见到他。”
“那么是宝哥?他不是拜入兰若寺了吗?听说还当了大师兄。”
没说几句,龙哥阴着脸回来了。
他抓起酒杯,咕噜噜一饮而尽,寒声道:“明天把兄弟们都聚起来。”
“龙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龙哥听了这句话,当场脸色扭曲,一拳捶在桌子上。
塑料桌子当即四分五裂,小龙虾飞散,酒杯碗碟哐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那个兰若寺的弟弟,说是得罪了炼器宗,被那劳什子师祖执行门规,给活生生打死了!”
“宝哥他……”
几个壮汉震撼莫名。
“兰若寺怎么敢的?他不怕我们青龙帮的吗?”
其中一人似是不敢相信,失言道。
“闭嘴,别说了!”他旁边的大汉立即提醒道,接着心中忐忑地看向龙哥。
按他的预想,说了这种灭自己威风的浑话,自己的同伴是免不了挨几拳了。
不料龙哥虽然脸色阴沉,却没有动手。
但这种怨毒至极的神情,几人从来没有见到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呵呵呵……”
龙哥笑了,笑声沙哑,宛如岩石摩擦一般。
“他们敢……他们是兰若寺。”
龙哥此时心中泣血。
青龙帮虽然是响当当的帮会,可是要和兰若寺争锋,是万万做不到的,即使自己的亲弟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山上,他最多出言抗议,却不能实际做些什么。
不,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就像兰若寺敢杖杀弟子,无惧自己和青龙帮的怨恨一样……
“炼·器·宗!”
龙哥瞪大了双眼,眼中血红。
“我弟弟是因炼器宗而死,那个吴响,我必杀他!”
“召集兄弟们,我们明天就动手!”
愤怒,让龙哥百爪挠心般痛苦,连一天也不愿意等待,身为青龙帮现任帮主,他决心以自己的一切势力来为弟弟报仇雪恨。
“吴响!”
20.宴无好宴
早上吴响接到一个电话。
“亲,这里是嘀嘀用户满意度调研,请问是吴响先生吗?”
嘀嘀?吴响刚睡醒,脑袋有些转不过来,随口答了个“是”。
“好的,这边记录您前几天享受了嘀嘀服务,请问可以评价一下吗?非常满意请按9,比较满意请按8……”
“你们嘀嘀这么认真,打个车都要做调研?”
吴响打了个哈欠,“不用这么认真吧,我挺满意的。”
“这边记录的业务是打人服务呢,有点满意请按7,不是很满意请按6……”
“打人?”
吴响愣了。
“你是说我挨打的事?我被被打了还要给你们反馈?”
“是的呢亲,没有感觉请按5,有点不满意请按4……”
吴响怒了,同时感到十分荒谬,以至于自己竟然有些想笑。
哦,挨了一顿打,还要评价打得怎么样,满不满意,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吴响想到之前隐隐约约听到的传闻,说是嘀嘀打人接了单,打完人之后,会向受害者推销打人服务,一鱼两吃。
以前他还不理解是怎么个吃法,现在完全懂了。
就是以满意度调研的名义两头拱火,揍完人打电话问他满不满意,这火气不是一下子就上来了嘛!
再从受害者这里接一单,把原本的买家打上一顿,再问他体验好不好,满分十分给几分……
岂止一鱼两吃,遇到脾气火爆的来回吃上几十次也不成问题啊!
“0分!”吴响寒声道。
“那请问您是哪里不满意呢?”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甜美,“力道控制不当请按1,伤势过重请按2,破相或留下疤痕请按3,时机不好请按4,有侮辱行为请按5……”
吴响心头火起。
虽然知道是套路,但还是好气呀!
他打断话头说:“我选D,打的不够重。”
“下次多叫几个人来!”
说完就挂断电话,吴响把手机忘床上一丢,出门洗漱去了。
吃完早饭回房间,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一看都是嘀嘀打人的电话号码。
“还有完没完!”
吴响当即回拨,准备怒斥接线员,非得把小姑娘骂到哭为止。
“正在为您接通……”
“哈哈,是吴响老弟吧?”
奇怪的是,这次对面居然是个男声。
“我是青龙帮的吴大龙啊,前几天接了嘀嘀的单,兄弟不知道规矩,在你女朋友边上动手,我们已经狠狠责罚过了。”
“虽然那天他也没打过你,我们还是过意不去啊。”
“我们青龙帮是最讲规矩,这次手下坏了规矩,我们准备摆一桌酒席给老弟赔罪,老弟怎么说?”
吴响听不懂了,敢情你打人并不算事,在甘雨面前打就坏规矩了是吧?这逻辑实在是离离原上谱。
至于所谓的“赔罪”,多半是手下没打过,想要寻个机会找回场子吧。
换言之,是鸿门宴。
“算了吧,我也没受什么伤,赔罪就不必了。”
吴响冷冷地说。
“吴老弟不肯赏光,不会是担心我们对你不利吧?老弟你武功盖世,我们怕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呢?”
假惺惺的口气,幼稚的激将法,我吴响会上当吗?
“好啊,什么时候,在哪里?”
“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地点嘛,名都画舫如何?”对面笑着说。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不就是吃一顿饭,畏手畏脚的算个什么!
何况吴响昨天刚刚决定,要抬头挺胸,表现出炼器宗的威风,这青龙帮,实力在岚溪三十八派里位属中游,是挺合适的立威对象。
不过还是要防一手。
“甘雨,你晚上有空么?”
吴响找到甘雨,和她说了晚上的打算。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没有必要冒险吧……”甘雨犹豫道。
吴响笑着说:“蹭一顿饭有什么不好,就算是鸿门宴也是有酒菜的。”
甘雨面前,吴响自然不能表现得畏畏缩缩,你要说这是性格缺陷,那也确实是。
“不过安全起见,派蒙也带上吧。”吴响说,“她会飞,要是情况不对可以飞回来报信。”
见吴响安排得妥当,甘雨就点头同意了。
……
当晚,吴响同甘雨,以及派蒙,来到了请客的地方。
这处酒楼其实是一艘游船,唤作名都画舫,白天停靠在码头上,晚上才张灯结彩,开门迎客。
由于是江上的游船,中途不好再靠岸,因此只接受提前的预订,没有预订只能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连船都上不去。
可想而知,这个地方的价位一定不低,属于豪富之人才能享受的奢侈酒席。
“那青龙帮倒是下了血本。”
吴响携带同伴向游船走去,顺利上了船,同时得知今天青龙帮包了场,里头并无其他客人。
“味道越来越怪了。”
江心游船,方便抛尸;包场画舫,预防意外。
“要是我死在江上,恐怕就成了无头悬案了。”
吴响的理智告诉他,最好是扭头就走,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并不害怕,心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他悄悄摸了摸腰间,隔着布料摸到了剑鞘的轮廓。
为了万无一失,他专门请出了祖师留下的灵剑,神兵照日剑。
“青龙帮才几年历史,根本想不到灵剑的威力吧!”
吴响微微安心,当即做出目空一切的态度,向预订的包厢走去。
甘雨紧随其后,派蒙却是左看看右看看,落在了后头。
房门打开,包厢里是十几个大汉,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都有一股凶悍之气。
“是吴响兄弟吧?”坐在中间的汉子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我是青龙帮的吴大龙,现在算是代理帮主,管管杂务。”
话说的还算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吴响仔细端详起这个吴大龙,短寸头,身材壮硕,穿的西装显得极不合身,几乎要被撑爆了。
面目和兰若寺的大师兄有些相像。
心里闪过一丝明悟,吴响点头,介绍说:“我是吴响,炼器宗的,这位是我师妹,这位是器灵。”
“这就是器灵?”吴大龙看到派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哈哈,多余的话不必讲了,我们边吃边认识。”他豪爽笑道,示意吴响几人落座。
“俗话讲不打不相识,我吴大龙先敬你一杯!”
挥挥手,一个大汉端着酒瓶走进来,似乎是黄酒,吴大龙满满斟了一杯。
宴会正式开始。
21.一剑惊起一流星
吴大龙一照面就向吴响敬酒。
他举起酒杯,就有一个汉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往吴响的杯子里倒酒,连甘雨和派蒙也倒满了。
“这是什么呀,味道好奇怪……”
看到眼前的玻璃杯里倒满了黄澄澄的液体,派蒙好奇地嗅嗅,奇怪道。
“派蒙,小孩子不要喝酒。”甘雨劝阻说。
“哈哈,我师妹还没有成年,她的份就由我代吧?”吴响也准备给甘雨挡酒。
甘雨看样貌还是少女,谁也想不到她已是如此高龄,自然无人怀疑吴响的说法。
甘雨本人对酒精也是敬谢不敏,见吴响给她挡酒,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这酒……
吴响心里有些嘀咕,这酒里该不会是蒙汗药吧。
虽然都是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但还是小心为上。
他便装作豪爽,看似一饮而尽,其实大多都倒在了地上。只是敬得多了,也不免喝了一些。
酒过三巡,吴响频频去洗手间,尽力把胃里的酒液都吐了出来。
正扣着嗓子催吐,喉咙中发出呃呃的声音,吴响感到身后有人。
回头一看是甘雨,吴响讶然道:“你怎么进来了?”
他感觉有些窘迫,自己现在的模样可不太雅观,道袍前襟浸透,酒气熏天,嘴边还有残酒。
感觉自己掌门的威严要丢光了。
“师父,我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甘雨犹豫地说。
“这是明摆着的,”吴响摇摇头,“我只是奇怪他们怎么还不动手。”
席间那些壮汉口中没什么言语,只是一味敬酒,按理说酒敬得勤说明气氛热烈,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他们眼睛和老虎一样,就差明着说要吃人了。”
甘雨表情忧虑。
“没关系,虽然我精神不太完满,还御得动剑。”吴响打开水龙头抹了把脸,“做好准备。”
甘雨默默点头。
两人回到桌上,吴响发现少了两个人,还未细想,吴大龙又来敬酒。
他高高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笑容灿烂。
“我吴大龙敬你一杯,祝你……”
“啪!”酒杯狠狠贯到地上!
瞬间,笑容变得狰狞:
“早死早超生!”
摔杯为号,包厢大门猛地踹开,十数个大汉手持利器,突入进来!
明晃晃的钢刀,令人心底发寒,吴响立即拔剑在手,冲向吴大龙。
“住手!小心你们老大的性命!”他厉声喝道。
却见同席的大汉双手一撑,从酒桌上翻越,一左一右地往自己包夹而来。
吴响挥剑横扫,那两人轻轻巧巧地避过,伸手就来夺吴响的兵刃。
一手爬上吴响的小臂,大汉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小子,不会剑就不要玩剑!”
这个大汉是青龙帮的核心帮众,专擅长擒拿之术,青蛟爪练得出神入化,曾经在一场大战中,徒手将半人高的水泥墩抓成碎块。
让自己碰到手臂,这小子已经完了!何况,另几个好手也是近在咫尺,左支右绌之下,这个吴响就算有什么神异,也只能乖乖受诛!
“看招,青蛟……”
“照日,起!”
吴响果断撒手,照日剑旋转着向地上落去……然后悬停。
照日剑,全长三尺四寸,剑未开锋,中无血槽,看起来比起杀人利器,更像礼仪用品。此刻,它剑尖朝下,悬在半空,如同时空凝固了一般……
刹那间光芒大放!
“好亮!原来还有这一手!”大汉猝不及防下,眼睛被刺激得流泪,暂时失明。
但是不要紧,他知道吴响的位置,只要抓住他的胳膊,就算目不视物也能将他的手臂卸下来!
“什……么?”
使不上力气……接着,浑身的关节都传来钻心的剧痛。
照日剑缓缓升起,如同朝阳初生。无形无质的剑气,如同阳光洒落,照彻四方。
围过来的几个青龙帮干部,没有碰到吴响一片衣角,便纷纷惨叫倒地。
他们的手筋脚筋都被刺穿,别说作战,连站都站不起来。
吴大龙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他想到吴响会有底牌,也想到吴响御器术难缠,但他想不到这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剑器居然有如此威力。
要是他有一点文化,恐怕已经惊呼出声“恐怖如斯”了吧。
但是,仅仅是御器术厉害,还在他的预计之内。
“当我没有准备么?你的神识快要撑不住了吧!”
话音刚落,照日剑光华散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吴响捂着额头,踉跄倒地。
他头疼欲裂,有些难以置信:“下毒?什么时候?”
如果是下在酒里的毒,他应该没有中招才是……何况,大家的酒都是一样的。
“什么时候?从一开始就下在了香炉里!”
吴大龙嘴角展开狞笑,“我们又不使用法术,有什么要紧?”
“甘雨姐姐!”
后边传来派蒙的惊叫,也是,这个世界甘雨使不出元素之力,面对许多持械对手,难以支持实属正常。
这里是室内,派蒙也飞不出去……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侵袭着自己的脑海,吴响昏昏沉沉地想,难道大家都要交代在这里?
大意了……
吴大龙捡起照日剑,剑尖指向吴响:
“你杀我弟弟的仇,马上就要付出代价了!”
“还有你的师妹,你那奇妙的剑灵,全便宜了我。”
“是不是很后悔,是不是想死?”
“老子偏不让你死!我要叫你眼睁睁看着你师妹被轮,再一刀一刀……”
吴响想着,你很吵诶,好想天上掉下个陨石让你闭嘴啊……
陨石。
吴响双眼猛地绽出一道光亮,提声道:“派蒙!”
派蒙在半空帮不上忙,急得快要哭了,这时听到吴响说话,猛地转过头来。
“抽卡!”
闪烁的光华,将包厢染成蓝色。
“什么法术?”吴大龙狐疑道,戒备地收回手,护在自己胸前。
蓝光一闪就消失不见,大厅里似乎没有丝毫异状。
“装神弄鬼!”吴大龙冷哼一声,又逼上前来。
甘雨且战且走,此时退到吴响身边,气喘吁吁。
“甘雨,”吴响小声道,“往左边跑。”
“跑的了吗?”吴大龙喝道,手下们或空手或持刀,向两人围逼过来。
“怎么不行?”吴响已经隐隐听见声音,“看我流星!”
“流星?”吴大龙一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头顶便是惊雷炸响!
轰隆!
天花板猛然炸裂,船只狂震,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泄下来,一时烟尘四起。
在场众多青龙帮帮众,尽管都有硬功在身,依然遭到了重创!
“莫要慌乱,别走了那小子!”吴大龙厉声喝道。
“站起来!抓住他!杀了他!”
说着,吴大龙眼光往地上一扫,刚才把那把剑撒手了,现在何处?别叫吴响拿回去了。
地上没有看到,吴大龙继续指挥道:
“那女人也别放……”
“噗!”
嗤啦一声轻响,烟尘中飞出一道白光,击中吴大龙的胸口。
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撑大,自己的胸口,居然插了一把剑!
那把照日剑!
照日剑是从何处飞来的……带着难解的疑问,他望向烟雾之中,那里依稀有一个身影。
尘土渐渐落回地面,身影显出来真身,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材高挑,长发雪白,眼神冷厉的女人。
“你们,是要杀人?”
话音落下,煞气冲天。
22.尘埃落定
烟尘中的女人杀气惊人,迫得青龙帮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实际上,他们大多数还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正在瓦砾下哀嚎。
吴响认出是申鹤,然而此时昏昏沉沉,说不出话。
“你是……”甘雨一时不敢相认。她通过衣饰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申鹤,只是听师尊留云借风真君提过一二,因此也不敢断定。
“帮主!你怎么了?”
这时帮众终于回过味来,发现自家帮主胸口插着一把剑,无声无息地躺在大厅正中。
他周围是破碎的酒桌,珍馐美味散落,看上去极为狼狈。
一名帮众将手指伸到吴大龙鼻下,惊声道:“老大他没气了!”
此话一出,帮众惊诧,原先被照日剑刺穿经络,手足俱断的几个干部,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杀了帮主!”
靠近包厢大门的几个帮众,由于离流星坠落的地方比较远,并没有受什么伤,巧的是他们都是手持钢刀,威胁极大的暴徒。
“和你拼了!”这些持刀暴徒不是干部,普遍年轻气盛,见到帮主遇害,当即失去理智,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我来帮你,”甘雨挺身而出,挡在申鹤面前,“住手!”
一脚踹出,当头的那个帮众顿时倒飞出去,然而他身后援兵源源不断,几刀劈来,逼退了甘雨。
甘雨深吸一口气,摆出架势,预备再上。
身后,申鹤抬手一招,手掌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霜雾,却没有想象之中的威力,这叫申鹤皱起了眉头。
随手捡起一只折断的桌腿,申鹤挽了朵枪花,身形骤然模糊。
笃笃笃,甘雨感到身边掠过一道轻灵的风,接着听见几声闷响,眼前气势汹汹的帮众纷纷倒地,躺在地上惨叫起来。
申鹤卓然而立,随手丢下手中已经残破的桌腿,盯着甘雨。
“你是……”
她也有些犹豫。
“她是甘雨,是你师姐……”后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青龙帮帮众的闷哼此起彼伏,现场颇为嘈杂,申鹤一时没有听清,皱眉道:“什么?”
也许她没有皱眉,她表情总是冷冷的,眉间含着煞气,看起来如同时时刻刻都是微嗔的状态。
申鹤走前几步,看到后面吴响委顿在地,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
他是谁?申鹤想要这么问,但心里又有一股熟悉感觉,告诉她自己与之本来便相识。
这个弟弟,我曾见过的。
却见甘雨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便见她有些走到大厅正中,宣言道:
“我们本来是受你们的邀请,没有得罪过你们青龙帮,你们却施以偷袭,对我们刀兵相向。”
“现在你们头领已经身亡,其他人也没有战斗的力气,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一开始,甘雨还有些拘谨,但说着说着,话渐渐顺了。
“落到这个下场,你们可服气吗?还准备打击报复吗?”
一些倒地的帮众对甘雨怒目而视,大部分则是自顾自地痛叫,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帮众哑声道:“如何敢继续冒犯贵帮。”
周围几个帮众连声附和,那边都是败在照日剑下,似乎都是帮中地位较高的干部。
甘雨见大势已定,舒了口气,指挥道:
“先叫船靠到岸边,放我们离开。”
“之后你们联系医生、救治伤员之类,我们不管,只是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之后去了船长室,船长惊魂未定,躲在角落,幸好船只还没有失去动力,也没有漏水,顺利回到了码头。
申鹤全程看着,几次想要说话,还是没有言语。
甘雨架起吴响,派蒙拾回照日剑,申鹤同几人一道离开。
走在夜路上,申鹤认出了派蒙,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他呢?”
他自然指的是游戏中的旅行者,寻找失踪妹妹的空哥了。
“他就在这里啊,”派蒙飞到吴响头上,“这里是他的老家,他真名是吴响,因为碰到大麻烦了,才想着请你来帮忙的。”
“吴响……”申鹤撇过头看吴响,由于后者垂着头,只能瞧见乌黑的头发。
仅发色就截然不同,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申鹤摇摇头:“罢了,等醒来一问便知。”
甘雨则是歉意道:“抱歉,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
“目前还不知道回去的办法,可能要在这边待上很久。”
申鹤再次摇头:
“无妨,我无牵无挂,在何处都是一样。”
“只是……”
申鹤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他没问题吧?”
“也许只是精神疲惫,晕过去了。”甘雨神色担忧,“但我也说不好,还是请他的师父看看吧。”
未几,几人回山,狼狈的样子让洪承剑吓了一跳。
“你们做什么去了?”他狐疑道,接着看到吴响昏迷不醒,惊道,“哎哟,我徒弟怎么了?”
检查一番,洪承剑舒了口气:“原来是耗神过度,兴许是强行御使灵剑所致,咦,祖师爷的照日剑怎么在这里?”
他嘱咐甘雨说,让吴响休息一会,自然会醒过来,接着夺过照日剑,急匆匆地走了。
“你们也太不知爱惜!这般滥用,灵性受损了怎么办?”
保养灵器也是一门精深功夫,洪承剑养护这把灵剑已经超过四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直接拿过剑器,回房保养去了。
丢下昏迷的吴响不管,不是这个老人的一贯作风,这说明吴响的确没什么大碍。
甘雨松了口气。
申鹤落在后面,没有上前,洪承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申鹤姐姐,你也过来吧?”
派蒙将申鹤引进大门,几人一同到了甘雨房间,将吴响放在床上。
甘雨揪着衣角,忧心忡忡。
幸而吴响伤得果真不重,不一会儿就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睛,脑袋还隐隐作痛,迷蒙的视野里,首先是甘雨的大脸。
没有说甘雨胖的意思,只是她离得最近,近大远小,脸自然显得大了。
道理很明白,可是,甘雨的脸为什么这么大……
察觉到自己思绪有些散乱,吴响打起精神。
接着看到一个白发女人,连体黑丝,穿着十分情趣,正宗璃月仙家弟子风格。
申鹤啊……这次也是璃月的角色。也不意外,毕竟自己一个修道的,肯定是铁血璃月人,甘雨、申鹤、胡桃等都是抽到满命的。
“你来啦,申鹤。”吴响笑了起来,“这次帮大忙了,没有你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嗯……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23.夜间凝视
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申鹤迟疑道:“你是……空?”
“不错,不过我本名是吴响。”吴响想要坐起来,不过浑身酸软,不是很容易,挣扎着立起上身,脑袋撞到什么软弹的东西,无力地躺了回去。
脑袋一转,看到两只黑色史莱姆悬在头顶,同时吴响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甘雨腿上。
“让你担心了,”吴响不无歉意,“这次是我疏忽冒进,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嗯……”甘雨抿着嘴,伸手摸摸吴响的额头,“太阳穴不跳了。”
她松了口气,吴响昏迷时额头青筋狂跳,太阳穴的脉搏也很急促,让甘雨十分忧心。
吴响还想坐起来,被甘雨按住了。
“你再休息一会吧。”
吴响苦笑,这样躺着说话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有甘雨的膝枕,派蒙也平安无事,还召唤来了申鹤,你就知足吧吴响。
苦笑变作微笑,吴响闭上眼睛,只觉得此刻安宁无比。
过了一会儿,吴响向申鹤说明起目前的情况。
“……总之,事情的起因是我炼出了派蒙。”
“我不清楚派蒙是怎么过来的,如何能照应我的炼器术,所以暂时也不知道送你们回去的办法。”
“不好意思,请多给我一点时间吧。”
“当然你们愿意留下来帮我,我也是很感激的。”
甘雨拍拍吴响的头顶,温言道:“你在那边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还一点也是应该的呀。”
“我在此处,没什么不便。”申鹤道。
吴响点点头:“那就好。”
他坐起身子,沉吟道:“申鹤你拜入我炼器宗门下如何?这样你可以住在宗里,也方便行动。”
“我知道你同甘雨都有师父,按理是不该拜两个师父的,不过走走过场,私下里我们还是平辈论交。”
他看向甘雨,苦笑说:“甘雨你也是,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叫我师父,我哪里配和留云借风真君比啊。”
“何况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是按以前的模式吧,双方都轻松。”
甘雨露出笑容:“您也是师父啊,教了我许多新奇的知识呢。”
“这么说,”吴响转过头,“申鹤,你对炼器术感兴趣么?”
申鹤摇摇头。
“也无妨。”
吴响整整衣领:“明天我带你去祠堂报备一声,今晚就和甘雨睡吧,我也要就寝了。”
“不打扰你们师姐妹叙旧了,晚安。”
甘雨想要阻拦,不过吴响走得干脆利落,迅速把门关上了。
“叙旧……”甘雨微微头痛。
自己长期在璃月港工作,算是入世极深的,和这出世的师妹并不熟悉。见都没见过几面,有什么旧事好聊呢?
“一张床,”申鹤突然说道,“我出去睡吧。”
“平时在山里住习惯了,不太睡床。”
“啊,”甘雨说道,“没关系的……”
申鹤已经出去了。
夜,月明如轮。小横山上植被颇为丰富,炼器宗四面都是高大的松树,环境颇为清雅。
申鹤跃上一株迎客松,在树杈上坐下,倚靠着树干,闭上眼睛。
孤辰茕怀,自己向来是独来独往,不了解如何与人交往,也不需要同人相交。即使是同出一门的师姐,自己也不知如何应对。
大概旅行者是唯一的例外吧,自己同他是很熟稔的,和他交往不比在意山下的俗礼,也无需猜测他心中的所想。
“啧……”
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今晚的月太亮了。
申鹤无神无息地落到地面,犹豫了一瞬,转身向炼器宗内吴响的房间走去。
刚才见到他进了这间房,申鹤在门前站定,见窗户开着,翻窗而入。
吴响已经睡了,灯熄灭,房间里黑洞洞的,不过申鹤还是能看清吴响的脸。
和提瓦特的旅行者相差很大,她想。
“申鹤?”吴响睁开眼睛,他还没有睡着,“你有事吗?”
申鹤颔首:“不必在意我,你睡吧。”
这哪里睡得着。
吴响腹诽着,还是依言闭目,只是困意早已跑得无影踪了。
他悄悄睁眼,见到申鹤还是站在窗前,逆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但吴响总疑心她是在盯着自己。
正烦恼时,忽然听见申鹤开始说话。
“那日我们一别,已经好些天了吧,听说你去了稻妻?”
吴响心想,这是游戏里的剧情吧,应了一声是。
“稻妻,很远吧。”
“是挺远,要出海呢。”
“嗯。”申鹤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吴响开始打瞌睡了,申鹤又突兀道:
“海灯节有些太闹了,不过还可以忍受。”
“申鹤……”
吴响不知道说什么。
“来到这边,我感觉不到多少元素之力,修为发挥不出十之一二。”
“甘雨也是一样,可能需要适应吧。”
吴响回道,同时想,申鹤夜里跑到自己房间,就是为了说这几句闲话吗?
“吴响……现在应该叫你吴响吧?”
“嗯,口天吴,声响的响。”
“吴响……”申鹤重复道。
接着又是沉默。
吴响多少有些不耐,心道你还要绕圈子到何时,不过看看窗外的月色,心情也逐渐安稳下来。
也许本就没什么正题,只是找人随便聊聊罢了。
这时看见申鹤向他走来,走到床边,俯视着自己。申鹤上身是极其短的袍子,几乎只是围在胸前的抹胸,其下是黑色的紧身衣。从吴响仰视的角度,能看到南半球。
只是轮廓而已。
“申鹤?”吴响问道,随即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掌按上自己的额头,手指拂过脸,又按在自己的喉咙上。
申鹤轻轻按压吴响的喉结,好像准备试试用什么力道才能将其扼死。
吴响感到呼吸困难,背上渗出冷汗。
手指在喉结上停留了片刻,申鹤无言地收回手,头也不回,翻窗出去了。
“搞什么……”
吴响既觉得莫名其妙,又隐隐有些庆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似乎是捡回了一条命。
“游戏里她的性格是这样的吗?”吴响喃喃道。
还真是,只是这危险而扭曲的一面并未明白展现于玩家面前而已。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即使是完全按照游戏中描述的性格,作为活生生的人,也是复杂而多面的。
该如何相处呢?吴响烦恼一阵,决定一仍旧贯。
“想太多也没用,总归申鹤只是有些别扭,说开了就好了。”
明天就好了,吴响如此说服自己,渐渐沉入梦乡。
24.开炼
第二天,洪承剑甫一起床就受到了惊吓。
“这位是……”他狐疑地看着申鹤。
“嗯,她叫申鹤,也是我的老朋友了,听说我们炼器宗近况不好,弟子跑光了,自愿来加入我炼器宗。”
吴响摸着鼻子,有些心虚:
“哈哈,我们炼器宗是越来越兴旺了,师父您笑一个吧。”
“笑?不笑。”
洪承剑瞪大眼睛,满是疑惑。
这小子,哪里有这么多朋友,还都是千娇百媚的女娃子。
上一个甘雨,瞧年级和吴响差之不多,要说是中学的同学,洪承剑还能信上几分。
可这个申鹤……看着起码也是二十五六岁了,这小子是怎么认识的?
“你这孩子,是不是在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打工?”
难不成是凭着脸蛋的俊俏,在那些不干净的场所勾引富婆,以前是叫鸭的,现在好像有个新词,唤做牛郎?
“您想哪儿去了,是甘雨的朋友。”
吴响震惊于师父的脑洞。
“噢……”师父还是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转头教训起吴响说,“前些年你还在上学,那也罢了,可现在你已经正式拜入宗门好几年,还接任了掌门,可千万不能分心。”
“打工什么不要去,缺钱就和师父讲,师父想办法。”
吴响随口应道:“是是是。”
自己还上初中的时候,在小卖部里帮忙,有回被师父撞到了,这事师父隔三差五就要提一提。
您大可不必,他心想,何况账本在我这里,宗门里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吗?近半年唯一的收入就是我卖狼牙棒挣的二十万。
哦,加上拍卖会的溢价,五五分账,应该是二十五万。
“是了,如今账上还有些前,请个泥水匠补补屋顶,顺带刮个大白吧。”
吴响一拍手,“要不然申鹤都没屋子住。”
“你说是吧,申鹤?”
申鹤轻轻“唔”了一声,眼中有着惊讶。
吴响,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年级,居然已经是一宗之主了?虽然不懂人间事,但这显然很了不得吧?
“你是一宗之主,你说了算。”洪承剑摆摆手,“账上还有钱吗?”
“有。”吴响点头,心里则叹息连连,师父您是真的甩手掌柜,啥也不清楚呀。
“我这就带申鹤去祠堂,一会儿再联系泥瓦匠。”
洪承剑挥挥手表示同意。
和甘雨那天是一样的流程,吴响念完入门辞,给祖师爷鞠了三个躬,仪式就算完成。
接着翻开师姐的记事本,里头有黄页,果不其然找到了装修公司的电话。
这次有钱了,也不必吝啬,吴响当即打电话过去,敲定了修葺房屋的时间。
“好啦,杂事处理完了,接下来准备宗门评比的武器,甘雨,你也来练练手。”
“至于申鹤……”
“我回房打坐。”申鹤回道。
“嗯,”吴响点点头,“对了,派蒙呢?”
甘雨回答:“她还在睡觉,我看她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她。”
吴响颔首,便带着甘雨去后院。
炼器宗的后院说起来是个院子,其实面积阔大,叫后山也不委屈。里面安置了八口剑炉,为了防止相互干扰,距离离得很远,洪承剑日常使用的是最近的一炉。
炉子之间砌了围墙,吴响带甘雨走到墙边,见上回狼牙棒砸出来的豁口比小门要近,就从此过了。
越过隔墙,便看到青松掩映下,一只大鼎安放在乌黑的台基上。
“你去那边捡根松枝过来。”
吴响指挥甘雨。
甘雨依言拾了一支枯枝,吴响摸出一个打火机,将松枝点燃了,伸到剑炉下边,口中念念有词。
接着一只手按在炉子上,运功发劲。
甘雨看到炉子开始腾起热气,不一会儿连炉壁都开始发红,吴响就熄灭松枝,拍拍手到一边去了。
“好烫。”甘雨试着碰了碰炉壁,立即缩回手。
一会儿吴响抬着几块铁锭回来了,看着有上百斤,他将铁锭往地上一放,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先让炉子烧着吧,甘雨你来感受一下这几块铁。”
吴响说。
“我这次准备搞得简单一点,就整几个铁球,要是像师父那般炼出剑型,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你好好感受铁的物性,要是感觉有把握了,我就将它放进去。”
他指指发红的炉子。
甘雨点点头,蹲下来摩挲着铁锭,一时陷入了沉思。
“感觉,有些驳杂。”
她说。
“驳杂是正常的,这只是普通的铁块。”吴响指点说,“但正因为驳杂,才适合练习基本功。”
“体会一下气的流动,你觉得哪个性质是比较本质的?”
吴响搭上甘雨的手背,运起法诀,铁块似乎变得活泼了一些,多了几分生动。
“啊……”没料到吴响的手突然盖在自己手背上,甘雨略微慌乱。
“什么?”吴响问道。
甘雨摇摇头,定下神来,感受吴响法诀的流转。
“大概是这一条,从这里到这里,再绕到那儿……”甘雨体会了片刻,似乎有了感悟。
“不全对,这一条半路就断了,你把它和另一道接了起来。”吴响摇头。
“不过也不错了,”他收回手,“你再试一试。”
甘雨继续凝神,一边吴响背着手走了,少顷,拿了个小板凳过来。
“不用蹲着,坐吧。”他将板凳往甘雨屁股下塞去。
甘雨一个激灵,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小心。”吴响放下板凳,朝甘雨伸出手,甘雨红着脸站起来。
还好后院地面平整,没有什么坡度,要不然她可能就轱辘轱辘滚下山了。
“不必着急,这也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见甘雨一直红着脸不说话,吴响安慰道,“今天只是让你练练手,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安慰着,吴响心里感动,这孩子如此认真,为了钻研炼器之法脸都涨红了,这种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甘雨找到了铁锭的物性所在,吴响惊喜之下,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是有天赋的!”
他笑着摸了摸甘雨头上的弯角。
不知为何,甘雨脸上更红了,是不好意思?
吴响说:“我可没有夸张,有一说一,你的天赋是很不错的。”
“接下来看看钢铁是如何炼化的吧,起!”
他将两块铁锭丢进了剑炉,朗声道:
“好好看,我示范一次。”
25.同学会
“剑炉里是没有模具的,那么武器是如何成型的呢?”
将铁锭放入剑炉之后,吴响问甘雨说。
甘雨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猜猜看嘛。”吴响笑道。
甘雨她看到吴响似乎毫不畏惧炉壁的高温,将手覆盖其上,担忧道:
“你的手不烫么?”
“无事。”吴响回答,“其实答案就在这里。”
“我运功将铁锭,现在是铁水了,将它的物性导引出来,一面使它悬浮。原理和磁悬浮差不多。”
他一拍脑袋:“磁悬浮你不知道……嗯,你玩过磁铁吗?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甘雨眨眨眼:“就像船上的指南针一样吗?”
“不错!”吴响赞许道。
“我通过仔细调节炉壁上的斥力,将炉膛中的铁水托起,还要反复调整,将其塑造成固定的形状。”
“如果要制造成型的兵刃,就更为复杂。比如说一柄剑吧,它剑刃和剑脊的质地是有所不同的,不是凝成剑的形状就大功告成。”
吴响这时摇起了头:“这门手艺我师父最为擅长,我是完全不行,一般就借锻造好的半成品随便改改……”
甘雨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吴响的思维过于跳跃。
“来感受一下。”吴响说着,向甘雨伸出手。
甘雨微微迟疑,伸手拉住。
这是一只宽大的手掌,与其主人俊朗的外貌印象相反,手上满是茧子,十分粗糙,而且很热。
“发什么呆?凝神!”吴响喝道。
甘雨打了个激灵,沉下心来,就感到眼前的炉子里似乎有许多丝线在旋转,仔细感受之下,才发现是无数小小的气流似的东西在原地回环,这些微细的气流汇合在一起,给人以运动的假象。
就好像你看到屏幕上贪吃蛇在游动,其实只是像素点的闪灭罢了。
“好厉害……”甘雨喃喃道。
“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吴响谦虚道。
甘雨难以同意这个看法,自己在提瓦特大陆上修行多年,可从未见过如此精细入微的法术,也许是这片天地元素稀薄,修行者不得不在精微处下功夫吧。
两人又拉了一会手,吴响结束了运功,让铁水维持着悬浮的状态不断提炼,抹了一把汗说:
“炼铁球是再简单不过,不用时时看在炉子前面,我们就让它烧着吧。”
两人离开剑炉,回到屋舍,派蒙已经起了,正四下找着吴响,一见面就缠着他玩五子棋。
“我们正上完课回来,有点累了。”
吴响想摸派蒙的头,看看自己乌黑的手掌还是忍住,笑道:
“你要不去问问申鹤?”
几人来到申鹤的房间外面,还未敲门,申鹤就将房门打开了。
“没打扰到你修行吧?”吴响问道。
“我听见了。”申鹤点点头,“进来吧。”
几人走进房间,因为是刚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头没有什么陈设,几乎是环堵萧然、家徒四壁了,不过申鹤似乎并无不满。
“挺好的,有床,有蒲团,有桌椅。”她说。
吴响在床底下摸了摸,掏出一张棋盘,拍去上面的灰尘,笑道:“我就知道这里有。”
听师父说,以前宗里有一位长辈,痴迷围棋,不但自己废寝忘食,还强迫师兄弟和他下,为此下血本给每个人都买了一套棋具。
吴响又掏出两罐棋子,感叹道:“这些东西也有些历史了,年纪比我是大得多了。”
“你会下五子棋吗?”派蒙飞到申鹤面前,两眼闪亮。
“……”申鹤有些尴尬的样子。
“没事,很简单的!”派蒙十分热情,“哼哼,就让派蒙来教你吧!”
申鹤微不可查地叹气。
“学学也没坏处,偶尔放松一下嘛。”吴响帮腔道。
这时他感到口袋中手机震动,告罪道:“你们玩,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到门外,按下接听,那头传来一个热情的男声:“响哥,初中要开学了,我们准备明天回学校看看老师,顺便聚一聚,你来吧?”
“那肯定来啊!”吴响当即回应道。
按大明的律条,各家各户有天赋的孩子,都要在官办学校里头接受基本的武学教育,第一阶段是打基础,第二阶段拓展一些基础招式与内功,唤作小学与初中。
由于各种门派条件稂莠不齐,且入门打基础的功夫大同小异,因此非但平民家庭乐意将孩子送进学校,那些修行世家也乐意把子弟送入学校锻炼。
“他们也有一个考虑,就是让自家小弟子和其他门派的才俊拉拉关系,建立人脉。”当时师父也这样说过。
要说起来,各种修行门派基本都是走精英路线,师兄师姐没几个,学校生活是大派子弟们极少有的过集体生活的机会。
效果自然是不错的,至少吴响和自己的小学、初中同学们,至今都是极好的朋友,隔三差五就要聚一聚。
说来,岚溪是个很小的城市,初中同学大部分都是原先的小学同学,就算不在一个班,大体也是认识的。因此这帮初中同学,于吴响而言都是纯正的发小,关系不能再近了。
这两年大伙毕了业,有的进了武馆,有的进了宗门,有的参加工作,见面机会是越来越少。
这次借着返校的东风,能够吃一顿饭也是好的,何况他也的确想念那些老师了。
没有宗门利益的考量,这些学校教师是真正的为国育才,大家都是很尊敬他们的。
“不知老黄现在还抽不抽烟……”吴响想到自己初中的班主任,脸上露出了微笑。
班主任姓黄,是个潇洒的中年人,虽然是杆大烟枪,但从来不在教室里点烟,课间烟瘾犯了,就溜到厕所里,对着小便池吞云吐雾。
“哎,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呢。”吴响感慨万千。
其实也就两年。
吴响推开门回屋,看见派蒙已经玩上了,对面是甘雨,申鹤在一边看着,表情和缓。
“你回来了。”她看到吴响,点了点头。
“是有什么事吗?”甘雨捻着一粒白子,抬头看他。
“明天要出去吃饭,都是老同学。”吴响随口道。
看一眼棋盘,派蒙局势不妙。
看来派蒙旗鼓相当的对手还得是我,吴响心想。
“老同学?都是什么人。”申鹤问道。
没料到申鹤会关心这个,吴响一时有些惊讶,回道:“你想去看看吗?倒也不是不能带家属。”
记得上回聚会,就有不少老同学带了男女朋友来,明明初中时还是流鼻涕的小鬼,一毕业立马支棱起来了。
带几个同门应该不成问题,吴响暗自点头,提议说:
“要不大家都来,怎么样?”
26.惊疑
下午时分,有官府的捕快上门。
“炼器宗的吴响,是吧?”来者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上唇留着上翘的胡须,看起来颇为威严。
“是,敢问有何要事?”吴响问道。
捕快大人说他是来了解前夜的冲突的。
“按理说炼器宗和青龙帮的摩擦,我们也管不到。但是你打死了吴大龙,重伤帮众无数,事情就有些大了。”
听他的语气,并不如何严厉。
吴响当即叫屈道:“这说的好似是我炼器宗挑事一般,分明是他们假借请客,在席间突下毒手,我们不得已才还手的。”
“正当防卫,如何能怪到我们头上呢?”
“正当防卫?”捕快脸色怪异,“怎么你是毫发无伤,他们就死伤惨重呢?我记得炼器宗不过丁级吧?”
言下之意,炼器宗实力薄弱,想要造成如此杀伤,只能是提前准备,占了先手。
吴响心想,要是这样盘下去,就变成我们故意伤人了。
“丁级那是老黄历了,”吴响摆手道,“今年大比不是快了吗,大比完我们起码乙上。”
“乙上!”捕快吓了一跳。
要知道,岚溪城三十八宗门,实力大体是符合正态分布的。乙丙两级密密麻麻挤了近三十个宗门,每年竞争都是惨烈无比。
这个吴响居然敢放言说要冲到乙上,很难不怀疑是胡吹大气。
看到捕快怀疑的神色,吴响说道:
“您以前不是这片防区的吧?我们炼器宗本就不是丁级实力,只是不擅长擂台作战,加上人不齐才掉下来的。”
“单论实力,我打个甲级不成问题,我师父更不用说了。”
宗门评比有个规定,某一等级的宗门,其核心弟子必须得有同极实力,不然登记的时候就表刷了,只能从下层重新来过。
譬如某甲级宗门,若是其弟子中实力最强也就乙等,平均更是丙等左右,那评比时就会大大吃亏,被视为丙级或乙级宗门,要一场一场艰难打上去才能保住甲级地位。
不过弟子如此摆烂,弟子战是不必指望了,只有在掌门战与长老战用力,最后多半还是会掉级。
炼器宗弟子的实力,除了吴响都是丁级,因此吴响吹自己的战力,属于是话捡好听的说。
光说没什么效果,吴响摊开手掌,其上无形的气流隐隐扭曲,看上去颇为玄妙。
“原来如此。”捕快脸色变了一变,“那这场争斗,就算抛开是非曲直,也是乙级争锋,我们是不必管的……”
“打扰了。”他干脆利落地告辞。
“等等,烦请告知一下,青龙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据捕快所说,青龙帮现在是吴老爷子主持大局,原本他是已经半退休,事务都交给了儿子吴大龙,这下突遭大难,也不得不重新出山。
“一面办丧事,一面整顿帮派,还挺不容易。”
吴响心里隐隐介怀,感觉这事情没这么容易完,一个杀生无数的江湖大佬,一把年纪突然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原本申鹤来了,吴响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自己心大了。
“主要是,申鹤一身本事,在这边发挥不出来啊……”
虽然比起依赖元素威力的甘雨还是好得多,可是这边毕竟不是提瓦特,申鹤的实力还能剩下几成呢?
“使不出元素之力,等于只剩下普通攻击了吗……”
吴响转念一想,单凭申鹤那身怪力,就是普通攻击也足够强力了,现在要紧的是给她寻一把称手的兵刃。
“大枪的话,造是来不及了,宗门里的武器库里可能有几把。”
进了府库一瞧,果然有几把,不过大多是枪头,带枪杆的很少。
“只有两把是有杆子的……”吴响将两把枪拖出来,拿抹布擦了擦,点点头。
虽然年代久远,已经没什么灵性了,但单论质地还是扎扎实实的小神兵。
“应该是够用了。”吴响挑了一把,扛在肩上,这就去找申鹤。
申鹤不在房里,吴响唤了几声,就见到她从松树上落下。
“你在树上做什么?”吴响问道。
“无事,只是修行不太顺利。”申鹤摇摇头,“打坐总是静不下心。”
“兴许是还没适应这边吧,慢慢来总会习惯的。”吴响思忖道。
“不说了,你看看这杆枪,可还合意吗?”
说着吴响将大枪递过去。
申鹤接过了,手上掂了掂,点头道:“有些轻,但还可以。”
说着挽了一个枪花,神色变得满意起来:“挺好的。”
吴响点点头,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给甘雨准备一副弓箭,不过宗门里没有,得上别处去买。
别处……大概就是拍卖会可能有,毕竟岚溪只是个小地方,本地没有善使弓箭的门派。
这时又有人上门,是个兰若寺的武僧,将一个圆圆的红漆盒子递过来道:“师祖派我送东西。”
“你们师祖没事送这个东西来干什么?”吴响奇怪道。
这个盒子,有点像是过去大户人家用的食盒,外表颇为精致,重量挺沉,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武僧说他也不知道。
送走了武僧,吴响打开盒子,里头是一个布袋,上面有张纸。
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聂小倩知道自己被暗算了,深表歉意,已经施以惩戒云云。
“看来这袋子里是赔礼了。”吴响有些奇怪,聂小倩是怎么知道自己昨天被青龙帮袭击的?而且这事和兰若寺关系不大吧……
话说回来,吴响至今不清楚青龙帮为何摆出这么大阵势来搞自己,他不过是对那赶车师傅施加了一点反击吧?难道那赶车师傅是什么重要人物么?
胡思乱想着,吴响打开布袋。
“什么!”
盒子哐当一下落到地上。
吴响的眼睛猛地缩小,心里震惊至极。
那布袋之中,竟然是兰若寺大师兄的头颅!虽然涂了石灰,面目有些模糊,可吴响前些天才见过两面,哪里认不出来?
“施以惩戒,就直接把人杀了?”
“这个聂小倩好狠!”
吴响双手微微颤抖。
“这个人名字是叫吴大宝吧……这么说来,怪不得吴大龙发狂。”
“自己的兄弟莫名其妙死了,换我我也疯。”
“难不成,他以为是我害死了他兄弟,所以才……”
吴响心念急转,意识到自己中了聂小倩的毒计。
“我同那吴大宝算是有些摩擦,但绝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没有聂小倩痛下杀手,哪来这么多事!”
“聂小倩!”
27.自主收徒
“啧,忘乎所以了。”
自己前些天还质问师父,有如此大敌晚上如何睡得着觉,结果自己也呼呼大睡,睡得香甜无比。
吴响心中忧虑,甚至有跑路的冲动。
“只是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离开宗门,自己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何况宗里的一草一木自己都熟悉,还有师父、派蒙、甘雨、申鹤等等,如何放下不管?
“得用功了。”
吴响本人的修行基础还是不错的,在初中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进了炼器宗之后,由于各种精妙的炼器术都需要修为支撑,本人也是努力了一段时间。两年下来能够使役祖师爷传下来的灵剑,可见其水准已经登堂入室,甚至比师父还高了。
不过,正因为师父醉心炼器,修为本身稀松,所以给不了太多指导。
吴响一年前修炼到一个关口,始终突破不了瓶颈,由于宗门秘卷里也是语焉不详,修炼法门讲得不甚清楚,他也不敢硬往下练。
眼下是缓缓做着水磨工夫,期待那天能够自动破关,修炼时间和之前不能同日而语。
吴响回房,盘腿坐上蒲团,闭目调息。
行功之时,感觉身上暖融融的,心里的诸多杂念也渐渐澄清,一种欣然的情绪油然而生。
只是没有坚持多久,就觉察到一股阴寒之意无缘无故地滋生,那寒意直往骨髓里钻去,让吴响心神之中警铃大作。
退出行功状态,吴响感到自己背上发了一层冷汗,叹气道:“还是一样。”
按理说自己功夫差不多到了,稍加努力便能达到“一阳生”的境界,可偏偏在这个当口死死卡住。
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感觉,让人感觉极度危险。是以吴响不敢硬来,谁知道这是不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呢?
“我炼器宗的修炼法门,和那种名门大派还是有差距。”
倒不是法门本身不行,而是缺乏细节与前人的经验。
“不知道本家那边是什么情况,恐怕条件要好不少。”
毕竟岚溪炼器宗不过是炼器宗的一道支流,和本家是没法子比的,那可是横亘全国的巨型门派。前些年听说本家还派人来过岚溪,似乎是谈什么协议之类,不过最后是没有下文。多半是师父拗脾气上来,拒绝了吧……
吴响思考着:
“要是能去本宗学学道法就好了。”
“说起来,各大宗门似乎都有分配给分家的特殊名额,叫做自主收徒来着……”
“今年自主收徒什么时候开始,上论坛问问。”
想着,吴响操作起手机,好几天没水论坛了,还有点小激动。
很快激动就变成了恼火,吴响发现他被禁言了。
“搞什么,我有发什么违禁的东西吗?”
看了看禁言日期,似乎是派蒙出来那一天被塞的口球,至于理由……
“发表不实内容……不是,就算我没炼出派蒙,发帖开个玩笑也叫不实内容吗?”
如今网络还是个方兴未艾的新兴事物,论坛前几年还被叫作网络聊天室呢,所以里头人数不多,管理员也是随心所欲。
说的是发表不实内容,没准只是看他不顺眼,亦或者是回帖里的营销号口气引起了反感,殃及池鱼。
毕竟这年头的论坛,基本都是草台班子,看着是辆汽车,仔细一瞧下面都是脚,原来是人顶着车壳子在跑。
顺带一提,原神这款火爆的游戏,表现形式也是黑底白字的字符界面,因为其精美的字符画而受人吹捧。
也许未来哪一天,那些字符组成的角色会变成真正的图像,甚至是立体的人物……
“那岂不是和现实别无二致了?真会有这么一天吗?”
吴响托腮畅想。
“不,还是先解决禁言的事吧!”
正巧吴响的一个老同学是论坛管理员,可以找她帮忙解封。
“反正明天就见到了,到时候说吧。”
“自主收徒的事情可以问问师父。”
吴响跨步迈进后院,师父还是守在炉子前面,他已经在炉子前呆了好些天了。
“师父,不顺利么?”
他见洪承剑兴致不高,问道。
师父摇摇头,仍旧盯着炉子。
吴响侍立其后,不说话了,等师父的炼制告一段落。
未几,洪承剑收功,叹了口气说:“你师父修为不够,料理不动这块木头。”
“是聂小倩那块阴息木?”吴响问道,不等师父回答便接口说:
“我正要和您讲,那聂小倩杀了他们大弟子,刚刚还把脑袋送过来了。”
“什么?”洪承剑眼睛瞪得溜圆,“她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吴响一摊手。
两人聊了聊兰若寺的事情,吴响闻知了不少密辛。
“也就是说,那把照日剑是祖师留下克制聂小倩的?”
“不错。”师父颔首,“非但如此,祖师还残破了她的根基,使其难以进一步突破。”
“也就是说,都安排妥当……”
“也就是说,这仇结得大了!”吴响叹气。
也不知道祖师为什么不干脆诛灭了这女鬼。
眼见得她搞风搞雨,差点将自己坑死,吴响心里不免有些怨气,他问师父,有无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强我弱,有什么办法?”师父也没辙,“除非你突破到初阳,还多少有些指望。”
“初阳……”吴响苦笑,“今天又试了试,还是卡在那儿。”
洪承剑低头转了几圈,脚板踏得哒哒响,下定决心道:
“原本我是不赞成你分心修炼的,浪费你的炼器天赋,可现在情况不安稳,又是另当别论。”
“这样,你大比后就拿上这个,上沆州城投奔本宗吧!”
师父掏出一块腰牌,交到吴响手上。
吴响接了,这腰牌触手温润,非金非玉,似乎是象牙材质,上刻几个大字:“炼器炼心,修道修德”。
“这是……”
“你以前不总问我自主收徒的事情吗?这便是入门的信物了。”
师父将头一别:
“先说好,这块牌子只能给你一个入门考核的机会,要是你自己不争气,也不济事。”
“师父……”吴响抬头看他。
洪承剑负手而立,仰望着天边的白云:“你有天赋,总归是要飞天的。”
28.爷的午饭
聂小倩的威胁仿佛将垮塌的危楼,你知道它要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塌。
“被搞得惶惶终日,失去平常心就不值当了。”
洪承剑宽慰吴响说:
“跨过大比,你就可以远远避开,不必介怀。”
吴响叹气,心想也只能这样办了。
“话说回来,你看看这阴息木。”
师父将吴响拉到炉子前站定。
吴响搭手试了一试,眉头皱起。
“好冷。”
阴息木悬在剑炉当中,宛如一块万载寒冰,顽固不愿熔化。
“这是炉子火力不够吧,和修为也没什么关系。”
吴响安慰师父说:“这不怪您啊。”
洪承剑缓缓摇头:“与其说是火力不够,不如说是阳气不足。”
“要是老夫有一阳生的修为,炼化是易如反掌。”
说着叹了口气。
“那也没啥办法吧……要不换个地方?”
吴响摸着下巴:“兴许是山上阴气重呢?”
师父哑然失笑:“山上怎么会阴气重……等等。”
他抚须琢磨道:“有兰若寺,也不是不可能。”
吴响便把炉火停了,双手一托,那截阴息木便飞旋着浮了上来。
“你怎么这般心急!”
师父急急接住飞出的木头,埋怨道。
“您去借师伯的炉子用怎么样?”吴响提议。
“师伯,哪个师伯?”
“鉴宝的那个。”
师伯闻言,脸立即拉了下来,哼道:“我同他早已不来往了!”
“过年不是刚来过吗?”
吴响笑道:“我前些天还见过呢,帮了我好大一个忙。”
“那些陈年旧事,师父您也该放下了吧……本来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洪承剑冷声道:“那是老夫运气好,收了你做徒弟,不然我炼器宗早就被折腾没了。”
“好啦好啦,我上回还见到师伯炼了一把刀呢,质地好得很,炉子一定不错。”
师父不言不语,将阴息木揣在怀里,抬脚往前院走去。
“师父,您上哪去?”
“去叫出租车。”
洪承剑头也不回道。
吴响走到前院,见到师父已经急匆匆出门去了,大门敞开着没关。
“师父还是那么性急。”
吴响失笑,准备去烧午饭,毕竟也不能成天下馆子不是?
不过山上的斋饭,滋味就远远比不过饭馆了,尤其身为道门弟子,不好大鱼大肉,也忌讳重盐重辣,就更没滋味了。
听说北宋时期的大相国寺,素斋烧得非常美味,引得达官贵人时时流连,念念不忘,也不知他们是使了什么魔法。
吴响到柴房把饭蒸上,转头看见甘雨从屋舍走出来。
“要我帮忙吗?”她在厨房外边探头问。
“欢迎啊。”吴响点头道,“帮忙把菜洗了吧。”
甘雨的笨拙地接过芹菜,在水龙头下面徘徊。
“拨开就有水出来。”吴响提醒她说。
甘雨拨动水龙头,小心翼翼的,里面漏出一线涓涓细流。
“你可以开大些……”吴响失笑。
甘雨似乎不经常下厨,有些笨手笨脚的,洗完菜吴响就把她赶出去了。
“行了,剩下我自己来,你们等吃饭就成。”
在大铁锅里翻炒着木樨肉,吴响心想,自己这种全能家庭煮夫,谁娶去真是占了大便宜。
俄而饭菜准备好了,三菜一汤。
“比较简陋,你们将就一下吧!”
派蒙、甘雨、申鹤都等在外边,有点翘首以盼的意思,这让吴响压力很大。
“也就是食堂水平,别抱太高期待啊……”
他讪讪道。
“怎么会,很好吃啊!”派蒙表示不同意,为了增加可信度,狠狠扒了两口饭。
“挺好的。”申鹤表示味道不错。
再看甘雨,甘雨正埋头狠吃,感觉到吴响的注视,抬起头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眼神无辜。
“唔?”
她咀嚼着,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没想到三人好像都吃得挺开心,吴响大为震撼。
“难道我的厨艺在不知道的时候突飞猛进了?”
他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也就是平时的水平啊……”
再试试另一道素菜,筷子伸过去,才发现已经不剩多少了。
啪,自己的筷子和另一双打上了架。
“唔?”甘雨缓缓缩回手,不好意思道,“你吃你吃。”
吴响才想起来,甘雨是吃素的,而且口味和常人有些不同。
瞧,一大盘清炒西芹转眼就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
“甘雨胃口不错嘛。”
吴响心情大好。
甘雨听了,不知为何咳嗽起来,接着正襟危坐,两手搭在桌子上,看上去十分淑女。
(◡ᴗ◡.)嘴角沾着一颗饭粒。
“噗……”
吴响憋不住笑了。
说来游戏中的甘雨似乎也是这个性格,初见是个干练又懂事的姑娘,相处久了发现颇为呆萌。
“笑,笑什么啦……”甘雨有些慌乱。
吴响捂着肚子指她的嘴角。
甘雨不明所以地摸摸鼻子,再摸摸脸颊,再摸摸下颌。
( ̄ △ ̄;)
“额……”
最后总算摸到了饭粒,她飞快地吃掉,脸唰的一下红了。
申鹤看看甘雨,又盯着吴响乐不可支的面孔,不解道:“你为什么要笑?”
“她做的事有什么好笑的吗?我不理解,请你告诉我。”
吴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虽然知道申鹤不是有意的,但是好冷。
就好像从夏日瞬间到了冬天,不,更像在夏天当头浇了一桶冰水。
“我没有取笑甘雨的意思。”吴响斟酌措词,“只是因为,因为甘雨人可爱嘛。”
“对,就好像大家看到派蒙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是为什么?”
“派蒙,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诶?”派蒙呆住了。
(゚Д゚≡゚д゚)!?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原因?”
看到派蒙一脸茫然的样子,甘雨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嘛!”吴响一拍手,“就是因为派蒙太萌了,大伙见到她就忍不住笑。”
“甘雨也是一样的,因为甘雨是绝顶可爱的女孩子,我才忍不住笑的!”
“申鹤,你理解了吗?”
吴响说完,觉得有些窘迫,自己似乎暴论过头了,当即干咳一声掩饰失态,偷偷看申鹤的反应。
申鹤茫然地眨眨眼。
“是这样……”
她喃喃自语。
她盯着派蒙,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你不用勉强自己笑啦。有,有点恐怖……”派蒙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
“别想了,吃饭吃饭。”吴响打圆场道。
四人同时举箸。
29.返校时间
“我带几个同门来蹭饭,你不会不高兴吧?”
薄暮时分,吴响打电话联系老班长。
“怎么会,欢迎啊,我正愁位子坐不满呢。”
电话那头,老班长豪爽道。
岚溪中学的体制是小班教学,一个班也就十余人,毕竟修炼之事是要师父时时照看,不能容一丝行差踏错的,一个老师也顾不了许多人。
听说班长这次订了满江红酒楼的巨型包厢,里头的桌子能坐数十人,一个班的同学是远远坐不满。
“大家带同门的不少,我就订了个大包厢,正好相互认识一下。”
“不过刘文种那家伙在沆州,这次来不了。”
刘文种是吴响的好友,人比较内向,成绩却是顶尖的,一毕业就被锦华城的长老捞去了,听说是入了一个乙级宗门。
锦华城的乙级,横向对比怕是比岚溪的甲等还要厉害,前途与平台更是远远超出。
毕竟岚溪也不过是锦华府的一座城池,府内同级别的城市还有九座。
“他到沆州了?”
沆州可是江南道的首府啊,整个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也聚集了道中最上游的宗派。
“说是在沆州的宗门当外门弟子。”
更多的信息,班长也不晓得了,他建议吴响自己打电话去问。
“嗯嗯。”吴响随口答应。
自己和刘文种是多年的朋友了,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混在一起,不过毕业那会儿,自己和他闹了点不愉快,搞得关系有点僵,现在也没说开。
“电话联系不太正式啊,还是等他回来再赔罪吧。”
虽然当初那件事回头看看也不过是少年人争风吃醋,自己也说不上有错,不过按刘文种的性子,自己不退一步,他怕是要鳖一辈子。
“以后再说吧,这次是见不到了。”
吴响挂了电话。
他回头找到甘雨申鹤派蒙,和她们科普道:“明天到了地方,会有我的同学和他们的同门,大约二十几个人吧,其中最高最白的就是我以前的班长,叫贺子桐;最瘦最黑的是我们的体育委员,叫张小峰;另外还有一个矮个子女生,留着褐色短发,说话有点像菲谢尔的,那是我发小路弥亚。其他人我到时候再介绍吧。”
“这次聚会很重要吧,我看你很严肃的样子,如临大敌了。”甘雨笑道。
吴响摸摸鼻子:“唔,有吗?”
“除了吃一顿饭,还有一点是可以打听一些宗门评比的消息。”
他找补说:“我的这些老同学,如今都是宗门骨干了,过些天没准你们就要与之交手。”
“提前了解一下没有坏处。”
吴响这么说,不过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主要原因,吴响这么兴奋,纯粹是怀旧之情作祟罢了。
“嗯,你们吃饭的时候过来就好,我们之前要去学校,不太好玩……”
甘雨摇头,示意不必介怀。
“那也行吧,”吴响笑起来,“正好给你们介绍我的母校。”
隔日。
吴响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一时是不敢叫嘀嘀了,出租车虽然贵些也还能接受,几人乘车前往巨人中学。
巨人中学乃吴响母校,师资力量雄厚,去年冲到了丙级上等。要知道学校参与宗门大比有着种种不利条件,尤其是弟子战只能让学生充数,一般总是惨败而回。能冲到丙上,说明掌门战与长老战表现极为出色,这正是师资强大的证明。
巨人中学是岚溪最顶级的中学,其他中学,除了云山派下属的云山附中,更无一所中学上榜,连丁等都没有。
“去年胡老师、诸葛老师,还有老黄的表现都是十分强劲啊,凌老师也快突破了。”
到乙丙等级,即使是在岚溪这种小地方,也必定有几个先天高手了,按通行的说法,至少有了炼气期。
其实各大门派对境界的称呼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这些年多亏修真小说的普及,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这套名号流传甚广,使得大家能够统一称呼,不至于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搞得头脑发胀。
不过那等名门大派,还是沿用以前的旧称,我行我素。
“好比我炼器宗秘卷之中,筑基期就叫做初阳,也叫一阳生。”
吴响摸摸下巴:“这么说来炼器宗也是大门派了。”
要说在皇城的炼器宗本宗,那确实是响当当的大派。
可惜岚溪城这一支,修炼法门是丢了个七七八八,倒是炼器本事保存得比较完整。
半晌,地方到了,吴响当先下车,见到校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心想自己迟了,往校门匆匆赶去。
“吴响!”
却听到清脆一声,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吴响转过头来,见到一个娇小少女,褐色短发剪得碎碎的,眼睛弯成月牙,笑容甜美。
“是路弥亚啊,好久不见了。”吴响反应过来,这正是昨天同甘雨她们提过的发小。
前文提过,吴响无父无母,乃是福利院里长大,同一个院子里玩得好的有不少,但能考上中学,成为同学的就不多了,只有刘文种、路弥亚两人。
前些年流行过一首歌,名字叫做三原色,唱的是青梅竹马三个人从小到大的故事。吴响觉得用在自己这三人身上也是颇为贴切。
如果说刘文种是闷闷的蓝色,自己是随和的绿色,那路弥亚就是热情的红了。
去年同学会路弥亚有事情没来,算算时间两人也有两年没见过面了,这次重逢她却一点也不生疏。
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马。
“好久不见……她们是谁?”
却见路弥亚笑容收敛,眨了眨眼睛,困惑道。
“啊?”吴响回过头,看到甘雨和申鹤依次从黄包车里钻出来,看着自己和路弥亚,神色好奇。
“这位是……”
“这两位是?”
甘雨与路弥亚同时出声。
面面相觑。
“啊……”路弥亚一拍手,笑道,“不介绍一下吗?这是你师妹?那个是师姐吧?”
她指了指申鹤,看着吴响,笑容玩味。
忽然路弥亚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失礼失礼,应该是我先自我介绍的。”
说着一步跨出,越过吴响向甘雨申鹤派蒙走去,提起裙摆,屈膝行礼。
“初次见面,我是路弥亚,是吴响的未婚妻哦。”
30.进击的青梅
“未,未婚妻?”
甘雨震惊了,慌慌张张地行礼道:
“我是甘雨,吴响是我师父。未婚妻吗,我是不是应该称呼您师娘……”
“我不反对哦。”路弥亚微笑。
“你啊……别开这种玩笑。”吴响长长地叹气,恼道,“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诶,不是吗?”甘雨眨巴眼睛。
“不是,她逗你玩呢。”吴响摆摆手,“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哎呀,好绝情呢,明明福利院的时候还说要娶我做新娘子的。”路弥亚捂嘴笑道。
“你……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吴响说。
“我还以为你是守信的君子呢。”路弥亚说,“即使是儿时许下的约定也会遵守到底,将约定的信物穿一个孔挂在脖子上,然后某一天被约定对象目击,于是尘封的记忆开始转动……”
“你说的是漫画里的情节吧。”
吴响吐槽道:“这一套你玩了这么多年还不腻吗?”
“从小学起,每年我都要大费周章地解释。”
“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路弥亚眯起眼睛,轻快地笑起来。
“这不是两年没玩了吗?”
“……”
吴响愣了一下,表情和缓了下来。
“好了,我向你介绍,这是甘雨、这是申鹤,都是入门不久的弟子,师父现在不管事了,暂时由我来教。”
他正色道。
“您好。”甘雨紧张道。
“你好。”申鹤似乎有些拘谨,只是略略一点头,便不说话了。
“你们好呀。”路弥亚笑着伸出手,“握个手吧?”
几人寒暄一番,便一道往校门走去,还未到近前,们那边就有一人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吴响,怪不得身边这么多美女!”
那人高大白净,架着眼镜,正是吴响的老班长贺子桐。
“你怎么说话的?”吴响迎上去,笑骂道。
“我可没一句谎话,当年路班花不就天天围着你转么?”
贺子桐回道,看到路弥亚,点头道:“你看,我说的不差吧?”
“你这般编排人,小心我告诉嫂子。”路弥亚笑道。
“唉,你是不知道,我去年就分了。”贺子桐苦着脸说。
后边甘雨和申鹤跟了上来,吴响又是一番介绍。由于两人面容姣好,老同学们都颇为殷勤。
“吴响你有福,师妹都这样好看,不像我……哎哟!”
体育委员张小峰羡慕道,话说到一半就痛叫起来,身子扭动,吴响这才看到他身后是一个娇小少女,高马尾,练功服,看起来颇为清爽,此时正恶狠狠地拧着张小峰腰间的软肉。
待她松了手,张小峰介绍说:“这是我师妹米桔,和我都在开发区的跆拳道馆。”
其他同学差不多到齐了,这时也向吴响引见同门,有一些吴响去年就见过,不过生面孔还是不少。
传统的宗门人员进出极严,轻易不会收徒,逐出门墙的事情更是少见,几十年才有那么一两例。不过像武术馆、帮会、镖局这类组织,弟子可能几年就要换上一轮。像学校这种,更是年年不同。
“这是自然的,学生换届了么。”张小峰笑道,“不过还是我们跆拳道馆流动大,几个月就要换一批。”
“你还挺自豪!”米桔恚道。
岚溪城里传统的门派数量不多,大多还是松散的拳馆武馆一类,是以吴响这次也认识了不少新人。
“这些都是宗门评比的对手,”吴响抽空跟甘雨说,“感觉怎么样?”
巨人中学是岚溪顶好的中学,毕业生去处都不错,大多属于岚溪城三十八宗派其中之一,而且往往是核心弟子。
要是甘雨有把握对付这些老同学,吴响通过宗门评比的成算就要大上几成。
“我觉得……”甘雨犹豫道,“不是很难。”
“申鹤呢?”
申鹤闻言抬头,扫了一眼。
“土鸡瓦狗。”
“有把握就好。”吴响心中大定。
自己其实一直不清楚甘雨等人在这边的实力达到了什么程度,元素之力受到极大削弱,几乎使不出来,按理说实力是十不存一的,不过几次遇险,她们展现出的物理攻击力却也极强。至于有多强,吴响不是练武的,一直有些拿捏不准。
现在看来,仅凭肉身之力,横压炼气期以下的对手不成问题。
这样宗门评比就稳了,参加弟子战的小辈基本没有炼气期的,去年只有吴响一个怪胎是引气境界,打得那叫一个轻松写意。
在校门口逗留了一段时间,老班长见人齐了,便带着大家进了校门。
进了门大家直奔教室,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吴响等人从窗外往教室中一瞧,便看到原来的班主任老黄正在上课。
老黄注意到窗外攒动的人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等着,下课再说。
“东张西望什么?那是你们师兄,下课再去认识吧!”
他见班里有些骚动,训斥道。
吴响等人走远了,防止影响老师上课,原地等起来。
“老黄看着没什么变化。”
“才一年没见面,能有什么变化。”
“今年巨人能冲一冲乙级不?”
“不太行吧?听说今年升学率差点让外国拳超了。”
“外国拳中学这么厉害?”
聊了几句,听见下课铃响,众人动身往教室走去。
老黄正在回答问题,嗓音沙沙的,是老烟嗓了,声音却很大:
“修炼这个没办法的,要灵气的!”
见到吴响等人走过来,眼睛一亮道:
“你们师兄来了,去问他!”
“吴响,过来一下!”
吴响耸耸肩,越众而出,口中说道:“老黄,您怎么一眼就挑到我了?不叫班长来么?”
“你是炼气期,不找你找谁?”老黄两眼一瞪,转头对提问的学生说,“这个吴师兄是大你两届的学长,已经是炼气期了,你有什么问题别客气,尽管问他。”
吴响挠挠头,看到这个问问题的小朋友两眼闪亮地望着他,应道:“你修炼碰到什么问题了?”
“我,我打坐总是静不下心。”
小朋友怯生生道。
“静不下心是你打坐少了,每天坐四个钟头,进不了状态也要强迫自己坐满四个钟头,坚持几个月肯定有效果。”
吴响心想,是个挺常见的问题,几乎每个新手都有这一问。
“正午坐两个钟头,半夜坐两个钟头,要是正午坐不满,晚上就多坐一会,观想太阳直射。”
吴响觉得自己讲完了,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什么秘籍、诀窍之类的。”
那学生不满足地问道:
“有没有那种独门绝技,练了以后就像你这样厉害?”
“诀窍啊……”
吴响望天想了一会,低头看着学弟期待的脸,露齿一笑:
“没有。”
31.课间闲聊
学弟学妹们颇为热情,围着吴响等人问个不停,好不容易到了上课时间,下一门课开始了,吴响随老黄到了办公室。
巨人学校是学生少、老师多,因此办公室的条件一贯简陋,虽然每人都有独立的办公室,但设施陈旧,空间狭小,并不是很舒服。
老学校设施老化是难以避免的问题,这在巨人尤其严重。
老黄提起热水壶倒了两杯茶,示意吴响坐下。
“现在的学生,老是想走捷径。”
他摇头说。
“我那时候也差不多吧,小孩子是定不下心。”
吴响回道。
“你是过来人,修炼这事急不来的。”老黄嘬了一口茶,“要靠灵气的。”
“你现在怎么样?”他转了个话题。
“还在炼器宗。”
“可惜了,本来你是可以去锦华的,甚至沆州也不是不可能……”老黄有些可惜道。
“这也没什么,师父对我挺好的。而且走炼器宗的路子也能考去沆州啊。”
老黄一愣:“你有名额?”
“有。”吴响点头。
“那是最好不过,这种机会一辈子可能就一次,你要好好把握啊!”
老黄拍拍吴响的肩膀:“不过你我是不担心的,去叫贺子桐进来吧。”
吴响笑了笑,回头将老班长叫了过来。
“轮到你了。”
走出办公室,吴响隐隐听见里头传来了斥训的声音,憋不住笑了。
“班长又挨训了,毕业了还是免不了。”
抬头见到晴空万里,懒懒飘着几朵白云,碧空下是熟悉的操场和花坛,花坛边是老同学们。
“长了两岁,不再是学生了,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啊。”
吴响寻思道:“是不是应该穿校服来?”
接着看见派蒙在空中无聊地转圈,甘雨申鹤两人也是无所事事,便走过去。
“你们有些无聊吧?”他说,“等一会,待会就去吃饭。”
甘雨摇摇头:“不无聊。”
她看着操场上列队打拳的学生方阵,语气奇异:“这就是……你的母校。”
“是啊,”吴响点头,指指点点道,“那边是操场,右手边是食堂,食堂后面那栋楼是艺术楼,我身后是教学楼初中部,再后面是小学部。”
“这边是小学中学一起上的,不用考试,不过进门要测试,要是过不了就只能去其他小学了。”
“记得我当年堪堪过线……”
“你当年差点就没学上了。”
一人接口道,吴响扭头一看,是路弥亚。
“我不像刘文种,从小成绩就好。”吴响说,提到刘文种,他现在到哪儿去了?
“你晓得刘文种现在是哪个宗门吗?”吴响问道。
路弥亚歪头道:“阴符派吧,大概。”
“是那个阴符派?和菁华宗打了几百年擂台那个?”吴响惊讶了。
大约四百年前,当时天下第一大派玄感门闹了内讧,死伤惨重,其中内情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女弟子闹的,有说是因为魔门的阴谋,还有人说那个女弟子就是魔门的细作。
对后两个说法吴响是嗤之以鼻的,众所周知魔门都是一帮狂狷之士,用时兴的话说就是战斗狂加中二病,从来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
总之玄感门分崩离析,后来其中一个小辈弟子力挽狂澜,收拾残局,创立了如今正道第一大派菁华宗。而另一支弟子不满宗门乌烟瘴气,早在玄感门内乱之前就愤而出走,建立了阴符派。
由于他们根本法门阴符经十分帅气,吴响对阴符派是充满好感的。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刘文种还真是好机缘!”
路弥亚笑道:“江南道不是阴符派势力范围,沆州那个分派也就乙等吧。”
“乙等很了不得了吧!何况那是州城,你不是还在锦华蹉跎吗?”吴响不同意。
“州城的弟子和府城的长老,谁高谁低还说不清呢。”
“而且,你不是还在这小小岚溪?”
路弥亚反唇相讥。
“你是府城的长老,我还是县城的掌门呢。”吴响道。
“等等,你坐到长老了?”
“你成掌门了?”
两人无语对视。
“说到这个,我还不知道你在哪个门派呢。”吴响尴尬道,“看你的装束,是景教?”
路弥亚今天穿着一套小黑裙,纯白披肩,看起来像个修女一样,据吴响所知只有景教中人才会如此装束。
“差不多吧。”路弥亚点点头,“现在负责锦华城区的一座小教堂。”
“别岔开话题,你的掌门是怎么一回事?”
吴响回答:“我那师父前些天生病,以为要归天了,就传位给了我,现在病好了,当长老当得乐不思蜀,事情就定下了。”
“就这?”路弥亚震惊。
在她的观念里,继任掌门不说要明争暗斗一番吧,至少也得通过诸多考验才行;自己两年来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爬到教堂主祭的位置,离主教之位还遥遥无期呢;结果吴响居然儿戏般接任了掌门……
这时吴响见甘雨听得认真,奇道:“你对这些感兴趣吗?”
甘雨点头:“我没听过这些宗门的事情。”
“唔,的确该找个人补补课,我自己在山里,消息也不灵通,对这些宗门事知之甚少……”吴响思量道。
“你可以上论坛看看嘛。”路弥亚说。
“论坛我倒是不常上……对了,你帮我解封一下吧!”
吴响想起自己的账号还是禁言状态,便求路弥亚帮忙。
路弥亚早在学生时代就是论坛的管理员之一了。
“可以是可以……”
路弥亚眯起眼睛,眸中闪过狡黠的光:
“你准备拿什么换?”
“拿我们十六年的交情如何。”吴响道。
“你当我们的交情值多少钱?”路弥亚恼道,“解个口球罢了,一天就能换了!”
“几年不见,你惹人厌的功夫见长啊!”
吴响心知她是佯装发怒,口中“是是是”地敷衍了几句,路弥亚便消停了。
她摸出手机,开始操作,未几抬头道:“好了。”
吴响上论坛一看,果然已经解封了。
“谢啦。”
“谢什么谢。”路弥亚笑着说,“待会吃饭,我向你敬酒,你可千万别耍诈。”
32.煮酒论宗门
众人依次看望几位师长,也借机认识了许多学弟学妹。这些孩子过两年就毕业了,到时候可能就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的师弟师妹,是以即使被中学生团团围住,大家也并无不耐。
一个班的同学擅长科目各有不同,关系好的老师也不大一样,到了后来,大家各自去寻老师拜访,人员就分散了。自由行动前贺子桐与大家约好,午后四点钟在校门口集合。
吴响径自去寻美术老师,自己在中学的时候常常被美术老师留下开小灶,参加了一些艺术节一类的项目,也获过许多奖。毕竟术业有专攻么,那时候自己就已经跟着师父学炼器了,对付一些业余的评委是轻轻松松。
“你瞧,你那时候拿奖的雕塑还留在教室里呢!”
美术老师向吴响指点道,吴响望过去,美术教室一角有尊怒目圆瞪的力士铜像,脸面和手臂被摸得光光亮亮的,躯干却已经氧化,变成暗沉沉的古铜色。
“他们一下课就在那里做引体向上,劝了多少次都不听。”
吴响想象着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挂在铜像手臂上晃荡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
出门没什么事做了,便带着甘雨几人游览起来,其实小小一座中学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她们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派蒙去哪里了?”吴响问道,刚说完就看到派蒙从花坛里冲出来,后头跟着几只蜜蜂。
。・゜・(ノД`)・゜・。
“救命,救命!”
派蒙哇的一下撞进吴响怀里,敏捷地拉开背包拉链,咚的一声跳了进去。
“看不见,看不见……”
背包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吴响笑着挥开蜜蜂,好笑道:“又不是马蜂,你害怕什么。”
“它们走了吗?”派蒙探出脑袋。
“走了,你安全啦。”甘雨温言道。
吴响揉了揉派蒙的脑袋,忽然有些奇怪。按理说像派蒙这样神奇的生物,走在哪里都会引起围观才是,不过自己的同学们对此却颇为淡定,对派蒙态度是熟视无睹。
“与其说是熟视无睹,不如讲是视若无物……”
吴响挠挠下巴,感觉有些奇怪。
四点钟的时候,几人到校门集合,吴响抽了个空问贺子桐道:“我带来一个会飞的小精灵,你们似乎不是很惊讶?”
贺子桐道:“路弥亚说那是你的宗门的不传之秘,我们又不是不懂规矩的,当然不会多问了。”
“不过你们炼器宗怎么会搞出这样的小家伙,我还以为是驭兽斋呢。”
吴响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
清点人数,确认到齐,贺子桐便大手一挥,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满江红酒楼去了。
酒楼门前,申鹤似乎颇为踌躇,吴响问她说:“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人太多。”申鹤言简意赅道。
“你吃饱就提前回去吧,如果甘雨派蒙也不想呆太久,就结伴走好了。”
吴响想了想,今天可能要吃到很晚,甘雨申鹤似乎是不喝酒的,在酒桌上呆坐着实在有些煎熬。
“当年师伯带我赶饭局的时候,我也是讨厌得不行的,现在居然已经完全习惯了,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吴响决定体谅一下师妹们,找到甘雨派蒙,照原样说,她们坐不住可以先回去,不必担心失礼。
“他们带来的同门一般也不会待到最后,你们随他们一块出去就不尴尬了。”
“对了,你们认得路么?”
甘雨点头说认得。
随后一行人入了包厢,分宾主坐定,这次是轮到张小峰做东,他往上首坐了,他师妹坐在旁边。
店小二很快上了冷菜和酒,张小峰极力推荐道:“这酒是店家自己酿的,有十年陈,有个名头叫缸米黄。”
“不就是农家的土米酒吗?”有人拆台说。
张小峰神秘道,你们试了便知,端着酒壶给大伙斟酒。
倒到申鹤,她蹙起眉头,吴响挡驾道:“她们不喝酒。”
一圈倒好了,张小峰举起酒杯,高声道:“我们一个班的兄弟姐妹,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这次凑的巧,人来得挺齐,我敬大家一杯。”
其后觥筹交错不提,尤其路弥亚频频找吴响拼酒,同学也起哄,搞得吴响结结实实喝了几杯。
席间抓了个空档,吴响问同学们,有没有天下大势的最新消息。
所谓天下大势,自然是皇城二十宗的排位变化,尤其是位居甲等,俯视众生的六大门派,随便一点小事都能震动天下。
“最新消息自然是青龙帮大伤元气的事了。”有人却以为是岚溪城的大事,便提到青龙帮。
“说来,这不就是吴响干的吗?怎么还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内幕透露一下,他们是怎么得罪你了?”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酒杯,对八卦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吴响告饶道:“我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人叫了嘀嘀来打我,我还了手,才知道是青龙帮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帮主怎么火气这般大,铁了心要对付我。”
“没办法,我只好自卫了。”
贺子桐笑道:“我怎么听说,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替人出气呢?”
“越传越离谱了。”吴响没好气道,“你哪里听来的疯话,这不得自罚三杯吗?”
“喝酒,喝酒!”众人起哄,贺子桐告了声罪,咕咚罚了一杯。
一会儿,总算到了正题,一人说:
“皇城二十宗,现在只剩十九派了。驭兽斋退出皇城,说是要隐世不出,回神农架老家了!”
“堂堂大派,怎会如此?是什么时候到事?”吴响惊了。
“前两期千机榜刚写过,大约是去年十月份的事吧。你不知道?”
“岚溪买不到千机榜啊。”吴响一摊手。
千机榜是有名的传媒集团千机楼名下的刊物,只在府城以上的地方有发行,仗着东家是锦华城甲等宗门,虽然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高冷态度,销路仍然极好。
“我刚去过锦华,搞了一份回来。”那同学在包里窸窸窣窣翻了一会,摸出一支红色卷轴,展开读道:
“甲上宗门,菁华宗和魔宗。”
这两派还是不分上下,相爱相杀几百年了,菁华宗依然压魔门一头。
“甲中,剑阁、景教、少室山、仰天宗。”
“咦,镇武军呢?我大明官军不是在甲中的么?”有人疑惑道。
33.重返福利院
“镇武军掉到甲下了。”
那同学瞅了一眼千机榜,确认道。
“眼下我大明甲等大派有七个,除了镇武军还是那六大派。”
菁华宗、魔宗、剑阁、景教、少室山、仰天宗、镇武军,这七派都是底蕴深厚,排位几十年没有变化了。
有歌诀道:“南菁华、魔北大,剑阁斩下一枝花,景教少室追其后,仰天镇武喝残汤。”
吴响怀疑编这个顺口溜的人是剑阁弟子,吹得太厉害了。不过这七个甲等宗派向来是谁也不服谁,菁华魔宗都自称第一,剑阁提起自己就说是大明前三,其他门派没这么厚脸皮,一般称自己是七大派之一,至于具体排名,不是第三就是第四。
现在镇武军掉到了甲下,七大派变六大派了,令人感慨。
可能口诀也要改一改,变成“景教少室仰天宗,六派宗门甲天下”也说不定。
“这下仰天宗的掌门脸都要笑歪了吧,莫名其妙地位大涨。”
大家哈哈笑起来。
“这下皇城变天咯。”
“说来,今年岚溪的排位也要变吧?”贺子桐盯着甘雨和申鹤,“今年你们炼器宗有这么多新弟子,是不是准备冲一冲?”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吴响笑道。
“是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吴响他已经接任了掌门。”路弥亚接口道,向吴响举起酒杯,“敬你一杯,恭喜你高升。”
“这么快!了不得呀。”
“不愧是炼气期的大佬,上进就是快。”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平步青云,恭喜呀!”同学都站起来向吴响敬酒。
酒过三巡,菜也上得差不多,有人告了个罪道:“喝多了,宗门里还有功课,不好意思先走了。”
大家问带他来的同学:“你这师弟是不是有点怂啊?”
“饶了他吧,他本来不会喝酒。”
那同学笑道:“师父管得严,我也得回去了。”
“扫兴扫兴,下回你请客吧!”
同学应下,搀着师弟走了。
“甘雨、申鹤,你们怎么说?”吴响悄悄问道。
“我……没关系的,我陪到最后吧。”甘雨犹豫说。
申鹤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便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说完扭头就走。
“把派蒙带上吧!”吴响说。
今天吴响没看住派蒙,让她喝了一杯酒,现在她已经躺在盘子上睡着了。
接着吴响向大伙赔罪。
“抱歉抱歉,我师妹也有事情要做,各位放他一马好不好?”吴响起身说,“我替她一杯。”
甘雨也跟着站起来,以茶代酒。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才散场,甘雨走出酒店,有恍如隔世之感。
甘雨看到前边的行道树上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团黑影,往那边走了两步,听见哗啦啦一声响,申鹤轻盈地落到地上。
“你没有回去么?”甘雨讶异道。
“我不认识路。”申鹤说。
另一边,吴响有些醉了,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出来,越过争着结账的几个同学,正要走出门厅,被路弥亚叫住了。
“我准备回福利院看看,你不来吗?”
吴响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昏沉,听到福利院三个字,登时打了一个激灵,酒意消散得无影无踪。
“福利院……是该回去看看。”
“我去和甘雨说。”
吴响走前几步,见到正和甘雨说话的申鹤,奇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她不认识路。”甘雨说道。
“哦,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吴响告诉甘雨,自己得去福利院一趟。
“你没事吧?看起来醉的厉害。”甘雨担忧道。
吴响认真表示,他没醉,完全没有喝醉。
“没事,我在老家能有什么事?”
这时贺子桐结了账出来,和几个同学招呼吴响道:“吴响,喝茶去不去?”
“江边的茶楼新开的,有沆州产的碧螺春!”
吴响好笑道:“你们还没喝够?”
“酒是酒,茶是茶。”贺子桐大摇其头,“不来就算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酒楼门前顿时一空。
“走吧,吴响。”路弥亚向吴响招手。
吴响冲她点头,转头对甘雨说:“反正我过去了,你们回山上,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回来。”
说完往路弥亚那边去了。
甘雨叹了口气,往马路上敲了敲路牌,辨认了一下方向,准备过马路去。走了两步发现申鹤站在原地,问道:“不过来吗?”
“我不放心。”申鹤看着吴响的背影,平平道。
那厢吴响同路弥亚并排走着,路灯昏黄,渐渐路窄了,行人也稀少起来。
福利院在城里的偏僻之处,虽然是在城区之内,但那一片都是老破小的平房,这些年住户更少,有点远郊的意思。
听说过几年就拆迁了,现在这一幅城中村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样。
“真要拆了,福利院还办不办?”吴响问。
“景教还在,应该会重新办起来。”路弥亚回答道。
话头一转:“不过岚溪的教会,这几年也自顾不暇,也不好说吧。”
“话说回来,你怎么入了景教呢?岚溪这边,景教不太流行吧。”吴响道。
“福利院是景教办的,我进景教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该说是景教吗?其实是景教里的一支,在大明是算作两个宗派吧。”
路弥亚科普说:
“譬如唱诗班,按理是景教内部的组织,在这边是算作另册,我记得评级是乙下吧,和教会本宗也只差一级。”
“宗门分得多,可以多吃几份补贴嘛。”吴响笑道。
除了补贴,传统观念上也是提倡分宗,大约是开枝散叶的想法影响比较大吧。岚溪是小城,要是到锦华府,就能见到各种名门大派的分宗了。
其实本地的云山派也算是有名大派的分宗。它的本宗唤作五岳派,是大明乙上宗门,和前头七大派也差不了多少。
是了,岚溪景教也是;还有法严门,是法华门的分宗。
“之前是不是见过一个自称法华门弟子的家伙?记不清了……”
吴响拍了拍脑门,自己果然是有些吃醉。
路弥亚走在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吴响一个不察撞了上去。
“怎么?”
他迷糊道。
“到了,没开门。”
吴响抬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门洞,大门早已不翼而飞。门洞深处有铁色的光泽,是内里的铁门,关得紧紧的。
“太晚了,睡觉了吧?”
吴响猜测道。
“不会,传达室都没亮灯。”路弥亚走进门洞,随即摇着头出来,“大概是倒闭了,好厚的灰。”
“我不信。”吴响酒意上涌,执拗地闯进门洞,砰砰拍起铁门来。
“有人吗?开门!”
34.救命
砰砰砰。
拍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极为突显,随后门洞里传来了吴响的咳嗽声。
原来是他的拍打震下来许多灰尘,让他咳嗽不止。
路弥亚无语,看来他是醉得不轻。
吴响垂着头出来了,摇头道:“怎么突然就关门了呢?”
“我也没想到。”路弥亚捂住嘴,“上次来还是好好的。”
“看来只好回去了。”
她盯着门洞,脸上似笑非笑,表情复杂。
“这条路,”她足尖点地,皮靴发出哒哒的声音,“我们走过多少次了?”
“没几次吧,我们不都是在里面吗?”吴响奇怪道,“又不是上学,你是不是记混了?”
“还是有那么几次吧?偷偷溜出来的时候。”
“你是说这个。”吴响恍然道,“有三次。”
小时候,以为福利院就是整个世界,稍大一些的时候,院子显得窄小了,自然而然就萌生了“出去看看”的想法。
吴响与路弥亚,还有刘文种三人,曾经悄悄翻过围墙,为外面世界的繁华而心醉神迷。
“最后还不是被嬷嬷捉回去了。”路弥亚嗤嗤笑着。
“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没见过大街,哪里知道路上会有这么多人,还有地摊什么的,眼都看花了。”
吴响反驳。
不过,被路边摊震慑,走不动路,似乎也多少有点丢人。
“那时候,我们大概七八岁?”
“是吧……”
吴响不是很确定。
这当口,路弥亚背着手,迈着方步,一步一跳地走到前边去了。
天真烂漫的步伐,就像小时候一样。
唰,路弥亚双手张开,像鸟儿一样呼扇几下,优雅地转过身来。
“你看,像不像十字架上的圣人?”她两手平伸,陶醉道。
“像是人类使用了十进制。”吴响回道,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
路弥亚……这些年其实没怎么变。
“啊,你之前不是问我在哪个宗派吗?我说是景教,其实不是。”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其实,我现在在圣血教派。”
眼中闪耀着绯红的光彩,路弥亚一步步逼近。
“圣血教派?我记得是乙下的宗门吧……”吴响有些讶异,“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来着,你不要紧吧?”
“你记错啦,圣血是锦华的宗门。”路弥亚笑起来。
“岚溪那个圣胎教派,做错了事,已经关门大吉了。”
“唔……”吴响感觉路弥亚的笑容有些诡异,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夜里,双眼发红的修女,总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路弥亚……”吴响喉头发紧。
“你累啦,先睡一会吧。”
一只白嫩的小手覆上吴响的面孔,吴响登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黑,好黑。
渴,好渴。
黑暗的空间中,吴响悠悠醒转,感到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尤其是喉咙,仿佛粘住了一般,十分干渴。
“咳咳,”他试着说话,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你喝得太多了,喉咙不太舒服吧?”
眼前似乎有黑影在晃动,吴响定了定神,发现是一个巨大的杯子,里头是不知名的液体。
“谢谢,”吴响接过杯子,一时犹豫该不该喝下去。
总感觉不是单纯的水……
“不用客气,里面不是毒药啦。”
对面的黑影轻笑道。
“路弥亚,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么黑的地方?”
“这里是祈祷室。”
路弥亚说道:
“至于带你过来的原因,自然是说话方便。”
“方便?外面有什么不方便的?”
吴响不明白,试着站起身来,却感觉手足酸软,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有其他原因。
“放我离开吧,我要回宗门去。”
“宗门。”路弥亚冷笑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隔了一会儿,她平淡道:
“吴响,两年前你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进入炼气期了吧?”
“引气期。”吴响纠正道,虽然两者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不错,所谓百日筑基,你进入炼气期两年了,现在有筑基期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宗门的,以我的看法,你就是在糟蹋自己的天赋。”
“……”吴响不言不语。
“两年前,你是十五岁的炼气期,前途光明无比;现在你是十七岁的炼气,在岚溪还算人物,可是锦华、沆州呢?”
“正好,现在有一个机会,帮助你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我要就职血修女了,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伙伴。”
“吴响,当我的骑士吧!”
黑暗中,路弥亚语气殷切。
“骑士?”
吴响疑惑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职位,现在早就不是重甲骑兵称雄的时代了吧……
“不管是骑士还是什么修女,我都不感兴趣。”
吴响闷闷道:
“放我回去吧,我手下还有一个宗门要操心。”
“那个炼器宗?功法都不齐全,你居然放不下吗?”
路弥亚的声音有些怒气了。
“那个老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吴响说。
砰,传来一声闷响,路弥亚气得拍桌子了。
黑黝黝的空间里传来她粗重的呼吸,显然气得不轻。
沉默半晌,路弥亚平缓道:
“把圣药喝了。”
“什么圣药?”吴响弹了弹杯口,声音清脆,“这杯东西果然不是水,是什么毒药?”
“不是毒药。”
路弥亚声音硬硬的:“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那就讲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吴响皱眉说。
路弥亚伸手夺过杯子,捧起来啜了一口,无声的祈祷室里,吞咽的声音十分清楚。
“这下你放心了吧。”她放下杯子,“喝吧。”
“你还是没说这到底是什么药……”
吴响越发确定,这所谓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唉……”
路弥亚叹息道:“罢了,等到你突破筑基,你会感谢我的。”
“什么?”
吴响话一出口,便看到路弥亚的眼睛莹莹发亮。
颜色是红色,就像灯光透过玻璃杯中的酒液一般,细丝状的幽光纠缠闪动。
“你……”
吴响惊疑不定,质询的话语没有说出口,嘴唇就传来柔软的触感,接着牙关被撬开,酸涩的液体灌进吴响口中。
不知什么时候,路弥亚偷偷含了一口圣药,此时就通过唇舌,将其强行渡进了吴响嘴里。
“唔……咳咳咳!”
吴响瘫倒在地,仰头看见路弥亚含笑而立,无色的液体从嘴角流下,看上去异常妖异。
没有说话的余裕了,圣药已经发作。
吴响的全身仿佛要燃烧起来,伴随而来的是撕裂般的剧痛,心脏随之狂跳,似乎随时会在这焦灼之中爆裂开来。
“救……”
35.做我的骑士吧
“救命……”
吴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话语半途变作悲惨的呼号。
路弥亚俯下身来,白色的披肩落在吴响脸上。
她表情玩味,语气轻柔:
“你的脸已经皱成一团了,好丑。”
吴响充耳不闻,此刻他的内腑正烧灼地疼痛。
“不要硬抗,试着去冥想……用你们师门的说法,试着入定。”
路弥亚抓住吴响的肩膀,将其拖了起来,吴响艰难地盘起腿,两首结印,开始调息。
神奇的是,尽管周身疼痛无比,精神却很快变得明净,而灼烧的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炼器宗从佛门学来了观想之法,吴响平日修炼常常观想烈日凌空或是冰水浇头,在对应的时辰修炼,有事半功倍之效。而炼成器灵也仰赖于心中观想,可以说是本门最重要的一门神通。
此刻吴响心思澄明,立刻想到,这种浑身仿佛置身火场的体验,和观想烈火骷髅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置身烈焰之中,至阳至刚之火烧灼我的血液,皮肤烧净,血肉烧净,内脏烧净,只剩一副莹白骷髅,大光明、大欢喜、大清静……”
心念一转,凝滞已久的瓶颈忽然有松动的痕迹。气机发动,轰隆一声,吴响仿佛从脑海中脱出,化作一个金黄小人,端坐心海之上。
“似乎能看到气脉的流动……就像感应钢铁的物性一般,好神奇。”
睁开眼睛,就看到路弥亚深红的瞳仁,吴响吓了一跳,才发现路弥亚跪坐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脑袋,额头压在自己前额上,像是在试小孩的额温。
“小时候发烧,嬷嬷这样做过,好像是能感觉出是否发热。”
微微一愣,路弥亚已经放开了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端庄笑道:
“你已经突破了,对不对?”
“……”
“不用说,已经筑基了,不过还有一个关口要过,幸好有我在。”
路弥亚的脸缓缓靠近。
所谓关口,也叫做修行中的劫难,小说里的渡劫渡的便是此劫。只是这劫难并非天打雷劈,而是依据修为有所不同。
“说来玄乎,其实不过是身心变化带来的自然反应。”
譬如,一只猴子修炼成人形,若是保持猢狲的习性,难免会处处碰壁,各种不适应,若是因此招致祸患,便是一重劫难了。
而吴响刚刚突破到筑基境界,一阳初生,这劫难便是……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是看着路弥亚娇嫩的嘴唇逐渐靠近……见鬼,这一片黑黢黢的,哪里看得出颜色?
吴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些方寸大乱。
“小时候你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忘记,所以一直等着,直到今天。”
路弥亚轻声说:
“吴响,阿响,发誓吧!”
“发誓做我的骑士,发誓守护我,同我在一起……”
“好不好?”
越发近了,近到能觉察到对方的鼻息。
“我……”吴响心乱如麻。
相交十几年了,要说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心意,那是谎话;路弥亚一次又一次的玩笑,其中真心的成分,吴响不是不知道;要说对她的感情,那显然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但如果她愿意,我为什么不呢?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你看,路弥亚也是超绝可爱的美少女;况且,她可是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
“要是这样下去,我就得去景教报到了!”
景教的修炼体系与道门多有不同,似乎是叫做“信仰之路”的,顾名思义,信仰不坚定很难走得下去。
吴响犹豫着,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条条大路通罗马,修炼之事都是大同小异,有什么要紧?
“把持不住了。救,救一下啊!”
吴响心中疯狂呐喊。
就在此时。
啷当一声爆响,宛如平地惊雷,吴响左前方像是蛋壳破碎,咔嚓透入一道白光。
只是比喻而已,祈祷室不是蛋壳,也没有破壳的声音,只是轰隆隆的巨大响声中,沉重的木门被狠狠踹开,合页都被扭断。
门板轰然飞出,在地上裂成两块,堂堂的白光便照射进来。
其实也不很亮,只是一点月光,然而黑暗中待得久了,吴响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一时激发出眼泪。
路弥亚猛地退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
“你!”
吴响擦了擦眼睛,视力渐渐恢复了。
但见门外立着一道人影,霜白的月华倾泻而下,照得白发犹如银丝一般。
“申鹤……”吴响认出了来者,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铮!一截铁管飚射而出,钉在路弥亚身前,还未见她有什么动作,就见到申鹤一个箭步冲到吴响面前。
几乎只是一瞬间,吴响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经被申鹤扛在肩上,风声呼啸,刹那间就到了门口。
申鹤将吴响放下,手一伸,一根铁管握在手上,原来她事先在门口插了四五支铁管,可以随时取用。
手握铁管,申鹤神情肃杀,似是准备转身杀回去。
“把我的阿响还回来!”
却听见路弥亚叫道,吴响抬头一看,她手中执着一把鞭子似的武器,表情悲愤。
她胸口被滴落的圣药濡湿,看起来颇为狼狈,衣衫也不太齐整……
见申鹤提棍向前,吴响当即叫道:“莫伤她!”
申鹤回过头来,吴响苦笑道:“她也没把我怎么样……不要节外生枝,我们回去吧。”
“阿响……”
路弥亚呼唤着,声音带着哭腔。
“别走好吗?”
吴响不敢回头,一咬舌尖,艰难道:
“你的事情,回头好好说行不行?宗门评比之后我一定答复你……还有,抱歉。”
吴响向申鹤使了个眼色,申鹤表情像是柔和了一点,伸手将吴响拉起来。
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说好的?你可不能反悔。”
“大比完我来找你,不准关门不见人……”
吴响身子一顿:“我答应你。”
他眼下状态不太对劲,直身行走有些困难,申鹤挑眉问道:“你伤到腿了?”
“不是……”吴响有些难以启齿,“我能走路。”
趁申鹤转身调整了一下弹道,总算能正常行走,吴响舒了口气。
回头,见到路弥亚倚在残破的门框上看着自己,吴响心中一梗,转过身子。
今夜月明星稀。
36.劫难顶
吴响跟在申鹤身后,过了马路,看到甘雨也在,怀里抱着熟睡的派蒙。
看到吴响过来,甘雨犹犹豫豫的,想要上来搀扶,又不知如何措置派蒙。
吴响摆摆手:“没事,我没事的。”
接着纳罕道:“你们都没有回去呀?”
“申鹤说不放心你,我们就悄悄跟过来了,然后看到你晕倒了,被带到这个黑屋子里……”
甘雨解释说,继而担忧道:
“你……没受什么伤吧?那个路弥亚小姐是不是要对你不利?”
“……没事。”
吴响心想,也不能说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没什么坏事,若说突破炼气期是坏事,未免有些恬不知耻了。
“但是路弥亚是怎么回事,好吓人……”
一时猜不透自己青梅的想法,吴响决定暂时搁置,将疑问抛到了脑后。
申鹤已经沉默许久,这时突然说:“吴响,你为何不让我出手?那个女人是要害你吧?”
“你觉得这样吗?”吴响蹙眉,“我是觉得路弥亚没什么坏心……你们不了解她。”
“你了解她,那为什么她要迷晕你,把你绑架到黑屋子里关起来?”
申鹤也蹙眉,语气充满疑惑之意。
“我不明白,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
吴响反驳道,话说了半句却讲不下去了。
申鹤不了解路弥亚,自己就了解吗?路弥亚今夜的所作所为,莫说自己不知道她的用意,他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理清楚呢!至少他昏迷期间,路弥亚对他做了什么,自己是完全不知情。
“唉,算啦算啦,我整不明白,你只要知道她不是恶人就行了。”吴响摇摇头,“宗门评比之后我会问清楚的,到时候再和你说。”
申鹤依然表情不解,但也没有再说话。
“你和路小姐之间,似乎发生过很多事呢……”甘雨说。
吴响吸了口气:“明天说,明天说。”
“今天我有些累,让我睡一觉吧。”
众人回到宗门,各自回房歇息。
吴响关上门,一屁股坐上蒲团,双手颤抖。
从突破到筑基到现在,他的心神都被种种欲念所煎熬,与申鹤甘雨同行的一路,有几次都按捺不住,险些做出失礼的行为。
“不可以色,色……”
吴响低声念叨着,努力回想普善清心咒,脑中观想出菩萨低眉的景象。
这菩萨慈眉善目,自带一股清静之意,仿佛一盆凉水,沁人心脾。
只是不多时,吴响就发现菩萨的衣物渐渐减少……
“该死!”他连忙停下观想,两腿盘起,试图入定。
进入筑基期,也就是本门典籍记载的初阳境界后,心神能够内视自身,吴响便看到自己的全身气机涌动不息,充满生生不息之感,这过剩的生命力需要宣泄,故而才有此劫。
心念随着气脉一同波动,吴响顿时感到心潮澎湃,种种杂念纷纷而起。眼前幻化出甘雨、申鹤的各种色图,都是自己长久搜集的,各种姿势不一而足。
“就看看图,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吴响掏出手机,开始浏览自己的收藏。
“嘿嘿,我的甘雨嘿嘿……”
一边看图,右手开始不老实了,口中更是发出痴汉般的笑声。
不雅,不雅,幸而是在自己的卧室,没有让人看见,否则自己在社会意义上就和死了一样……
“不好!”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抚摸,吴响心中警铃大作,抓住自己的右手狠狠敲在地上,吃痛之下,暂时恢复了神智。
“天劫好可怕,要是控制不住打了手冲,多年修炼就付诸东流了!”
吴响心中又是忧虑、又是庆幸、同时躁动不已,在床上辗转反侧,硬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路弥亚红润的嘴唇就在眼前闪动,连带着她身上的幽香,也萦绕鼻端,还有那小而柔软的手……
“现在回去找她吧,我不练道法了,就当她的守护骑士不香么?”
吴响翻身坐起,转念想到:
“路弥亚说是要帮我渡劫,她准备怎么做?要是按当时的气氛发展,我的劫数是百分之百过不去的!”
“打个手冲渡劫就要失败,真发生了什么小爷岂不是要走火入魔?”
“路弥亚害我!”
吴响深吸一口气,躺回床上。
“……她们圣血教派,也许别有渡劫秘法,不要阴谋论。”他告诫自己。
吴响翻来覆去,心里逐渐绝望起来:这色感劫该怎么过啊?
折腾到凌晨,吴响终于睡着了,然而梦里仍不安稳。
“甘雨,我好喜欢你啊!为了你,我要……”
“你要干什么?别!”
哧啦哧啦,撕裂丝织物的声音。
接着是清脆的拍打声,时轻时重很是规律……
吴响两眼大睁,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
“日,这日子没法过了!”
从春梦中惊醒,吴响往被子里一摸,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自语:“还好我警觉,要是晚上一分钟就完蛋了……”
“一直这样硬抗也不是办法……可是不这样该怎么渡劫?”
吴响长吁短叹起来,对着镜子一瞧,果然眼圈乌黑,脸色憔悴。
“难顶,这样下去境界要跌落的。”
要是掉回引气期,固然就没有天劫的困扰了,不过这真的算渡劫成功吗?新概念渡劫?
门外传来甘雨的声音:“您起床了吗?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吱嘎一声,门打开半扇,甘雨探进半个身子,神情忧虑。
“我没事!你别过来!”
吴响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
“你脸很红喔,真的没事吗?”甘雨往室内走了两步。
不好,这个距离能闻到甘雨身上的味道了,有点野菜清苦的感觉……不对不对,我的鼻子什么时候这么灵了?
吴响捂住口鼻,蜷起身子,瓮声瓮气道:“求你,让我自己待一会……”
趁我现在还有一点理智……
甘雨虽然担忧,还是听话地关上了门。
吴响把门拴上,深深呼吸,自言自语道:
“小小色感劫,这就把你难住了吗?”
“开动脑筋,一定有渡劫的办法。”
“必须在今天内把问题解决,拿出决心来,吴响!”
37.破解之道
修行途中的天劫,前几劫不算困难,若是名门大派,自然有种种秘法,能够消弭欲念,顺利过关。
靠秘法渡劫算是一种取巧,多多少少是有些后患的,譬如让后头的几劫更加难搞,不过面对近在眼前的劫难,大多数修真者还是会选择逃课,先通过再说。
可惜的是炼器宗法门不全,吴响也没有花太多心思在修行上,此时封闭房门苦思冥想,一时也找不到渡劫的办法。
门外,甘雨踌躇不定,想到吴响憔悴的神色与怪异的言行,心里一颗大石悬在半空。试着推一推门,发现房门已经反锁,不由更加忧虑。
申鹤走过来:“你在门前做什么?”
甘雨道:“我见到吴响状态不大对,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像很痛苦。”
踌躇片刻,甘雨又说:
“你帮我把门打开好不好?”
申鹤摇头。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说:“以前师尊看我煞气太重,就用红绳锁住杀念,有时候控制不住,我就把自己关在洞里。”
“他的情况,大概差之不多,你还是耐心等等吧。”
“这种时候,也只能靠他自己。”
屋内吴响费劲打坐,沉肩、挺背、双手相触,调息许久,如同刚刚学习如定时一般,让杂念自然纷呈,但不去管它。
渐渐渐渐,犹如浑浊的河水在静置中缓缓澄清,杂质沉淀,吴响终于入定。
运转周天,丹田中那股阴寒之气如期而至,此时已经不再难以忍受,奇妙的是,随着寒气蔓延,躁动的欲念也渐渐止息。
吴响结束打坐,站起身来,有些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股诡异寒气居然有这样的奇效!一直以来阻碍我修行,现在居然转了性了,世间之事奇妙如此……”
停止打坐之后,心里似乎又有些想入非非,吴响思忖: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够提供阴寒之意,想必就能镇静心神了。”
虽然不是渡劫法门,能缓解症状也是好的,起码日常起居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吴响心念一动,想到师父那块阴息木,立刻拿起手机,拨打号码。
电话打过去,声音有些嘈杂,人声鼎沸中夹杂着金铁之音。
“师父,您那边什么声音,这么吵啊?”
“在冶炼厂呢,你小子没事别添乱!”
师父听起来兴致很高。
“我有事啊!师父,我突破一阳生了!”
“哦?这么快?”
“不过色感劫还没过,现在我是门都不敢出。”
“这么厉害?”
师父似乎也吓了一跳。
吴响同师父介绍了自己的处境,尤其强调了甘雨、申鹤的危险性。
“现在她们的住处和我就隔一面墙,要是擦枪走火,她们怎么办,我怎么办?”
师父在电话那头陷入了沉思,半晌说道:
“这个劫数听说不好过,你师父我也没有经验,没办法帮你……”
吴响道:“我有个思路,要是您把那块阴息木炼成挂件,我随身带着,就没这么难受了。”
“挂件?”洪承剑思量说,“的确是个法子。”
“这样,我炼剑用了大半块,剩下的粗炼一遭给你送回来,最后几道工序还是你来做。”
“毕竟附灵开光这方面,为师不如你。”洪承剑在心里补充说。
“行。”吴响应下。
继续打坐,将骚动的欲念沉淀下来,吴响等着快递到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
甘雨在门外叫道:“吴响,你好些了吗?外面有人送东西过来。”
吴响回答说已无大碍,打开房门。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正午阳气足,是炼器的好时候,这阴息木来得正巧。”
吴响心头轻松了一些,往门口去了。
到得大门,见到一个浑身黑色的斗篷人,头脸被斗笠遮住,看起来颇为神秘。
“是师父派你来的吗?”吴响急切问道,“东西在哪里?”
斗篷人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撩开遮脸的纱帘。
“我是自己来的。”路弥亚说。
踏,吴响不觉后退一步,昨夜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变调。
“来送东西呀。”路弥亚上前一步,躬腰靠过来,眼神闪亮。
吴响急急后退三步,调整腰带,憋气道:“别靠这么近……你也知道我现在受不了这个。”
“确实。”路弥亚点头,递过一个纸袋,“所以我送东西过来了。”
吴响接过纸袋,看了一眼,里头是黑乎乎一团布制品,似乎还有些金属光泽。
“这是什么?”
路弥亚微笑:“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吴响点头,将其掏出展开,原来是一件平角裤,裆部钉着一块金属片,打造成糟糕的形状。
“这是什么鬼玩意?”
“贞操带。”
“你再说一遍?”
“贞操带,戴上几个月,色感劫就过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路弥亚笑道,“是我害你历劫的,送佛送到西,我得负责帮你渡过去。”
“啊,里头还有两件备用的,可以轮流穿。”
吴响无语。
“走了,拜拜。”路弥亚利落转身,背着手走了,一蹦一跳,很愉快的样子。
吴响有些凌乱,呆呆站在门前。
自己真的要穿这种东西?要是阴息木项链能够顺利打造,发挥作用的话,似乎不需要。不过,要是过程有所不谐,这件平角裤也可以成为最后的保险。仔细想一想,穿上少女赠送的短裤似乎也不是非常丢人的事情,不如说多少还有些罗曼蒂克吧。
“……”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万幸的是,阴息木很快就到了,吴响签收了快递,拆开包裹一看,只有巴掌大的一小片,要是自己技术不到家炼废了,是不可能攒出第二次机会的。
“不成功便成仁啊。”吴响心头压力有些大,但这反而令他燃起斗志。
他拿着阴息木来到后院,见到甘雨正在剑炉前练习,便劝说她暂时离开,以免自己受到干扰。接着,吴响坐地调息一刻钟,压下心火,闭目三秒,调整状态。
睁眼,眼中湛然射出一道神光,吴响运起口诀,伸手覆盖在阴息木片上,感应起它的物性。
炼器,现在开始。
38.少女与少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厢路弥亚告别了吴响,沿山道慢慢下了山,瞅见路边停着自家教派的包车,叹了口气,摆出端庄的姿势,小步走过去。
上了车,车夫是个红头发的年轻人,见到路弥亚落座,问道:“修女大人,您事情办好了?”
“我不是叫你自己回去吗?教里这么忙乱,正是你做事的时候。”
路弥亚冷淡道:
“特蕾莎找不到你,又该埋怨我了。”
“您也是我们的修女。”那红发男人恭敬道,“为修女服务是我等骑士的职责。”
“行了,”路弥亚厌道,“开车吧。”
回到教派所在,见到几个壮汉正在修整祈祷室的侧门,昨夜这扇门被申鹤踢飞出去,摔得四分五裂,连门框都扭曲变形,不敷使用了。路弥亚干脆订了新的门框,此时木匠已经上门,正指挥着教里的骑士将原有的门框整个拆下。
黑色的包车在门前停下,路弥亚和骑士依次下车,便听见一个粗嗓门喊道:“罗伯,你又上哪儿去了?”
只见一个中年修女急匆匆走上前来,不理睬路弥亚,径自训斥起红发骑士来。
路弥亚不管他们,进门左转,爬楼梯到三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往扶手椅上一躺,长长叹了口气。
“来复盘一下吧。”她对自己说。
昨晚,吴响醉的厉害,自己喝的也不少,脑子不清醒,这是第一件要反省的事。
第二件要反省的事,既然选择了强硬的路线,就不该婆婆妈妈,干脆不要过问吴响的意见,直接骗他把圣药喝下……这样节约了时间,也就不会在关键时刻被申鹤打断。
“可恶的女蛮子……”她低低咒骂了一声。
第三件事,路弥亚懊悔地想,被申鹤破门而入之后,自己的表现真是差到极点,什么“把我的吴响还给我”啊,听起来就像是举旗投降的怨妇一样。
“冷静,路弥亚,你和吴响是十数年的情谊,如果终点是一百米,你已经比所有对手都提前跑了五十米以上了。你是青梅竹马,这是无可比拟的属性,优势在我……”
呼,路弥亚仰倒在椅背上,盯着穹顶状的天花板发呆。可惜岚溪的教会天花板上没有彩绘。
“进退失据了,你要反省呀。”路弥亚轻轻敲打自己的额头。
“失礼,请问路修女大人在吗?前天来过的云山宗弟子又来了,正在会客室里。”门外传来通报。
“这就来!”路弥亚从扶手椅上跳下来,心里更加忧愁。
这个女人,也是自己行事操切的原因之一。
来到会客厅,路弥亚看到一个高马尾的白发少女,端端正正地坐在客位上,显得优雅贤淑,正是神里绫华。
“单看外表,还记不大起来,加上名字就确凿无疑了。”路弥亚心中轻叹。
她也玩原神,前些天见到这个酷似游戏人物的云山宗弟子,心里的惊愕是难以言表的。
更大的震惊来自同学会上,见到吴响身边的甘雨和申鹤,路弥亚当时差点惊讶地叫出来。
“难不成都是吴响搞出来的吗?”
路弥亚知道,吴响是万中无一的炼器天才。她同样知道,炼器宗虽然看上去是炼制器具的门派,其最拿手的本事还是通灵、召唤的秘术。历史上,炼出稀奇古怪器灵的前辈大能不在少数。
“可他不过一个炼气期,哪里有这种神通呀!”
“难道真的逃不过那个定律,器宗高手都要和器灵双宿双飞吗?”
被路弥亚不言不语地盯着,神里绫华坐不住了:
“修女小姐,请问我哪里有失礼之处吗?”
“啊,抱歉,发了会呆。”路弥亚提着裙摆坐下,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继续盯着神里绫华。
身为论坛里的管理员,路弥亚知道吴响所有发帖记录,包括匿名贴。
当吴响顶着匿名在论坛里大肆发表发情言论的时候,路弥亚一直在后台视奸,知道吴响是个纯纯的神里绫华厨。
盯……
土气的高马尾,除了体操运动员没人会留这种发型,我赢了。
脸蛋虽然漂亮,但是我也不差,保守一点算平手。
身高……今天穿了厚底的靴子,身高和她也差不多……或许要矮一点,但是吴响喜欢娇小的女孩子,所以还是我赢。
仪态风度,当年我可能不是对手,如今身为职业修女,这方面是绝不会输的。
对吴响的爱,完全胜出。
赢,又赢,再赢,我路弥亚赢麻了。
“请问……”神里绫华疑惑了,对方怎么不说话?
“啊,你是说前天拜托我的事吧。”路弥亚微笑道,“我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能够调用户籍系统。”
骗你的,其实只是论坛管理员,可以查看用户的IP地址而已。
“你说要找一个人,我是能够帮你看看啦……可是连名字也没有,是不是有些困难了?”
“前两天我查了一下,没有找到对应的人物……直白点说,本城根本没有天生黄头发的少年。”
“要是染发算的话,我倒是有几个目标人选。”
路弥亚礼貌笑着,心想咱是绝不会把吴响让给你的,随便给你找几个染头发的地痞流氓,你慢慢认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神里绫华向路弥亚鞠躬道,“染发也可以,请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可以吗?”
“我把联系方式给你抄来了。”路弥亚摸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电话号码。
“你会用手机吧?”
神里绫华面露难色:“我没有手机,请问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拜托你师长给你买一个吧,现代社会没手机可是寸步难行。”路弥亚笑容灿烂,“至于用法,卖手机的人会教你的。”
神里绫华再次行礼表示感谢,将号码纸小心收藏起来,塞在怀里,准备告辞。
路弥亚劝说她不必急切,喊侍女端来了红茶与点心。
“再坐一会啦,教里的红茶还是很不错的。”
神里绫华小心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露出笑容。
“的确颇为香醇。”
路弥亚点点头,自己也喝了一口
“话说,你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执着?”放下茶杯,路弥亚状若无意地问道。
“恕我冒昧,你连对方的真名都不知道,不怕是个骗子吗?”
这年头网络逐渐兴起,有些人就将虚拟空间当成了另一个现实,态度过于认真了,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听我一句劝,要是网络上认识的朋友,最好不要抱太多期待。网恋基本都是见光死的。”
神里绫华眨了眨眼睛:“网恋……是什么?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
隔着一道屏幕,还说不是网恋么?路弥亚心里嗤嗤笑了一声,随即产生了棘手之感。
“就是虚拟人才难搞……”
“您说什么?”神里绫华问道。
路弥亚摆手道:“没事没事,还是谈谈你的那个他吧,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他。”神里绫华说着,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
“而且,纠缠之缘指引着我,告诉我他是我命定的夫君呀!”
39.寻寻觅觅
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不多久路弥亚就端茶送客了,神里绫华急着去寻人,也不介意,反而心里松了口气。
走出教堂,神里绫华轻抚胸口,隔着衣料感受到号码纸的轮廓,心头雀跃起来。
“徒劳无功地找了这许久,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神里绫华自从降临这方世界起,就一直在寻人的途中,入了云山宗之后,她以拜山切磋的名义寻访多个门派,都没有吴响的丝毫线索。
先去的是同在云山的庐隐门,里边都是六七十岁往上的老爷爷老奶奶,没有对长辈不敬的意思,不过他们显然和空君没有什么关系。
接着按照从近到远的顺序,沿着岚江一路寻去,当先的是一个叫青龙帮的门派,门人弟子匪气很重,让神里绫华不太适应。接下来几个帮派,给神里的印象也不太吻合,同自己的直觉大为龃龉。
“江边的门派,似乎多有江湖帮会的感觉,和空君的印象对不上啊……”
逐渐灰心丧气的神里绫华,拜访了江北的圣血教会,原本只是随意选择了一个宗门,不料居然柳暗花明,找到了有关空君的线索。
“在这个世界,空君可能没有使用真名,至少本地人似乎没有单用一个字做名字的。”
但是从外贸特征入手,依然可以搜索出可能的目标。
“接下来就是逐一排查了……在这以前,得先准备一个手机。……先问问李师父吧。”
将流落此地的神里绫华带进云山宗的,是云山派女长老李雯,虽然人比较严厉,但其实很好说话,有为人师表的感觉,神里绫华颇为尊敬她。
回了宗门,拜见李雯并说明来意,李雯大摇其头:
“不行,门规在此,云山派的弟子不许将手机带进门内,我不能明知故犯。”
“你知道吗,以前和我们云山派并驾齐驱的兰若寺,就是因为对弟子管束太松,导致他们成绩下降,近三年弟子战都敌不过我们云山弟子。”
神里绫华问道:“您之前不是说,兰若寺排位在云山宗之上吗?”
“那是他们祖师厉害!”李雯冷哼道,“比弟子他们如何同我云山派争锋?”
“师父,我也不是要在门派中使用。”神里绫华解释说,“只是需要这件法器来找人罢了。”
“你找到那个人了?”李雯问道。
神里绫华掏出号码纸,递给李雯观看。
李雯松口说:“既然如此也不是不可以,我那里还有收上来的手机,拿一个给你用吧。”
说完带神里绫华去办公室,拿出一只粉色手机给她,还详细教授了手机的用法。
神里绫华谢过,转身便走。
“急什么,也不在这一时的!”李雯挽留道,只是神里绫华性子执拗,不为所动。
“抱歉,我没法等待了,我必须尽快找到他……”神里绫华抿着嘴。
李雯叹气道:“也不知是哪个小子这么好命。”
神里绫华下了山,按着纸上第一个号码,笨拙接通电话。
“谁啊?”电话那头传来粗鲁的声音。
神里绫华心里一沉,直觉告诉她不是这一个,但她依然礼貌说明了来意。
“你要找人,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兄弟认识的哥们还是有几个的,但我凭什么白白给你跑腿?都不知道你是谁。”
神里绫华说,自己愿意当面表示感谢,还有礼物奉上。
“嘿嘿,也不用这么客气……行吧,晚上我把兄弟叫过来,你当面认吧。”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神里绫华依言而行,按时到了说定的地点,是一个颇为简陋的小旅馆,一楼没找到人,打电话过去,对方说是在二楼房间。
神里问过前台,上楼一看,走廊中许多房间,有一间门户大开,透出昏黄的灯光,门口有一个黄发青年,口中叼着烟,百无聊赖地等着。
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来,顿时眼前一亮,迎上来说:“你就是要找人的妹子?”
神里绫华点点头,黄发青年就热情道:“进来看看,我把黄头发的哥们都叫来了。”
进门一看,床沿上密密麻麻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流里流气,头发染成黄色,正团聚着玩着纸牌,十分嘈杂。
神里绫华一进来,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我淦,这也太俏了。”有人爆粗口说,其他人则是呆呆愣愣的,仿佛丢了魂一般。
神里绫华眼神扫过,早已看了个分明,这是众人都抬头看她,她也瞧清楚了众人的脸面,不由叹气。
“不是呢……”
她转头对黄发青年说:“谢谢您帮我奔走,可惜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这是报酬,祝各位顺心如意。”
说着,将伴手礼放在床头柜上,点头道:“有缘再会吧!”
咔哒一声,黄发青年将门带上了。
身后响起聒噪的声音:“什么意思啊,大老远跑过来,看一眼就走了?”
“又没啥急事,留下来玩一玩嘛!”
“请让开。”神里绫华神色冷静,对拦在面前的黄发青年说。
黄毛嬉皮笑脸道:“我们费老大劲,你就一句话,不合适吧?”
“让开。”神里绫华声音冷了下来。
“装什么啊,你不是要找人玩吗?人都给你找过来了,你又不满意了?”黄毛声音也变了,“兄弟行不行,你试过就知道了!”
说着伸手向神里绫华胸前抓来。
“大胆!”神里绫华厉喝一声,伸手擒住对方手腕,简单一扭,黄毛便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身后黄毛众见势不对,纷纷怒起,向神里绫华猛扑过来。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尤其在这般狭窄的空间中,没有辗转腾挪的余地,任你武功再高也容易翻车。
这七八个人冲上去,有的抱腰有的抱腿,对方还能全部挣脱不成?等到兄弟们将她捉住,还不是任意施为?想到这里,冲上去的黄毛众精神大振,更加亢奋了。
只是……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眼看着这个顶漂亮的妹子就在眼前,手一伸似乎就能碰到她的香肩,当头扑出的那个黄毛,却感到了轻微的不适。
随即肚腹绞痛,遭到重重一击,倒飞出去,并且撞倒了两个同伴,三人滚地葫芦一般摔了出去。
“呃!”地上传来惨叫,只见拦在门前的那个黄毛,不知何时已经扑倒在地,手臂不自然地扭曲。
神里绫华两脚跺在黄毛脸上,竹剑出鞘,凌然而立。
“大胆匪类,还要动手么?”
40.胡桃驾到
神里绫华单手持刀,寒声大喝,浑身似乎散发着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被寒气一冲,上涌的血气冰冷了下来,飞出去的几个黄发青年艰难爬了起来,一时犹豫。他们的同伴们也畏缩不前。
神里再往前轻轻一斩,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在神里绫华面前的地板上划了一道痕迹。
浅浅一道,如同天堑一般,让几个黄毛踌躇不前。
“呵呵呵……至于搞这么认真么……”其中一个黄毛尴尬笑着。
他话说出口,其他同伴也纷纷服软,口中叫道:“只是开开玩笑,抱歉抱歉。”
神里绫华眉头皱起,她讨厌这种油滑的腔调,此时感到空气十分污浊,多呆一分钟都难以忍受,当即冷哼一声,竹剑一摆,一阵劲风吹出,将黄毛众人统统放倒在地。
“哎哟!”等他们爬起来,便听见清脆一声,门锁被整个斩断,而神里已经转身离去,不见踪影。
一名黄发青年脸色不爽,想要追上去,被同伴拦住了。
“你没见到剑气?她是宗门弟子,你惹不起的。”同伙劝说道。
剑气离体,表明神里绫华起码是炼气期的修为。这些黄毛见识粗陋,将其与武功高手的内力混为一谈,故而害怕不已,其实他们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
在场每个人几乎都挨过宗门弟子的拳头,有的兄弟姐妹中也有考入岚溪三十八宗派的,此时俱是神色大变,将同伴死死拉住。
这人神色不虞,期盼地望向他们老大,也就是肩膀脱臼,被神里踩在脚下的那个黄毛,却见他恍恍惚惚的,脸上带着诡异笑容。
“老大,你说句话呀!”他急道。
黄毛老大抬起头:“我好像爱上她了。”说着摸摸脸上的鞋印,回味无穷的样子。
众黄毛一阵恶寒,相互看看:“坏了,他魔怔了。”
“要不要泼盆水清醒清醒?”
神里绫华走出昏暗的旅馆,感觉天朗气清,舒了口气。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神里找人问了路,来到江边。
逆着江水往上游走便是云山宗所在,神里沿着堤坝慢慢走着,傍晚的江水金鳞闪闪,令她不胜忧郁,想要吟诵一首俳句。
“唉……”诗句到了唇边却变成了叹息,旅行者,你到底在哪儿呢?
……
神里绫华在哪儿呢?望着眼前修长的太刀,吴响心中思忖。
方才他顺利炼成了阴息木,取名阴息牌,穿了个孔洞挂在脖子上,暂时远离了色感劫的困扰。
炼完木牌吴响想到甘雨没有合用的武器,随即想到派蒙那边还有几个蓝球,不如抽抽看,要是能抽出阿莫斯之弓问题就解决了。
这两天没怎么顾得上派蒙,她多少有些闹别扭,吴响连连赔罪,才从她的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几颗相遇之缘。
“咦,我记得不是还剩下两颗么?怎么变成三个了?”
吴响奇怪于相遇之缘莫名增加,派蒙则坚称吴响记错了,一直是这个数字。
“不管了,抽!”
运气不好,抽了两发没有出弓箭,而是一本“嘟嘟可故事集”与神里绫华的专武“雾切之回光”。
“咦,这本书是四星的,我应该已经碎掉了才对啊?”
吴响掏出手机一看,原来这本书是藏在仓库最后一页,自己一时不察没有注意,还以为四星武器都喂光了,不成想还留下一本。
“有点亏,魔法书在这边没什么用啊……”
翻开看了看内容,是很正常的童话书,没有什么修炼相关的内容。
吴响叹了口气,准备拿去给派蒙解闷,将书放在一边,拔出雾切之回光。
手上感到微微刺痛,就像静电作用一样酥酥麻麻的,表面流淌着妖艳的紫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抽到这边的第一把五星,气势有点吓人啊……”
吴响眼睛亮了起来,他直觉感受到,这把太刀对自己的炼器技术有极大助益。
“要是把它的物性摸明白了,我的水平一定能强上不止一筹。”
毕竟这把太刀看上去比宗门祖传的照日剑还要厉害,除了灵性不足以外几乎没有缺点,而灵性不足……说实话这是炼器宗内部的评价标准,不好用来苛责异世界的兵刃的。
“毕竟他们那边的武器是拿在手上,不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飞剑千里斩人头,这是独属于大明剑侠的浪漫啊。”
剩下最后一发,吴响搓了搓手,感觉自己有必要洗把脸,正好看到甘雨经过,便招呼说:
“甘雨,来帮我抽一发怎么样?”
“抽,抽一发?”甘雨的脸腾一下红了。
“嗯,你看这个蓝球,你就是用这玩意召唤过来的。”吴响指了指半空中缓缓自转的相遇之缘。
多亏自己早早抽出了甘雨,这段日子才会如此顺利……吗?
仔细一想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还都是麻烦得不得了的事情。
“总之,你来试试吧!冲那个蓝球喊一声单抽出奇迹就好了。”
“单抽……出奇迹。”甘雨来到吴响身边,抬头唤了一声,相遇之缘没什么反应。
“大声点嘛。”吴响笑道。
甘雨鼓足中气喊了几遍,蓝球依旧不为所动,默默自转。
“要这样喊……单抽出奇迹!”吴响向着蓝球叫道。
相遇之缘一闪而逝,接着一道流星坠落而下。
甘雨钦佩地拍起手来:“好厉害。”
吴响伸出双手,准备御器,自从突破到一阳生,他浑身气机充盈,御器术更加得心应手,方才连抽两发都没有造成什么破坏,而是在操纵中平稳落地。这次依样画葫芦,吴响决定在甘雨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精妙手法。
不料御器之力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吴响脸色一僵,意识到这是人物。
“是哪位呢……我仓库里角色其实没几个,算算概率的话凯亚、安柏、诺艾尔、丽莎都有可能。”
“璃月的已经出了两位,大概是轮不到了,总不会运气这么好,给我出个胡桃吧?”
流星落地,激起一阵烟尘,其中传出少女清脆的嗓音:“痛痛痛……”
吴响瞳孔放大。
只见一个长发少女跳着脚出来,身穿小黑袍,头戴乾坤帽,吃痛道:“哎哟,崴到脚了。咦,此地是何方地界呀?”
“乃是小横山上炼器宗。”吴响迎上前去,“欢迎,往生堂主,在下吴响。”
再强调一次,吴响是铁血璃月人,凡是璃月的角色,一般都是抽到满命,这次招来胡桃,心中欣喜自不必说。
胡桃微微侧头,手指一掐,眯眼道:“不,你不是。”
41.迎胡桃
胡桃似乎并不同意吴响的自我介绍,她掐指一算,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
“你,是空吧?”
接着眼珠一转,说:“还得确认一下,这样,我出一副对子,你对下联……”
她咳嗽一声,道:“天王盖地虎。”
“胡桃一米五。”吴响对道。
“我哪有这么矮?这个不算。再来,一二三四五,出门找客户。”
吴响忍住笑:“客户没找着,只有史莱姆。”
“对啦!”
胡桃一拍手,歪头道:“空哥呀,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啦?”
“说来话长,我也不清楚。”吴响道,“不过我真名的确是吴响。”
“哪个吴,哪个响?”
“口天吴,口向响。”
“吴公抬头张脚爪,恶人头顶响雷鸣。好名字!”胡桃笑眯眯说。
“咦,好诗,这是谁写的呀?”
“哼哼,正是小巷派暗黑诗人,胡桃是也。”胡桃挺起胸膛,自得道。
吴响同胡桃一路寒暄,险些把甘雨忘了,临出门想起来,招呼说:“甘雨,你也过来吧,我们到祠堂上一柱香。”
“嗯。”甘雨低低应了一声,说道:“那边的刀和书怎么办?”
“劳烦你拿过来吧。”吴响说道。
吴响几人离开后院,先去武库将雾切与故事书放下,接着便去往祠堂。
路上,吴响解释说:“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召唤你来,实在不好意思,这其中多少有意外的成分,我也不清楚怎么送你回去。”
“啊,我回不去了?”胡桃讶异道。
吴响心里叹气,正常人都该有这一问,只是前两回召唤的角色中,甘雨性子和顺,申鹤天然淡漠,省了他许多口舌,可惜胡桃这边就很难糊弄过去了。
做好了胡桃大发脾气的准备,吴响将自己对相遇之缘的揣测完完本本地告诉了她,其中有些内容甘雨也没听过。
根据游戏内容,纠缠之缘,俗称彩球,是用来抽取限定角色的,而相遇之缘俗名蓝球,抽取的是常驻池。
按字面描述,蓝球不该抽出胡桃、甘雨、申鹤等人,也抽不出雾切这种限定武器。
何况,目前吴响抽了六发蓝球,除了第一发是把狼牙棒,后面就是甘雨、申鹤、雾切、故事集、胡桃……这出率足以把任何一个玩家气到高血压。
“所以我的猜测是,相遇之缘抽取的是我已经拥有的武器和已经结识的角色。”
“我在那边同你是很熟悉的,大概是这个关系,让相遇之缘指到了你,把你召唤了过来。”
接着向胡桃展示原神的界面,甘雨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是我吗?”甘雨指着字符画,好奇道。
由不同颜色的字符组成的画面,看上去有些抽象,不过的确是甘雨本人。
“这么说,你之前就是隔着这面镜子同我交往?”胡桃兴味盎然,“有意思,镜中的影子居然是用字拼起来的……”
“事情就是这样……”
吴响偷眼瞧胡桃的脸色,见她还是笑嘻嘻的,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你这么小心翼翼作甚?我在那边除了往生堂也没什么牵挂,能来这边见识不同风景,我是可心如意啦。”胡桃笑道。
“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帮我在这边也开一家往生堂好了。”
吴响为难道:“眼下没有这么多资金。”
“早晚的事。”胡桃满不在乎道,转眼盯着吴响,“你不会食言的,是不是。”
吴响点头,心里松快许多,向胡桃介绍了自家祖师,询问她是否愿意入门。
“炼器之法,听起来还挺有趣。”胡桃答应了。
于是依照流程走了一遍,吴响又收了一个弟子。
“哈哈,那边是朋友,这里就变师徒啦。”胡桃笑起来。
吴响也觉得滑稽,拱手说:“小子难为师,饶了我吧。”
“老妪难为徒。”胡桃接口道,随即脸色一变,改口说:“呸呸,对错了,什么老妪呀。”
甘雨捂嘴笑道:“我才是老妪难为徒呢。”
她是仙麟之体,论年纪有三千多岁了,不过看外表还是少女模样,心思也单纯。
也许长生的种族,心灵都格外年轻吧!吴响听过一个说法,阅历的增长对生命是一种损减,若是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垂垂暮气,难免未老先衰。
“外貌是少女,内心也是少女,换个角度看,这是身心如一了。”
吴响思量,这可是极为高妙的境界呀,若是甘雨能够修道,恐怕是直指金丹,一片坦途。
“我之前相岔了,甘雨这样的资质,学炼器是浪费天赋,应当去修炼才是。”
“可惜宗门里法门不全,初阳往上的境界记载语焉不详,照着练恐怕要出大问题。”
吴响心里升起一股紧迫感,什么时候能结束宗门大比,前往沆州求学啊。
“哦,算算日子没几天了。”
甘雨眼睛忽闪:“吴响,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接下来的宗门评定,我突然觉得可以冲一冲甲等啊。”
自己是一阳生境界,掌门战不出意外能到前十,甘雨申鹤参加弟子战,拿个第一也不难,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胡桃,师父参加长老战,田忌赛马下也是很有希望名列前茅的。
“奇怪,我们炼器宗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吴响托腮沉思。
转眼看到胡桃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吴响想起来她坠落过程中扭伤了脚,便回房拿了伤药出来。
“哎哟,麻烦你了,我自个儿来吧。”
胡桃麻利地蹬掉小靴子,白生生的脚丫踮在鞋帮上,手上沾了伤药,就弯腰往脚踝抹去。
“不用这么急……”吴响说,“回房弄吧。”
“就这儿挺方便。”胡桃摆摆手。
忽然她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晃就往后倒去。
吴响伸手去拉,晚了一步,指尖扫过胡桃的袖子。
“哎哟……咦?”
胡桃双手胡乱挥舞着,已经预备摔上一跤了,后脑却垫上一团软软的东西,身子给一具柔软的躯体接住了。
“啊嘞?”胡桃回头看去,原来自己是被甘雨接住,免了后脑着地的结局。
“去我的房间涂吧,乖。”甘雨轻柔地抱住胡桃,温言道。
“嗯……”胡桃有些愣愣的。
甘雨搀扶着胡桃走了。
42.登记
胡桃到来没几天,就完全适应了炼器宗的生活。
这几日平凡无事,吴响协助甘雨炼出了两粒铁丸,现下正教她御器术;洪承剑回来一趟,见吴响没有大碍就走了;泥瓦匠上门,补好了漏雨的屋子,又收拾出几间能住人的房间。
“好啦,现在屋子准备好了,我刚才又收拾了一下,应该能住了。”吴响提着扫帚找到胡桃,“你可以搬过去了。”
“咦,这么利落么?”胡桃食指点在嘴唇上,惊讶道,“谢谢你呀。”
“不过咱住甘雨姐姐的房间也挺好,不如说最好不过。”
说着向甘雨的方向叫起来:“甘雨姐,我住您那儿不妨碍吧?”
甘雨正凝神操纵着刚出炉的铁核桃,听到这句话,心神一分,铁丸径直落到地上。
她一边弯腰去捡,一边口中应道:“不妨碍,住几天都不妨碍。”
“怎么说?”胡桃冲吴响笑道。
“你们愿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吴响迟疑道。
甘雨捡到铁丸,挺直身子,继续练习起来。
“嗯?”胡桃问道。
“你继续同她住吧,我不反对。”吴响说。
……
一会儿,有人叩门,吴响开门一看,是曾打过照面的那个捕快。
“我来登记评比信息。”他说明了来意。
吴响将宗门里的人员都叫过来,大家一起来填表。
“掌门是我,长老是洪承剑洪大师,弟子有甘雨、申鹤、胡桃。”
捕快皱眉道:“弟子数目还差一个,报不了团队赛和擂台赛。”
“那……”吴响犹豫道,“把派蒙也算上吧。”
“没错没错!派蒙也能帮忙!”派蒙高兴道。
她这些天有胡桃陪她玩,心情是好上不少。
吴响向派蒙招招手,将她唤过来面授机宜:
“到时候你碰到敌人,只需要做一件事。”
“嗯嗯。”派蒙点头,“要派蒙做什么?”
“投降。”吴响说。
“不干!”
٩(๑`н´๑)۶
“不干不干不干不干!”
派蒙闹腾起来,惊动正填表的几个弟子,甘雨问道: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甘雨姐姐,你评评理呀!”派蒙扑倒甘雨怀里,“吴响要我见到人就投降!”
“我也能帮上忙的呀,太瞧不起人了!”
“就是就是,”胡桃笑着帮腔,“我来帮你教训他。”
说着大喝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吴响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你是怎么想的?”
“派蒙的确没有作战的能力吧?”吴响低声说,“要是受伤了就不值当了。”
“她飞在天上,也不会输吧?”
胡桃低声道。
“唔……可是有的帮派是会使暗器的……”吴响思量道。
没想到这样的对手,吴响便去问捕快。
“你们要参赛的,怎么消息还不如俺灵通?”捕快奇道。
“哈哈,以前只用研究底下的对手。”吴响尴尬说。
其实,以往师父不管事,收集信息研究情报一类都是师姐代劳,自己也是不管的。
“现在是掌门了,这种事嫌麻烦也没办法,得做起来啊。”
吴响暗自反省。
从捕快那儿了解到,岚溪目前没有以暗器著称的宗门,也没有使弓箭的。
“这么说,可以让派蒙在天上拖着。”吴响托腮想道,“在守擂战是会判赢的,其他情况就算判平局或是判负,我们也不亏。”
毕竟原本的计划是放弃这一分。
“行吧!”吴响摸摸派蒙的脑袋,“你到时候也可以试一试,只是千万不要冒险,一旦有受伤的可能马上认输,我们也不差你这一分。”
派蒙点头。
这时捕快举手道:“吴宗主,你这几个弟子落户了吗?”
“未曾。”
“那……”他面露难色,“没落户按律是不能参加的。”
“那就现在落户吧,你没带黄册吗?”
捕快尴尬道:“没带。”
他一摊手:“抱歉,劳烦你去官府办好手续,再来报名吧!”
吴响眼睛一眯。
以往这种情况不少,官府的差役都是临时落户办手续的。毕竟三十八宗里,有许多宗门说是宗门,实为武馆、武术班之流,人员变动极大。若是每次评比都要宗门自己上官府去办手续,难免堵得水泄不通。何况,那些大门派,其实并不是很将官府放在眼里。
想想就知道,宗门之间的争斗官府不管,宗门内部的事物官府不问,很多时候官府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上级,各个宗门实际上是处于自治之中,其实没有必要看官府的脸色。
尤其在这种小地方,天高皇帝远,情况更为普遍。有个先贤说过:“自古皇权不下县。”道理就是如此。
因此吴响见到着捕快这样说,心里不由起了个计较。
他眯眼道:“当真没带吗?”
捕快光棍道:“说没带就是没带,俺还能帮你变出来吗?”
两人对视,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甘雨等人不明所以,不知道吴响与捕快之间怎么突然剑拔弩张了。
“好吧,你没带。”吴响语气温和,“那能请您把黄册拿过来吗?”
“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不自己去?”捕快瞪眼道。
吴响当即变色,他这下知道是有人在搞自己了。
“你也知道路远?”他厉声道,“还是城主府更近些,想闹到城主大人面前吗?”
“你是第一天办差?还是别有用心?这种日子黄册都不带在身上,是谁指使的?”
捕快脸涨红了,怒道:“你胡搅蛮缠!”
不错,吴响的确是在胡搅蛮缠,他要胡乱地搅动,野蛮地纠缠,好从捕快的言语中找寻蛛丝马迹。
“是青龙帮吧!”他冷不丁喝道。
捕快脸色一变,镇静道:“什么青龙帮,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和青龙帮是什么关系,不过你又不是当事人,没必要替人跑生跑死吧?”吴响叉手道,“到时候不管我们斗得怎么样,你是没有好处捞的,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你再想想?黄册带了没有?”
捕快哼了一声,眼珠一转,说道:“俺记起来了,黄册落在车子上了,你等一会儿。”
说着急匆匆去了。
43.落户
过不半刻钟,捕快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大书,黄色封皮,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这就是黄册?”甘雨、胡桃好奇道,同时心里有些摇撼之感。
今天是见识到了吴响与众不同的一面。
“有点凝光小姐的感觉……”
“总觉得有点像以前的帝君……”
两人各自想着,都没有说出来,申鹤则没什么反应,淡然自若的样子。
“这便开始吧,这位小姐名字是什么,籍贯在哪里?”
捕快将黄册一摊,公事公办道。
甘雨上前一步,抚胸道:“名字是甘雨,籍贯是……”
“籍贯是隐村。”吴响接口道。
“你们这小宗门也有隐村?”捕快瞠目,质疑道。
所谓隐村,就是隐于户籍之外的村落。
大明治下,能够直辖的也就是各个大小不一的城池,以及城池附近方圆几十里的人家而已,剩下的要不是野地,要不就是各种宗门的驻地。这种驻地自有人家,但是不在官府的黄册之内,也不必向官府交税,是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
这种地方习惯上叫做隐村,若是山灵水秀,被选作宗门修炼之地,也可以叫做洞天。
有些洞天拒绝外客,即使是宗门弟子也不能擅入,里头有种种危险,被称为禁地,这是就官府的视角说的。
不过隐村、洞天、禁地之类,都是名门大派才有可能拥有,岚溪炼器宗这小小宗门,总共大猫小猫三两只,说有隐村,难怪捕快不信。
吴响双手往脑后一枕,漫不经心道:“是本宗的隐村出来的。”
“本宗?”捕快眼中精光一闪。
“不错,沆州御器宗听说过么?那便是我等本宗,两百年前我炼器宗祖师开枝散叶,带一把灵剑,单枪匹马,筚路蓝缕,才有了岚溪炼器宗。”吴响说。
捕快点头,暗道:“原来是有后台,怪不得态度如此嚣张。”
于是登记道:“姓甘名雨,籍贯隐村,年纪呢?”
“十六。”吴响抢先道。
甘雨有些犹豫,想着以后还是找个机会,告诉吴响自己并不姓甘,年纪也不是十六岁。
捕快笔走龙蛇,不一会儿,黄册已经写好了。
接着申鹤、胡桃也如此办理,很快填好表格,最后到了派蒙。
“她是器灵……不是护山灵兽,就按弟子登记吧。”
看到捕快差点把派蒙登记成灵兽,吴响急忙阻止。
“派蒙兽……”胡桃捂嘴笑了起来。
“才不是派蒙兽啦!”派蒙叫道。
器灵如何登记,捕快有些发愁,毕竟许多年没有见过类似的存在了,在吴响的坚持下,还是按照普通弟子的格式做了登记。
“接下来是境界……吴掌门,您是炼气期?”
捕快试探问道。
要是吴响没有炼气期却做了掌门,那么回去还有文章可做,没准能够取消炼器宗的评定资格。
“初阳境界。”吴响笑道。
“初阳,是什么等级?”捕快问道。
“相当于筑基。”吴响回答。
当啷一声,捕快目瞪口呆,手上的毛笔落到了桌子上,险些污了黄册内页。
“筑基?”他不敢置信,重复问道。
“不错。”吴响点头。
“吴掌门,这境界划分不是随口报的,你现在说的内容都会归到档案,若是有错,后果很严重的!”
捕快尤自不信,向吴响强调,言下之意是吴响在信口胡诌。
吴响叹了口气,心神凝聚,一股气势腾然升起,生机勃勃,正是纯然的元气。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这纯粹的勃勃阳气,乃是突破炼气之后才有的异象,一般习武之人称作内气,端的是神妙无比,有种种奇异之处。
捕快这才信服,顿时感觉自己坐不稳了,颤抖道:“原来是筑基老爷,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老爷,小人罪该万死!”
说着战战巍巍起身,想要给吴响磕头。
“免了免了,你好好做事就成。”吴响叹气道,“信息都记好了吗?”
捕快连声道:“好了好了,小人这就回去复命,待会就把入场券给您送来。”
吴响摆摆手,捕快如蒙大赦地走了。
“他这是……”甘雨迟疑道。
“怎么前倨后恭的?”胡桃接口。
“好奇怪呀!”派蒙也说。
三双眼睛看向吴响。
吴响摸摸鼻子,尴尬道:“也没什么,就是境界有点高,把他吓住了。其实我天劫没过,只能算是个筑基初期,也不算是多厉害。”
不过在岚溪是够厉害了,除了甲等几个宗门的宗主,全岚溪城应该找不出几个筑基期。自己的实力,保守点估计,该有岚溪城前十了。
“那我跟着你修炼,昨天感到肚子里好像有热热的小老鼠在乱钻,这是什么境界?”甘雨问道。
她本人境界自然是极高,不过那是在提瓦特的境界,于这方天地似乎并不兼容,一身修为发挥不出来,同凡人无异。
提瓦特的修炼体系,一言以蔽之,便是境界高妙,手段粗糙。
作为得天独厚的世界,提瓦特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元素之力浓厚无比,是让人眼馋的修仙福地。璃月郊外随便找个山坡结庐而居,每天出门就是好山好水,灵气更是浓郁如同实质,比之菁华宗的洞天福地也丝毫不差。
有得有失,环境如此优越,使得当地的修炼体系颇为原始,是以甘雨几千年的修为,来到这边世界也感到处处掣肘,学习粗浅的炼器术也感到耳目一新,深深觉得道法高妙,为此倾心不已。
不过底子摆在这里……
“你到引气期了!”吴响讶异,心里想到,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天才。
“咦,引气期是什么,我能学吗?”胡桃探头道。
“引气期便是大道之始,有这等境界便可以自称修行者了。”吴响解释道,“在一般的小宗门,有这等修为就可以竞争掌门的位置了,当然这是在岚溪这种小城。”
“你要练,我当然欢迎,从明天起你也来后院学好了。”吴响表示欢迎。
胡桃的天资,应当也不差,记得游戏里就提到她是了不得的天才,不然小小年纪也不会开启神之眼。
“哈哈,好呀!如此我就是道姑了!”胡桃拍掌道,“头戴道观脚麻鞋,铜铁炉前要长生。炼出一把飞天剑,明朝乘云雾里眠。”
吴响竖起大拇指:“好诗!”
44.路遇路弥亚
捕快回去了,震慑于吴响的境界,不敢耍什么花样,隔天就送来了入场券。
今年宗门评定,不出意外还是在体育馆进行,当天闲人不准进入。虽然如此规定,每年体育馆外都是水泄不通,慕名而来看热闹的市民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万人空巷的景象。
吴响记得上次评比,自己从体育馆的窗口望出去,看到重重叠叠的都是人脸,还吓了一跳。因为受到惊吓,本来很轻松的对战差点不慎输掉。
“弟子依旧不准使用小神兵,不过长老、掌门不受限制……哦,我之前忘了,还想着临时炼把家伙出来呢。”吴响一拍脑门:
“那我直接带着照日剑上场好了,至于那两颗铁球……给甘雨玩吧。”
对了,胡桃缺一把武器。吴响想到这茬,问胡桃说:“你是使枪的吧?我去武库给你拿一把。”
正好上回挑出来两把枪,一把给了申鹤,剩下这把归胡桃用。
胡桃转着枪杆,很高兴的样子。
“这把枪好呀,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非常称手,还有一股火气!”
“嘿嘿,我给它取一个名字,叫火火生风如何?”
胡桃笑道。
吴响点点头,自家祖师爷炼出来的武器都是出自后山的剑炉,剑炉是离火催动,有火气是很自然的。胡桃是火系,用这把枪是得心应手,再合适不过。
“申鹤,你的修炼有进展么?”吴响忽然想起,申鹤困扰于入定困难,已经许久了,不知现在是否有所改观。
申鹤摇头:“还是心神不宁。”
吴响劝慰她不必急于一时,总归能慢慢适应的。
过几天吴响下山,看到大街上已经到处是身穿练功服的宗门弟子,在提前宣传造势了。
“苍龙武馆,今年一定打进三十八宗门,宗门之位我们势在必得!现在重金招募民间高手,有乙等水平的请进!”
路边搭了一个台子,铺着红布,看起来声势不小,台子上边几个彪形大汉大声宣传,中气十足,隔着八百里都能听见。
街上其他武馆的弟子不忿,也扯开嗓子,几个武馆声音越提越大,震得吴响耳朵嗡嗡作响。
“你们拉倒吧,有乙等水平谁来这不入流的武馆?”围观群众中有人喝倒彩。
“谁说的?”台上大汉脸庞发红,不知是臊的还是红布映在脸上,他眼睛一扫,见到吴响脸上是不屑的笑,怒道:“是不是你?”
“不是。”吴响转头就走,却发现自己被几个少年围住,看衣服和台上的是一伙。
“大哥,你没的污蔑我们,得给个说法吧?”
说着摩拳擦掌,围上前来。
砰砰几声,人群一阵鼓噪,几个苍龙武馆的少年倒飞出来。吴响拍拍手,摇头道:“新建的?不懂规矩啊。”
按正常的思路,哪有街头宣讲对观众出手的?可见这些人原本是地痞流氓,根本不知道一个武馆该如何运作。
看其他几个武馆,他们就很正常,一边宣讲一边卖艺表演,找不到人还能挣一点零花钱,对围观群众都是笑脸相迎的。
却见隔壁武馆的弟子脸色变了变,说道:“我们一条街上的武馆同气连枝,大伙并肩子上!”
说罢,十几个不同衣饰的弟子冲上前来,当先两人手往腰间一抹,手上赫然多了两把铁锥。
他们齐声大喝,手上尖锥朝着吴响腰间刺来。
“搞什么?”
吴响二丈摸不着头脑,心里一团浆糊,看着架势是要下死手了,可是为什么?
不管了,应付了再说。
心念急转之下,动作却很简单,双手往前一推而已。
很快,这些武馆弟子纷纷飞了出去。地上躺了几十个哀嚎的壮汉,使得群众纷纷侧目,站在一边指指点点。
“这些人看着凶,怎么这么不经打?”
“也没人打他们啊,他们自己倒下的。”
“说了这种三无武馆不靠谱,老张你还把小子往里送,跟我闺女一起去外国拳中学多好。”
“我这不是图便宜嘛……”
吴响耳朵动了动,这八卦有点意思啊,这家的闺女和那家的小子是什么关系,细说?
轻咳一声收回思绪,吴响居高临下问脚下躺着的武馆弟子道:
“你们平白无故招惹我,是谁指使的?”
“……青龙帮吩咐说,见到您这样的俊俏郎君就打……”脚下的武馆弟子气若游丝。
吴响叹气,又是青龙帮。
不过看起来青龙帮的确是大伤元气,这些门都没入的小家伙能奈我何?青龙帮已经指使不动有品级的宗门了吗?
“也是,原本他们是丙等中,现在恐怕要跌到丁等了,下面也没几个门派了。”吴响若有所思。
这个仇家,没想象中那么可怕嘛。
吴响小施惩戒,没有为难他们,径自走了。其他街道也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很,自己还要好好逛一逛呢。
走出几条街,见到唱诗班在路边演唱,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穿着肃穆的袍子,表情严肃,看起来十分正式。不过吴响随意一扫,见到有几个眼神乱瞟的,嘴巴也是只张口不出声,不由微笑起来。
忽然手被一把抓住,吴响转过头,见到路弥亚穿着黑袍,戴着头纱,一幅修女装扮,讶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见见教友,自然在这里,倒是你怎么过来了?”路弥亚回嘴道,接着一摇头:
“不聊这个,我问你,裤子有没有穿在身上?”
裤子?吴响一愣,才想起来那天路弥亚给他送来几件样式奇怪的内裤,似乎是保守阳气、守护金匮用的。
“我找到别的法子,就没有穿……”
“要穿的!你这个法子不行,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到后面要出大事的!”路弥亚急道。
“你知道我用的办法?”吴响皱眉。
他知道自己的青梅平时古灵精怪的,遇到正事从来不说诳语,当即重视了几分。
自己炼制的阴息木牌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清凉之意,稳定自己的心神,难道竟有什么隐患么?
“你身上阴气这么重,隔老远就看到了。”路弥亚正色说,“你是借助阴寒之气抑制唤醒吧?不行的,这重考验只有趟过去,没有压下去的。”
她郑重道:“你现在压得越狠,到时候爆发就会越剧烈,你承受不住,只有走向失败。”
“不信,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45.这就开启修罗场
“证明?”
吴响心里冒出了不祥的预感,他讪笑道:“这就不必了吧?”
路弥亚欺前一步,明亮的眼瞳中满是狐疑:“你真的认识到严重性了吗?”
“我晓得。”吴响解释说,自己本就将木牌作为权宜之计,没有依赖阴气的打算。
“你还是不明白……”路弥亚摇头道,“把你那个提供阴气的法器摘下来。”
吴响叹气,摘下了木牌。
“原来是块牌子。”路弥亚玩味道,“你自己做的?”
“是……”吴响回答,心神懈怠的瞬间,路弥亚娇柔的躯体就贴了上来。
她附在吴响耳边,吐气如兰,吹在吴响的耳垂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轰,吴响的耳边嗡嗡作响,心中仿佛火山爆发,理智几乎瞬间决堤,被欲望的洪水冲垮,仅仅留下一点摇摇欲坠。
“路弥亚……”吴响脸色扭曲,困难道,“放开我……”
浑身气机嗤嗤作响,像灵蛇一般四散,鞭挞在地面上,扑起丝丝尘土。
外溢的元气也波及了路弥亚,鞭打在她的身上,幸而她今天穿着严实的修女服,是以没有受伤,只是抱在吴响腰间的手如同贴着烙铁一般,吃痛地收回来。
“冷静!”她低低喝道,“你没有失控,你没有放弃,你可以控制自己!”
吴响喉咙间发出痛苦的低吼,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地后退,靠在墙上不停喘息。
路弥亚不敢靠近,也顾不上周围围观的人群,咬着嘴唇盯着吴响低头嘶吼的身影。
半晌,看吴响没有声息了,她试探着问道:“你好了么?”
“好了。”吴响长长吐了一口气,放下手,挺直上身。
只是,他仍然不敢正眼看路弥亚。
“现在明白了?”路弥亚问道。
吴响点点头。
方才没有了阴气的镇静,自己的渴望如同山洪一般,势不可挡,几乎无法自制。看来阴气就像堤坝,看似阻拦了洪水,决堤之后反而带来更大的灾害。大禹告诉我们,治洪水堵不如疏,看来色感劫也是一个道理。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这一次发作,后劲有些不足,自己挺了约莫一刻钟,就渐渐掌控了局势,比之以前是好了太多。要是按照上次的烈度,恐怕自己直到太阳下山都要如同野兽一般干嚎。看来这些天自己还是消化了不少,再挨几天可能劫就过了。
偷眼看一眼路弥亚,吴响心里也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自己这个青梅竹马,对本人的杀伤力尤其大,明明是平板身材,这张脸十几年看下来也是熟的不能再熟,几乎看不出美丑了……
“你想什么呢!”路弥亚嗔怒道。
“你会读心术?”吴响一惊。
“你劫还没有过呢,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色迷迷的好恶心。”路弥亚微微吐舌,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吴响转过头去,不看她粉嫩的舌头。
“色感劫好可恶啊。”他低声嘟囔。
“你别把锅都推给天劫,”路弥亚说,“还不是你自己起了色心,才会被趁虚而入。”
“那得怪你,要是你丑一些就天下太平了。”吴响随口道。
他准备开溜了,挥挥手同路弥亚告别,脚步急匆匆地踏出。
“今天谢谢你了,明天见。”
路弥亚走过来,与吴响并肩而行:“你不用躲着我走……骑士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吴响决定说实话:“宗门大比结束了,我就去沆州本宗,没法跟你走啊。”
路弥亚一愣:“你师父把名额给你了?”
“是。”
“哦……”路弥亚嗯了一声,低头不说话了。
两人一道走了两刻钟,吴响问道:“你要上哪儿去?再往前走就到小横山了……是了,你不是出来见教友的嘛?”
“是……”路弥亚心不在焉地应道。
“是啥啊,你是准备和我回宗门吗?”吴响无奈道,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
路弥亚如梦方醒地抬起头,眼睛眨呀眨,“好啊,上你宗门坐坐吧!”
“这……我开玩笑的。”吴响反悔道。
“我当真了哦?”路弥亚歪头靠过来,“你要像那个用叶子决定封地的皇帝一样,负起责任来呀。”
“你说的是桐叶封弟?”吴响轻咳一声,“你别靠过来。”
“让我参观一下嘛,我还没到你宗门去过呢。”
“行了行了。”吴响吐了口气,“我同意了……你别嫌弃寒舍简陋就好。”
忽然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完成采购任务。
“还得去一趟超市。”
在超市里耽误了一些时间,吴响拎着大包小包出来,路弥亚夺过一半:“我帮你拿。”
“有点重的。”吴响说。
“我好歹是唤起虔诚的修女啊。”路弥亚勾勾手臂,表示自己很有力量,“也就是筑基期。”
“你筑基了?”吴响讶异道。
路弥亚微笑:“前段时间刚刚过了欲望的考验,不久就要就职血修女了。”
“所以说你浪费了太多时间,要是当时跟我一起去锦华,早就到筑基啦。”
“也没多久吧,现在不是追上来了吗?”吴响笑道,“总之……恭喜你筑基。”
路弥亚撩了撩头发,笑着受了。
未己两人走到炼器宗大门前,吴响放下袋子,掏出钥匙开门。
“吴响,你回来了,买了什么吃食呀?”
胡桃迎上前来,愣了一下:
“这位是?”
“是胡桃小姐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路弥亚放下袋子,热络地上前握手。
“咦?你知晓我的名字呀?”胡桃惊讶道。
“往生堂主的名号,我是仰慕已久了,吴响常常提到你呢!”路弥亚捉住胡桃的手,上下摇动着。
胡桃眼眸闪动,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乃是游戏中人,按理没有那么容易暴露才是,毕竟要将真人与像素画联系起来,需要过人的想象力;而能够判断说胡桃来自另一个次元,更是考验思维的跳脱,不如说只有疯子才会如此断言。
“是吴响和她说的吗?这么说这位小姐是吴响很亲密的朋友了。”
胡桃心里升起好奇之意,笑道:“些许贱名,不足挂齿……”
说着客套话,眼神往吴响瞟去,见吴响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便问道:“还未请教……”
“她是路弥亚,当心,很危险。”
却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胡桃背后冷冷传来。
46.交锋
申鹤正在屋内打坐,在蒲团上,左脚盘在右腿下,右脚扭在左腿下,是标准的七支坐法。
这种姿势需要从小练起,没有根底的可以试一试,保准痛得大叫,一分钟也撑不下去。
但对申鹤而言,这个盘坐的体势再自然不过,和吃饭喝水一般,不假思索。
原本摆好姿势,调匀呼吸,不虚几秒钟就能顺利入定,就像饭食饮水一样自然,可是自从来到此地,心神总是不安定,怎么都无法进入入定的状态。
申鹤皱着眉头,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睁开眼睛。
“吴响回来了?”她想着,走出门去。
远远的看到胡桃和吴响在门前交谈,还有一个修女模样的女人……修女……
申鹤心头警兆突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不由得出声道:“小心!”
话语出口,申鹤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要胡桃小心什么。
“什么小心,小心什么?”胡桃也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申鹤皱起眉头,盯着路弥亚,“你……”
你什么?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你很危险,愈是靠近,感觉就越强烈。”她最终说。
路弥亚笑起来,手指按着嘴唇:“我很危险……好厉害的预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接着玩味道:“申鹤小姐转职做神棍了?不要侵夺我的工作嘛。”
气氛有些凝滞。
“不要用这种语气。”吴响喝止道,“申鹤也是,来者是客,态度别这样差。”
“什么语气?”路弥亚回道。
“我没有。”申鹤说。
吴响叹了一口气。
这该如何是好?他发愁地想。
“大家都在门口吗?”甘雨走过来,“咦,是路弥亚小姐?”
你来了就好了,吴响心里舒了一口气,使劲向甘雨使眼色。
快来缓和一下气氛吧!
甘雨看到吴响挤眉弄眼,会意地点点头,上前说道:“路弥亚小姐,您上次给吴响添了这么多麻烦,现在过来是要做什么呢?”
说着说着,语气冷淡下来:“莫非您没有一点羞耻之心,还要上门来嘲笑我们炼器宗吗?”
路弥亚邀请吴响的事情,甘雨从吴响那里有所听闻,虽然吴响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但在甘雨眼中,这是明目张胆地挖炼器宗墙角。
现在的宗门全赖吴响支撑,若是失去了掌门,炼器宗的前途就要岌岌可危了……抛开这个不谈,吴响跟着路弥亚走了,甘雨等人如何自处呢?
“啊……”吴响脑袋疼起来了,同时心里也有些惊讶:甘雨对宗门的归属感居然这样强?
“你不是璃月的仙人吗?真的把这个小宗门当家了?”路弥亚表情古怪。
甘雨微微一窒,随即想起这些日子和吴响学习炼器术的时光,山上虽然清苦,胜在安静祥和,比起月海亭的忙乱是美好多了。
她眼神坚定,说道:“炼器宗没什么不好,我在宗门过得很愉快。”
路弥亚一挑眉,还想说些什么,吴响打断说:
“你恐怕是听多了外头的传闻,不知道宗门真实的情况,我炼器宗如何,你了解了再发言吧。”
作为宗主,他也讨厌路弥亚对炼器宗不屑一顾的态度。
“看起来只是个末流宗门,但我宗门源远流长,底蕴深厚……”
“底蕴深厚,连色感劫都不知道怎么过吗?”路弥亚冷笑。
这下甘雨等人纷纷皱眉,准备出声反驳。
“好了,我不同你争。”吴响摆手道,“还是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路弥亚深深呼吸,缓和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想与你们争执……本来我就是来参观的。”
她侧头向吴响:“调查了才有发言权,你不介意让我调查几天吧?”
申鹤皱眉道:“什么意思?”
“是要过来住几天吗?”胡桃不确定地说,“咱倒没什么立场发表意见……”
“不可!”
“我不同意!”
申鹤与甘雨同时出声。
“太过危险了。”申鹤说。
“而且也没有空余的房间了。”甘雨补充说。
吴响搔了搔下巴:“不是刚刚收拾出一间么?”
“我说啊……”胡桃纠结道,“那应该是我的房间吧?正好在申鹤姐的对门……”
“总之,太唐突了,我们没有准备好。”甘雨生硬道,“抱歉。”
吴响脸色复杂,冲路弥亚摊了摊手。
路弥亚气笑了:“你是掌门啊……”
她扫了扫守在门前的几人,甘雨、申鹤神色冷淡,胡桃看起来在状况外,吴响不置可否。
事情很明显了,吴响不愿意用掌门的权威压制弟子,如此自己就算强行住下,恐怕也不会愉快。
“罢了。”她摆摆手,“惹你们不高兴我也有责任,就不打扰你和后宫相亲相爱了。”
“什么后宫……”吴响欲反驳,看到路弥亚的表情,一句话梗在喉咙里。
路弥亚阴沉地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诫自己说:“保持风度,保持优雅,不要失去分寸。”
她展颜一笑,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背过身来,路弥亚挺直腰板,从容地前进,直到他们的视线不再如芒刺一般钉在背上。
路弥亚终于感到委屈,眼眶酸了起来。
“我是何苦来由……”
坡道上,吴响目送路弥亚的身影远去,叹气道:“甘雨,你是不是反应过激了?她没有对我不利,其实反倒算是帮了我的忙……”
一向性子和顺的甘雨,此时却强硬道:“吴响,也请考虑一下我们的立场吧。”
你们的立场?
吴响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眼前几人,她们都是游戏中的来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咱……我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啦,那个路小姐做过什么事?”胡桃这时问道。
“没做什么事……”吴响回答。
“她绑架了吴响。”申鹤抢答说。
“要是那天晚上我们不在,您就要被她带走了吧?”甘雨说。
吴响想说什么,看到甘雨直视自己,眼神湿润,一时失语。
甘雨两手交叠,捏着胸前的铃铛,似乎要压抑胸中感情的喷薄。
她哑声道:“要是您随路小姐走了,我们该去何处呢?”
“吴响这个名字,对这个宗门意味着什么,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您真的有考虑过吗?”
47.月下胡桃
当天大家闹得有些不大愉快,还赖胡桃打圆场才能下得来台阶。回头吴响反省,自己的确没什么掌门的样子。
“要更稳重,更靠谱才行。总是孟浪行事,想一出是一出,不仅事情办不好,还会让门人不安。”
具体来说,会让甘雨担忧不安。
“当时在游戏里我就可怜她,整天为全璃月的大事小事操心,璃月七星手尾不干净都要她来擦屁股,实在是太辛苦了一点。”
“要是在这边还让她这样操心,身为宗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吴响心想,要是甘雨鞠躬尽瘁,像丞相那样病倒在五丈原,自己就太不像样了。
稍晚些的时候,随着月亮升起,吴响的血液又开始躁动,他爬上屋顶,仰望滚圆的月球。
“今天是满月啊,这么说是农历十五号了?”
想着无所谓的事,吴响感受着经脉中气机流转的律动,感受着血管中血液奔腾的贲张,居然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真是奇哉怪也。”
身后传来瓦片的响动,吴响往后一仰,倒转的视野中看到胡桃从另一边爬上了屋顶,挥手冲他打招呼,
“晚上好呀,这时辰你也睡不着?”
吴响笑笑:“我是见这月亮好。”
他说谎了,其实是饱受着色感劫的折磨无法入眠。
不过这些日子下来,吴响对此劫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照他的体会,这色感劫其实不全是引动色心,而是各种欲念的放大,如果是气血已衰的老人,色感劫的恐怕就会变作贪欲劫,或者是勾起长生的渴望。如果是没有发育的孩童,倘若他们能修到筑基,面对的劫数应该是贪玩、贪吃之类。
总而言之,劫数的起因是精力过剩,无以排解,表现形式则不一定是色心上涨。
“唔,好月亮。”胡桃在屋顶上踮起脚尖,仰头凝望浑圆的月轮。
绮丽的身姿令人心动,不过吴响却没有丝毫亵渎的想法,这在劫数之中发生,也是小小的奇迹。
感觉自己即将渡劫成功,吴响心情大好,笑着问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无诗?”
胡桃低下头来,嫣然笑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正好,我们来赛诗吧。”
“请。”
胡桃足尖轻盈地叩着瓦片,一下、两下、三下,点了七下,便道:“有了。”
清清嗓子,胡桃曼声吟诵道:“皎皎空中明月轮。”
这句是正面写月亮,并不出奇,但也四平八稳,吴响点点头。
“胡桃戴雪院前生。”
吴响笑了,这说的是院子里的高树还是她自己?
“瓦房茅草都白色。”
白色这词有意思,平常的词汇嵌在诗句里,有了特别的意味。吴响咀嚼了一番,觉得颇有灵气,不过这已经写了三句景了,第四句该怎么破?
胡桃向吴响眨眨眼,笑道:“远望谁知有两人。”
吴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好诗。”他轻轻拍掌。
“嗯哼。”胡桃自得不已,“到你啦。”
吴响方才打了半天腹稿,这时忘了一半,思索一会儿,拱手道:“献丑。”
接着吟道:
“自古望日月如轮,仰天无想日何生。青瓦土壁虽霜色,山居野客不闭门。”
他念完一篇,面有惭色:“没什么意思,见笑了。”
好久没有写诗,都不太确定平仄对不对了,韵压得也有问题。
“充其量是个顺口溜,称不上是诗。”吴响摇头。
“我觉得很不错呀,闲情雅致。”胡桃安慰道,“要不,你出上阙,我来对下阙如何?”
“这个好玩。”吴响精神一振,“我想想……半夜两人屋顶坐,非是时迁鼓上蚤。”
“时迁鼓上蚤是什么?”胡桃问道。
吴响一拍脑袋,想起她不知晓这个人物,解释说是一个厉害的飞贼。
胡桃才思敏捷,很快对道:“原来月下无君子,往生堂主要埋人。”
“要埋我吗?”吴响大笑。
接下来是经典的上阙:“太阳出来晒太阳,月亮出来晒月亮。”
胡桃对道:“阳光温暖月光凉,炒面配上酸梅汤。”
胡桃对得有趣,吴响乐不可支。
两人月下吟诗,到了后半夜也毫无困意,直到月亮下了山,才依依不舍地作别,各自回屋就寝。
第二天吴响起来,发觉自己已经渡劫成功。
接下来几天路弥亚也没有再联系,吴响得以收拾心情,全力准备接下来的宗门大比。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在掌门战里基本没有问题,师父在长老战中也能欺负欺负那些晚辈,你们更不必说,小心些不要阴沟里翻船,一路推过去即可。”吴响自信道。
“还是要多做些准备吧,有备无患……”甘雨说道。
“准备什么?”申鹤问道。
吴响说:“老话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做的准备,基本就是收集对手的情报,研究他们的长处与缺点,好做针对性的方案。”
“已经知道对手是谁了么?”胡桃好奇道。
“对阵表还没出来。”吴响说,“不过没有关系,我们是最底下的,要上去所有宗门都得打一遍。”
首当其冲的是庐隐门,吴响和这些慈眉善目的老爷子打了多年交道,彼此之间都知道有几斤几两,早就有了出手的默契。
实际上,其他宗门对上庐隐门,往往也是默契的点到为止,防止伤害了宗门间的和气。
要是狠下辣手,将老人家打进了医院,难免遭人诟病。就像师父以前说的:
“打几个老头下重手,武艺高低看不出来,武德肯定大成问题,谁会把孩子往这种宗派里送啊?”
何况庐隐门是官府支持的组织,要是输得难看,官府脸上也无光。
“不过庐隐门以外的帮派,想打假赛就不太可能了。”
除了庐隐门,都是扎扎实实的硬点子,而且是连番作战,要是被阴了,失去了作战能力,影响的可不止是当时那一场,后面的对战也会受到波及。
三十六个宗门,都要得做好预案才是。
“所以我找人买了全套的资料,接下来有的忙了。”
将半人高的一沓纸堆在桌子上,吴响笑容满面。
48.此刻相遇
一边做着情报分析的工作,一边继续着炼器术的教育,耗材如流水一般耗去,资金哗啦啦地减少。吴响看账本的时候,心里着实肉痛,好像有人拿钝刀子刮一般。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他叹气不已。
就好像能干活的研究生要用数不清的实验堆起来,一张滤膜五十块,一用就是十几张,做个实验好几万就下去了。炼器师的养成也是一个道理,小门小派压根供养不起。
账上的二十万已经花个精光,幸而师父在师伯那边炼制了几把匕首,挂在拍卖行里,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光是甘雨一个人花不了这么多,只是胡桃也对炼器之道很感兴趣,吴响想着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自己并不费额外的功夫,不过上课时多一个学生旁听罢了,当场愉快地答应。
后来申鹤打坐久久不见进展,也凑过来观摩,吴响干脆就多算了一个,订耗材时按照三个人的分量办理,这下财政就捉襟见肘了。
“胡桃,你不要玩胚子!”
胡桃学习时奇思妙想颇多,只是现在基础不牢,新奇的想法落不到实处,反而常常使得熔炼出问题。炼器材料在炉子当中,如果不能小心护持,一旦沾到炉壁,这锅材料就算是废了,至少以吴响的水平还不能找到补救的办法。非但如此,还得停火清理炉膛,清理之后又要催动纯阳之火再洗一遍,然后加水冲刷……种种工序麻烦至极,极为浪费时间,大大拖慢了胡桃的学习进度。
申鹤的进度也不乐观,她天生神力,灵力充沛,但对于细腻的操纵力有未逮,而这恰恰是炼器之术最重要的素质,是以她的炉子也常常走火。
这些天后院常见的景象便是:甘雨在炼器,胡桃申鹤在洗炉子,吴响在一边叹气,不时痛呼道:
“纯水省着点用,这桶用完了我还得去后山挑!”
炼器宗建在半山腰上,后院出去不远就是一道山涧,顺着山涧下去,石壁间有着一眼灵泉,喝起来清冽甘甜,但吴响是舍不得喝的,这泉水用来炼器更好。
后院到泉眼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山道艰险,落差不小,提着水桶走路就不那么轻松了。
不过,达到初阳境界之后,吴响感到自己身轻如燕,尤其是平衡感提升极大,挑水容易不少。
倘若进山游玩的游客见到吴响肩挑一条扁担两桶水,在山道间健步如飞,一定会以为他是小说中的轻功高手。
这日吴响挑来了泉水,见到甘雨没什么事做,上前问询,原来是炉子里的器胚进入了温养期,这段时间炼器师可以离开歇息,不必时时在炉子跟前盯着。
“如此正好。”吴响一拍手,“今天胡桃她们你帮忙盯一下……你知道怎么处理炉渣吧?”
甘雨心灵手巧,学习炼器至今还没有走火过,因此不需要仔细清理炉膛,简单过三遍水就可以了。
甘雨表示,这些天看了这么多次,依葫芦画瓢不成问题。
吴响松了口气,这下可以脱身做正事了,当即嘱咐甘雨道:
“我去庐隐门打个招呼,不出意外他们是我们第一场的对手,她们的课程就拜托你了。”
甘雨应下,吴响便出门去,经过浮桥过江,到云山里去寻人。
庐隐门就在进山的干线一侧,走到半路左转,绕进一条幽僻小径,直走见到“老年活动中心”和“钓鱼协会”的门牌,庐隐门的山门就赫然在目了。
吴响径直进去,这等小宗门是没有门房与保安的,也不需要通传,直接进门即可。
进去看见老爷子们正在打五禽戏,众人穿着雪白的练功服,排成一个方阵,动作舒缓。
看到掌门人也在方阵中,吴响当即上前见礼,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
老爷子胸脯拍得邦邦响:“放心,我和你师父多少年的朋友了,这等小事还需要专程来说么?”
“您光说师父,忘了在下啦!到时候碰到我,也得请您高抬贵手。”吴响作揖道。
“你初阳了,老夫哪里打得过你?”老爷子呵呵笑道,“到时候我直接认输,可不想在台上现眼。”
吴响讶异道:“您看出来了?”
看来这老爷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在藏拙呢。
同庐隐门的老爷爷们道了别,吴响回到主干道上,见山道蜿蜒而上,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植被中,不由起心思道:“是不是应该去云山宗拜拜山?”
论理,这等甲级宗门与炼器宗是没有多大交集的,但岚溪毕竟是个小城,像师父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人脉之广属实不是吴响这样的小年轻可比……他居然和云山宗的太上长老是同窗,还是同一个寝室的舍友。
以前过了除夕夜,初一大早上的时候,吴响总能见到师父披星戴月,天不亮就出去拜年,拜访的正是这几个同宿舍的老同学。
“我继任掌门了,按道理也该通知一声,这就去拜山吧。”
主意打定,吴响便往山上走去,爬了约莫一公里的路程,山间的植被从竹子与蕨类植物变作了杉树与落叶松,从山腰往山顶望去,只见云山雾罩,单薄的白雾像面纱一般挂在峰顶。这座山按驴友的观点只是一座丘陵,海拔不高,不知为何山顶却是云雾笼罩,仿佛那些几千米的高峰一般。
云山宗就在山顶。
再走一段路,隐隐能听到人声。云山宗以广收弟子,教导严厉闻名,其模式其实和中学颇为类似,只是弟子的资质与根骨都比寻常中学生强上太多。曾经有一任城主大人,盛赞云山宗善于培养人才,为岚溪城输出了许多才俊,题字曰:“岚溪高中”,意在称赞云山宗不是中学,优于中学,故称高中。
由于弟子多,远远就能听见嘈杂的声音,吴响心知云山宗已在不远处,于是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道弯,见到一个利落少女迎面走来,身穿白色运动服,头发素白,在脑后扎成马尾。
这面容,有些既视感。
吴响不由站住了脚步,很巧的是,对方也驻足不前,愣愣地盯着自己。
“你是……”吴响有些不敢确定。
却见对方揉了揉眼睛,表情满是难以置信,接着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是要攻击我?吴响的脑中本能地升起戒备之意,不由摆出了迎击的架势,却见对方没有出击,也不闪不避,直直地朝自己撞来。
“终于……找到你了!”
神里绫华心脏飞快地鼓动,脑袋一时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扑进了吴响怀中。
“夫君!”
49.挺剑而起
神里绫华预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如何与旅行者相遇。
是在路小姐的帮助下要到了好码,透过手机听到那睽违已久的声音吗?
是在寻找许久,灰心丧气之时,忽然在大街上擦肩而过,隔着汹涌的人流回首相望,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是回到宗门之时,听说来了客人,走进会客室就见到旅行者正悠闲饮茶,对自己从容微笑吗?
无论如何,那该是一个戏剧性的场景。
神里绫华想过很多次,自己见到旅行者会说什么话。
是压抑自己的感情,例行公事般的“久疏问候”呢?还是坦率地笑,诚实地表露自己的喜悦说“好久不见”呢?
结果最后是这样普通的“终于找到你”。
不过,也不坏。
神里绫华难以自制地扑进吴响怀中,激动地称其为“夫君”,待到理智回归,不由脸红如烧。
“这样,这样投怀送抱,是不是有些不矜持?”
犹豫着想要离开,神里绫华又想到:
“要是挣开了,他就见到我脸红了。”
不由更加发窘,脸往吴响胸口埋得更深了。
神里绫华扑过来的时候,吴响大惊失色,自己可是站在上山的阶梯上,一不小心就该滚下山了。
自己和甘雨滚作一团,差点摔下山去尸骨无存的恐怖回忆涌上心头,吴响本能地抱住了直冲过来的少女。
“好,没有失去平衡!”
吴响受到对方的撞击,上身晃了一晃,好险站住了,心里松了口气。
额头出了些冷汗,吴响吁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抱着人家姑娘,当即松手。
却见对方没有丝毫脱开的意思,反而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脸埋在胸前不动了。
慌乱的呼吸吹在胸口,搞得吴响的心跳也慌张起来。
这孩子……
“神里……绫华?”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怀中的少女匆匆抬头,举袖抹了抹脸,展颜道:“是我。”
神里绫华睁着眼睛,眼眶仍然是红的:“是你吧……是空,那个旅行者,对不对?”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亲上去?不好,色感劫还没渡干净吗?吴响心脏砰砰跳着,提醒自己说:“小心小心,莫要行差踏错。”
他注视着绫华湿润的眼睛,点头道:“是我,我的真名是吴响,在你那边叫做空。”
“空。”神里绫华念叨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果真是你。”
片刻之后,神里绫华擦干眼泪,不好意思道:“太过激动,让您见笑了。”说着施以社奉行的礼仪。
恢复冷静之后,神里绫华重新成为了优雅的少女,通身的气派让人想起白鹭公主的身姿。穿越这许多天,她终于重复旧观,重新捡起了身在稻妻之时的风仪。
吴响也松快地笑了,这样的神里绫华是他所熟悉的,打起交道来轻松无比。要是都同方才一般,他就要手足无措了。
“不过夫君是什么意思?是精神不安定造成的吗?甘雨她们没这个症状啊?”
想到神里绫华那个异常亲密的称呼,吴响满腹疑云。
诚然,游戏里两人的关系是很亲近的,几乎是私定终生的情侣了,但似乎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见面叫“夫君”,对保守的神里绫华而言,应当是不可能的才是……
“吴响……”神里绫华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明明有许多问题想要得到答案,但此时心里又悲又喜,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吴响见她这幅样子,转移话题道:“看你的衣服,现在是云山宗弟子吗?”
“是。”神里绫华迅速答道,“来的时候我落在山下,损坏了山脚的建筑,虽然想要补偿,但货币不通……然后被差人围住难以脱身,幸好云山宗的长老经过,为我解围。后来我就进了云山宗栖身,同时到处找你。”
她的语气微微波动:“到今天已经一个月零八天了。”
吴响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喟叹道:“苦了你了。”
“好在找到了,不算辛苦。”神里绫华说。
“……你是云山弟子,正好我来拜山,你能给我引见一二吗?”吴响问道。
神里绫华自然无有不允。
两人一前一后上山,路上吴响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一座小宗门,一只小派蒙,还有璃月的几位,现下名义上是炼器宗弟子,自己忝为师尊。
“那么我愿意加入炼器宗。”神里绫华当即说。
吴响当然欢迎,不过想到云山宗的情况,心里又犯了难:“云山有名的宽进严出,弟子没办法轻易退出的,你恐怕有点麻烦。”
神里绫华回头盯着吴响:“我想不成问题,即使有问题,我也不在乎。”
“绫华……”吴响有些感动,感慨地想要说些什么,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无言。
他拍拍神里绫华的肩膀,神里回以微笑。
俄而两人见到了云山宗长老李雯,吴响先告知了自己继任掌门的消息,李雯叫了一个弟子,前去知会太上长老,自己则是一番恭喜,什么年少有为青年才俊云云。
接着神里绫华说了自己离宗的愿望,李雯听不到一半便柳眉倒竖,拍桌喝到:
“开什么玩笑!我不允许!”
神里梗着脖子,坚持不退。
李雯怒目圆睁,瞪着神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坚持了好一会儿,神里绫华寸步不让。
李雯咬着牙,转过头来瞪吴响,眼神凶狠道:
“吴掌门,一上门就挖我云山宗的墙角,这就是你做客人的方法么?你这样做事,不怕伤害两宗关系吗?”
她双眼微眯,射出一道慑人的寒光:
“云山宗从来都是有进无出,享受了云山的资源,什么都不付出就想跑路?神里她年纪小,不晓得这些,一定是你恶意教唆了?”
刷的一声,李雯从桌子里抽出一把长剑,寒声道:
“如此肆意妄为,想必是有几分修为了,云山宗李雯,领教阁下高招!”
白光一闪,剑尖指在了吴响的鼻子前,微微颤动,几乎要碰到吴响的鼻梁。
“师父,不许伤他!”神里绫华惊道,一手向李雯持剑的右手抓去,被李雯用另一只手挡住。
斜睨了神里绫华一眼,李雯冷道:“师父?你早不愿了吧!”
说罢直视吴响,抬抬下巴道:“出剑吧,你腰间的剑是摆设么?”
50.比剑
吴响腰间挎着照日剑,自从那日鸿门宴遇袭,他便养成了带剑出门的习惯。有道是有备无患,此刻果然派上了用场。
吴响看得出来,这个云山宗李雯是迁怒于自己,无非是啃不下神里绫华这根硬骨头,想要找软柿子捏罢了。平心而论,自家弟子被撬了墙角,心里感到不舒服以至于火冒三丈,这种心情吴响能够理解。
若是自己认怂服个软,在神里绫华那边用力,来回扯几天,最终应当也能达成神里归队的目的。
“呵,男儿在世岂能如此行事?”吴响心中哂笑,将这个想法唾弃到脑后。
不就是比武么,难道自己没有应战的资本?就算没有必胜的把握,此时也不是容忍退缩的时刻。
“室内太狭窄施展不开,去练功的地方吧。”吴响说道,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劳烦你带路。”
李雯哼了一声,收剑入鞘,起身道:“很有自信嘛,希望待会还能如此从容。”说罢,提着剑往门外去了。
吴响起身跟上,却被神里绫华扯住袖子,回头见到她担忧说道:“空……吴响,你不要紧吗?”
“怎么,害怕我输掉?”吴响微笑。
“她剑术老辣,还能呼出剑气,我得到传授,威力不弱。”神里绫华说道,“若是感觉难以应付,还是认输好,只要我一心离开,她们也奈何不得。”
吴响点头道:“那是自然。”
摸摸神里绫华的脑袋,吴响施施然往门外去了,出门之时,留下一句话:
“不过,我不会输。”
李雯长老等在门外,见到吴响出来,不言不语,转头向练功场地走去。吴响不紧不慢地跟上。
路上许多云山宗弟子,面容青葱,大致是十六七岁年纪,和吴响同龄。看到有生人过来,前面的李长老还是一脸阴沉,不由好奇,张望不停。
到了演武场,是一个下沉的场地,四面有台阶下来,也可以作为看台。此时消息灵通的云山宗弟子已经到了,在四面观察着,犹豫不已。
李雯同场边一个大胡子中年人谈了几句话,看向四周的弟子,皱眉喝道:
“看什么看,回去练功!”
那个大胡子笑道:“你也太严厉了一些,现在早课已经结束了……何况,你要教训那个小子,围观的人不是越多越好吗?”
他们窃窃私语,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吴响如今耳聪目明,还是听得分明。
“这些云山宗长老,看来不是很把我放在眼里啊。”
这也是正常的,他们云山宗堂堂甲等宗门,和炼器宗的地位悬殊,夸张点说是云泥之别,即使吴响是掌门宗主,他们也不会真正重视。
何况吴响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尚小,论辈分也不过是弟子一辈。这些长老何曾将弟子的挑战放在眼里呢?还不是等闲视之。
过了一会儿,演武场边上的大喇叭广播出一段激昂的进行曲,随即传出人声,召唤云山宗弟子集合。
李雯走过来,向吴响冷冷道:“我云山宗正大光明,比试演武都是当众进行,有弟子参观,你不介意吧?”
“想来你也不会藏头露尾,不敢公开展示你们炼器宗的绝技吧?”
她在“绝技”一词上加重语气,鄙夷之意非常明显。
吴响心想此人气量颇为狭小,所作所为简直像孩童一般了,当下置若罔闻,只当做没有听出语气,平静道:“我没意见。”
“那就好。”李雯点头,径自下了台阶,到演武场当中打坐调息。
吴响也下到练武场地,四面都是环形的台阶包围,云山宗的弟子来的很快,已经快坐满了。
“万众瞩目啊。”吴响觉得这场地颇为类似斗兽场,自己被观众们团团围住,感觉还是挺有趣的。待会自己胜了,这些弟子会为自己欢呼吗?
李雯见到吴响下来了,睁开眼睛,也不起身,说道: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待会刀剑无眼,我不能保证你不受伤。”
吴响没有回答,却另起一个话题,疑惑道:
“你们当真觉得能一直扣着神里不放么?她应该和你们说过,找到人就要离开吧?”
他其实有些看不懂,不知对方如此逼迫的意义所在,毕竟就算狠狠教训自己一顿,回头还是得处理神里绫华的决意。莫非她觉得,胜过自己就能让神里回心转意吗?
李雯冷笑道:“她要找的是一个挪移乾坤的大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一抖长剑,原地绷起,喝道:“我看人到齐了,这就开始吧!”
“请。”吴响谦让道。
李雯心里腾的火起,这小子当自己是上手么?长剑一横,便劈出一道剑气。
她一时气急,出招都没有预告,在旁人看来便是气急败坏、出手偷袭。不过,云山宗弟子们可不会这样想。
见到剑气脱鞘,看台上的弟子们发出一阵欢呼,还有人兴奋道:“看,这是李长老成名的剑气!”
“就算是炼气期浸淫多年的长老,会剑气的也不多!”
剑气,与其说是武技或神通,不如说是一种心性的映照。心中悬着一柄剑,这是剑修的基本功夫,心剑到处,可以斩去诸多芜杂……原本这是一种修行破关的法门。
将剑意引导到体外,形成外放的斩击,这一招式的历史不算太长。
李雯虽不是正经剑修,但云山宗拥有一部分五岳派传承,心剑修行之法是大体无误的,经过许多前人潜心钻研,开发出炼气期就能施展的剑气之术,威力极为不凡。
只见李雯横剑一斩,轻轻一挥,一道皎洁的弧光在剑刃上自然流转,接着自然而然地脱离剑体,化作一道微细的月牙,向吴响缓缓荡来。
不……吴响浑身暴栗,心头涌起警兆。
所谓“缓缓”,不过是视觉的错误,实际上剑气飞得极快,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斩至身前了!
“一招落败。”
李雯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笑容:
“炼器宗掌门?黄毛小子,不过如此!”
51.斩
吴响看到剑气袭身,同时也看到了李雯脸上隐秘的笑意。
他心里也小小嗤笑了一下。
“照日!”
剑未出鞘,而对方的斩击已经嗤嗤越过空气,斩到自己身前了。一章宽、一指宽、直至离自己的胸口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现在出剑,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肌肉的运动速度有其极限,剑刃的挥动速度有其极限,现在这一点点时间,只够剑刃出鞘半寸。
剑气斩来,下一秒就将在吴响的胸口斩出一道豁口,以其凌厉的特性,伤口必然深可见骨,甚至可能搅碎心脏,若如此,吴响即使有九条命也救不回来了。
“照日!”
这个时候,喊着灵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是稀世珍宝等级的神兵,拥有自动护主的功能,此时也来不及了。
“照日!”
吴响厉喝出声,剑刃出鞘半寸,大放光明。
剑,来不及;但光可以。
岚溪炼器宗开脉祖师纯阳真人,一生克敌无数,随身佩剑斩妖除魔,如郎朗烈日高悬天空,照彻世间一切邪祟。
剑号照日,其剑气犹如阳光普照,拥有两个特点:
一是快,像光一样快,瞬间就能照到天涯海角之远。
二是多,像光一样多,太阳升起,无论南北东西的大地,都在阳光普照之下。
照日剑看似大放光明,其实是射出了无数剑气,攒射四方,竟然给人一种发光的错觉。
若是眼力犀利之人,当能看出,偌大的空间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笔直细丝般的剑气,犹如阳光透过雾霭造成丁达尔效应一般。
若是吴响愿意,此时李雯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光华放射一刹那当即收敛,照日剑一瞬间的绽放,已经使得飞来的剑气变得无影无踪,甚至都看不出它是何时消弭、如何消失的。
在吴响的刻意留手下,李雯并没有受伤。
要是控制不好,将她打成重伤乃至身死当场,固然是解气了,可他毕竟身处云山宗内,是对方的地盘。
吴响懒得生事,想必李雯该知道深浅,知难而退了吧?
围观的观众不明就里,只感觉战场当中突然射出强光,闪了一闪又消失不见。难道那个炼器宗的小子是放了一颗闪光弹吗?可是李长老挥出的剑气到哪里去了?
“那人好像没有受伤啊!”
“是借着强光,乘机闪开了吗?”
“不急,李长老最擅长连续猛攻,再射几十道剑气出去,不怕他不认输。”
围观弟子中有见识过李雯出手的,滔滔不绝地科普起来:
“前年宗门评比,李长老对阵神武军的一个硬茬子,就是原地挥砍不停,剑气如同暴雨一般,打得对手连连后退,自己落下了擂台。”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心中给李长老鼓劲加油,期盼的眼神齐齐投向场地中。
“咦,李长老怎么不出手了?”
只见李雯脸色难看,手里提着剑,似乎在思考什么。对阵的吴响也好整以暇,扶着剑柄等待着,并不趁机进攻。
李雯脸色连连变换,最终一咬牙,抱拳道:“阁下法宝厉害,我敌不过,甘拜下风。”
“什么?”
“李长老投降了?为什么?”
“是顾虑对手宗门的脸面吧,毕竟是一宗之主,打赢了面子须不好看……”
“可是,这样打个平手就足够了吧,有必要认输吗?”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吴响施施然地点头,径自走上台阶离开了。
见到当事人走了,云山宗弟子轰的一下炸开了锅,不敢去找李长老,就去寻其他长老,七嘴八舌地打听情况。
那长老被团团围住,面有难色道:“李长老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第一次见到这个词能和李雯长老扯上关系!
云山宗弟子们满腹狐疑,碍于上下尊卑也不好逼问过甚,遂舍了长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打不过呗……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问的就是为什么打不过!不说别的,李长老还有许多招式没用吧?”
李雯站在会场中,由于战斗持续时间不长,自己也并未受伤,看上去还是一幅仙气飘飘的高人形象。
只是她自己心中,就不是这样一回事了。四周的嘈杂,于她都疑作嘲讽与哂笑。
“够了!回去练功!”李雯忍受不了,尖叫起来。
……
吴响走出练武场地,由于云山宗弟子都汇聚到了一处,其他地方就显得空旷起来,路上是空无一人。
“初阳打一个炼气,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欺负人而已。”吴响摇摇头。
他是笑着摇头的,欺负人没什么好得意,不过心情的确是不错。
“念头通达了,哈哈。”
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对手,实力不如自己又积极挑衅,不用自己费心就自己送上门来讨打,还叫一大帮弟子来帮自己逞威风……
“以后心情不好了就来云山宗拜山。”
笑着打定主意,吴响信步向前,走出几百米,见到神里绫华站在一棵雪松下,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你没有过来看么?”吴响冲她打招呼。
神里绫华抬起头来,看到吴响安然无恙,莞尔道:“你胜了?”
“胜了。”
吴响走到神里绫华面前,微笑道:“现在没什么阻碍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你的宗门吗?名字叫做……”
“炼器宗。”
“炼器宗。”神里绫华重复道,若有所思,“听起来是个很古老的宗派呢……”
“咦?我倒不知道会有这样的联想。”
两人并肩而行,一边闲聊,一同走出了云山宗山门。守门的门卫认识神里绫华,并没有阻拦。
身后的云山宗里沸反盈天,李雯气闷、弟子争论、长老头疼不已,俄而那个老相识的太上长老惊动出来,众人才讶异道:
“那个炼器宗的年轻人呢?”
“神里师妹也不见了!”
神里师妹已经下了山,和吴响一起,他们是找不到了。
云山脚下便是江边,浪花翻涌,开春不久,江水逐渐涨了起来,水色青碧。
过江便是炼器宗。
52.初见
吴响两人准备经过浮桥过江,神里绫华好奇地看着浮桥,奇道:“好特别的桥。”
浮桥由许多船只并排缀连而成,其上铺着木板,是一种当地特色的渡桥。岚江年年发洪水,这时将浮桥收起,可以避免桥被江水冲垮。
由于是船只连成的桥,站在上面会感觉到船体随波浪轻轻浮动,有些缺水地区的外地人不太习惯,不过吴响是毫无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慵懒的诗情画意。
“不觉得像在摇篮里一样吗?而且比普通的桥低,不是俯瞰江水,而是有平视的感觉。”
向上游看去,因为视角很低调缘故,感觉是滔滔江水滚滚而来,很有气势,虽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的水量。
神里绫华是在稻妻长大的,水性熟稔,自然没有什么不适,顺顺当当地过了桥。
在桥那边,见到一个青年站在桥头,面有难色。
“这不是那个法华门的常名吗?”
吴响讶异道,之前在拍卖会上见过一面,对方是一个狂热玩家,不巧却在桥头碰到了。
常名见到吴响,认出来身份,点头道:“是吴响先生吧,好巧遇见。”
“确实,常公子是准备过桥去?”吴响点头还礼。
常名苦笑起来:“是准备过桥……这桥挺特别嘛。”
“你是担心浮桥倾倒吗?大可不必,我们天天过桥,从来没出什么问题。”
常名摇头道:“我知道,只是心里发毛而已,这是我的问题……”
他看到神里绫华,换了个话题:“这位是?”
神里绫华穿着云山宗服饰,多余的发饰也收了起来,没有戴在身上,此时看起来只是一个寻常的门派弟子,至多面容格外俏丽,头发颜色不太常见罢了。
常名虽然是资深玩家,也没有认出来,故有此一问。
“她是我师妹。”吴响简单介绍说,神里在她身后抿嘴微笑。
常名礼貌地拱拱手:“原来是贵宗弟子,失敬。”
程式化地寒暄几句,常名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上桥去,缓缓过去了。
“吴响认识这位常君吗?”神里绫华问道。
“对。”吴响点头,想到正好借机讲一讲本地的各家宗派,便科普起来:
“他是外地来的,属于一个显赫的大派,按照好事者做的排名,位属乙等……”
讲完皇城的几大名门,再说了说炼器宗的情况,吴响讲得口干舌燥,神里认真听着,不时颔首,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炼器宗的山门前。
开门进去,神里见到四下里空无一人,有些奇怪。
“宗里人不多。”吴响解释道,“现在应该都在后院里。”
话音未落,便见到派蒙飞过来,热情道:“吴响你回来啦……啊是绫华姐姐!”
她越过吴响,飞到神里近前,挠头道:“欢迎你呀!虽然这么说有点迟了。”
“派蒙下午好。”神里绫华眯眼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并成碗状,派蒙听话地落在神里手中。
双手捧着派蒙,神里绫华笑道:“我过来的那天好像有看到你。”
“嘿嘿……”派蒙不好意思道,“怪我不小心,让绫华姐姐失散这么久。”
吴响插嘴说:“派蒙,你准备怎么补偿神里?”
“我来当姐姐的小管家吧!”派蒙说,“派蒙可以帮你打热水、洗衣服、整理房间,还有暖被窝!”
吴响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古代丫鬟。”
“好呀,你晚上就陪我睡吧。”神里绫华揉了揉派蒙的脑袋,微笑道。
一边吴响看得眼热,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摸派蒙的头了。
一会儿,派蒙坐不住,一溜烟飞走了,说是去通知姐姐们。
“姐姐?”神里绫华有些疑惑。
不等吴响回答,几人便从后院过来,跨过门槛依次是胡桃、申鹤、甘雨。
“几位都是你老乡。”吴响耸了耸肩,“不过你应该不太熟吧?”
不止神里不熟悉璃月的几位,甘雨他们也不熟悉神里绫华,是以吴响充作中间人,分别给两边介绍。
简单见礼过后,胡桃不是拘于俗礼,说是炉子还在烧着,匆匆回去了。甘雨也回去照看,只剩下申鹤在。
“你那边完成了?”吴响问起申鹤功课,申鹤微微撇头,低声说她把炉子搞坏了。
吴响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是大炉子还是小炉子?”
“是小的。”申鹤回答。
听到申鹤这么说,吴响松了口气,原来是弟子入门时用的小剑炉。那个虽然不便宜,好歹坏了还能换新的,要是祖师留下的几尊剑炉坏了,自己都不知道上哪里修补。
吴响匆匆跟申鹤去后院查看情况,人走一空,神里留在原地。
“璃月的几位,好像和吴响很熟悉了。”
神里喃喃自语,心里涌出不知何种情绪,她摇摇头将之挥开:
“既然已经是宗门弟子了,熟悉也是正常的……炼器,听起来不是简单的技艺呢。”
自己只会挥剑,在炼器宗是不是有些格格不入呢?神里绫华有些消极地想到。
“去看看吧……”
打定主意,神里绫华向着刚才吴响的方向走去。
越过一道围墙,便听到火焰的剥剥声、哗哗的刷洗声、杂乱的人声,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天地,热火朝天的样子。
“胡桃,别用这么多水,少用一些、多刷几次能洗得更干净。”
吴响在院子正中挥斥方遒:
“说是洗三次,其实也不是定数,像你这样的三次可能还不够。”
胡桃口中应声,手上动作不停。刚才铁锭烧到一半就出来,回头果然炼坏了,此时正在收拾残局。
“哎哟,下一锅炼成该是什么时辰呀!”她哀叹道。
吴响安慰说:“没事,赶得上吃饭的……今天我加两个菜。”
另一边申鹤正在清扫地面,将破碎的剑炉碎片拾到笤斗里。
“申鹤,待会不要把碎片倒到垃圾桶里,放库房吧,还有用处……你不知道库房在哪?那么放着好了,待会我来处理。”吴响指挥说。
接着他看到了神里,笑道:“你来啦……”
他指了指硕大剑炉前的甘雨道:“你瞧,那就是炼器的地方,再过两天就要开炉了。”
四下环顾了一下,他试探道:“神里,对炼器感兴趣吗?”
53.冶炼厂
神里绫华说感兴趣,于是吴响每天的授课又多了一个学生。
四人份的材料消耗,炼器宗有些吃不住了,尤其其中三人都是初学者,浪费极多,耗费更甚。
“得搞点钱来。”吴响思忖,进库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脱手。
祖师留下的兵刃最好是不要卖,崽卖爷田不心疼,自己不想当这样的败家子。
何况师父要是知道了,非得抽死自己不可。
“看来要去冶炼厂了。”吴响挠挠头。
岚溪冶炼厂算是大明官办的头号厂子,在几十年前还是非常牛气的,可惜近些年各位仙长、大能纷纷投诉冶炼废气影响环境,打扰了他们清修,于是乎官府狠抓环境保护,定了一个硬性的排放红线,一旦越过就要被请去官府喝茶。故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厂子只能断断续续开工一个月,产量锐减之下,工厂也愈发衰败了。
“你说这有道理么?炼铁是会排废气不假,可是废气和天地灵气有什么关系?难道烟囱一冒黑烟,灵气就跑不见了?”
厂长见到吴响,便请进办公室,刚坐下就大倒苦水。
“你看看那边的发电厂,那么大烟囱,不是比我们厉害得多吗?”
厂长姓吴,恰巧和吴响同姓,不过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看面相,他长得五大三粗,不像是一厂之主,倒像是一线的工人。不过肚皮比上次见到要更具有规模了,显然日子过得不错,不像他口中讲得那么苦哈哈。
“难得吴道长过来,我们正好压了一批货在仓库呢,要是你不来就得积到六月了。”他亲热地拍拍吴响的肩膀。
工厂不能无限制地开工,可是又要完成上游的订单,这时候就见到炼器宗弟子的用处了。
毕竟用道法炼铁,可是零污染、零排放、可持续,除了价钱不便宜没有缺点,各大宗门都极力推荐呢。
“他们……”吴厂长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想要坐地起价罢了!我们要是能十二时辰开炉炼铁,他们的弟子怎么吃饭?”
吴响笑了一笑。
吴厂长话头一转,又对吴响热情道:“吴道长和他们当然不一样了,多少年的交情了……您的价钱一贯公道。这次还是千斤一千块如何?”
“公斤还是市斤?”吴响问道。
吴厂长哈哈大笑:“当然是市斤了,公斤算是一吨一千块,哪有这么杀价的。”
吴响尴尬笑笑,自己是太久没过来了,不了解现在的市场行情。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年采购的时候见到铁价上涨了两成,自己也可以多报一些,便道:
“一千五。”
“吓!”吴厂长跳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道长莫不是在消遣我?”
“一千五半吨,一吨就要三千,厂子还要倒贴钱给你呢!”
他按在吴响肩膀上的大手用力捏着,要是常人恐怕已经痛得大叫了吧,吴响却只作按摩。
“倒贴?你们还能赚个五六百吧?”
吴响笑了:“记得前年你告诉我,一吨钢铁利润能有两千块。”
吴厂长尴尬地笑起来,手上力气小了:“这几年不是不景气么……”
吴响摇摇头,双眼微眯,说道:
“你们库房积了多少粗钢?”
“两三百吨吧。”
吴厂长收回手,狐疑道:“你是准备多炼几吨?不是我老吴多管闲事,你的修为还不够炼十吨的吧?去年好像炼了六吨不到就晕倒了。”
“这个你不需要管,你只要知晓,我要给你将这两百吨钢材统统炼完!”
吴响自信笑道。
“两百吨!”吴厂长用看疯子是眼神注视着他,“你莫不是要炼上十天十夜?”
“你带我去高炉那边,一试便知。”
吴响自从突破,还未曾全力施为过,但内视有知,大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修行就是在认识自己的道路上不断走下去,因此吴响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吴厂长叫了工人过来,准备先运三吨送到高炉前。
“这三吨应该够他炼了,等炼好了再慢慢送过来。”他想。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个下午也就够吴响炼个三吨。
吴响则是想:“争取下午全部处理了,还要回去给她们做饭呢。”
来到高炉面前,吴响激活了很久以前在炉壁上附着的法阵,让它可以充作炼器术专属的剑炉。
这法阵是多年以前师父刻下的,炼器宗与这个厂子的合作已经许多年了,历经数任厂长,吴响只见过这一位。
“差不多了……”虽然炉中并没有明火,但已经隐隐灼热,看来八卦离火已经引燃。
法阵有些年头了,封印已经陈旧,热力控制不住,溢出少许,已经使得气温升高了好几度。若是夏天来这边工作,恐怕就不大好受了。
“要是我当年没有修炼的天赋,现在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吧。”
心里闪过杂念,吴响深吸一口气:“好了,开始吧。”
一旁的工人准备将铁锭往炉子里送,吴响喝止道:“不用。”
手轻轻一招,铁锭晃晃悠悠地飞入了炉中。
吴响闭目,双手撑上炉壁,粗糙的外壁结着乌黑的渣子,扎得吴响手心疼痛,他毫不在意,意识中,铁锭已经缓缓变形,化作铁水。
“慢了。”吴响心念一动,炉中的火力又猛了两分,铁锭立即化成液态,直直往炉底滴落。
吴响低喝一声:“住!”
铁水仿佛被大手托住,落到一定位置便不再下沉,反而涌动着凝聚成球状。若是有人探进高炉里去看,在烧成灰烬之前当能发现,这团铁水实际上在高速地自转。
吴响心中口诀如同水流一般流过,不用顾及灵性,只是单纯精炼一番,并不费什么功夫,很快收工。吴响手一引,一道赤红的铁水像熔岩一般涌出了炉子,化作一道赤虹,落进一边的模具中。
收回右手,左手又是一招,这次两块铁锭同时飞进了高炉。
一旁的工人呆呆地看着这幅景象,大张着嘴。
“这么快,这么轻松,好牛!”他喃喃道。
“新来的?”吴厂长拍拍他的肩膀,“别傻站着,去库房把六号的铁锭都运过来,这边快炼完了!”
工人如梦方醒,推着车子走了。吴厂长看着高炉前吴响的身影,同巨大的高炉想比,就像一粒豌豆一样不起眼……
“牛啊……”他喃喃道。
三吨铁炼好不过顷刻之间。工人运送铁锭的速度几乎跟不上吴响炼的速率,很快吴厂长也必须动手了,因为一边盛放成品的模具不够用了。
冶炼厂因为不常开工,大部分工人都是签个到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干活的日子才来得比较齐整。这种日子一个月也没有几天,今天恰巧不是,因此厂子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值守。
原本,几个人也够用了,吴响炼铁不需要工人帮忙把铁锭送进炉子,也不需要搬动绞盘将铁水倒出来,也就是运运原料的工作,一个人足矣。
然而他炼得太快了!
吴厂长气喘吁吁地将一个空模具推到高炉旁边,抬头见到赤红的铁水悬浮在头顶,炽热的红光缓缓流动,吓得腿一软,几乎坐到地上。
“让开些,小心烫到。”吴响出言提醒。
吴厂长战战巍巍地离开原地,见到铁水像茶壶倒出来的水一样顺溜溜地注进模具,嗤啦一声腾起一片白气。
“吓死我了!”他咽了口唾沫,转头去寻空的模具了。
54.饭后
模具不够用,吴响不得不抽出功夫,将铁锭成品抽去火气,冷却后倒出来,腾出模具来用。
这些额外的工作影响了效率,但吴响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前炼完了两百吨钢材。
“呼……”吴响收功过后,全身经脉火辣辣地疼痛,原地调息了一刻钟才缓过劲来,站起来的时候,身子都有些不稳了。
“道长,您没事吧?”吴厂长一把搀扶住吴响,担心道。
吴响摇头表示没事:“你库房里还有两百吨不到吧?明天我再来一次,钱到时候结好了。”
“好的好的。”吴厂长唯唯连声,心里松了口气。
他还真的怕吴响现在就要结账,两百吨精钢可是六十万呢,厂子的账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他要花时间去筹措。
不过这几百吨钢材炼好,自己很快就能收到下游的尾款了,库房空出来,之前一直僵在那里的订单也能继续进行,资金一旦运转起来,厂子就有盼头了。
要知道,两百吨钢材,放以前也就是一个月不到的产量,而现在相当于半年份的收入!明天吴响再炼两百吨,相当于两天完成了冶炼厂一年的份额!
吴厂长嘬着牙花子,笑得合不拢嘴。
……
吴响回宗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只天边剩下一点紫色,约莫六点钟。
甘雨她们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学习,在大堂里聚着聊天,等吴响回来。
“你们都没有吃饭?”吴响看了看天色,现在烧实在有些晚了。
申鹤等人摇了摇头。
“好吧,我们下山去吃。”吴响看看胡桃和神里,“到了你们自己点菜,我不清楚口味,点了怕不爱吃。”
神里绫华道:“随您喜欢就好。”
申鹤也点头。
“没事啊,不用客气的。”吴响摆手道,“神里你不用拘束,就当在家里一样好了。”
至于申鹤,点一些清口的素菜就可以了,她是来者不拒的。
是了,甘雨喜欢吃素,胡桃的口味倒是不清楚……’
吴响盘算着,领着弟子们下山,来到常去的小馆子,定了一个包厢。
“在这边点菜。”吴响向弟子们招手,面前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是一捆捆的青菜、一叠叠的千张、一块块的肉,鱼在桌下的水槽里。
他解释说:“小饭馆没那么多讲究,没有菜单,你看着点就是了。”
胡桃兴冲冲地跑过来:“我来我来,咱可会点菜了。”
事实证明,胡桃的口味异于常人。
“哎呀,这盘酸葫芦怎么没人吃啊,浪费了。”酒足饭饱之后,胡桃见自己点的几道菜都没什么人动筷,大觉可惜。
东张西望,见到柜台处叠着白的塑料盒子,戳戳吴响的胳膊:“那是打包用的?”
吴响点头,她便高声叫道:“店家,这几盘菜带走!”
“晚上饿了可以吃。”胡桃麻利地将饭菜装进饭盒,装好了,她吁了一口气,向甘雨笑道。
甘雨点头。
一行人回到宗门,各自回房修炼,炼器之术有配套的修行功法,几人离开提瓦特,一身修为发挥不出,正需要触类旁通,好找出一条别样的道路来,是以都十分积极。
申鹤修行不顺,也转修炼器之法,试图另辟蹊径,甘雨则早已练到引气期,正稳步前进中。
至于神里绫华,已经学习了云山宗的功法,吴响同她商量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转修,还是照原来的功法练习,只是炼器之法也得读得精熟。
“要是不熟悉原典,实际上手会有大大小小的问题,一个个解决极为麻烦。更麻烦的是你一般意识不到自己犯了错误。”吴响叮嘱说,“不用练,但要和看,最好和你的功法对照着看。”
神里点头称是。
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吴响结束打坐,感到腹中饥饿。
据说修行到高深处可以辟谷,仙人是不必吃饭也不会拉屎的,这有个别号叫“无漏”。
想到以前看的小说里主角是无漏圣体,至高至强,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吴响呵呵笑了。
笑着笑着,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初阳境界,内气十分活跃,连带着能量消耗也大上许多么?怪不得容易饿肚子。”
想到从饭店出来的时候顺便买了明天的食材,吴响准备烧点菜犒劳一下自己。
“最近感觉修为突飞猛进,很不错嘛,奖励自己一道菜。”
走到厨房,拉开灯,却见到甘雨在里头,背对自己,面朝放食材的架子,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甘雨?”吴响奇道。
甘雨僵硬地转过身来,神色讪讪的。
“你是在找吃的?”见她腮帮子鼓鼓囔囔,吴响一捶手心,了然道。
“咕咚!”甘雨腮帮子飞快耸动了两下,接着发出咕咚一声,喉咙鼓了一块,吞咽声十分明显。
“没有啊……呃。”她勉强说着,说出半句,脸色忽然白了,弯腰咳嗽起来。
“噎着了?”吴响连忙拍她的背,不见效果,又倒了杯水,喂她喝下了,甘雨总算“呼”了一声,缓过气来。
“对不起,偷吃了你的菜,我实在有点饿了……”甘雨因为剧烈的咳嗽,脸还有些红,吞吞吐吐地道歉说。
“这有什么……你不用吃生的,我给你烧好了。”吴响失笑,“正好我也准备吃点宵夜。”
他找到打包回来的米饭,先放到炊上热着,转头问甘雨:
“炒虾仁怎么样?”
“我都可以……”
看来不算太喜欢,吴响扫了扫架子上的菜,拿起一支莴笋:
“虾仁炒这个,怎么样?”
甘雨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吴响知道虾仁要烧得多汁些好吃,正好甘雨不喜欢重油重盐,就按龙井虾仁的做法。拍一点葱姜,浸入黄酒,加点淀粉,和虾仁搅匀了,过油漉熟。接着将油倒去,加水和切成丝的莴笋,翻炒起来。
烹入黄酒,吴响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手中的锅铲有节奏地铲动,不时颠勺。
炒菜时水声滋滋作响,水雾升腾,在灯光下照作温暖的黄色。
甘雨看着吴响锅碗瓢盆前的身影,他是惯于做菜的,摆弄厨具的动作轻捷又从容。灶台上的火悠悠然地烧着,和缓缓漫溢的烟气一起,让人觉得时间减慢了速度。
“菜好了。”一晃神的时间,吴响已经收汁装盘,将热腾腾的虾仁端到桌子上了。
“好香。”甘雨吸了一口气,忽然有些酸涩,这是什么感觉呢?甘雨自己也搞不明白。
“我不懂呀……”
55.战前准备
“吴响,你昨天晚上偷吃了吧!”第二天早上,胡桃当头问道。
一边的甘雨打了个激灵,猛地一哆嗦,手上的小铜炉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吴响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炒菜的味道那么香,我隔八百米也能闻见。”胡桃轻笑起来,“不地道呀,居然瞒着我们偷吃!”
“我没有偷吃哦。”
在吴响的观念中,像野猫那样偷偷叼走腥味的鱼才算偷吃,自己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烧菜嘛。
“我是开了灯的,不算偷吃。”吴响严肃道。
“这是什么道理?”胡桃向吴响招了招手,吴响附耳过去,听见胡桃耳语道:
“现下这件事只有我自己晓得,还未告诉申鹤和新来的那位小姐……你晓得不?”
吴响心里一凛:“晓得什么?”
“晚上……”
吴响一拍手:“懂了,晚上加一个菜。鸡胗爱不爱吃?炒茭白味道好极了。”
“那挺好的……不是。”胡桃摇头,伸出一只青葱的手指,在吴响眼前晃了晃:
“晚上,屋顶,懂?”
原来是要开诗会,吴响明白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胡桃双手背到身后,一蹦一跳走了。
“月夜相会……这说法倒也不错,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吴响摇摇头,早课要开始了。
早上修习炼器之道不提,神里绫华从最基础的学起,居然很快上手,颖悟比得上甘雨了。吴响教训胡桃说:“你再不用功,过不几天就要被神里追上。”
说完这话,吴响感觉自己像是唠叨的教师,不由失笑。
下午则是炼钢的时间。
去冶炼厂干得筋疲力竭,吴响将库房中的存货炼制一空,吴厂长高兴之余,想到要付给吴响的巨额报酬也不免肉痛,但还是给他签了银票。
“厂子里没现钱,用银票偿吧,大明各地的票号里都能汇兑。”
吴响将银票小心揣在怀里,这可是一百一十五万巨款啊。
“上了初阳之后,简直摇身一变成了吸金兽,钱来得太容易了。”吴响思量道:
“无怪乎世人把筑基期看得那么重要呢。”
世上有俗谚云:一人筑基乘云去,门人鸡犬尽升天。原来吴响还觉得好笑,筑基就鸡犬升天了,后面的境界该上哪里去?天外天吗?
直到现在吴响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筑基的修士有能力支持宗门进一步发展啊。
“说来,岚溪城里也就两个宗门有筑基及以上的高手,我还道那些筑基都跑到哪里去了。”
哪儿去?自然是举宗搬迁,到更大的城市去发展了,比如锦华府。
底层宗门一层一层往上爬,顶级宗门一层一层往下扩,这便是大明的宗门生态。
吴响回到炼器宗,想到自己也是初阳境界了,是不是可以带着门人去更大的舞台呢?宗门评比之后见分晓了。
“好,现在是分析情报的时间!”吴响豪情万丈,立即开始工作。
自己前些天从术数神策门购得这一份绝密资料,不仅详细介绍了各大宗门的近况,还预先得知了官府第一轮的分组情况。
大明官府会在评比开始之前预先评估各个宗门的实力涨落,给它们安排一个隐藏的等第,再依据强强对话、菜鸡互啄的原则安排第一轮比试。
“看看我炼器宗……宗主换人,新任宗主实力强劲,疑似青龙帮江舟案的凶手,预估宗门等第为丙下。”
消息还蛮灵通。吴响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怎么成凶手啦?分明是他们行凶在先哪。”
结果论来说,自己毫发无损,青龙帮元气大伤,以局外人的角度看,显然是炼器宗穷凶极恶,欺压弱小的青龙帮了。
“算了,再看看青龙帮……实力大损,帮主身陨,门派精英死伤殆尽,预估宗门等第为丁下……这么惨?”
自己的炼器宗是往上跳了一个大段,青龙帮就是落了一个大台阶了,按说差距这么大,第一轮应当是碰不到了。
“可惜,这么说来和庐隐门的招呼也白打了,第一轮见不到面。后面应该也没机会了。”
宗门评比的赛制常常做出小改动,但大体遵循着“瑞士轮”的原则,据说是太祖从国外学来的赛制,与循环赛有些类似但又有不同。
具体来说,第一轮对战结束后,按照胜负关系分为胜者组、平手组、败者组三组,分别记一分、零分、负一分,接着第二轮一分与一分打,零分与零分打,负分与负分打。
之前对阵过的对手,之后的轮次中将不会相遇。
三十八个宗门,总共要打六轮。
“这个赛制麻烦的一点是,要做很多准备的功课,但我做不了。”
毕竟理论上来说,其他组别的作战情况决定了你下一轮的对手。像云山宗这样的宗门,仗着弟子多,可以在每一个擂台前分派记录者,即时汇报,早早地准备下一场的摆兵布阵。
可惜的是炼器宗人数太少,也只能研究一下第一轮的对手。
“我看看……大概率是洪武帮、通济镖局、云山附中、跆拳道馆这几个。”
看了看资料,前两者弟子擅长实战,后两者的弟子基础扎实。
“也就是会使阴招和压级参加的意思吧。”吴响咬牙切齿。
前者不用解释,这些江湖帮会从来不讲武德,出招都是擦着犯规的边缘,怎么阴损毒辣怎么来。
“对他们得下重手,让申鹤第一个上吧。”吴响决定。
至于压级参加……由于学校和拳馆都是弟子众多,他们可以从容挑选对阵的人选,甚至有一些教练与老师,厚着脸皮不突破炼气,装作弟子来参赛……这就是所谓的基础扎实。
分明已经教了好多年学生了,基础能不扎实吗?
“不过这种对手,自视为上手,倒是比较光明磊落。”
毕竟是教练,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猴子偷桃之类的招式,考虑到台下还有加油鼓劲的弟子……恐怕教师生涯就要结束了吧。
吴响想了想,自己的几个弟子谁比较适合这种对手呢?第一轮应当是最轻松的……
“胡桃吧。”他决定。
56.三人行必有我诗
晚上在房顶的时候,吴响问胡桃说:“要是大比碰上云山附中,就让你打头阵,没问题吧?”
胡桃胸脯拍得梆梆响,自信道:“包在我身上!”
吴响还是有些拿不准,约定明天对练看看,探探她的实力。
“话说,也不用每次都上房顶吧。”吴响说道,“你看,瓦片都踩碎了。”
“好呀,下回到哪儿去?”胡桃说。
下回都预订好了么?吴响失笑,抬手指了指后山:
“院子里就可以吧……”
“不好,黑乎乎的见不到东西。”胡桃摇头。
“啊,没有月亮。”胡桃仰天看着夜空,说道。
吴响奇道:“怪了,也没有到月末啊?难道是月全食吗?”
“天狗吃月亮?不是不是。”胡桃摆手说,“我想起来了……这是下半月,月亮要后半夜才出来呢。”
吴响恍然道:“对……上上上西西,下下下东东。我差点忘了。”
“那是什么?”
“以前老师教的口诀。”吴响解释说,“不是师父,是学校里的地理老师。”
“你也有当学生的时候呀?”胡桃兴味盎然问道。
吴响忍不住笑了:“我一直是学生……也就在你们面前装装前辈罢了。”
两人并肩而立,仰望靛紫色的天幕。看上去像是幽会的小情侣。
“吴响,您在这里啊……”身后传来一个弱弱滴声音,吴响转过身去,见到神里绫华从房檐下探出头来。
“嘶……”吴响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揪住了。
这种老套的展开,虽然常见,但还是好尴尬啊。
“啊,神里你还没睡吗?”吴响试图蒙混过关。
神里绫华爬上了屋顶,拂了拂银白的鬓发:“我听到瓦片裂开的声音。”
胡桃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
神里绫华语气平淡,听不出感情色彩:
“两位是在做什么呢?”
她明澈的眼睛盯着吴响。
神里绫华是前几天没睡好,这一日洗漱过后,坐到床上,想起自己的故乡,微微叹气。
在云山宗的日子,她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奔波于各个宗门之间,要么就是练剑。云山的剑招对她来说并不出奇,靠着自己的剑道基础很轻松就能掌握,但引气修炼之法就很精微了,她还没学明白,莫名其妙就突破到练气期,心里还是懵懵懂懂。
总之,她要么想着修炼,要么想着吴响,没有思乡的余裕。
“稻妻的各位还好么?有哥哥在,应该是井井有条才是。”神里绫华叹了一口气。
忽然,耳边传来咔咔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屋顶上走,接着咔擦一声,半片残瓦从窗边落了下来。
“是有毛贼吗?”神里绫华好奇地探出头去,没见着人,但空气中隐隐有人声。
果然屋顶上有人,神里绫华悄悄出门,爬上屋顶,就见到吴响和胡桃亲密地站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神里绫华头脑晕乎乎的,一男一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见面,这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吧……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期盼着某种回答,神里绫华不知不觉问出了口:“两位是在做什么呢?”
语气似乎不太妥,但是神里脑子里乱糟糟的,顾不上考虑措辞……好丢脸,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我已经问出口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会被怎么想……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尽管心中翻滚着许许多多的想法,看上去神里绫华并没有特别的表情。
“嗯,我们在作诗。”吴响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
“作诗吗……原来是在作诗啊?”神里绫华机械地点点头,忽然像通了电一般,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诶?”
“作诗?”她慌乱起来。
作诗,听起来是很健全的活动不错,然而年轻男女月下作诗什么的……这不该是很特别的事吗?
“我们是在作诗呀,夜晚是诗情活跃的时候呢。”胡桃伸出手,“你也来吗?”
“我,我不会写诗……”神里弱声道。
吴响心想,印象里她是个文学少女来着,常常伤春感秋,应该是有诗才的。
他说:“俳句也可以的,其实我们做得也不算诗。”
充其量顺口溜罢了。
“啊,俳句吗?”神里绫华懵懂地点点头。
“是啊,你看,虽然现在月亮还没出来。”吴响抬手指着夜空,“但是星星很漂亮呢。”
“是呢……”神里绫华仰头望着星空。
“星星满天,恰如樱瓣坠地,凋零又何期。”她喃喃道。
“好诗呀!”胡桃一拍手。
神里局促道:“谢谢夸奖……”
的确是很有少女风格的俳句,即使不懂格律也听得出意味。
“你想家了?”吴响突然说。
这微风松爽的良夜,如果不是出于天生的多愁善感,为何会吟出如此哀寂的俳句呢?
恐怕,她是想念着另一片大陆的亲人吧。
“是……”神里绫华微微羞赧,要是有一柄和扇就好了,她想。
这样就可以遮住自己微红的脸。
“咱也不能落后呀,你听好……”
胡桃不甘寂寞,咳嗽一声也开始吟诗。
吴响一边听着,一边想:“后天就是宗门评比了,这样懈怠会不会不好?”
转念一想,似乎也无所谓。
有没有必要因为即将到来的关口方寸大乱,如临大敌呢?失去平常心,是不是修行的倒退呢?
宗门秘卷记载,金丹之前有“退转”的说法,即是说境界高低不是一劳永逸,可能你今天状态好,到了初阳境界,过些天俗事缠身,心乱了,又会退回引气。
就好像即使过了色感劫,修行中还是面临诸多诱惑,吴响也未必把持得住。
考一次高分容易,实力加一点运气即可,而保持稳定的水平就难了。
吴响心有所感,吟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他不是作诗,只是想到先贤的诗句,适合与此时的心境。
“这么好?”
“是诗圣写得,非我所作。”
夜半三更,繁星漫天,月牙悄悄挂在天上。
也许吴响和胡桃都是不拘的狷介之士,但对神里绫华,这是特别的一夜。
57.大比来了
大比时间到了。
这日天气晴好,正是顶顶好的天气,万里无云,初春的回南天暖风熏人。
“听说每一年的宗门评比都要请仰天宗的算师提前定好,算准了是良辰吉日,宜动刀兵。”吴响说道。
他一早起来,早早梳洗停当,召集了甘雨、胡桃、申鹤几位,派蒙还在睡觉,由甘雨抱在怀里。
“先来试试你的实力。”他对胡桃说,“你拿那根藤棍演示一下枪法。”
胡桃点点头,挑起一根修长的藤棍,随手耍了一朵枪花,摆出架势。
吴响也拾起一根短的,作出剑斗的姿势。
他从小学开始接受正规的武学训练,一直名列前茅,岚溪城里的同龄人很少是他的对手。虽说宗门大比的对手比自己的水平只强不弱,不过也差之不多。单论武术水平,吴响大约能评上乙等顶峰,将将够到甲乙之间的门槛,这实力当个丙等宗门的大师兄毫无问题。
往年宗门大比,大师兄日常划水,师姐手无缚鸡之力,都是靠自己和二师兄顶上的。区区两个人能维持住弟子战的顺位,使得人丁稀少、弟子寥落的炼器宗不至于被踢出宗门行列,他的水平也无需质疑。
“若是能和我打成平手,打个丙等宗门的弟子战,在擂台上一挑四就没什么问题了。”吴响盘算着,喝道:
“开始吧!”
片刻之后,吴响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吴响,你不要紧吧?”胡桃凑过来,关心道。
这里提一下,虽然是一览无遗的仰视视角,但胡桃惯常穿的是裤子,所以并没有走光的风险。
另外,在这个视角下一般高度的山峰也会显得十分宏伟,考虑到这个效应,胡桃可谓是一马平川的原野。
“相对高差是零,也就是说,完全是平原。”
胡桃眨了眨眼睛:“咦,我是一棍子戳在胸口上,怎么好像脑子出了问题?莫不是磕到碰到,摔成脑震荡了?”
吴响叹了一口气:“脑震荡……你哪里学来的新词啊。”
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
自己敌不过胡桃,虽说并不是太意外,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
甘雨、申鹤这些清修多年的自己敌不过是正常的,可胡桃年级还不到十六吧,怎么也这般厉害?
能够在技巧上碾压了自己,难道胡桃梦中都在演练枪法吗?
“可能这就是天才吧。”吴响笑了起来。
这样最好,宗门大比完全可以放心了,将那些不入流的对手们揍得屁滚尿流吧!
早上九点半,吴响一行人到了体育馆。
“弟子战在那边,是红色擂台。”吴响向甘雨等人指路说,“待会会有播报,按照对手上胡桃或者申鹤,之前说好了,没问题吧?”
几人点头。
吴响再提醒道:“弟子战必须使用场馆提供的兵刃,但不要他给什么你就用什么,提前挑一把比较称手的拿着。”
他记得以前有人在弟子战的兵器上做手脚,买通了跑腿的工作人员,给对手递了一把有缺陷的竹刀,而那个对手也是心大,完全没有检查武器,结果到了台上,竹刀被一劈两段,无奈退出了比赛。
“一定要好好检查啊!”他叮嘱说。
甘雨点头,表示会仔细查看参赛弟子的武器。
听到甘雨的答应声,吴响心里就放心了,自己往长老战的擂台走去。
长老战擂台是黄色地板,面积比弟子战要大得多,盖因长老大多已经脱离了肉身对拼的阶段,进入了炼气期,需要更大的腾挪空间,也需要给观众一些缓冲的距离。
吴响在台下找到了师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您忘了呢。”
师父瞪眼道:“我洪承剑什么时候忘过事?不就是出去炼了几天么,担心什么!”
吴响打了个哈哈,复问道:“您拿下两场不成问题吧?”
弟子战是四人轮替的车轮战,长老战则是两人。
炼器宗眼下只有师父洪承剑一个长老,也就是说,他必须战胜两位对手才算晋级。
师父摆摆手:“轻松的很!你莫要管我了,快去准备。”
吴响被师父赶走,来到了掌门战的擂台下。这边的擂台是蓝色,最为高峻,待会儿吴响就要迎战对手宗门的掌门人。
宗门评比时间安排颇为紧凑,很快对阵表就出来了,由一个壮汉吹着喇叭,大声宣布:
“第一场,炼器宗对阵云山附中!”
云山附中,顾名思义,是云山派的下属中学。
吴响思忖:“那么是胡桃上了。”
这边准备时间短暂无比,刚刚叫出对阵双方,工作人员就找过来,要吴响填好表单,准备上场了。
吴响收拾心情,跨上擂台,心里多少有些激动,毕竟上蓝台还是出生以来头一遭。
“这么早当上掌门,之前的确没想到,本来以为至少要四十岁才能上掌门擂台的……”
看看自己的对手,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岁的样子,戴着眼镜,面相斯文。
“在下吴响,忝为炼器宗掌门。”吴响向他抱拳。
那中年人回礼道:“我是云山中学的校长,姓高,高志明。”
“礼毕!”裁判站在场外,高声叫道,“亮兵刃……”
吴响抽出照日剑,心念一动,照日剑清啸一声,悬浮起来。
“日升!”
照日剑缓缓上升,周身光华开始吞吐,渐渐有红日东升的气魄,悬在吴响头顶,宛如一轮真正的朝阳。
云山校长高志明却没有动静,愣愣看着照日剑,似乎有些呆住了。
“云山附中,亮兵刃了!”裁判提醒道,“提醒一次,下一次就要扣武德分了!”
除了判决胜负之外,裁判还有审定武德职责,遇到失礼、使阴招、落井下石等等行为,将按照规程扣去相应的武德分。这原本是为了减少平局而设立的规则,后来将违规招式的使用也纳入“有失武德”的范畴,极端情况下,即使获胜也可能被判负。
云山校长听到裁判的提醒,摇头道:“不必了……我弃权。”
说着轻快地跳下了擂台。
吴响眨了眨眼睛,望向裁判。
这就赢了?
裁判和工作人员交头接耳一会儿,接着工作人员跑到云山附中的观众席说了几句话,又急匆匆跑回来。
接着吴响便听见裁判宣布:“掌门战,胜者炼器宗!”
“唉,还以为能好好打上一场的。”吴响摇摇头,手一引,照日剑失去浮力,直直落下,正好落入剑鞘之中。
58.黄台
吴响打完收工,就去黄台找师傅。
第一天围观的人还不太多,看台边上基本上都是本帮弟子,给擂台上的师兄师姐加油助威来的,这么一看差距就大了。
炼器宗这一边一个人也无,对面则是围满了云山附中的学生。
“不公平!”吴响心里叫道,“他们是学生,啦啦队太多了!”
走得近一些,便听见震天响的加油声。
“蓝老师加油!”
“教导主任威武!”
“一定要赢啊!”
“怎么样,我们老班比你们班主任厉害吧?”
人声鼎沸中吴响好奇地走近,看到自己师父一身白衣,手中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叮叮当当和对手斗个不停。
吴响松了口气。
“嗨,这不是打得旗鼓相当吗?听动静我还以为要输了。”他说道。
旁边云山附中的弟子不乐意了:“输什么输,我们蓝老师是无敌的!”
吴响笑了:“我不是你们云山中学的。”
“不是?”那个学生瞪大眼睛,打量了吴响一番,哦了一声,“是没有见过,你是炼器宗的弟子吗?”
吴响听他语气不客气,心想现在的小朋友真没礼貌啊。
云山附中的学生,算算年纪也就十五岁不到,正是人厌狗嫌的年纪,家里有上初中的应当深有体会。
吴响有心教训他一下,当场摆谱说:“你们老师就是这样教你们对长辈说话的吗?”
那学生嚷道:“你算什么长辈!”
吴响就挥了挥手,让他倒在地上了。
那个学生被气劲拍面,推倒在地上,脸上还是懵懵懂懂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平地摔倒了。
动静有些大,云山附中的小孩们鼓噪起来。
吴响顿觉没趣,继续看着台上。
师父之前恐怕打过一场了,看样子气力有所衰弱,所以面对这个对手才打得针尖对麦芒,显得有来有回的样子。
毕竟年纪大了,不耐久战。
不过胜利还是不成问题,他那个对手,云山附中口中的“蓝老师”,看样子刚刚到炼气期,空有境界,却没有炼出神通。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云山附中身为云山宗的下属学校,只是负责给宗门输送人才,并没有传授到云山宗的种种秘法。
云山附中的学生们对吴响怒目而视,却不敢上前。
他们毕竟只是未成年的学生而已,一年级的学生更是刚刚脱离小学,按年纪算还属于儿童。
未几,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越众而出,面色不善地看着吴响。
云山附中的那帮孩子鼓噪起来:“是刘老师!”
“刘老师,他把小宝打伤了!”
“刘老师,快点教训他吧!”
这些孩子们争先恐后告老师的场景让吴响微笑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时光。
那个刘老师却板起了脸,谨慎道:“阁下是哪位,为何欺负一个小孩子?”
吴响道:“在下属于炼器宗。”
报过家门,他玩味笑道:“欺负这词有点过了吧?看他目无尊长,教训一下罢了。”
刘老师抱起胸口,表情严肃:“你承认了伤人,好,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吴响心里想,他是依仗云山宗的权威,横行霸道惯了?还是在学生面前下不来台?
他决定给这个刘老师一道台阶下,便说道:“我若想伤人,他不会只是跌一跤。”
说着伸出手来:“不信阁下可以一试,请。”
刘老师脸色黑了下来,双臂张开,摆了一个拳击的架势。
云山附中的学生们见到两人要决斗,远远的拉开一个半圆,稚嫩的脸上满是兴奋。
“我不想被说以大欺小。”刘老师说道,“你先出手吧。”
吴响点点头,耳朵听着台上的动静,估计快结束了,便应道:“好。”
他准备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刘老师咳嗽了一声,原地跳了两下,说:“开始吧。”
这时他心里还在想,没有戴拳套,要是打伤对方该怎么办。
毕竟是宗门弟子,虽然是最末流的宗门,还是得给他交个救护车。
话音落下,刘老师准备集中精神,应对对手的第一击。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即使是末流宗门的弟子,也一定有一两招可以亮出来的绝技。
面对第一击一定不能懈怠,不过也不用太过紧张,云山宗的功夫重在柔韧,擅长防守反击,只要紧守门户……
紧守门户……咦?
刘老师的双手,原本是挡在胸前,握拳对着吴响。这个架势既可攻又可守,是颇为万金油的姿势。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拨开了,于是万金油的架势变成了门户大开的愚蠢姿态。
“什么?”
来得太快,他看不清对手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闪,吴响就已经欺身上前,撞进了自己的中门。
吴响冲上前去,轻松拨开了刘老师的手臂,接着一掌轻轻拍在他的胸口。
刘老师就闷哼一声,横飞出去。
“刘老师,你怎么了!”
众学生手忙脚乱地围上去,叽叽喳喳抄成一团。
“谁有手机?快叫救护车!”有人喊道。
吴响说:“不用了,他没受什么伤。”
自己不过是气机发动,将他推了出去而已,并没有使什么力。
“他受了内伤!”一个女学生尖叫道。
吴响摇摇头,看台上已经分出胜负,便往擂台走去。
“胜者,炼器宗!”台上的裁判高声叫道。
在激昂的播放音乐中,吴响迎上了师父。
洪承剑见到吴响瞪眼道:“你这小子,又到处闯祸!”
吴响说:“师父,我们去看看师妹吧?”
“你……”洪承剑一时气结,没好气道,“你怎么装作没事人一样?我在台上见到你打人了。”
“有什么事情?”吴响问道。
师父似乎还没有明白,现在的炼器宗已经非复吴下阿蒙了。
要是还在丁等下,面对云山附中这种大派自然是能躲就躲,绝不会想着滋事。
不过现在既然都在一个擂台打斗了,实力地位已经可以视作相差无几,至少官府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才会将炼器宗和云山附中排到一起。
那么这场决斗,也就是宗门切磋罢了,何况自己并未伤人。
“没准过个几天,切磋就要变成指教了。”吴响说。
洪承剑诧异地看着他,忽然捋须道:“你小子,越来越有掌门的样子了。”
59.红台
吴响和师父这就往弟子战的擂台走去。
历来弟子战是最为热闹的,大约是观众与台上的师兄弟们距离更近,弟子们都乐意来弟子战的红色擂台这边观战。
“还有一个原因,四对四的车轮战打起来时间长,何况要是出现了一挑四的情况,看起来也很过瘾。”
弟子战每年都能产生许多让人津津乐道的名场面,不管是先锋大将打出一串四的战迹,还是守关大将一夫当关挡下对手的轮番挑战……都是众人希望见到的传奇性情节。
譬如眼前,就展现了一场“一串四”。
胡桃英姿飒爽,收回长枪,抹了一把汗,微笑道:“还站的起来吗?”
她的对手倒在台上,捂着胸口,痛苦地挣扎着想要站起。
“师兄加油!站起来!”
“赵师兄,不要放弃啊啊啊!”
对手是云山附中的守关者,也就是第四位选手。
历来守关者都会安排实力最强的弟子,以免发生不测的意外,那个赵师兄大概在云山附中很有人望吧。
毕竟加油声这么大,而且多是女声,看来是学园里的偶像。
只是赵师兄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被判了负。
人群里传来悲痛的呼声,隐隐还有啜泣的声音。
吴响想,这些小朋友好青春啊。
令吴响意外的是,给胡桃喝彩的居然不少。
“一挑四!”
“姐姐好飒!”
“给个联系方式吧!”
听了一会,吴响了然,原来是馋胡桃身子。这倒是人之常情。
吴响笑着走过去,跟着人群拍掌:“打得不错。”
胡桃见到了吴响和洪承剑,当即拖着枪走到擂台边缘,灿烂笑道:“如何?”
她一连打了四场,虽说没有受什么伤,体力消耗还是不小。
这时额头见汗,声音也有些气喘吁吁。
但她赢得干净利落。
吴响鼓励道:“打得很漂亮,虽然我只见到最后一场,不过枪路很直接。”
胡桃的枪法本来是以轻灵见长,突出一个枪法刁钻,和她本人一样古灵精怪。
但今天面对云山附中的对手,每一个力量都不及她,因此胡桃选择了最直接的打法。
这个策略很正确,吴响不由为她的战斗智商叫好,不愧是天赋的才女。
胡桃听到夸赞,一双明眸眯成了欢喜的月牙,自豪道:“嗯哼,本堂主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了。”
她手一撑,翻过擂台的围栏,轻巧跳下来,笑得更开心了。
甘雨等人也转了过来,她们原本是在另一侧给胡桃加油。
众人都笑着。
吴响也笑了,他说:“我们回宗门,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胡桃说:“酒楼什么的,不如你烧的好吃,不如今天还是你来。”
她笑容灿烂:“加十个菜!”
吴响道:“好。”
回宗门之前,吴响找了一个小贩,问他买今天的对阵结果。
这也算每年的定番了,这些小贩游走于各大看台之间,记录胜负,整理好高价卖给宗门弟子。
虽然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要价也往往十分离谱,但宗门弟子们甘之若饴,掏钱都很爽快。
“哈哈,小的每年也就赶这一趟,大爷您还是体谅着吧。”小贩陪着笑。
吴响问他买,他摇头说:“哪儿有这样快,弟子战那边还有七八成没有打完呢!”
小贩提议,等结果出来了,他给吴响送到宗门里来。
“送货上门。”他说,“包您满意。”
吴响答应了,给他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笑道:“及时送来,不会短了你的。”
插曲过后,众人先去超市购物,买些食材。
吴响准备做几道大菜,盯上了挂在肉钩上的半扇鳄鱼。
“这个新鲜么?”他问摊主。
“当然新鲜了,早上刚捞上来的小黑蛟,性子太烈才宰掉的,不然养在水缸里现杀就更新鲜了。”摊主说,“不信您到处问问?”
原来不是鳄鱼,吴响摇头道:“往年没怎么见过这种……”
摊主表示同意。
“也是邪了门了,这几天岚江里天天捞到小蛟龙。”摊主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游鑫安江出了什么事情。”
这年头,龙凤之类的异兽很少见了,即使是血脉稀薄,几乎和鳄鱼无异的小蛟龙,平常也是难得一见。
“不对,这其实就是鳄鱼吧?”吴响看了看肉钩上的大家伙,挠挠下巴。
他认得出鳄鱼皮,毕竟是做剑鞘的常用材料。
摊主尴尬地笑笑:“老话都是叫小蛟龙的,听起来响亮么。什么鳄鱼,这又不是鱼。”
吴响懒得和他科普生物学常识,点头道:“我买了,你给我切好吧。”
摊主爽朗应声,提起剔骨刀,咚咚剁了起来。
甘雨等人没见过这种生物,看到吴响将鳄鱼装进袋子里,颇为好奇地探头来看。
“好奇怪的动物,蛇不像蛇,鱼不像鱼。”胡桃奇道。
吴响说:“待会儿就能吃到了。”
鳄鱼这种,肉质比较类似鸡肉,只是要老上许多,其实不是很好入口。不过这条鳄鱼年纪小,应当还是比较鲜嫩的。
吴响记得这类爬行动物腥气很大,额外买了许多葱姜蒜。
“要做蛟龙宴?”摊主热情道:“那得买八角才能压得住。”
盛情难却,吴响又买了许多香料。
回到宗门,吴响立即动工,先点起火,烧了一锅水。
“得先过一过水,把血洗掉。”他盘算。
肉类,尤其是大块的排骨之类,这样处理过会更好吃。
过了凉水,吴响剥去外面一层皮,又洗掉皮下面的一层黏膜。
这边将葱姜蒜切成小块,加酱油,加黄酒,加八角等,搅和起来,开始调制底料。
然后起锅烧油,油七成热时,加入底料,煸出红油。
油锅滋滋响着,香味已经溢出来了。
然后便是将鳄鱼切成块,下锅翻炒起来。
厨房外,胡桃吸着鼻子,说道:“好香。”
见到甘雨探头探脑的,想要进去帮忙,胡桃拉住她说:“今天就等着吃吧!”
几人来到餐桌上,众人已经做得整整齐齐了,洪承剑也在座。
派蒙咚咚敲着筷子,兴奋道:“什么时候开饭啊,我等不及了!”
60.庆功
吴响花了许多时间来料理这条小蛟龙,但并不是说他只做这一道菜。胡桃说的,今天要加十个。
考虑到甘雨的口味,吴响没有选择大鱼大肉,而是以清淡的菜式为主,辅以一些爽口的凉菜,反正平日里也是这个口味,他是做得熟了。
“上回吃重口味的东西还是初中时候吧,和同学去撸串。”吴响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碰过重油盐的肉食了。
大小也是个道士么,吴响宽解自己,吃清淡些是应该的。
想着无谓的事,吴响麻利地穿梭在锅碗瓢盆间,一道道菜端上餐桌。
“哎唷,烧这么多菜啊。”师父乐得合不拢嘴。
吴响说:“您一个人打过两个,辛苦了,多烧两个菜也是应该的。”
说完转身回厨房了,还有许多菜等着端上来。
“好香哦。”胡桃撑起身子,鼻子吸了吸,陶醉道。
“嗯。”申鹤表示同意。
甘雨拭了拭眼睛,胡桃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甘雨摆摆手,“有点辣,刺激到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不知道香菱他们过得怎么样。”
胡桃宽慰她:“您就放心吧,璃月有七星管着,刻晴、凝光,哪个不都挺靠谱的吗?”
神里绫华则是呆呆的,盯着砂锅里的鳄鱼汤发呆。
这时吴响端着盘子走过来,叫道:“你们愣着干什么,不用等我,直接吃呀!”
将菜端上桌,他在后腰擦擦手,扯出一条板凳坐上,口中念叨:“要不然菜都凉了。”
说着拿起筷子,准备夹点海带丝吃。
吴响刚举起筷子,便看见洪承剑朝他瞪眼,手一哆嗦,把筷子放下了。
洪承剑轻咳一声,端起酒杯说:“今天大比是顺利胜了,吴响有功,加上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他站起来说:“我们给他敬一杯。”
甘雨等人哗啦啦跟着师父站起来,纷纷端起了杯子,只是里头不是酒,是超市买的柳橙汁。
吴响连忙也站起来,受宠若惊。
“不至于……”他嘴里小声念叨。
却听见胡桃大声道:
“干杯!”
“干杯!”众人齐声道。
吴响拿起杯子,手拿着杯子往前一凑,就看见大大小小的手端着杯子凑过来,要和他碰杯。
最小的肉乎乎的是派蒙的手,洁白的看起来很柔软的是甘雨的手,稍大一些骨节分明的是申鹤的手,红润的指甲尖尖的是胡桃的手,以及神里和师父的手。
“干杯!”
她们争着和吴响碰杯,乱哄哄地挤过来,杯子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有人碰了好几次,有人没有碰。
碰过杯的人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尽管是饮料,也要一饮而尽,喝出了一口闷的气势。
神里绫华端着杯子,一直没有轮上,最后抿着嘴轻轻碰了碰吴响的杯子沿口。
“谢谢你。”她说。
吴响笑着点头,喝干了杯中的橙汁,向她们展示杯底。
“厉害厉害。”胡桃小小地拍起了手。
师父嗤笑了一声,声音洪亮道:“吃菜吃菜!”
七双筷子同时伸向餐桌。
酒足饭饱,吴响要洗碗,被师父从厨房赶了出来。
“放着我来。”他说。
于是吴响召集了弟子们,开始开小会,正好那个小贩这时敲门,送来了今日的战报。
“我看看情况……今天赢的都是江湖门派啊。”吴响说。
由于自己炼器宗是身在丙等,那么明天的对手就是丙等里一胜的门派。
出乎吴响预料的是,学校、拳馆类型的宗门几乎全军覆没,赢的都是江湖帮会类型的宗派。
“江火派,夜叉帮,陀帮,武威镖局,盐帮。”吴响挠挠头,“除了武威镖局都是帮会。”
江火派,名字有几分诗意,其实就是渔民组成的帮会,因为夜间捕鱼要用灯照着吸引鱼群,便叫做江火帮。
夜叉帮是码头卸货的劳工组成的帮会,和青龙帮是竞争对手,眼下青龙帮被吴响打得元气大伤,他们便雄心勃勃,想要冲一冲更高的排位。
陀帮其实就是丐帮,也算是源远流长的帮派了,不过丐帮属于祖上阔过,现在声势远远不及古时候。不知道他们改名是不是因为羞愧……
盐帮,顾名思义即可,也是江湖帮会一路。
吴响向甘雨等人科普道:“这些帮会历史都比较悠久,虽然没有什么上乘功法,但技击之术颇为了得,在岚溪这种小城市也算一号人物了,尤其是弟子战……”
毕竟弟子战参加的都是不到炼气期的门派弟子,功法上乘也体现不出优势,反而是武功高强能够压人一头。
“而且他们向来不讲武德……申鹤,下一场你打先锋。”吴响安排道。
“吴响,我想继续打。”胡桃却出声反驳了。
吴响皱眉道:“这个方案之前就定好了……你有什么理由吗?”
胡桃笑嘻嘻道:“吴响你是没看到前几场,那几个对手禁不住我一枪!你都说明天的对手也是丙等,水平总不会差太多咯,我上足足够了,用不着麻烦申鹤姐。”
吴响看着胡桃,胡桃挑挑眉毛,自信满满的样子。
他转念一想,虽然说有备无患,可胡桃的实力确实颇为了得了,只是怕对手阴招……
吴响努力想想,什么样的阴招能让胡桃翻车。
“嗯……”
“你怎么啦?”胡桃凑过来,“是不是要出恭?”
吴响退后一步,避开袭来的香风,摆手道:“好吧,明天还是你上……务必小心。”
胡桃满口应下。
会开好了,众人各自回房修炼,吴响走出房门,见到神里绫华在等他。
“吴响。”神里绫华叫了一声,表情有些踌躇。
“嗯。”吴响点点头,等着她说话,神里绫华却不言语了。
他说:“你有什么事吗?”
神里绫华抬起头,说道:“我能参加弟子战吗?”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神里绫华急急地吐出一串话来:
“我之前虽然在云山宗,但只是借地方住而已,并没有正式加入,也没有什么感情……我实力不错的,虽然没有那时候厉害,但已经是炼气期了,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怎么样,但弟子战应该没有问题……”
“停停停。”吴响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61.第二战
“……我想参加弟子战。”神里绫华这样说。
听她说了长长一段话,似乎是以为吴响顾虑她实力不济或是不够可靠,才没有给她安排参加弟子战的机会。
“你误会了。”吴响说,“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为什么在安排弟子战成员时,自己没有将神里绫华纳入考虑之中呢?
“因为你是炼气期,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他说,“提前上场不就露陷了吗?”
这是谎言,虽然说得过去,虽然解释得通,但并非吴响真心的想法。
他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明心见性还是很不够啊,本来早该发现的。
总之,吴响打起精神,准备用正经的说法糊弄过去。
“之后如果碰到强大的对手,你也有机会上场的。譬如说,甲等的无崖门,听说就有炼气期的弟子。”他说。
神里绫华盯着他,在她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隐隐有着幽蓝的色彩。
吴响感觉自己被激光穿透,心里的想法无所遁形了。
“只是错觉吧。”他想,“神里绫华又不会读心术。”
何况真正的理由……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好吧。”神里绫华垂下眼帘,“希望……只是希望,你能更多地关注我。”
吴响歪歪头,心想,她似乎看出了什么,神里绫华在某些时候惊人地敏锐呢。
他甩开浮动的思绪,回房去了,明日还有恶战呢。
第二天,吴响从库房里掏出一把细剑。那是几个月前派蒙出炉之时,炉中蕴养的那一把。
按理说这柄剑引出了派蒙这一剑灵,自身是如假包换的一把灵剑了,可是派蒙似乎并不能附着在这把剑上,而且……
吴响指尖轻轻划过剑脊,拉出一声清亮的剑鸣。
“剑脊有点弯了。”他皱眉道。
叫来师父,洪承剑也是大惑不解,按理说即使疏于保养,以他的技术也不会出这种岔子。
剑脊不正,这种低级失误是不会出现在洪承剑这种炼器大师身上的,何况这把剑是他的心血之作。
“咦?”吴响转了个角度,奇道,“又正了?”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发觉是剑身映出的光线有着细微的偏折,造成了视觉的偏差。
“有意思,这铁定是灵剑了。”吴响喜道,试着御使它飞起来。
细剑稳稳当当地悬浮起来,光华收敛,看起来平平无奇,一不小心都要忘了这里有一柄剑。
“不错,性子很低调嘛!”吴响笑起来,“给你取个名字,叫褐玉剑如何?”
剑尖轻轻晃动,好像在点头同意一般。
吴响决定今天就用这把剑了。
“不要紧吧?”师父问道。
吴响说:“也不好整天提着镇派之宝到处招摇,不然晚上祖师爷要托梦骂我了。”
晋级筑基之后,吴响无形之间自信了许多。
吴响和师父研究剑器,浪费了许多时间,要不是甘雨来催促,说不定要错过比试。
一行人到达体育馆的时候,场地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昨天是头几个开始比试的,今天却排得比较靠后,因此炼器宗一行还有些准备的时间。
师父差吴响去看对阵表,吴响来到告示板前,费劲挤进去,找了半天。
回来对大家说:“我们的对手是夜叉帮。”
“夜叉帮有什么绝技?”神里绫华问道。
吴响想了想,摇头道:“正常打就是了。”
过了一个时辰,轮到炼器宗上台,吴响上蓝台一看,对面是一个精瘦的汉子,马脸,鼻子上画着白色的面纹。
吴响想起来,这个帮派有个特色,就是喜欢把脸画得很花,以此来恐吓对手。
说是这么说,除了让人觉得杀马特,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吓人的效果,多半还是出于他们的审美吧。
“哈哈,你看那小子,见到帮主已经惊呆了!”
“帮主这扮相,就好像那种岛上的原始部落一样,潮爆了!”
台下夜叉帮的帮众评头论足,笑得异常大声。
吴响也笑了。
对面的夜叉帮帮主神色傲然,说道:“我知道昨天云山中学的高志明都不敢和你打,要是你以为本帮主也是这种胆小如鼠的鼠辈,那就错了!”
吴响说:“炼器宗吴响,请。”
“夜叉帮徐修罗。”那人自傲说道,掏出两把短刀,“看招!”
说着就欺身上前,短刀成十字,斜斜劈来。
当的一声,吴响拔剑在手,和他硬拼了一记,接着疾步后退,身子像是一阵风儿一般,向擂台边缘荡去。
退后速度极快,但仍然面向对手,徐修罗追上前来,也找不到空隙,几刀都被吴响轻松挡下。
徐修罗一刀接上一刀,双刀本来极难驾驭,他却使得密不透风,两把刀像是手臂的延伸一般,交错劈砍,流畅至极。
双刀一起运动,吴响面对的是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凶猛的攻势,一时找不到机会回击,连连后退。
吴响心道不好,这样下去要被逼到边上了,若是被打下擂台,即使自己还有再战之力,也是要被判负的。
当即足尖一点,一股气劲轰然爆发,如同潮水拍岸,击向徐修罗的小腹。
徐修罗冷哼一声:“谁还不是炼气期了?”说着身上腾起山石一般的气势,与吴响的气劲相拮抗。
气机相触,徐修罗脸色一变,心道好浑厚的内力,连忙加上一把劲,催动内功,堪堪维持住了身形。
吴响找到一个喘息的空当,眼神一凝,叫道:“褐玉,去!”手上的褐玉剑无声无息地飙射出去。
徐修罗举刀去挡,心道你自己送出空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待我挡下这一剑,下一刀就能把你逼下台去。
突然他汗毛倒竖,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自己双刀看似斩中了剑光,却轻飘飘的没有受力,而那道剑光已经划过一道扭曲的弧线,奔着自己的喉咙来了!
他大叫一声,往后倒翻,然而这个叫吴响的少年,御剑之术好生了得,飞剑居然无视惯性,紧紧追着自己的喉咙不放!
徐修罗仰面躺在地上,感到喉结处有一点深重的寒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把剑就悬在自己脖子上,只消吴响心意一动,就能刺穿自己的喉管。
“我认输。”徐修罗举手投降。
62.上等马
到底不过是个炼气,吴响胜得没什么悬念。
听到裁判员宣布胜者,吴响就下台去找胡桃。
胡桃那儿正在打第二个,吴响到台下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将对手一枪戳倒。
似乎没有什么悬念了,吴响再去找师父。
师父的对手有一个居然没有到炼气,这夜叉帮实力似乎不是很济事啊。
“怎么回事,感觉不如云山附中厉害。”吴响自语道。
话一出口,便见到一边的观众对自己怒目而视,看来这些都是夜叉帮的帮众了。
“要不是赵大哥生病了,这老头子哪里有赢的机会!”其中有个人提高声音说道,没有看向吴响。
吴响笑了笑,便见到他偷眼瞧了自己一眼,接着哼了一声。
然后就见到周围的帮众小声开解他,说着“小姐别跟这种货色生气”之类的话。
“小姐?”吴响心里奇怪,刚才分明是个少年的声音。
他没有深究,见到师父已经胜了两场,就过去给他拎包。
师父每次上场都要背上好大一个包,里头除了剑与剑鞘,还有各式各样的维护用具,收在海绵槽里。每次打完收工,洪承剑总要仔细清理维护一番。
这手艺吴响也学过,不过他人比较懒,顶多上上剑油就完事了。
以前洪承剑要他帮忙养护宝剑,他自觉很仔细了,师父看了还是要摇头叹气,自己重新来一遍。久而久之,吴响就草草敷衍了,反正师父还要来第二遍。
吴响给师父提起包,问他夜叉帮的事。
“这个夜叉帮不是一胜么,怎么感觉实力挺稀松的?”
洪承剑反问他:“你有没有听说过田忌赛马的故事?”
吴响笑道:“中学里学过……您是说长老战是他们的下等马?”
师父说道:“不错,他们这种帮派也就是弟子心狠手黑,中上层战力不值一提。也就是在岚溪这种小地方,才会把他们叫做宗门。”
师父是炼器宗长老,属于道门一脉的,修道的看不上练武的,这也算一个传统观念。
不过眼下的情况并非他所说的,修仙一定比习武强了。
“我们大明定鼎之时,不是就立下规矩,修心炼体不能偏废吗?”吴响问道,“毕竟太祖他老人家就是习武出身。”
这一百年来最为强大的武道强者就是太祖本人,推三山、断江河的壮举大家至今仍津津乐道。如今不管大城小城,处处是武馆拳馆,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林立,正是太祖这个榜样的带动作用。
“哼。”洪承剑不说话了。
炼器宗的衰败是事实,他想嘴硬也没法说什么话。
走出几步,洪承剑悠悠叹道:“吴响啊,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到几件灵器出世。你是有希望的,只是太懒……”
吴响说:“眼下我已经筑基了,假以时日不是没有机会。”
洪承剑瞪眼道:“筑不筑基和炼器有什么关系?我派祖师之所以自立门户,就是看不惯炼器宗本宗唯境界论的歪风邪气。”
他气哼哼说:“你看本宗境界比老夫高的人不知凡几,只怕弟子里也有不少引气期的,初阳、重楼、葆光……境界高到玄关的也不是没有,你见他们炼得出灵器吗?”
重楼、葆光、玄关等等说法,是本门典籍中记载的境界,大致相当于还转、金丹、化神一类。
吴响笑了笑,自己晋级筑基之后,的确感到炼器时游刃有余了许多,要说境界高对炼器没有用处,那显然是过于偏激了。
不过,师父说的也是。
“炼器和修炼毕竟是两码事。”他若有所思。
本来自己就是赞同师父的理念,这才一直留在炼器宗的,否则以他毕业当时的成绩,有机会去锦华府、甚至沆州城的。
“老夫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留下来?你一定要去沆州考取宗门,我也不拦你。”师父说道。
“也不一定要入门吧?”吴响说,“把后续的功法带回来就行了,您不需要,师妹们还是要修炼的。”
洪承剑不说话了,只是摇了摇头。想必他是觉得一边炼器一边修炼,只会两头耽误,贪多嚼不烂吧。
两人去看胡桃的比赛。
“您刚才说,夜叉帮的弟子们是他们的上等马?”吴响突然道。
师傅点点头道:“不错。”
吴响笑起来:“那我们的弟子就是千里马了。”
红台之上,胡桃面带微笑,落败的夜叉帮弟子躺在地上,痛叫不停。
“胜者,炼器宗!”
胡桃施施然甩了朵枪花,背着长枪下来了。
“怎么样?”她笑着对吴响说。
吴响自然一吨猛吹:
“太帅了,不愧是往生堂堂主,你的枪法已经出神入化了!”
要是游戏里碰到这么厉害的队友,一般的玩家已经开始认爹了,吴响吹得还是含蓄了一些。
胡桃眯起眼睛,很得意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等着饲主摸头的猫猫。
吴响就摸了摸胡桃的头发。
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胡桃脑袋往吴响手心蹭了蹭,很舒服的样子,眼睛闭上了。于是吴响又揉了揉。
这边神里绫华和甘雨、申鹤走了过来,甘雨颇为歉意道:“都没有我们上场的机会,都劳动胡桃了。”
“辛苦了。”吴响点头道,“我们回去吧?”
“今天吃什么菜?”
“我准备把剩下的肉汤热一热。”
昨天的鳄鱼汤量太大,一口砂锅装不下,吴响就分了两次装,本来想着第一锅吃完了还有一锅……不过美少女的食量不太给力,第一锅都没吃完。
“好嘛,这才第二天,你就开始糊弄咱了。”胡桃打趣道。
“就问你要不要吃吗?”吴响笑道。
胡桃表示,吃还是要吃的。
甘雨、申鹤等人自然没有二话,都是心思纯善的少女,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般不知民间疾苦。
“冷菜不吃,还能倒掉不成?”师父不满道,“你们不吃老夫来吃。”
洪承剑生活上是很节俭的,一口剩菜都舍不得浪费。
回到宗门,吴响围起围裙,准备做饭。却看见门外一道影子闪了一闪,闪身进来,吴响定睛一看,原来是神里绫华。
“有什么事?”吴响系好围裙,疑惑道。
神里绫华看起来有些扭捏,犹犹豫豫不肯张口明说。
63.摸摸头
吴响见神里绫华不开口,无奈道:“你是想要明天打头阵吗?今天的对局结果还没有出来,现在定早了一些。”
“不是那件事。”神里绫华犹豫道,“您能不能……”
“能不能?”吴响眨眨眼睛。
“能不能摸一下我的头……”神里绫华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脸有点红吧?光线比较昏暗,神里绫华有是背着光的,吴响不能确定。
他心里奇怪,心道:“这般小事,何须专门找过来呢?弄得煞有介事的。”
反正只是举手之劳,吴响随和地点点头,抬手放上神里绫华的脑袋。
摸摸摸摸……
吴响心想:“只要不是很久不洗头的那种人,谁的脑袋摸起来都挺不错的吧?”
发量充足的话,直发摸起来柔顺,卷发摸起来蓬松。如果是短发,短到一定程度就会毛毛刺刺的,虽然如此,摸起来手感确实更佳,大概和爱吃辣椒的人心理差之不多。
其实,吴响有一个怪癖,剃完头之后喜欢搓自己的脑袋,尤其是后脑剃得很短的部分……
听说光头搓起来更加带感,可惜吴响没有身在兰若寺的朋友,不然肯定要试一试。
不知不觉,摸头的时间有些多了,吴响一边胡思乱想,手也不停,有一搭没一搭持续不断地抚摸着。
神里绫华看起来是直发,摸起来却有毛茸茸的感觉,很奇妙呢。
“请……”
神里绫华似乎强烈地动摇了,头低着看不清表情,但身子摇摇欲坠,两只手绞在一起。
“可以了。”她蚊呐般说道。
“哦。”吴响回过神来,急忙收回手。
神里绫华一言不发地走掉了,果然,她的脸是绯红的。
这时吴响看到了申鹤。
“甘雨叫我问问,要不要把昨天买的蔬菜拿过来。”她手里拎着一只布袋,里头是昨天买来,没有烧掉的青菜和芹菜。
昨天东西太多,这两样被吴响落在门厅里,忘了拿过来,结果昨天餐桌上并没有少什么菜品,可见采购的量太多了。
毕竟在宗门里头开宴会,吴响还是头一回,想的是料敌从宽,防止菜不够,事实上完全足够,还溢出不少。
“谢谢了。”吴响从申鹤手里接过蔬菜,手却被申鹤抓住了。
申鹤捉住吴响的手,力气有些大了,让吴响骨骼有些发酸,她盯着吴响问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吴响无辜道:“什么做什么?”
“我看到你把手放到她脑袋上,是在抚顶传功吗?”申鹤问道。
“不,只是普通的摸头而已。”吴响回答。
申鹤看起来颇为困惑。
“为什么?”她问道。
为什么呢?吴响也不知道。于是他向申鹤耸了耸肩。
申鹤显得更加困惑了,她大概看不懂耸肩是什么意思。
一段尴尬的沉默后,申鹤说:“也对我做吧。”
“什么?”吴响不明所以。
“摸头。”申鹤说,“普通的摸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吴响败下阵来,顺从地伸出手。
申鹤大睁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任由吴响揉着脑袋。
她这副表情,说实话给吴响的压力挺大,因此吴响简单摸了摸就收回了手。
“我还是不明白。”申鹤说。
吴响苦笑起来。
“不过。”申鹤若有所思道,“也不算讨厌吧。”
她转身,利落地走了。
今天饭菜上桌的速度慢了一筹,让师父等得不耐烦了。
晚上对阵表按时送到,吴响拿到对阵结果,眼神往两胜队伍那一栏瞟了一眼,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糟了。”吴响表情垮了下来,“下一场可能要对上路弥亚。”
“路小姐?”神里绫华眨眨眼睛。
“那个修女?”胡桃问道。
“路弥亚小姐啊。”甘雨眯起眼睛,申鹤则不说话。
吴响将对局结果表给弟子看,自己宗门两战连胜,而且是全胜战绩,小分高得吓人,能匹配到的对手数量并不多,多半在青羊宫、无崖门、云山派、圣胎教派之中,而青羊宫是乙等中段,无崖门和云山派更是甲等门派,按照常理炼器宗是不该遭遇这么悬殊的对战的。
“这么说,剩下的只有圣胎教派了。”甘雨问道,“这个宗门是什么评级?”
“乙下。”吴响说道,那天被路弥亚绑架之后他去查过宗门,此时不用看资料就说了出来。
甘雨看看对阵表,果然是乙下。“是没那么强。”她说。
其实早一个月前,乙等的宗门对炼器宗而言还是只可仰视、不能逾越的高山。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神里绫华不明就里,有心想问路弥亚怎么了,碍于气氛不好开口。
对她而言,路弥亚是个热心助人的好同志,前前后后帮她找了不少人,虽然其中没有吴响,但神里绫华还是暗自感念,想着以后有机会回报的。
“也不算坏事。”吴响打圆场说道,“至少掌门战我是有把握了,其他的资料以前就搜集过,不必临时抱佛脚。”
“吴响。”甘雨这时打断了,颜色严肃,正声道,“明天让我出手吧。”
无人反对,前锋就定为甘雨。
简单布置一番,吴响起身宣布散会。之后吴响掏出手机,发现有未知来电,好几通,头一通是路弥亚打来的,她拨号好几次,然后还有师伯的电话。
吴响先拨通了师伯的号码。
“恭喜了,你们两连胜了吧?我这边看到了。”师伯很快接通,恭喜道。
寒暄一番进入正题,师伯道:“吴响呀,你晓不晓得炼器宗进盘口了?”
“哦?”吴响眼神闪烁,“这我倒是不知道。”
“炼器宗今年势头很猛呀,已经引起注意了。刘老板、李老板、张总他们都很看好你们,才两轮就上了榜单。”
师伯提议,要不要借着机会,赚他个几十万。
“给你挣一点零花钱。”师伯的语气带着笑意,“炼器日常开销不算小吧,不挣白不挣。”
他说,下一场大多数人还是看好炼器宗的对手。
“对阵表还没出来吧?”吴响奇道。
“已经定了,是圣胎教派。”师伯说,“你给师伯透个底……下一场你有没有把握?”
“正常打,大概有六成以上吧。”吴响想了想,师父那边大概撑不住,掌门战和弟子战还是比较稳妥的,尤其是弟子战,甘雨几人的战力在弟子中属于名副其实的怪物级,这两天已经表演了两次一挑四了。
“那成,你们好好打,师伯给你投一注。”师伯说道,“回头润你两成。”
吴响失笑,师伯这是给自己送钱呢,当即应下。
接着吴响犹豫了些许,给路弥亚打通了电话。
64.原来是在打假赛
吴响拨打路弥亚号码的时候,心里还奇怪她找自己有什么事,不想也是一样的说法。
“下一场我要和你对阵了。”路弥亚说,“弟子战我不如你,长老战你不如我,若是掌门战打成平手,就是平局。”
“亏得你争气,现在炼器宗也在盘口上了。下一场看好我们的多,支持你们的少,但最少的还是平局的。”路弥亚说道。
吴响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是要我放水?”他说。
路弥亚不屑道:“怎么上了筑基,口气这样大?我境界比你高,该是我放水才对。”
吴响告饶,接着思量起来。
“我记得……”他踌躇道,“参赛的宗门是不能预测自己的胜负的,惩罚很严厉。”
“规矩是不准预测自己输,胜与平局都是可以压的。”路弥亚说,“要是还担心,找个信得过的代你投注不就得了。”
听她的说法,这几乎是公开的收入了,官府并不理会,甚至自己也要下场。
“你们宗门原先太弱,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她说,“这也算甲乙等宗门的福利,你现在知道宗门厉害的好处了。”
挂了电话,吴响想了一想,又拨通了师伯的号码:“……我想明天还是平局概率大些。”
第二日。
吴响带弟子到了场地,果然听到对手是圣胎教派,往台上看去,路弥亚已经在了,正背着手东张西望。
吴响拾级而上,登上蓝台,说道:“没想到你也是宗主了。”
路弥亚笑道:“代理宗主罢了,此间事了还是要回锦华的……圣血教派路弥亚,领教阁下高招。”
说着向吴响行礼,提起裙摆,微微一躬。
吴响也向她抱拳道:“炼器宗吴响,请。”
礼毕,裁判叫了声开始,只听得铮铮两声,吴响已经持剑在手,而路弥亚则抽出一把赭红的鞭子。
鞭子是一种奇门兵刃,不流行的原因十分简单,便是难以操纵,稍不注意就会伤到自己。
但若是熟练运用,鞭子的优势就能显现出来。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兵刃每长上一分,就有一分距离的优势,大可以谋定后动、后发先至,而鞭子便是很长的一种武器。
路弥亚手臂一抖,长鞭宛如一条赤蛇,向吴响飙射而来,吴响一手仗剑,难以接近,只好挥动左手,排出猛烈的气劲,希望能够挡开鞭子,为自己创造一个进击的空当。
在他的印象里,鞭子毕竟是软的材质,面对这种攻击应当容易改变轨迹。
鞭影落到气墙之上,的确来势一滞,隐隐有些弹起的趋势。
“好!”吴响眼神一凝,脚下用力,便准备向前冲去。
眼睛盯着路弥亚的中门,他看到路弥亚脸上露出笑容,手腕轻轻一抖。
莫名的警兆突兀升起,吴响来不及思考,足尖一点,强行扭转方向,往侧边让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裂帛一般的锐响,原来那条鞭子仿佛毒蛇一般,看似退缩,实则是积蓄力量,这时反而来势更甚。
血红的鞭影在眼中骤然模糊,便将吴响的排云掌生生拍散,这锐响便是气劲崩散的声音。
吴响躲闪及时,长鞭没有抽到身上,而是击中台地,砰的一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这也许是个机会。吴响这般动念,正准备欺身上前,便见到赤红鞭子宛如拥有灵性一般,飞快地收缩回去。
吴响心道,看来近身战是很难实现了,当即清啸一声,褐玉剑缓缓升起,剑身一震,骤然消失不见。
路弥亚脸色一变,猛一挥手,长鞭厉啸着抽出,方向却是向着空无一物的虚空。
当的一声,赤红鞭倒飞而会,而半空中一道暗淡的影子骤然显出身形,正是褐玉剑。
吴响一击不成,感到头脑闷闷地痛起来,褐玉剑的运行也有些不稳,见到路弥亚又出鞭,鞭梢如同拥有灵性一般向飞剑缠绕而来,便召回飞剑。
深吸一口气,吴响镇定心神,再度寻找起机会。
两人斗了半晌,空中爆鸣不停。吴响出剑更快,一直保持攻势,然而路弥亚鞭法了得,虽然无暇反攻,但门户守得严实,水泼不进。吴响久攻不下,一直未能建功。
他咬咬牙,见路弥亚胸脯起伏不停,显然气力不济了,便准备奋力一击,毕其功于一役。
“这一剑你要是能接下来,我也没办法了……”吴响心神凝聚,褐玉剑愈加暗淡,几乎隐没于空气之中。
这时他见到路弥亚在朝他眨眼。
吴响也眨眨眼,不晓得路弥亚是什么意思……哦!
他想起来了,略一犹豫,还是叫道:“去!”
褐玉剑激射而出。
路弥亚娇咤一声,手中长鞭红光隐隐,如同呼吸一般明灭不定,闪烁之间,长鞭已经化作一道赤蟒,带着撕裂的气势射出。
赤红鞭势若风雷,劲风比鞭影先到,如同军队之中有前锋后卫,探马先出,侦测到了褐玉剑的影踪。
空中一道隐约的剑影映照而出,鞭体随后就到,猛地抽向褐玉剑的剑身。
眼看这一剑已经被稳稳挡下,路弥亚脸色却变了,她感到自己的格挡挡在了空处,根本没有确实击中!
“糟了!”心里紧张起来,路弥亚急急召回长鞭,心里也知道赶不及了,自己来不及出第二鞭……
却见褐玉剑哀鸣一声,一头撞在鞭子上,倒飞而回。
看上去就像是那一鞭抽实了,将飞剑抽飞了似的。
“再来!”吴响上前一步,手成剑指,挥舞之间褐玉剑再度飞出。
路弥亚出鞭,再度击落飞剑,低头一看,吴响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惫懒的家伙……路弥亚不禁笑了,脸颊上浮现浅浅的梨涡。
她笑道:“呼,你只有这点本事么?”
终究是耗力过甚,一时喘不上气,原来使鞭有一个要点,一鞭接上一鞭,能够借力使力,攻势不断的同时大大省力。可是防御之时,飞剑来路神鬼莫测,实在无法借力打力,故而路弥亚消耗不小。
吴响挤兑道:“我看你是撑不了多久了,看剑!”
场地里剑影纵横,鞭影不断,看起来极为激烈。
斗得几个来回,吴响操作飞剑射向路弥亚的胸口,心里已经预备起下一次进击,不料路弥亚不闪不躲,任由飞剑直捣黄龙。
吴响愣了一愣,便见眼前一道赤影闪过,喉咙火辣辣地疼痛,被鞭子缠了起来。
他急忙停下褐玉剑,剑尖急急停在路弥亚的胸前,好险没有刺进去。
“我输了。”
“甘拜下风。”
两人同时出口说道。
裁判们商量一会儿,宣布道:“本场平局!”
吴响不禁笑了,转过头,见到路弥亚也浅浅笑着。
“快把剑挪开啦!”她抚着胸口,嗔道,“我都不敢喘气。”
吴响收回飞剑,便见到路弥亚长长吸了一口气,若是她稍有规模,想必风景会非常壮观。
路弥亚调匀了呼吸,吴响满以为她要收回鞭子了,那条赤红鞭子还缠在自己脖子上呢,没想到路弥亚脸上笑容灿烂,扯了扯鞭尾,险些让吴响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他怒道。
路弥亚笑着说:“你看,这根东西像不像狗绳?”说着将鞭子收了回去。
吴响摸摸脖子,哼了一声。
65.胆敢挑衅
两人各自下了台。吴响下得台来,见到甘雨已经在台下等着了,原来她已经胜了。
胡桃道:“又是一挑四哦。”
那边路弥亚原本想过去说几句话,看到吴响被莺莺燕燕团团围住,又不想过去了,原地踌躇不已。
“修女大人。”一个小孩子扯了扯路弥亚的袖子,“罗伯大人赢了!”
“嗯,做得好……”路弥亚漫不经心地说,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带我过去吧。”
这厢吴响一行人也去找师父。
师父躺在长椅上,哼哼唧唧的,似乎受伤不轻。
吴响吓了一跳,蹲到师傅面前,问道:“师父,您没有大碍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医生?”洪承剑不屑地哼了一声,“不顶用,老夫自己躺着好……”
吴响拨通了医院的电话,直接叫了一辆救护三轮车。
要是师父没有大碍,说的话该是像“老夫好得很,去医院干什么”一样,说医院“不顶用”实际上相当于自承伤势颇重。
“师父,您一把年纪了,没必要这样拼命的。”吴响说,“打不过就快点认输啊。”
洪承剑转过头去:“去去去,你就不会说点好话。”
吴响站了起来,转头看见一个红头发的高大男人向自己走来。
“你就是吴响?”他审视着吴响,上上下下放肆地打量。
吴响眉头缓缓皱起:“是。”
“哼!”那个男人冷笑起来,“还有几分姿色,怪不得修女对你念念不忘呢。可惜脑子就没那么好了,居然以为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子能够以一敌二,你是把我圣胎教派当做那种丙等以下的垃圾宗门吗?”
“你是谁?”吴响说。
“圣胎教会骑士长罗伯。”他说,“你可以向我要签名,这是你的机会,你平时没怎么见识过乙等宗门的长老吧?”
吴响心道,我见识过云山宗的长老,并战而胜之,你较云山宗李雯如何?
又想,路弥亚呆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宗门,难怪性格越发恶劣了。近墨者黑不外如是。
见到吴响不说话,罗伯的笑容愈发张扬了:“你不妨问一问椅子上的那位,问问我圣胎教会实力如何,真以为区区丁等炼器宗能够挑战我们圣胎教派吗?”
吴响说:“你是不是很想激怒我,引诱我出手?”
“不错。”罗伯咧开嘴,笑容残酷,“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教训你了。”
躺椅上的师父咳嗽起来,勉强说道:“不要中他的激将法……”
的确,这激将法太过明显。何况听他提到路弥亚,多半是精虫上脑的可怜舔狗,求而不得,心理扭曲了。和这种猩猩争风吃醋,傻子才会这样做。
罗伯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嘲笑着他所击败的“腌臜老头”。
“他没准躺下就起不来了!老头子的骨头就是这么不经摔。没准以后都得坐轮椅,大小便都不能控制……”
呵,小人行径,与这种人置气愚蠢至极……
“褐玉剑!”吴响寒声道。
“不错嘛,还有几分血性!”罗伯狞笑道,“可惜遇到我……”
吴响已经出剑,剑势如虹,让在场诸位都感到针砭似的寒意,鸡皮疙瘩一粒粒暴起,可是剑在何处?
刹那之间,仿佛天上飘过一朵乌云,场地忽然暗淡了似的,还未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恢复正常。
罗伯捂着肚子,软软倒在地上。
“你……”他喘息着,指缝间渗出红色的血。
剑光一闪,褐玉剑飞回吴响手中,剑身鲜血淋漓,他一甩手将血滴洒落,在地上形成一道狭窄的血迹。
“现在叫救护车还有得救。”吴响冷冷道。
圣胎教会的教众惊叫着将罗伯围住,罗伯喘息不停,说不出成句的话语,看着几乎不行了。
“罗伯,你不要生事端……”却见路弥亚急匆匆赶过来,愣住了。
她说:“你怎么了?”
罗伯口中说不出话,抬起一只染血的手指指向吴响。
周围的教众七嘴八舌说起来,大意是吴响行凶伤人,请路弥亚主持公道云云。
路弥亚指挥道,“先叫车,将他送去医院。至于炼器宗,我来处理。”
这时一个中年修女过来,看到罗伯躺在地上,顿时跪倒在地,惊叫起来:“我的孩子,你怎么了?”说着紧紧抓住罗伯的手。
“血流出来了!”教众们惊恐地叫道。
那中年修女呼唤着绷带,几个年轻修女解下了白坎肩递给她,于是中年修女熟练地包扎起来。
路弥亚向吴响走过来,身后中年修女阴恻恻地说:“您不会想放过他吧?我劝您站在教派的地位想一想。”
路弥亚叹了口气,对吴响说:“好吧,看来必须打一架了。”
吴响冷冰冰道:“请。”
路弥亚抿起嘴巴。她,从她的本心来说,当然是不愿意以这种方式与吴响敌对。
“掺杂的东西太多,变得不单纯了。”她想到,“就好像将各种调料一股脑往菜里面放,就算原本是好料也糟蹋干净,无法入口了。”
何况,尽管是位置使然,实际上她是在为罗伯出头。
而罗伯……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躺在地上的,想必是他挑事在先,激怒了吴响吧。
“能把吴响惹怒,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路弥亚大感头痛。
眼下也无法可想,路弥亚亮出长鞭,叹气道:“请。”
希望吴响能看懂自己歉意的眼神吧,路弥亚想。
吴响缓缓抬起剑来。
距离上一次和路弥亚交手,还没有过去半个钟头,然而短短两刻钟之间,心境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在这种情况下与自己的青梅竹马相敌对,绝非事先所能预料,吴响心里闪过一丝荒谬之感,仿佛窥见了命运的齿轮转了一格。
这一场打完,无论如何梁子都已经结下,两人如同分别站上不同的浮冰,只能随着海水的漂流渐行渐远。
然而吴响心中寒冷得像冰,未来与否,此时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或许,吴响看似冷静,其实在极大的愤怒之中。
吴响稳稳地抬起褐玉剑,剑尖直指路弥亚的眼睛。
路弥亚笑了起来,眼神渐渐褪去了色彩。
眼看比斗一触即发。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让我代替来和路小姐较量吧。”
吴响转过头,来人却是意料之外。
竟是甘雨。
66.拿下
吴响也许想过会有人拦住他,代替他与路弥亚比斗,但绝不会想到这个人竟是甘雨。
在他的印象里,甘雨应当是性子软的,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或者说对一切都淡然自若。
虽然不像申鹤那般,冷得那样明显,就差把“毫不挂心”写在脸上,但其实也是同一种人。
修行之人。
“这么看来,我倒是拘泥了。”吴响默默反省。
真正修炼到家的修行者应当毫不介怀地一笑而过才是,所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毁之而不加沮……
吴响叹了口气,收剑入鞘,问道:“甘雨,你没有称手的武器吧?”
他记得甘雨是用弓的,很不好意思,炼器宗的武库里没有合用的弓矢。
“无妨。”甘雨说道,“我徒手就可以。”
甘雨向前一步,走到了吴响身前,和路弥亚面对面。
“原本可以有别的解决方式的。”路弥亚叹道,有些兴味索然的样子。
甘雨说:“你恐怕没有选择,请吧。”
说着伸出一只手,作出邀请的手势。
之前吴响与罗伯争斗,已经闹了颇大的动静,这时看到又有比斗,还是两个美丽的少女,人围的愈发多了。
圣胎教派的教众维持着场地,挡着路人不让进入圈内。
“你想干什么?”一个教众呵斥着,将一名想要从裤裆下溜进来的孩童提了出去。
在圣胎教派的维持下,原地空出了一个圆形的场地,路人在圈外引颈眺望,拼命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热闹。
路弥亚礼貌笑笑,丢下鞭子道:“我不占你便宜,就徒手吧。”
话音刚落,她就握紧拳头,直冲过去。
她的冲锋技巧来自于圣胎教会的骑士团,是骑士模仿着马战冲刺的技巧,运用到步战之中,端的是气势万钧,如同风驰电掣一般。
然而甘雨更快。
她的身影模糊了一瞬,下一秒已经冲出五步之远,简直如同瞬移。
吴响注意到甘雨的脚下似乎有蓝色的光华闪了一闪,不由吃惊。
“她已经重新掌握元素之力了?”他不可思议道。
似乎是恢复了一点点,因为那光华只是亮起了一刹那。
但另一件事让吴响更加惊讶,那便是甘雨冲出之时,身后扬起的充沛元气。
“竟然初阳了,这么快?”吴响心里涌起荒谬的感觉,不敢置信。
没记错的话,甘雨晋升引气期也不过一个月吧?
就在吴响惊愕之时,甘雨和路弥亚已经交手。
吴响凝神看去,他记得路弥亚的徒手功夫虽然不及他,当时在班级里也是中上,如今两年过去,不晓得精进到了什么地步。
甘雨虽然晋升了初阳境界,但毕竟不如路弥亚浸淫日久,硬实力是有差距的,要赢不算容易……
“嗯?”吴响瞳孔一缩。
只见路弥亚当胸一记直拳被甘雨轻轻闪过,还未等路弥亚收拳,就见甘雨闪电般探上路弥亚的手腕,轻巧一扭,迫使路弥亚身体倾侧,以防手腕脱臼。
便在此时,甘雨已经撞入路弥亚怀中,脚往前一探,路弥亚便仆倒在地。
路弥亚尚在挣扎,可是甘雨拿住了她的关节,让她使不上力气,只好认输。
轻松拿下路弥亚,甘雨拍拍手,回到炼器宗的阵地里,神色平淡依旧。
“掌门,救护车到了。”她对吴响说。
似乎是震惊于路弥亚的轻易落败,圣胎教派也没有继续纠缠,自顾自治疗着重伤的罗伯。
腹部穿了个孔是极重的伤势,幸而褐玉剑薄而锋利,捅出的创口不算太大,看来那个罗伯还有得救。
“死了就麻烦了,也许要去监牢里走一遭。”吴响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希望对手就此死掉好。
一对一的比武,向来是生死有命,死在决斗之中也怨不得人,没有偿命的道理。
吴响将师父送进医院,忙前忙后的,处理好了已经是薄暮时分。
“糟糕的一天。”他走在路上,想着今天是来不及烧饭了,可惜。
“我倒觉得,今天挺不错的。”甘雨说,“我胜了,你也没有输,那么就是平局,还是在积分榜的前列。”
吴响嗯了一声,沉默不语。
“好吧,今天下馆子。”他终于说,“就前面那一家吧,先去点菜。”
胡桃一马当先,去点菜了,神里绫华与申鹤也相继进入店家。
而在酒家的招牌下,吴响被甘雨拉住。
她是有什么话想说吗?吴响看着甘雨,等待着。
“老人家一定没有事的,医生不是说只是骨质疏松吗?”甘雨红玉般的眼瞳纯净无暇,“所以,今天还是美好的一天。”
“嗯。”吴响略略点了点头。
“而且……”甘雨略一踌躇,随即坚定道,“对我而言,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很美好的一天。”
吴响一愣,这时甘雨已经跨过门槛,进到酒家里头去了。
吃饭的时候,吴响一直在想着甘雨的话。
她的话语有许多可堪咀嚼的地方,意思似乎很明白,但明白的意思却是云山雾罩的,这是璃月的风格。
当然了,璃月风格与本地的习俗颇为类似,吴响能够接受这样含蓄的表达方式,并为之暗暗击节。但除此以外,震撼他的其实是甘雨的眼神。
似乎有哪个心理学家说过,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五成以上的信息量来自肢体语言与眼神,四成信息量来自于语气,对话的内容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的信息。
甘雨的眼神,蕴含着坚定的感情。
“这样比较起来,我倒像是随风飘摇的飞蓬了。”吴响失笑,“论道心,我远不如甘雨。”
道心啊……
吴响从窗外看出去,太阳已落山有一会儿了,天色是幽幽的蓝,处于有白日向夜空的过渡之中。
“咚!”突然耳边一声脆响,甘雨失手将杯子打倒了,玻璃杯当啷一声滚落到地上。
吴响想要发问,胡桃先一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甘雨脸上酡红,就像喝醉了一样。吴响连忙拿起饮料瓶确认,皱眉道:“奇怪,这不是普通的苹果汁吗?”
苹果汁有一点发酵的过程,同样含有一点酒精的成分,但就这点剂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怎么甘雨这就醉了?
“不好意思,去下洗手间。”甘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离席去洗手了。
67.坏了,又是色感劫
“甘雨怎么了?”吴响问胡桃,他自己刚才是走神了,没有注意到甘雨何时出现了异状。
胡桃摇头不知。
“难道真是喝醉了?”吴响心中思忖,也许是仙麟之体和常人不同,耐不得一点酒精?
一会儿甘雨回到座位,脸上的红晕消退不少,吴响见她行止如常,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一行人吃完饭回宗门,看了看明天的对手。因为今天是平局,排名往下落了几位,这也使得对手的范围一下子扩大了。
“看来没法准备了,两胜的对手有点多。”吴响点了点对阵表,眉头舒展了,“反正大致是乙丙之间的宗门,赢下不成问题。”
于是今天的预备会议早早结束,吴响离席,回到房间里,就听到手机响。
他掏出手机,看到是路弥亚,皱起了眉头。
“有事吗?”他接通了通话。
“白天的事情,不好意思,是我御下不严。”
对面路弥亚的声音音量很小,给人委屈的印象。
吴响叹了口气:“你在那边是什么情况,似乎是代理宗主?看起来没什么实权啊。”
“是,我原本是锦华派下来整肃宗门的。”路弥亚解释说,“你知道之前圣胎教会那个大案吧?”
“什么大案?”吴响不明所以。
路弥亚说起来,原来是之前圣胎教会被爆出涉嫌虐待教众。
“是那方面的……”她说。
这下吴响想起来了,原来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强姦案,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控诉,自己也有印象。
不过吴响并不知道是圣胎教会做的,大概是大宗门的公关得力吧,报纸上也没有明说嫌疑人的所属。
“你们宗门还做过这种事?”吴响口气冷了下来。
路弥亚叹了口气。
“那帮人不学无术,看到教典上有孕育、诞生之类的字眼,还以为是实指。”她说,“更要命的是好高骛远,刚刚受信就想要沐浴圣光了,于是……搞得有点过火。”
“后来发现修为没有进步,这是当然的,就感觉上当受骗了,一怒之下报了官。”路弥亚说。
吴响心里冷笑了一下,实际上什么情况谁知道呢?
“所以你从锦华过来,空降当了宗主,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说。
“不错……看起来不算成功,他们内部抱得紧,我实力也不够。”路弥亚疲惫道,“要是我能纯净自己,直接镇压就可以。”
吴响点点头,路弥亚所属的景教一脉自有一套境界划分,受信相当于炼气,唤起自我指的是筑基,路弥亚此时就在这个阶段,下一步就是自我纯净了。
看样子,路弥亚还是杂念太多,这样下去,纯净只怕是遥遥无期吧。
“你打我电话就这件事吗?”吴响换了个话题。
“还有一件事。”路弥亚语气开朗起来,“猜猜我们的盘口赚了多少?”
“多少?”
“八十二万!这其中你也有功劳,我准备给你赔罪,你觉得多少合适?”
“不必了。”吴响拒绝道,“我自己有投注。”
“生分了!不用客气,我分你二十万吧,回头评比结束了给你。”路弥亚说。
说着“就这样定下了”,那头干脆地挂了电话。
吴响收起手机,心想,路弥亚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送钱呢?
想不明白,吴响感到心里不太痛快,于是出了门。
今天有月亮,只是是极细的一钩。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他喃喃道,随后感到茫然,这是谁写的诗词来着?
干脆翻上房顶,天空一下子开阔了,吴响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咦?”房顶上还有人在,在对面的屋顶上,和吴响隔着重重的瓦片对视。
“甘雨,你怎么也学会爬屋顶了?”吴响笑了起来,他没想到是甘雨。
还以为是胡桃呢。
他轻松地跃过屋檐,像一只大鸟似的来到甘雨的屋顶,轻飘飘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上房顶做什么,也是看月亮么?”吴响笑道。
却见甘雨惊慌地退了两步。
“嗯?怎么了……”吴响有些奇怪。
甘雨“啊哈哈……”地笑起来,笑容看起来非常勉强。
“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她说。
吴响哦了一声,退后两步,看甘雨松了口气的样子,依然不明所以。
凝神看甘雨的神色,她别过脸去,不愿和吴响对视,同时脸色似乎也不对,红扑扑的。
夜里其实看不太清楚是不是红色,也许是脸色发青也说不定,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甘雨状态不对。
“从吃饭时候就开始了吗?”吴响摸着下巴,“还是更早?”
他忽然想到了,甘雨下午和路弥亚比斗的时候,似乎突破到了初阳境界。
“你是在色感劫中吗?”吴响反应了过来。
甘雨问道:“什么是色感劫?”
吴响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感觉浑身气机发动,活跃而不受控制,让你行动似乎不听脑子使唤?”
甘雨踌躇道:“我不是很确定……”
吴响心想,光凭嘴说可能说不清楚,查看一下她的脉象就清楚了,于是越过屋脊向她走去。
“别过来!”甘雨受惊地哆嗦,连连后退,一脚踩在倾斜的瓦片上。
这片瓦不太牢靠,松脱出来,带着甘雨也是一个趔趄,丧失平衡往后倒去。
后头是一片虚空,甘雨本来就在屋檐附近,这时滑倒,顿时摔落屋檐。
吴响头脑一空,立即冲了上去。
虽然高度不高,可是甘雨头朝下落下去,要是磕到后脑勺,也许会摔出脑震荡的!
他奋力向前,一把抓住甘雨的手臂,用力将她提了上来。
“没事吧?”吴响问道。
甘雨不说话。
“甘雨?”吴响握住甘雨的手,问道。
甘雨猛然颤抖,像是受了电击一般,用力抽回手。
“求求您,不要靠这么近……”她的声音有着哭腔,“要不然,我会变得奇怪的。”
吴响无奈举起手,退后了两步。
他也清楚身处色感劫之中的感觉,那真是天人交战,难过至极。
“我什么也不会做。”他说,“也不会让你做任何事的,加油扛过去。”
吴响回想自己渡劫的经验,想起自己的脖子上还挂着之前炼制的阴息木牌,便解下来,抛给甘雨。
“试试运功,从木牌里吸收一点清凉之气。”他指点道。
甘雨颤抖着捡起木牌,抓在手心,低头不动了。
68.甘雨的拥抱
“甘雨?”吴响不确定地呼唤道。
他记得自己拿到牌子就好了许多,立刻就能正常起居了,为何甘雨的情况看起来还是不太对呢?
眼泪汪汪快要哭出来的甘雨,一言不发沉默不语的甘雨,似乎都不是很正常啊。
甘雨忽然坐倒在地。
吴响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她又怎么了,脸上赶上前去查看。
甘雨蜷缩在屋顶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肚子很不舒适的样子,吴响不确定地想,也许是色感劫中身体机能紊乱,使得消化功能也出了问题,要是犯上急性肠胃炎,不及时就医可要出大问题。
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医院的电话。
甘雨忽然又起来了,非但站起来,还抱住了吴响的腰。
“喂?”吴响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手机不自觉落在房顶上,顺着坡度滚下了屋檐。
甘雨紧紧抱着吴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吴响伸手往后腰摸去,手掌就被甘雨紧紧攥住,力气之大,让吴响的指头嘎吱作响。
她是在以极大的毅力克制自己,因而她将脸埋在吴响的胸口,身体瑟瑟发抖,就像落水之人牢牢抓握着漂浮的原木。
吴响听见她扑通扑通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异常清晰。
他想,为什么大家总是用“心动”这样的词来形容情绪的变化,为什么古人长期以来认为心脏是情感发生的器官,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心动的时候,心真的会动。
他这样想,努力将思考填埋进自己的脑子,好让它忙忙碌碌,不要去想别的事情。
譬如说,不要去想甘雨胸前的柔软。
不要去想紧贴着自己的柔软,不要试图去形容,因为形容需要着感受,不要去感受。
不要去想甘雨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不要去想她微微卷曲的头发在胸前的衣料上摩擦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不要去想发丝间露出的小巧耳朵,不要去想耳朵上绯红的颜色。
甘雨埋在吴响胸前,呼吸颤抖,带着嘤咛的音色。
想一想这个词!之所以会用嘤咛来形容女孩子害羞时发出的声音,就是因为女孩子害羞时并不发出声音。她脸庞红得像发烧,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胸中奔腾的感情是掩藏不住的,因此在呼吸之间,气流经过声带的时候,将思念变成了低吟,随后呼吸违背主人的意愿,将低吟带到了外部的空气中!
然而毕竟是极其微小的声音,因此古人选择了两个不必开口就能发声的音节,两个闭口音,“婴”和“宁”字,配上配上娇羞可爱的口字旁,成为了“嘤咛”的声音。
甘雨的声音像蚊呐一样轻微,听起来像是低声的啜泣一样。
“你在哭吗?”吴响问道。
话一出口,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居然是干涩的,就像没油的马达冒着黑烟空转一样。
甘雨的脑袋蹭了蹭,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吴响感到有必要控制一下自己,因此反过来紧抓住甘雨的手,并且将另一只手也背到身后。
这样看起来,恐怕就像吴响被制住了双手,强行按在背后吧。这样想着,吴响暂时远离了摇晃不停的心绪。
这时屋檐下传来胡桃的声音:“吴响,你的电话!”
吴响暗道:“没想到掉下房顶的手机没有摔坏。”
转念又想:“为什么听不见铃声,也许是扬声器摔坏了,只是核心功能尚且完好。”
接着想:“以前用功能机的时候,莫说小小一层楼了,从七楼丢下去也是完好无损,现在的手机不行。”
他知道胡桃不久就要找到房顶上来了,但他无力阻止,只有等着她找上门来,心里不由淡淡地绝望起来,干脆胡思乱想起手机的事儿。
过一会儿,胡桃攀爬上屋顶,神里绫华紧随其后,接着申鹤也上来了。
“你们这是?”胡桃眨巴眨巴眼睛,试探地问道。
吴响深吸一口气,尽量用严肃的语调说:“甘雨在渡劫,暂且不要打扰她。”
“可是。”神里绫华说道,“她为什么抱着你不放?”
申鹤没有说话。
“这得从今晚的月亮开始说起。”吴响说。
“诶,这还能和月亮扯上关系吗?”胡桃惊讶道。
“我乱说的。”吴响勉强笑了一下,“说回正事,你刚才捡到了我的手机对吧?”
“是啊,还有一通未接来电。”胡桃点点头。
“还记得电话号码吗?”吴响问道。
“嗯,13388769878。”胡桃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复述道。
“谢谢。”吴响微感惊讶,胡桃的记性真不错,至于这个号码,是师伯打过来的。
恐怕是关于投注结果吧,应该是赚得不少。除了师伯答应要分润给自己的两成以外,还有委托师伯代替自己下的一注,下了十万左右。
“嗯,所以,然后……甘雨她不要紧吧?”胡桃担忧地看着甘雨。
吴响叹气道:“劫数如此,能不能渡过还是得看她自己。话说回来,你们围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忙,各自歇息吧。”
甘雨尴尬哭了都。
从外人的视角当然看不出异状,但吴响能够感觉到甘雨在无声地哭泣,流着眼泪,已经将自己胸口的衣服濡湿浸透。
换位思考一下,自己在度色感劫时要是被胡桃几人团团围住,恐怕当场就要破功……不是,恐怕尴尬地想钻到地缝里头去吧,所以吴响很理解甘雨的心情。
“散了散了,她没有问题,有我照看着呢。”吴响赶人道。
胡桃等几人一个个下了房顶,脚步多少有些迟疑,也难怪,她们是担心着甘雨的情况吧。
吴响低下头,附着甘雨的耳朵,低声道:
“你是甘雨,对不对?”
“嗯……”怀中传来微不可查的声音。
“你经历了魔神战争,活下来了,并且作出了贡献,是不是?”
“嗯。”
“你寿命悠长,又跟着留云借风真君修炼多年,这小小色感劫不过是一时不习惯罢了。”吴响柔声道,“你能渡过去的,对不对?”
甘雨没有回应,吴响默默等待着,等了半晌,甘雨抬起头。
她脸上犹带泪痕,眼眸湿润,怔怔地盯着吴响。
“吴响。”她唤道,“吴响……”
“我在。”吴响这样回答。
69.病中
甘雨呼唤吴响的名字,说完又闭上了嘴。她出了一身汗,脸上发丝凌乱,面庞通红,嘴唇又苍白得吓人。
吴响感到甘雨渐渐松开了手,便慢慢将自己背在身后的手臂抽出来,偷眼瞟了一下,手上被捏得青紫了。
他叹了口气,色感劫真是折磨人啊,偏偏修行途中总免不了这一遭。
似乎感受到了夜风的寒冷,甘雨打了个寒战。
“谢谢。”甘雨低低地说,像一朵娇弱的白花。
她迟缓地转过身,准备从屋顶上下去,脚步趔趔趄趄的。吴响叫了声“等等”,让甘雨停步,接着迅速上前,架着甘雨的胳膊,从楼顶上跳了下去。
甘雨吓了一跳,一恍惚的时间,两人已经飘下屋檐。吴响将大衣解下披在甘雨身上,嘱咐道:
“回去就歇息吧,晚上可能还要反复,要是受不住了就用木牌,只是也别用太多……”
甘雨乖巧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个木牌。”她说,“好像是反效果……”
吴响皱了皱眉头,让甘雨把木牌给他,他接过阴息木牌,闭目感受了一会儿。
“奇怪……”他感到木牌中的阴气没有减少,反倒是增加了一丝,一时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只好收起来。
木牌不太正常,那么也不好给甘雨用了。他想了想说:“渡劫还得你自己努力,要是有问题,叫我的名字好了。”
他决定今晚上给甘雨守夜。
甘雨进了房间,吴响在屋外倚着柱子坐下,除了待命无事可做,干脆闭目调息起来。
于他,晚上是一夜无话。
至于甘雨,早早钻进了被窝,感到有些寒冷,便将大衣也盖在被子上面,先是自己的大衣,然后是吴响的,盖了两层。
她握着吴响大衣的衣角,有些纠结,俯身轻嗅。
“臭臭的……”她低声说。
早上吴响穿着这件衣服和路弥亚大战,接着又和圣胎教派的罗伯比斗,一天下来,原本干净的大衣也免不了沾染尘土,以及吴响的汗水。
需要说明的是,吴响并没有狐臭之类的隐疾,只是甘雨鼻子比较灵,亦或是色感劫中感官格外敏锐罢了。
窗外传来孤零零的一声鸟叫,似乎是归巢的老鸦,声音沙哑,将甘雨吓了一跳。
甘雨吓得钻进被窝,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半晌,没有什么异状,不由觉得好笑,并且自责起来。
“甘雨甘雨,莫要这样不知羞……”她对自己说,声音小小的,“今天你还不满足吗?”
突破了境界,战胜了讨厌的女人,还有……
“不要再想啦!”甘雨脸上发烧,脑袋从枕头上落下来,嗖的一声钻到了被窝深处。
她蜷缩起来,双手捂住脸。
这就是色感劫吗?讨厌讨厌,让自己难以自制,做出了好多蠢事,好讨厌。
但也不是那么讨厌,应该说拜劫数所赐吧,能够依偎在他的怀里,反而是赚到了。
甘雨烦恼着,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结果是被窝变得凌乱又潮湿,第二天自己也发烧了。
“抱歉……”甘雨虚弱地躺着,对申鹤抱歉地说。
申鹤摇摇头:“是我要照顾你的。”
吴响自己也面色发青,但身为掌门没办法缺席比赛,只好带着神里绫华和胡桃去赛场了,申鹤提出由自己来照顾甘雨,让吴响松了一口气。
走之前他给甘雨烧了粥,原本想做皮蛋瘦肉粥的,可惜没有皮蛋。
吴响烧粥烧到一半,昏昏沉沉中想起甘雨不喜欢吃肉,干脆另外烧了一锅菜粥,由甘雨自己挑。
申鹤就将肉粥和菜粥都端到甘雨房里,各盛了一碗,问甘雨要喝哪一样。
“我都可以,没事的……”甘雨虚弱地说。
申鹤就舀起一勺肉粥,吹了吹,向甘雨递过去。
“张嘴吧。”她声音柔和。
甘雨撑起身子,吃了一口。
申鹤想,这样不如坐着吃,便帮助甘雨坐起来,将枕头垫在甘雨背后。见甘雨只穿着小衣,便将被子掖上来,然后把盖在被子上的大衣也拉到甘雨胸口。
申鹤又想了想,将大衣掖得更高,拉到甘雨的脖颈高度。
“你脸好红,喝完粥再睡一会儿吧。”她说。
甘雨轻轻点了点头,低头的时候,下巴埋到大衣里。
另一侧。
吴响提着褐玉剑上台,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他的对手见此光景,冷笑起来:
“呵呵,不愧是风头正劲的炼器宗主,这么快就学到了大派的傲气啊!你是觉得这样惫懒也能战胜我吗?”
吴响有气无力道:“废话什么,请吧。”
对手冷笑更甚,道:“好派头!可惜光靠气势是赢不了的,即使你已经突破筑基,但鄙人距离筑基也只是一步之遥,这样疏忽大意,你就抱定了一定能胜吗?”
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吴响问裁判道:“这算开始了没有?”
裁判说:“你们都报过名号了,自然算已经开始。”
吴响点点头,感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手上也青肿不能握剑,看来只有速战速决了。
“呵,你不攻过来吗?”对手眼神狡黠,“不妨告诉你,我看准你状态不对,故意拖着时间,而且已经布下催眠药粉。”
他微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困,想睡觉?攻过来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等一时三刻,只要我喊一声倒,你就要晕倒在这擂台上……”
他说不出话了,因为褐玉剑已经悬停在他的喉结上。
“聒噪。”吴响捂着脑袋,感觉自己发烧了,头闷闷地痛,“裁判,我胜了没有?”
裁判一时失语,咳嗽一声,点头道:“胜者……炼器宗!”
没等裁判说出胜者,吴响已经走下台去,脚步虚浮,有些跌跌撞撞的。
他一下台,神里绫华便搀住他。
“不用,我可以走路。”吴响叹气道,“胡桃胜利了么?”
“对局还没有结束。”神里绫华说,“已经打了两个了。”
两人去往弟子战所在的红台,见到胡桃在擂台上腾挪,避让着一个黑衣男子的攻势,对手是使用暗器的,飞镖射个不停,幸好主办方提供的木镖没有尖锐的尖端,否则观众席上难免发生流血事件。
胡桃身轻如燕,没有让一枚飞镖沾身,就是飞到近前的也都用枪尖挑落。两人对阵片刻,黑衣男伸手往腰间摸去,想要补充弹药,便被胡桃觑见空当,抽冷子捅出一枪,捅倒在地。
“胜了!”胡桃跃下擂台,见到吴响,歪头道,“掌门,你看上去也要病倒了,不要紧吧?”
70.收官之战
吴响没有大碍,歇上一晚便恢复了过来。头一天早早睡下,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窗外混混沌沌的一片。
走出门,见到天光隐隐从东边透过来,天色是青蒙蒙的一片,吴响深深吸了一口气。
“甜的,有生发之气。”他摸摸嘴巴,觉得有些奇怪。
又面朝东边吸了几口气,吴响摸摸肚皮,感觉自己肚子饱胀起来,早饭都不用吃了,不由奇怪,思忖道:“难道这便是辟谷么?”
他记得辟谷是那些得道高人的神通,吸风饮露,不必吃凡人的饭食,日光月华风雨雷电都可以入口,潇洒无比。
不成想自己也能采风为食了。
“今天是最后一轮。”吴响思忖,“这道关过了,炼器宗就算是站稳脚跟了。”
想到昨天自己打完比赛回来,无力做饭,只是买了几盒快餐充作晚饭,吴响感到不太好意思。
正好起得早,他决定早饭烧得丰盛一些。
“要是以后有机会扮猪吃老虎,我就自称是炼器宗的伙夫。”煮粥的时候,他这样想。
正烧着饭,师伯的电话打过来了。
“师伯,前天不是说好了么,又有什么事情?”吴响肩膀夹着手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前天晚上甘雨渡劫的时候,师伯就打了电话过来,只是吴响没接。后面拨回去,知道和圣胎教会那一战,师伯足足赚了几百万。
“可惜除了我们还有投平局的,拉低了赔率,不然还能赚更多。”师伯犹有不甘。
吴响倒是很满意了,自己放了十万进去,回来二十万,什么都没干便有十万入账,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来钱太快,我反而有些害怕。”吴响说,“修行人还是清贫一些好,酒色财气是修行之敌。”
不过教导炼器之术所需的耗材不在此列,这是必要的支出。
昨天的盘口就没意思了,大家都预测吴响赢,赔率低得很,吴响就没掺和。
这么早打电话过来,难道是师伯赔了吗?他应当没有下吴响输才对。
“昨天晚上发生一件大案。”师伯沉声说,“钱庄被劫了,几个庄家的赌本都被劫走,好些人血本无归……你实话告诉师伯,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才没下注?”
“没啊?”吴响有些莫名其妙的。
师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些许:“没有就好,这桩案子城主抓的很紧,过两天就要下征召令了,你注意看看。”
吴响表示明白,忽然问道:“师伯,你损失了多少?”
“这倒是要感谢你。”师伯说,“我看你没下,以为是没把握,就没扔多少……也就丢了几十个吧。”
吴响不禁为师伯的财力啧啧称奇,损失了几十万脸色都不带变的,真是豪富。
这当口,粥差不多好了,弟子们也陆陆续续起床。
吴响先看到甘雨的身影,看起来面色如常,已经大好了,便冲她点头致意。
甘雨就向着吴响走过来,鼻翼动了动:“好香。”
“只是寻常菜粥啦。”吴响笑道,“这么说你恢复了?”
能吃下东西是病愈的标志,看到甘雨胃口不坏的样子,吴响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不禁露出笑容。
甘雨点头道:“我已经好了……色感劫应该也过去了。”
到后半句,甘雨的语气不确定起来,她毕竟也没有渡劫的经验,无由判断劫难是否已经过去。
吴响道:“这简单。”说着握住甘雨的手。
甘雨脸上微微发红,把手抽走了。
“看样子是过了。”吴响点点头,“恭喜啊。”
甘雨过得比自己轻松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仙麟之体有体质特异的原因。
听到这话,甘雨浅浅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吴响的手艺没有退步,大伙有说有笑地吃完早饭,便预备去体育馆了。
“昨天战报有送过来吗?”吴响问胡桃说。
胡桃将战报递了过来。
吴响研究了一番,发现今天有两场重头戏,一个是兰若寺对阵云山派,这是头名之争;二是庐隐门对局青龙帮,这是倒数头名之争。
“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啊!”吴响感叹起来,他没想到青龙帮下滑得这么厉害,当时听说老帮主出山了,还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呢。
其实对方要面临一堆落井下石的对手,前有狼后有虎,哪有功夫管自己呢。
“至于我们下场的对手,也许是无崖门、镇武军,也有可能是法严门、青羊宫,看签运怎么样了。”
研究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吴响决定到场看看对阵表再随机应变。
“哦,运气不错嘛!”吴响挤到公告栏前一看,喜道,“是青羊宫。”
青羊宫是乙中门派,战绩五胜一负,仅败于云山宗一场,这次大比后排名恐怕要上涨。
能够接连战胜强敌,包括乙上的术数神策门与岚鹰派,可见其实力过硬,底牌不少,只是相对于其他几个可能的对手,青羊宫是最好处理的。
吴响虽然喜笑颜开,但也不会掉以轻心,要是一笑笑到明年去就不好了,当即决定让神里绫华上场。
“你没问题吧?”他向神里绫华确认道,“收官战交给你,有没有压力?”
神里绫华抽出一把竹刀,空挥了几下,自信道:“期待我的表现吧!”
吴响表示期待,可惜自己也要上场,看不见神里绫华的英姿。
登上掌门战的红台,吴响见到对手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身着道袍,手上拿着一柄拂尘。
吴响皱起眉头,拂尘这种武器筑基以下根本用不了,但在境界更高的对手手中就十分棘手,尤其克制飞剑一类的法宝。
“褐玉剑可能斩不动。”吴响迅速下了判断,决定依仗灵器之力了。
锵的一声,照日剑出鞘,吴响依规矩行礼:“炼器宗吴响,道长请了。”
“老道是青羊宫程鹏。”对手笑眯眯地捋着胡须,温和地回礼。
裁判宣布开始,话音刚落,台上便卷起阵阵旋风。
老道士手中拂尘奇异地生长起来,很快长到了丈余长短,宛如一道白虹,张牙舞爪地向吴响刷来。
吴响正色喝道:“照日,起!”
照日剑也是白光大放,于是场地之中一片白茫茫的亮光,让人无法视物,连裁判也眯起了眼睛。
此战谁胜谁负?
71.病院急讯
“胜者,炼器宗吴响!”
结果其实并无悬念。
青羊宫程鹏道长在筑基期浸淫多年,实力雄厚,配合那杆拂尘,施展起青羊宫白练秘术,元气纠结成千万逍遥丝,劈头盖脸攻过来,宛如狂风暴雨。
然而狂风暴雨终摧折,面对照日剑的剑芒,丝缕再多也只好退避了。
程鹏道长很快认输,十分干脆,再拖一时半刻,恐怕他的宝贝拂尘就要秃了。
“英雄出少年啊,老道甘拜下风。”程鹏道长认了输,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涵养极好。
吴响正要下台,被程鹏道长拉住一阵吹捧,什么“少年英才”、“绝代天骄”,高帽子一顶接一顶抛过来,让吴响十分惶恐。
“道长您这就吹的过了,我不过是临危受命,不得不用功而已。”吴响苦笑道。
程鹏听了,就把着吴响的手臂,向台下教训道:“你们听到没有?平日如此懒散,怎么能长生久视呢?”
台下青羊宫的道童们有气无力地应声道:“是,我们一定用功。”
吴响心道,这些小道童回去加练,只怕要恨死我了。想到以前师父布置了功课,弟子们哀鸿遍野的情形,不由露出微笑。
“是呀,修炼一事说到底还是勤之一字。”吴响说道,“每天打坐八个小时,进境自然飞快。”
台下青羊宫弟子们顿时面如死灰。
程鹏道长一直拉着吴响的手,两人一起走下台,显得十分亲热。对方是长辈,吴响虽然有些不自在,也只好等他自己放手,没想到老爷子一直抓着不放,一直到台下。
“道长您还有什么事?”吴响问道。
程鹏道长快速地瞄了瞄四周,示意吴响附耳过来,接着悄声道:“吴掌门,你听说钱庄失窃的案子了么?”
吴响点点头:“我听说是明目张胆劫走的。”
“不错。”程鹏说道,“抢劫犯武功高强,其中有炼气、筑基的高人。他们能探知钱庄的地址,可见不是外地人,但岚溪城里有几个筑基?”
“唔……”吴响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程鹏道长说:“你我都在怀疑名单之内,这几天仔细一些,不要惹人误会。”
原来程鹏道长是专程提醒自己,吴响有些感激,同时也奇怪对方何以如此,大概是老道长心思纯善吧。
两人告别之后,吴响找到弟子战的红台,正好见到神里绫华一剑挑飞对手,这是第一个。
接下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几个对手纷纷落败,无人是神里绫华一合之敌,很快比赛就宣告结束。
神里绫华走下台来,见到吴响,露出柔和的笑容。
“绫华,做得好。”吴响鼓励道。
神里绫华微笑道:“幸不辱命。”
随后是颁奖仪式与闭幕式,吴响对这一套是轻车熟路,也没有多么激动,全身神飞天外,盘算着这一次宗门能升到哪个等第。
尽管战绩上炼器宗已经是名列前茅,排个甲等下毫无压力,但最后的等第不是这么算的,要通过一个复杂的公式计算得出,还有着不能跨等的隐形规则。
虽然这次炼器宗表现极佳,奈何过往几次成绩实在丢人,拉一拉分,大概是丙上的等第。
新的等第要过一些天才会张榜公布,不过成绩已经定下,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了。
“吴掌门,这次宗门评比你所在的炼器宗成为了最大的黑马,表现十分亮眼,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本来在台前说着话,这时突然将话筒递给了吴响。
“我?”吴响方才开了火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感想?是不是很意外?”
吴响想了想,说道:“不算意外吧,本来想争取全胜的。”
这种时候就得吹吹牛装装样子,对宗门声威颇有好处。而且,光看数据,自己宗门的战绩和全胜比也就差了一点点而已,五胜一平位居岚溪城三十八宗门第二位,还在云山宗之上。
云山宗方才挑战兰若寺失败,战绩是五胜一负。
有些外行人看到这个战绩就会觉得,炼器宗可惜差一点运气,要是和圣胎教派那一战赢了,就是全胜战绩,和兰若寺不分伯仲了。
“呵,那场要是赢了,下一场不是云山宗就是兰若寺,哪个好打了?”吴响心里哂笑。
尤其是兰若寺,掌门聂小倩起码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掌门战是根本没有机会的。而云山宗的掌门似乎也是筑基之上,不知道自己拿着照日剑能不能抗衡一番。
至于弟子战,吴响倒是不担心,甘雨她们会输吗?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啊。
总之,反正不虞拆穿,这种场合也不用担心有人拆台,吴响便放了大话,号称与兰若寺五五开了。
“由于排位的算法,今年我们还没法达到甲等。”吴响说,“明年且看吧,岚溪又要多处一个甲等宗门了。”
台下观众见吴响说得豪气,人又俊朗,少年英锐谁不喜欢,当场喝彩起来,掌声如雷鸣。
在闭幕式上小装了一下,吴响心满意足,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接着他笑不起来了。
“师父出事了?怎么回事?”
吴响在台下通了一道电话,突然急匆匆地往场外走。甘雨几人追上去,得知了洪承剑病情恶化的消息。
“我从台上下来,掏出手机,发现有医院的未接来电……”吴响焦急地望着马路上的车流,心道嘀嘀怎么还不来,一面对弟子们解释。
他当时看到医院的来电,还以为师父可以出院了呢。那天对阵圣胎教派的骑士长罗伯,师父被打倒在地,肌肉拉伤了,腰也出了问题。由于年纪大了,慎重起见吴响让师父住进了医院,算算日子也躺了好几天了,老头子一定急着出院吧。
毕竟他和许多老人一样,最讨厌医院的病床,不管得病还是受伤,都情愿在自己家里躺着。
犹记得上次进医院还是派蒙出世的时候,那一次师父就是讳疾忌医,小病熬成了大病,差点在宗门里咽气。
这一次吴响吸取了教训,尽管师父老大不情愿,还是强行让他住院了。
住院费、医药费,加上雇人照顾的花费,银子流水一般地花去,好在炼器宗最近进账不少,有之前炼铁的收入,有贩卖刀剑成品的收入,还有投注的所得,大体还支撑得住。
这些天忙着大比,也没有给甘雨等人上课,支出不过一点菜钱,可以说十分节俭。
“所以您就安心养伤,等我们的好消息吧。”当时吴响这么说。
“结果师父病情却恶化了,这是为什么?”甘雨问道。
她来得最早,对洪承剑的观感不差,这时不免担忧。
吴响说:“他躺了一天就吵着要下地,医院拗不过他,让他下床做康复训练,结果晚上上厕所的时候摔倒了,小腿骨折。”
“啊……”甘雨犹豫道,“严不严重?”
“他年级毕竟大了。”吴响叹了口气。
72.老迈之身
这时一辆黄包车靠了过来,车头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是叫车的吗?”
吴响叫了声“是”,念出手机尾号,确认过后,黄包车缓缓停下。
吴响一脚踏上后排座椅,转头对甘雨等说:“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们自己回宗门休息吧……你们打比赛也辛苦。”
说着坐上座椅,感觉边上一暗,甘雨坐了上来,接着是神里绫华、胡桃、申鹤。
“让一让让一让,没地方坐啦。”胡桃拍了拍吴响的肩膀,吴响往边上靠了靠,空出一段座椅,胡桃一屁股坐了下来。
后排坐五个人有些拥挤,吴响尽力往边上挪,然而还是不免失礼,他叹了口气。
“不用这样……”他说。
赶车的车夫有些不乐意道:“这么多人啊?”
胡桃快语道:“给你两倍的车钱,快蹬吧!”
“真的?说好了啊!”车夫高高兴兴地蹬起三轮车,他看起来修为不差,力气大得很,五个人也完全载得动。
吴响看着车外的景物移动起来,再次说:“你们用不着这样……”
“见外了吧,我们也是炼器宗弟子呀。”胡桃说。
“洪师父是你的师父,你又是我们师父。”甘雨说,“师祖有恙,我们过去探望不是天经地义吗?”
“吴响君,我们一直站在你身边。”神里绫华道。
这时申鹤说:“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吴响抿了抿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要是她们不在,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这样想着,应了一声:“嗯。”
他一时说不出其他话语。
“女朋友?”车夫问道。
“不是!”吴响愠怒道,“开你的车去。”
他想着师父的伤情,心里焦急,口气不免坏了。斥训了一句后,自己觉得不是太礼貌,看着车夫闭着嘴闷头蹬车的样子,有心想道歉,却说不出口。
一时更加郁郁,吴响看向路边闪过的行道树,吁了口气。
“电话里没说是什么样的骨折,只知道断在小腿。”吴响心道,“希望不是粉碎性的吧。”
“小腿粉碎性骨折。”到了医院,医生这样说,“病人七十六岁了,又有基础性疾病,我们不是很建议动手术,不过这个要你们自己决定。”
基础性疾病是指什么?吴响有些茫然地询问医生,医生给他递来了病历本。
“肝有问题、肺有问题、心脏也不好……”吴响眉头皱了起来,“我怎么都不知道?”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你不知道是应该的,因为你从未真正关注过师父的身体。
“之前是你那个师姐在处理吧。”甘雨宽慰吴响,“这个不怪你。”
吴响悚然一惊,有些恐怖地看着甘雨,她是我心里的蛔虫么?退了一步,吴响觉得有些晕眩。
深吸一口气,吴响问医生:“如果开刀该怎么做,不开刀呢?”
医生说明道:“开刀就是做手术,因为病人年纪大了,不好做麻醉,而且代谢水平低了,之后创伤也难以愈合。”
“手术是有风险的,你考虑清楚。”医生说。
沉默片刻,吴响说:“我去问问师父。”
几人走进师父的病房,看见洪承剑右腿绑着厚厚的绷带,像一根雪白的柱子,吊在半空。他穿着病号服,脸上胡子凌乱,看起来很憔悴。
“吴响,你来了。”师父的声音低沉。
吴响走到床前,握住师父的手。师父手掌宽大,手上皮肤松弛,骨节明显,青筋毕露……吴响茫然地想,肉到哪里去了?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骨头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皮。
“师祖……”甘雨等人也不由失语,她们没有料到,短短几天洪承剑就衰弱到了这样的地步。
吴响吸了一口气,摆出笑脸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一把年纪了还会摔倒……医生说需要做手术,你又得在床上躺着了。”
洪承剑低低地说:“你不用诓我,我这次是真的命数到了。”
“师父……”
洪承剑哀伤道:“年纪大了就是不行,要是年轻十岁,我怎么会摔跤?摔一跤而已,怎么会摔断腿?想当年我炼剑的时候,被千斤重的炉盖砸到脚,也不过破一点皮……”
吴响只觉得一股闷气梗在胸口,叫道:“师父!”
师父微微侧头,看着吴响,他眼泡浮肿,面上是不健康的潮红。
他说:“就是这样一回事吧……上次叫我逃过一次,这次逃不走了,天幸见到了灵器出世,老夫死而无憾。”
洪承剑闭上眼睛:“我看到了,阎王带着小鬼过来……”
吴响在床边待了半天,同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甘雨等弟子悄悄出去了,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
一时没有人说话,沉默半晌,神里绫华叹了一口气:“唉……”
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
其实在座的几位对死亡都不陌生,胡桃的工作便是送徘徊的魂灵去往生,申鹤常杀人,神里绫华双亲已经离世,而甘雨活了那么久,更是亲手送走过许许多多战友与同事。
只是面对将死之人,还是不免惆怅。
其实洪承剑离死还没有那么近,骨折毕竟不是绝症,不是说腿摔断了人就活不了。只是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原本身体就已经老迈,怎么经受这样严重的损伤呢?
“要是开刀,有可能当场就不行了,就算手术成功,在病床上躺一年,能不能恢复过来还要看身体的情况。如果不手术,也差不多吧,生活质量稍微好一些。”
私下里,医生对吴响直言不讳地说,洪承剑的寿命差不多还有一到三年。
“病人以后基本上没办法正常行走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他说。
话语冷酷,让吴响胸中涌起一股恶气,想要一拳捶上医生自命不凡的脸。但这样想着,心里又浮出无力的感觉。
自己在这无能狂怒什么呢?
吴响在洗手间洗了几把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才去病房看望师父的,因而能够挤出笑脸,假装开朗地与师父谈笑。
夕阳西下,师父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眼皮合上,似睡非睡。
吴响轻轻走出病房。
73.最后一炉
“死生亦大矣,死生亦大矣!”
吴响想起庄子的话,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意思很直白,但让他觉得沉重。
“沉重的不是句子,而是死亡本身。”
吴响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甘雨、神里绫华、申鹤、胡桃都没有回去,而是待在走廊上的长椅,见到吴响,纷纷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她们想要安慰吴响,但吴响逃开了,跑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太阳已经落山了,午饭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吃,肚子早已饥饿,但吴响暂时不想理这件事,倚靠着栏杆,看着岚溪城里的万家灯火。
在病房里,师父请求吴响,将他带回炼器宗。
“为师没求过你什么事……带我回去吧,回宗门。”他这样说,使用了“为师”这个称呼,显示了他认真的态度。
吴响知道,师父这是放弃了手术,而选择了另一条路,等死。
“吴响,你在这里吗?”身后传来神里绫华的声音。
吴响转过身,见到神里绫华从天台的出口出来,两只手叠在身前,表情哀伤。
叹了口气,吴响向她走去,应道:“我在这里。”
神里绫华松了口气,复又纠结起来,小声说:“你还没有吃饭……去楼下吃吧?”
吴响点点头。
走下楼梯,见到甘雨几人聚在楼道里,吴响奇怪道:“你们呆在这里干什么?”
胡桃苦笑了一下,说:“咱有些怕见你。”
甘雨解释道:“神里是石头剪子布输了上去叫你的,我们不敢,就在下面等着。”
“至于么?”吴响失笑,摇了摇头。
他想到甘雨几个人在楼道里踌躇不已,谁都不愿上天台见自己,只好猜拳决胜负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心里的郁结之气仿佛消散了。
“嘿嘿……”胡桃笑了笑,有些勉强。
神里绫华说:“因为你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眼神很吓人。”
申鹤冷不丁插了一句道:“有杀气。”
“吓人?杀气?”吴响嘴角扯了扯,笑不出来。
要是把谁杀掉就能解决倒好了,要是能把别人的生命抢来给师父就好了,可惜这两者都是办不到的。
若说现实一些的解决方案,大概是去更好的医院吧,也许碰到什么神医,能够妙手回春将师父医治好。
“老夫活了七十六岁,也算活够了,多两年少两年又有什么区别?”师父听到这个方案,怒斥吴响,“该死就死了,婆婆妈妈的不像样!”
那一瞬间,师父的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起来,和以前别无二致了。
“唉……”吴响叹气,“吃完饭就带师父回去吧。”
在医院附近的小饭店里草草吃了一顿,吴响给师父带了盒饭,师父吃不几口就放下了,说没胃口。
接着他又催吴响,叫他快快办好手续,将自己带出去。
最后洪承剑坐上了轮椅,由吴响推着走。
路上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努力说些笑话,逗师父开心。
“对了对了,咱们宗门评比大获全胜了,五胜一平哦。”
“是啊,过些天新的排位表就要公布了,到时候我带您去看。”
洪承剑呵呵笑了一声:“反正不是丙上就是乙下,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是松快的笑容。
“现在宗门里都是未来之星啊,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吴响说。
洪承剑笑骂道:“也不知你小子哪里拐来这么多天才。”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女孩们是谦虚的笑,吴响是心虚的笑。
“这么说,老夫算是可以了。”师父若有所思地说,“下去也能面对师尊了。”
吴响埋怨道:“您别讲这种晦气的话!”
“好,不说,不说。”
洪承剑阖上了眼皮。
快到宗门的时候,他忽然道:“你那个剑灵怎么样了?最近都没怎么见到。”
吴响一愣,的确最近没怎么管派蒙,仔细想来,她最近只在饭桌上出现了。
“派蒙最近有什么情况吗?”吴响问甘雨,派蒙是和甘雨睡一个屋的。
甘雨表示没什么,只是派蒙最近常常犯困。
“睡得稍稍多了一些,不过还属正常。”她说。
“我觉得最近她有些太乖巧了,乖巧得我有些害怕。”吴响说。
甘雨说:“派蒙一直是很懂事的孩子啊?”
两人莫衷一是。
师父叹气道:“按理说,该是真正的剑灵,大概之前还是有错误……老夫越来越觉得,以前的思路错了。”
吴响问:“什么思路?”
师父不肯说。
进了大门,洪承剑要吴响推他去剑炉。
甘雨等人跟了过来,却叫师父挥退了。
“你们不要进来,接下来老夫有话对你们师父讲。”洪承剑坚持地说,吴响不愿违抗他,劝说甘雨留在了前院。
他接着指挥吴响把炉子生起来。
“这天地的规矩变了,器灵的出世依据老办法是行不通了。”师父说,“由金铁里头导出精灵,现在没有办法。”
“因为新朝定鼎之后不准成精吗?”吴响问道,“这个您以前说过。”
“不错。”洪承剑盯着渐渐炽热的剑炉,点头说,“现在人和天地隔了一层,再见不到山川的魂灵了,狐狸也不能成精……这是现在的情况。”
吴响点了点头。
洪承剑道:“那把剑,剑灵出世的那把剑给为师看看。”
吴响解下褐玉剑递给他。
师父抚摸着剑身,微微点头:“果然还差一步。”
他又问这把剑的名字,虽然这剑是他自己炼制,但命名权属于开炉者,也就是吴响。
吴响告诉师父,他将这把剑命名为“褐玉”,取“被褐怀玉”的意思。
“好名字。”师父点头,“你比老夫有文化。”
他接着指挥吴响,去他的房间里找一块圆形的墨锭。
吴响领命去了,跨出院门的时候回头一瞧,看到师父抱着褐玉剑,如同抱着婴儿一般轻柔。
在师父的房间里找到那块黑色的锭子,吴响纳罕地想:“这股阴寒之气,不是前段时间师父拿到的阴息木么?”
看来是炼成了半成品,再进炉子滚一滚就可以引出物性了。吴响对师父佩服起来,能让天材地宝保持一个纯净又稳定的中间状态,其实是很需要技巧的一件事,自己是做不到的。
吴响确认这就是师父要他拿的“墨锭”,便将阴息木锭子带出了房间。
74.祭剑
吴响将阴息木锭给师父带了过去,见到师父已经将褐玉剑抛入剑炉,将轮椅推到炉子面前,撑着炉壁,正在运功炼制。
“师父,您想强化一下褐玉剑吗?”吴响将阴息木锭送过去,洪承剑摇摇头,示意没空,要吴响将其丢到剑炉里。
吴响依言将阴息木锭送到了炉中,有些好奇,便伸手感受了一下。
炉中木锭缓缓融化,化作浓稠的液体,将褐玉剑包裹了起来。
“有些时日没有一起炼器了吧?”师父说。
“有半年左右。”吴响回答。
于是,吴响和洪承剑一道炼起器来,一个把控着炉温,一个调理着物性。
上一回与师父合作要追溯到半年以前,现在重新携手炼器,吴响不由再一次为师父的技艺惊叹。
描述起来十分困难,打个比方的话,就如同延时摄影拍摄的夜空一样,群星围绕着北极星形成一道道瑰丽的同心圆。这又让吴响联想到夫子的话“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他觉得这样描述十分贴切。
杂乱的物性在师父精微的操作下给人井井有条的感觉,然而此时尚未到导引物性的阶段,也就是说,洪承剑是在无法接触物性的前提下操作着物性。
“师父才是真正的天才啊……”吴响不由感概,随后自省,自己学到了师父几成功力呢?
大概不到五成吧。
洪承剑额头见汗,整个人几乎趴在炉子上,他身体衰弱,此时只是勉强支撑,幸好阴息木已经炼成,不需要经年累月地淬炼,进度很快。
吴响盯着师父,这时候师父反倒是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他隐隐猜到师父要做什么了,心里一阵阵地钝痛。
难道师父要以身祭剑吗?
“好了,接下来的开炉老夫不擅长,以前都败坏在这一关了。”洪承剑吁了口气,轻松道,“接下来,麻烦你了。”
说着,洪承剑双手抓住剑炉两侧的铜环,一使劲,干瘦的身躯腾空而起,坐到了炉盖上。
“师父!”吴响不由叫出了声。
洪承剑低下头来,背着月光,枯干的身躯投下巨大的影子,将吴响整个笼罩。
“老夫炼器一辈子,炼器师就该死在剑炉里!”他喝道。
这一声如同炸雷一般,隆隆响个不停,在山川间造成了回音。
不晓得师父这衰弱至极的胸腔,何以能发出这样响亮的声音。
山鸣谷应,天地间仿佛环绕着无数洪承剑,不停地叫着“炼器师当死于剑炉”。
吴响心脏揪紧了。
“我进去以后,你继续炼制,一定要好好开炉!”洪承剑厉声道,声音听起来很是尖锐。
吴响充耳不闻,死死盯着师父的脸。
洪承剑脸庞扭曲,眼睛瞪得极大,放射着骇人的光。
“答应我!”洪承剑的声音更大。
吴响喉结颤动,勉强吐出一个字:“是……”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抽空了力气,整个人委顿下来。
洪承剑笑了,费劲地推开炉盖,里头青幽幽的光华柔和地漫溢出来,就像海底的荧光。
“真漂亮……”洪承剑眼瞳中映着一块剑形的阴影,他轻柔地唤了一声。
接着身躯倾倒,一头栽进了剑炉之中。
“啊!”
剑炉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才叫了半声就戛然而止。
吴响双手按上炉壁,在他的感知中,剑炉里一具枯瘦的人形在烈焰中蜷曲起来,寸寸断裂,逐渐化为细沙状的灰烬……
“吴响!”
身后传来惊叫。
她们虽然被师父赶出后院,恐怕仍放心不下,一直关注着后院中的动静吧。她们一定听到了师父临终时的遗言,才无视严厉的禁令,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吧。
她们一定看到了师父投入火中,而自己还在运功,将师父祭炼成器吧!
“哈哈,哈哈……”
吴响发出夜鸦般沙哑的笑声,如同刮擦金属一般尖锐刺耳。
“吴响!”
身后的声音更近了一些,也能听出更多的细节,似乎在惊讶恐惧之外,语气中还有担忧的色彩。
不需要这样,对我这种人就尽管嘲讽吧、不齿吧、或者恐惧、要么厌恶……无论哪一种感情,远远地逃开吧,因为我做出了弑杀师尊的罪行。
不仅如此,我还要秉承师父的遗愿,将褐玉剑炼制成真正的灵剑,将师父的魂灵拘禁在冰冷的剑身之上。
甚至,我还要使用褐玉剑,我还要御使褐玉剑,我还要使唤剑中生出的器灵……这样行事,何异于挥舞着师父的骨殖?何异于拿着骨灰盒乱丢?何异于惊扰师父的亡灵?
“师父,您放心吧……我都会去做的。”吴响咬牙切齿道。
洪承剑毕生的愿望便是让灵剑出世,想必他也不愿意神兵出世之后只能珍藏在绸缎内衬的华丽剑盒里,只能放置在祠堂供桌上供人祭拜吧。
宝剑是要见血的。
吴响愿意这样做,可是这样他又如何自处?他痛苦,这份苦痛将没有人能替她分担……
“不要再哭了……”
谁在说话?谁在哀怨着说话?吴响茫然四顾,没有见到人影,只有黑黝黝的剑炉横亘在自己面前,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甘雨将吴响紧紧抱住,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凄然道:“吴响,你不要再哭了,再这样流眼泪会瞎的!”
我在哭?吴响昏昏沉沉地想,我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我真的在哭吗?
眼前有些模糊,大概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吧。那么自己是真的在流泪了。吴响这样下了判断,心里没有丝毫实在的感觉,好像哭泣的人与自己毫不相干似的。
背后抱着自己的是甘雨吗?前两天抱着她帮她度过了色感劫,现在她来还自己一抱。然而,少女啊,听我一句劝,冤冤相抱何时了,你对我的拥抱,我要用拥抱来偿还,倘若你也使用同样的方式来回报,那么这互相的偿付就如同左手倒右手,是永远不会有终结的。
请问绛珠仙草为了回报神瑛侍者浇的水,为什么不同样用水,而是要用眼泪来回报呢?想必其中也有着如此考量……
吴响心中混乱地想着,但同时,他的思维很清晰,他的动作很精准,他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细腻手法,精巧地祭炼着剑炉里的褐玉剑。
75.剑出
吴响紧紧盯着剑炉,在感知之下,视线能够透过深厚的炉壁,窥见其内的情形。
“火候快到了……不,还差一筹。”他喃喃自语。
于是他猛地仰头,向机器人一般机械地站了起来,带着环绕着脖子趴在身后的甘雨一起站了起来。
“甘雨,帮我把盖子合上。”他转头说道,微带纳闷。“你怎么哭了?”
甘雨使劲抽鼻子,伸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摇头道:“没事。”
她松开吴响的脖子,退后两步,低声道:“你眼睛好红。”
声音弱弱的,带着害怕的情绪。
“大概是哭红的。”吴响冷静地说,“没关系,已经不再流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眼睛不再流泪,兴许是泪水哭干了吧……话虽如此,吴响还是不认为自己哭过。
“没准是一个不知名的爱哭鬼上号把我顶掉了。”他说,“这不是重点。”
吴响再次催促:“甘雨,把盖子盖上。”
甘雨猛烈地摇头。
“那是师父……对不对?”她神情哀愁,“你不愿这样做,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甘雨!”吴响略微动怒。
他眼神扫过,看到甘雨身后是神里绫华、申鹤、胡桃……以及一个小小的派蒙,简而言之,炼器宗全体都在场。
“都是不济事的。”吴响失望地转过头去,他都懒得问其他人了,反正都是打着关心的幌子犹豫不决,这样如何能够前进呢?
他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人,但在这一夜,吴响认识了全新的自己,展露了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狂人吴响如何?明天的我会如何评价我自己?”心底,一个声音这样说。
谁知道呢。吴响心底嗤笑,继续向剑炉中集中注意力。可惜炉温不够,这样下去只能停留在半成品的等级上,永远等不到宝剑出炉的那一天。
一个人默默走过来,给吴响盖上了炉盖。
“谢谢。”吴响略略抬头,看到是申鹤盖的盖子,点了点头。
集中、集中、继续集中。
申鹤盖好盖子,就退到后面去了,与神里绫华并排,注视着吴响炼器的背影。
“你为什么……”甘雨转过身来,埋怨地说了半句,小小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什么意义,更谈不上正当与否。
恍惚间,有点回到战争年代的感觉,流离失所的少年因魔神的侵略家破人亡,带着血红的眼睛立誓复仇,甘雨见过太多遍这样的剧情。
“唉……”甘雨悠悠叹气,抬头看着夜空。
“谢谢你。”神里绫华对申鹤说,“这样吴响师父的愿望就能够满足了,他一定会觉得,这样做没错。”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你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情。”
申鹤无言地摇头,她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这算什么呢?”胡桃也摇头,低低道,“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死了便是死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在天之灵一类。”
送走过无数徘徊世间的孤魂野鬼,胡桃晓得生死之间是截然的界线,过了那一边,再想过来是绝无可能,同样,生者也无由触碰死者的领地。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了便是真正的虚空。
也许不是虚空,但生者是决不会知道的。
鬼聻希夷,何尝不是另类的生者?
胡桃轻轻地唱起来: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她用的古音,众人听不大懂,只知道是超度亡灵的经文。
在胡桃舒缓而有节奏的唱经声中,吴响缓缓合上眼皮。
“快了。”他低低地说。
一时三刻之后,吴响手掐法诀,默念咒文,剑炉隆隆震动。俄而,炉盖飞旋而起,一把灰扑扑的飞剑悬浮起来。
褐玉剑的剑柄已经烧成了灰,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条,然而其神光莹莹,一股锋锐之气油然而起。刺激之下,在场所有人皮肤上都传来酥麻的感觉,鸡皮疙瘩一粒粒暴起。
锋锐的气势一放即收,褐玉剑表面的华光也迅速收敛,变得朴实无华起来。吴响手一招,将褐玉剑召唤到自己手中。
他垂首注视着剑条,感受着它表面散发的清气,和剑身上隐隐约约的灵明之感,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一道忽悠悠的白气升腾而起,化作一个虚幻的老者,面目与洪承剑十分相似。
他乐道:“一见面就叫师父,不合适吧?”
“您还记得生前的事吗?”吴响问道。
剑灵捻了捻胡子,纳罕道:“什么生前?”
“您还认得我吗?”吴响问道。
剑灵眨眨眼睛:“我瞧你挺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哈哈,也许前世见过面呢。”
他捧腹大笑,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吴响点了点头,吁了一口气。
“师父果然是死了。”他说。
吴响将炉盖归位,熄灭剑炉,捏着剑条转过身来,见到几位姑娘都还在,或坐在地上,或倚着墙根。
“辛苦了。”他说,“你们本来可以去睡觉的。”
“咦,这几位女娃娃是谁?”剑灵惊疑道,“难道是你小子的后宫?后生可畏啊!”
“不是。”吴响否认道。
他向来自提瓦特的女孩子们走去,离得近了,看得出她们担忧的神色,于是宽慰地笑笑,显示自己没有大碍。
“不是挺好的吗?师父得偿所愿,炼器宗排名也上去了,我可开心得很。”吴响这样说。
他抚摸着褐玉剑的剑脊,对身后的剑灵说道:“你有名字吗?”
剑灵嬉笑道:“老儿记不得了,你给起一个吧。”
“那就叫承剑。”吴响说。
他抬头看向甘雨,歉意地笑笑,嘟囔道:“有点累了。”
说着,头脑中困意潮水一般涌来,吴响眼前一黑,身体向前栽倒而去。
甘雨向前一步,想要接住吴响,却是神里绫华更快一步,将失去意识的吴响拖住了。
“怎么办?”她略有茫然地问道。
胡桃说:“总而言之,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女孩们沉默着相互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76.这一夜
神里绫华抱着失去意识的吴响,当头走在前面,其他人跟着,沉默着。
“你累不累,要不要帮你搬?”甘雨问道。
神里绫华摇摇头:“我还抱得动。”说着,抱得更紧了一些。
待到吴响的房前,胡桃走到前头,按了按门,说道:“打不开的话我去拿钥匙……咦?”
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
众人鱼贯而入,神里绫华将吴响放在床上,吁了口气。
她有些气喘,不过并不是因为搬运费力的关系。
“这就是吴响的房间……”她四下看看,抹了抹额头。
吴响的房间……比想象中要素净。
“该说是一尘不染好呢,还是家徒四壁?”
胡桃背着手,饶有兴味地查看起来:“男孩子总该藏点春宫图吧,在哪里在哪里?”
申鹤站在门前,眼神凌厉地扫过,说道:“大概没有。”
“过来帮帮忙吧。”甘雨无奈道,“帮他洗漱一下。”
她是来过吴响的房间的,和上一次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说起来,上一回造访吴响的屋子,还是因为他受了外伤,自己进来给他上伤药。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情况吗?看来我还是不要进来了。”甘雨暗暗苦笑。
甘雨呼唤着众人,胡桃就歪过头来,眨着眼睛道:“就让他躺着好啦。你想要做什么?”
申鹤也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就这样进被窝吗?”甘雨指着仰面躺在床上的吴响,他衣服上沾着炭灰和泥点,就这样睡下是不是太邋遢了一些?
众人围了过来。
“先,先把鞋子脱了吧……”神里绫华除下吴响的麻鞋。
“那袜子要不要脱?”胡桃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
“脱了比较好吧。”神里绫华弱弱道。
甘雨就脱下了吴响的袜子,拿起来略微闻了闻。
“臭了。”她说,“待会拿去洗吧。”
然后是衣服,胡桃将吴响扶了起来,眼神扫过几位同门。
“接下来轮到谁来?”她说。
神里绫华眨眨眼睛:“需要排次序吗?”说着话,手抬了起来,抬到一半又胆怯地缩了回去。
“这个机会,也算是难得的机会吧,叫我独占了有些不合适。”这样想着,神里绫华有些踌躇。
申鹤上前一步,将吴响的外衣褫了下来。
“长裤……”小心放躺沉睡的吴响,胡桃咳嗽了一声,说道,“裤子交给我吧。”
说着开始解起吴响的裤腰带。
众人的表情有些奇妙,有些怪异,有些精彩。
“总感觉在做着什么坏事一样。”神里绫华纠结道。
这时胡桃已经将吴响的长裤扒了下来。
“想什么呢!”胡桃拿着吴响的裤子,四下看看,“这个放哪里?”
“给我吧。”甘雨说,“待会儿一起拿去洗。”
女孩子们相互说着闲话,努力忽略光溜溜躺在床上的吴响。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羞的。
“那,就这样?”胡桃说,“就让他睡着好了。”
甘雨犹豫地说:“这样子会不会着凉?”
申鹤闻言拉开了被褥,将吴响塞了进去。
“这样就可以了吧?”她说。
甘雨迟缓地点点头,在她身边的神里绫华也点点头,接着是胡桃。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表示肯定。
于是她们出去了,甘雨拿着换下的衣物,胡桃带上了门。
已是后半夜,天上见不到月亮,或许已经落山了,或许是自己遮掩了光芒……已经在月末,月牙细如银钩,几乎细的看不到了,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也不奇怪吧。
“洪承剑师祖真的去世了吗?”神里绫华冷不丁说道,语气是深深的茫然。
她才过来没几天,和这个老人都没说几句话,没有熟悉起来,也没有深刻的了解,只知道是吴响的师父。
然后他就这样唐突地死了,自愿投身于炉火之中。
神里绫华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她缺乏实感,尤其在见到褐玉剑剑灵那张和洪承剑一模一样的面孔之时,不真实的感觉特别强烈。
“洪承剑?老夫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剑灵飘忽地飞了过来,“和我讲讲吧,小女娃。”
“我?”神里绫华慌乱道,“我不是很清楚。”
剑灵挠了挠头,看看神里绫华,又瞅瞅胡桃,瞅瞅申鹤。
“我来说明吧。”甘雨叹了口气,走过来,将手上的衣物交给神里绫华,“麻烦拿到洗衣房那边去,待会儿我过去洗。”
“那我们?”胡桃问道。
甘雨表示,还有什么事都交给她好了,其他人应该回去休息。
“时辰也不早了。”甘雨这样说。
胡桃几人各自回房休息,胡桃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甘雨在和那位名叫承剑的剑灵说着话,身形微微佝偻,好像担负着沉重的行李似的。
“她这是被沉重的气氛感染了?”胡桃默默地想,“因为一个老人的死亡震慑到了他,还是因为吴响的表现有些疯魔,将她也笼罩进了那种气氛之中呢?”
就胡桃的本心,她不愿意将死亡看作这样刻奇的一件事,归根到底,人生自古谁无死呢?
她低低吟唱起来:
“月儿转过脸,星星睁开眼,灯笼火把照艰险……”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正经办一张葬礼,好好地送洪承剑师父去往生呀。
胡桃轻捷地跃上屋顶,仰望暗淡的夜空。没有月亮的星空有些寂寞呢。
“孤魂孤魂莫徘徊,老少男女携手来。既洒纸钱且施酒,安安心心上泉台。”
此时神里绫华已经洗漱好躺上床,万籁俱静之中,听见胡桃吟诗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
此时申鹤没有回房间,而是登上一棵松树,静静战在松枝之上。她听到了胡桃在唱诗,头转过去,视线为墨绿的松针遮掩了。
她闭上眼睛。
此时甘雨和剑灵讲了讲洪承剑的事情,其中大部分是吴响告诉她的,在许多个携手炼器的上午与下午,吴响一边上着课,一边闲谈,聊起他曾经的师兄师姐,还有师父洪承剑。
她这时听见了什么声音,微微侧头,听出是胡桃的嗓音,在为了亡灵歌唱着。
甘雨思忖道:“洪师父此时正在黄泉路上吗?他此时是什么心情呢?”
此时吴响在睡梦之中,眼睑紧闭,脸色苍白。
他的眼角流下眼泪。
77.堂堂复活
第二日,吴响从昏迷中醒来,自觉松快了许多,心理上的问题已经不成大碍了,便不好意思赖在床上。
嘿咻一声下了床,吴响的表情古怪了起来。
“我的衣服到哪里去了?”
下了床吴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翼而飞,自己浑身上下赤条条的,只有一条短裤着在身上,样子不是很雅观。
也许是甘雨她们帮忙脱掉的吧,吴响不是很确定,昨天的记忆到炼出剑灵之后就宣告结束,随后的事情吴响是一概不知。要是甘雨她们没有帮忙,那么自己应该是在后院里醒来,毕竟昨夜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一头栽倒在泥地里。
这么说,她们不仅将昏迷的自己安置在了房间里,还贴心地褪去了自己的外衣,并且盖上了被子。
“给她们添麻烦了。”吴响叹了一口气,心里微微涌起一点暖意。
不过,她们带走了自己的外衣,自己该穿什么呢?
吴响打开衣柜,里头和他设想的一样,空空如也。
他原本是两套道袍来回穿,昨天刚刚换下一套,穿上了新衣,结果晚上就被姑娘们扒走了,呜呼哀哉,现在吴响没有衣服穿了。
“怎么办?”吴响心思活动起来,哪里还有可以穿的衣物呢?师姐的房间里道袍有好几件,可惜现在是甘雨在住,他不好去拿。
不好去拿……吗?
想来以甘雨的体贴,一定能体谅自己的苦衷,无视溜进自己房间里的裸男吧!
何况现在天色尚早,说不定甘雨还没有起床呢。
于是吴响偷偷摸摸溜出了房间,小心带上门,蹑手蹑脚地往甘雨房间走去,甘雨的房间和吴响房间的距离很进,仅仅一墙之隔,这也是吴响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的原因。
来到甘雨房间门口,吴响屏住呼吸,慢慢地将钥匙捅进去,轻柔地转动。
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哒”,吴响知道门已经开了,小心地推开,一闪身溜了进去。
首先看向床铺,见到被子鼓起一座小山,前端露出淡蓝色的后脑勺,吴响舒了口气,幸好甘雨没有起床。
他径直走向衣柜,小心打开柜门,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衣柜里的布局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一时没有找到旧衣服放在哪里。
吴响专心致志地寻找起来。
此刻,他背后一米二十公分处,甘雨的床铺上,坟起的被子悄悄颤抖了一下,甘雨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偷偷睁开眼睛。
“他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穿衣服?”
甘雨心中小声地呐喊起来,脸慢慢地红了。
好尴尬,尴尬得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尴尬得体温上升,让额头上不停地冒汗。
“装作没看到吧……”她这样决定,闭上了眼睛,调匀呼吸,假装仍然没有醒来。
但是还是有点在意,于是甘雨又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眯着眼看吴响的动作。
他在穿衣服。
甘雨的脸愈发红了,虽然自己是看不到脸上的颜色,但她能感受到自己脸颊发烧,这样发烫,一定很红了吧,一定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了,这样根本没办法装作熟睡,随便看一眼就会感觉不对了吧!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到我的房间来穿衣服啊?不是,一开始他为什么要光着身子进来啊!还摆出鬼鬼祟祟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小偷呢!难道他没有衣服穿吗?
“哦……”甘雨忽然间恍然大悟,自己洗掉了吴响的外衣,但并没有把干净的衣服给他准备好啊。
斥责着自己的粗心大意,甘雨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
这下可以完美地假寐了,看上去和真正熟睡的女孩子别无二致……大概。
余光瞥见吴响走过来了,甘雨缓缓合上眼皮,动作十分轻柔,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吴响的确什么也没发现,他只当甘雨睡得很熟,于是穿着停当之后,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甘雨的床前。
他凝视着甘雨的睡颜: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头发凌乱,由于原本就是微卷的发质,此时看起来更加蓬松,显得脸蛋很小。她表情安详,浓密的睫毛乖乖地盖在眼睑上,像婴儿一样。
“谢谢。”吴响无声地说,伸出手,在甘雨的脑袋上方虚虚抚摸了一下,转身出了房间。
轻轻带上门,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不知何时,甘雨的脑袋钻进了被窝,她蜷缩在被子里,悄悄捧住了自己的脸。
吴响离开后,先去洗漱,接着准备起早饭。晚一些的时候,大家在厨房里见到了他,便明白他恢复过来了。
“哎哟,你昨天晚上真真吓死我。”胡桃取笑道,“眼睛血红血红的,瞪得和鸡蛋一样大!”
她拿起一枚鸡子,比划起来。
“哪有这么夸张。”吴响轻松地笑着,完全看不出作夜疯魔的情状。
围坐着的神里绫华浅浅笑了起来,显得十分轻松,申鹤仍是面无表情,不过吴响熟悉她,也能看出此刻她的心情比较平缓。
这时甘雨过来了,见到早餐丰盛,眼睛一亮,对吴响说道:“早上吃这么好,劳烦你了。”
“今天起得有点晚呀。”胡桃道。
甘雨告了个罪,说自己起得晚了,不好意思云云。
神里绫华眨眨眼睛,心里觉得今天的甘雨有些怪,虽然看着还是一如往常……她是不是脸红了?
她关注起甘雨来,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觉有什么异状,于是放下心,咕噜咕噜地喝起粥来。
来到这边的时间也不短了,神里绫华逐渐放弃了白鹭公主的仪态要求,开始像寻常人一般行走坐卧了。回想刚来的时候,执着于礼仪,反而让周围的人困惑不已,神里绫华心里明悟,逐渐知道了入乡随俗的道理。
吃到一半,一柄剑晃晃悠悠地飞进了饭堂,剑刃狭长,没有剑格与剑柄,只是光秃秃一片剑条,正是褐玉剑。而剑脊上坐着的那个小不点,不是派蒙又是谁?
“派蒙,你起床了?”甘雨柔声道,“今天起得挺早呀。”
吴响略感奇怪,派蒙自从蹦出剑炉,便一天比一天嗜睡,这么早起床是很少见的。
“我复活啦!”派蒙兴高采烈道,“一——点儿都不困!”
她如此宣布,欢快地飞到了饭桌上面,自得地叉起腰。
吴响揉了揉派蒙的脑袋:“那,来吃早饭吧,有你喜欢的桂花糕。”
78.青梅的回归
饭后吴响接到了电话,是路弥亚打来的。
“之前约好了,宗门评比之后好好谈一谈,你没忘记吧?”她的语气略显疲惫,“虽然情况有变化吧……总之我还是要见你一面。”
吴响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怅惘。
情况有变化……说得轻巧。
他的心里微微一梗,想到师父殉剑的直接原因是小腿骨折,骨折的直接原因是肌肉的损伤和腰伤,受伤的直接原因是圣胎教派的罗伯下了重手,而圣胎教派恰巧是路弥亚所在的宗门,罗伯还是她的部下。
这样盘下来,是不是应该算到路弥亚头上?
吴响心里微哂,这不过是心里过不去,想要找个人为此负责罢了,说明白些就是迁怒。
可是师父终究是死了。
可是路弥亚还不知道这件事。
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吴响和路弥亚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地方的话,文化公园可以吗?”路弥亚这样提议,吴响没有异议。
文化公园就在小横山的山脚下,吴响要过去是很方便的,倒是路弥亚要赶路,这也许是她歉意的表示,毕竟部下下手没轻没重,身为领导也有责任。
吴响到的早了,等了半个钟头,路弥亚匆匆赶了过来。
“啊……”她向吴响打招呼,“你来得早。”
吴响点点头。
因为是青梅竹马,相互之间并不客气,简单打个招呼便进入了正题,谈起了那天擂台后的事。
“你一剑穿了罗伯的肚子,将他的肠子捅穿了,幸好救护及时,捡回一条命,只是后遗症是免不了。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估摸着还要住上小半年吧,等他出院该是六月份往后了。”
路弥亚这样说着,微微苦笑,“教里对我意见很大,觉得我没有捍卫教派的尊严……这倒是事实,打不过甘雨也没有办法。”
“所以你的掌门位置坐不太稳了?”吴响问道。
“是代理掌门。”路弥亚纠正说,随即苦笑起来,“我过不了几天就要调回锦华。”
“是要升迁了?也好,能避开岚溪的教派里那些糟心的事情。”吴响说,“我看你在这边待得也不是很愉快。”
路弥亚摇头道:“升迁?左迁才是。不过你说的对,这边教派里的事情我是不想管了,就让它烂掉吧。”
她露出了阴暗的表情。
吴响向后仰去,双手交叠在肚子上,缓缓说道:“岚溪的是这样,锦华的就要好许多么?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路弥亚盯着吴响,忽然笑起来:“我还没劝你呢,你倒反过来劝我走人了。”
“我想你过来会开心些。”吴响说,有些出神地盯着石桌子,“你进了教堂以后都不怎么笑了。”
路弥亚微笑,嘴角优雅地勾起:“那是你记岔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就在笑吗?”
吴响道:“这个不算。”
路弥亚反诘:“怎么不算了?”
吴响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开始和路弥亚说起师父的死。
路弥亚手足无措起来,纠结道:“怎么……这么突然吗?”
吴响觉得路弥亚的反应挺有趣,自己反而笑了起来。说来奇怪,在讲述师父以身祭剑的故事的时候,吴响仿佛抽离出来,坐视着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自己的魂灵却像是超脱了一般,隔着一层,感知不真切。
“也许是我麻木了。”他这样想着,酸楚的感觉这才姗姗来迟,让他叹了口气。
这时路弥亚握住吴响的手。
吴响抬起头,投去询问的目光,看到路弥亚眼神闪动,视线里面的讯息有些复杂,吴响解了半天没有解读出来,无奈开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决定了!”路弥亚忽然大声叫起来,声音震耳,吓了吴响一跳。
“你……”吴响说了半句,被路弥亚打断了。
她挺起平坦的胸膛,自顾自说了起来:
“是呢,我早就受够了圣血教派了,在等级森严的结构里爬上爬下毫无乐趣,我既没有使唤别人的兴趣,也没有被人使唤的爱好。什么神呀、圣母呀、戒律呀,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恰好你愿意邀请我,好吧,谢谢你让我清醒,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仔细想来,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活着的,只要你向我伸出手,我就一定会抓住……我一定是擅长这样的事情,谁叫我是你的姐姐呢?”
“你失去了亲人,可是不要以为自己是孤苦无依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只要稍稍抬起眼皮,你就能看到一个百分百专业的修女站在你的面前,如你所见,我现在是职业的,就让我来安抚孤零零的你吧!只要闭上眼睛,让我抱着你就好,就像那些忏悔室里的信徒一样。”
“总而言之,我这就离开教会,到你的宗门里去。”
用爆豆一般的语速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路弥亚微微气喘,脸庞发红。她举起手在嘴边轻咳一声,接着张开怀抱,宣言说她要加入炼器宗。
吴响为她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失笑,说道:“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而且不要擅自称自己为姐姐呀,明明只是比我早进几天福利院,年纪大小还说不定呢。
看到吴响憋不住笑的表情,路弥亚伸手敲了吴响一下。
“干嘛打人?”吴响不解。
路弥亚轻轻别过头去,嘟囔道:“这是取笑一位淑女的惩罚。”
“好吧……”吴响吸了口气,说道,“炼器宗欢迎你。”
“嗯……”路弥亚应道,鼻音有些浓重,而她仍未转过头来。
吴响问道:“路弥亚?”
路弥亚踮了踮脚尖,忽然发力,闪电般撞进吴响的中门。
吴响措手不及,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他茫然不解,不知道路弥亚为什么突然对他发动撞击,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她不高兴了?
实际上,吴响从来就没有搞明白过自己的青梅竹马究竟在想着什么,不过……
不过,路弥亚并不是要将吴响撞翻在地,相反,她环住吴响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
温软的身躯,和以前相比要更为玲珑有致,尽管外表上看不太出来,路弥亚已经长成了确确实实的少女,只是有一些事情,似乎从福利院时代开始就一直没有改变。
被可爱的女孩子抱住,即使是吴响也心动不已,然而比起这个,更强烈的是熟悉的、令人怀念的感觉。
“我从小喜欢撒谎,一直想着要改。”路弥亚附着吴响的耳朵说,“有点难……谎话总是不经意间就说出口了,似乎成了习惯。”
吴响说:“你很少对我们说谎,我和刘文种。”
刘文种、吴响、路弥亚,三人在福利院里抱团的岁月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所以这一次,我想对自己诚实一些。”路弥亚轻声道,“终于又在一起了,吴响。”
79.信任
虽说路弥亚已经决定脱离圣胎教派,不过她并不准备立即离开。
“前前后后要走很多程序的,怎么说也是全国前二十的大派。”路弥亚说道,“还有,是圣血教派。”
“圣血、圣胎有什么区别?”吴响问道。
“上下级。”路弥亚言简意赅地说。
“我知道是上下级啦,在岚溪的是圣胎教派,在锦华的是圣血。”吴响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邪教。”
路弥亚皱眉道:“什么邪教啊……我们是信仰圣母的教派,圣胎是指圣母怀孕生下圣子的事迹,圣血则是说圣子钉在十字架上流下的血,两个分别象征着生与死,也对应慈爱与牺牲这两种品质,怎么就邪教了?”
吴响歪头道:“可是之前你不是说,教会里有人望文生义,犯下了大罪吗?从普通人的角度看,是很容易误会吧。”
“那是他们理解错了。”路弥亚不悦道。
吴响点头道:“的确……不过你对教派感情还挺深呐?”
即使决定离开了,也不忘维护教派的声誉,可见她心里还是向着教会的。
路弥亚一愣,眼神闪烁,低头道:“毕竟待的时间也有点长了……”
她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吴响。
“怎么了?”吴响莫名其妙道。
“你是不是觉得……”路弥亚踌躇道,“我不值得信任?”
虽然是多年的交情,可是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也是事实。
虽然是青梅竹马,可是近来交流不算充分也是事实。
虽然主观上没有加害他的意愿,可是好几次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也是事实。
虽然他似乎没有很在意,可是自己曾经绑架过他也是事实。插一句,其实路弥亚是比较强势的类型,如果能站在优势地位上会感觉比较舒适。
扯远了,总而言之路弥亚有些疑虑,她心里憋不住话,就直接问出来了。
“不过,即使说出口也只能得到敷衍的回答吧……”路弥亚心里想着,微微觉得后悔。
“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她说,想要收回前言。
可惜的是,就像每次在通讯软件上想要撤回消息时,往往就会及时蹦出“已读”的提示,路弥亚正想要收回不得体的问题,吴响就做了回复:
“多少有一点吧。”
吴响这样说。
“没关系就好……诶?”路弥亚习惯性地说了半句,才反应过来吴响的回答是“不信任”。
她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一方面,实锤了吴响对自己的疑虑,是一件颇为丧气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肯直言不讳地说出对自己的疑虑,让人觉得情况似乎还没那么糟,至少比假惺惺地敷衍要更好。
当然路弥亚最希望得到一个确确实实的肯定答复,要用少年骑士一样清澈而坚定的嗓音,能够驱散所有不安的那种回答。
“想太美了啦……”路弥亚对自己说。
现在重要的是回复吴响,既然他已经诚恳地对自己坦白了,我也要拿出诚意来。路弥亚这样想着,抬起头直视吴响:“这是为什么呢?”
吴响挠了挠头,考虑了一下措辞。
“我不是很信任你的宗门,总觉得你在那边受了不好的熏陶。”他说。
原来是这样,路弥亚的心思高涨起来,看来退教的决定是对的。
她决定消除吴响的疑虑,便说:“不用担心,我已经不干了……还有呢?”
“还有?”吴响犹豫道,“你对我做什么之前,总不肯把话讲清楚,虽然以前也是这样吧,但事情大小毕竟不一样。”
这指的是那天晚上绑架他的事了?路弥亚反省了一下,自己那天是有些兴奋过头,一不小心就横冲直撞到很远的地方,本来只是想和他谈一谈……
这个也可以解释!路弥亚当即说:“我错了,以后一定改……还有呢?”
“还有?”吴响嘴角抽搐起来。还有什么?您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用到修炼上该多好呀!再问下去不是只会让双方尴尬么?
他抬头,却看到路弥亚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她,神情认真至极……这样的表情让吴响很是熟悉,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她从小爱较真。
吴响心想,她是认真的,我应当拿出对应的态度,好好地回答她。那么,自己心里的疑云究竟来自何处呢?
“我一直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拒绝刘文种。”他最终说,“当然那不是唯一一件事……总之在某个时间点后,我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了。”
之前曾经提过,吴响和路弥亚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福利院里当然不是只有这两个孩子,吴响和路弥亚也不是孤僻之人,实际上他们朋友还挺多的。
最亲近的朋友,是个文弱的男孩,名叫刘文种,他晚吴响一年来到福利院,因为兴趣相投,很快加入了吴响与路弥亚的小团体之中。
在中学毕业分道扬镳之前,三人组之间没有什么远近亲疏的区别,用刘文种的话来说:“我们就像是红绿蓝三原色一样,缺一不可。”
他喜欢读书,时常拿出新奇的知识给二人分享,吴响从小就佩服自己这位朋友的学识。
“若说青梅竹马,也没有规定一定要是异性吧?这么说刘文种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了。”
“同性一般是叫发小的吧?”
吴响和路弥亚谈起过去的事来,刘文种是两人的至交好友,交情不比吴、陆短上多少,这个两人都承认。
“所以我不明白……当时你也是喜欢他的吧?”
吴响带着困惑说。
以他的视角,两人本来就很亲密了。刘文种对路弥亚怀揣着恋慕之情,这是刘文种亲口告诉他的,而路弥亚似乎也有意,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捉弄刘文种,揪头发什么的,当时几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纯情无比的年纪,这种小动作其实就显示着恋心了。
所以这是吴响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两人不但没有成,反倒是闹翻了,弄得吴响也尴尬,原本的三人组分崩离析,不久就毕业了,再没有弥合矛盾的机会,结果三人渐行渐远……这是让吴响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对此路弥亚的回答是:
“这件事,等你到了沆州自己问他吧,我不想说……虽然不能说,但是我问心无愧哦。”
80.疑惑
路弥亚说她问心无愧,吴响也只能相信她的问心无愧了。
结果,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搞不明白,心灵就像蒙在战争迷雾里一样,遮蔽着视野。
“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吧。”吴响这时想到。
一直纠结于这个有些过于阴湿了,吴响决心抛掉块垒,让自己内心光明一些,反正路弥亚以后就是同门了,慢慢相处吧。
“这样说来,我去你们宗门,岂不是要喊你作师父?”路弥亚想到一事,脸色微微变幻。
感觉平白被占了辈分的便宜。
“这也没办法。”吴响说,“师门里已经没有长辈了。”
想到师父已经仙逝,他心里一痛,皱起了眉头。
挥开阴郁的心情,吴响说:“要不然,你可以拜甘雨为师,这样就不用当我的弟子了。”
“然后要叫你师祖。”路弥亚无语道,“才不要嘞。”
要叫那个女人师父,我才不要。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说到这个,甘雨和申鹤对你是有成见的。”吴响这时说,“我可以私底下劝劝她们,不过事情的起因是你那天晚上……所以还得靠你自己努力。”
路弥亚笑道:“放心,我会搞好关系的。”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想……对了,之前投注赚的钱存在钱庄里,结果钱庄被抢劫了,这下是鸡飞蛋打。”
路弥亚提起钱庄的案子,对吴响抱歉说:“说好匀你一部分的,看来追回来之前是没办法了。”
“追的回来吗?”吴响问道,“这两天我没关注这件事,犯人应该还没抓到吧?”
路弥亚叹气道:“岂止没抓到,连身份都没有眉目呢!眼下城主府焦头烂额,要是破不了案,城主大人位子恐怕坐不稳了,估计要地毯式搜查了吧。”
地毯式搜查,实际上就是放弃搜查了,城外大片的隐村,都不在岚溪城的势力范围之内,说是要彻查,实际上查得干净吗?
“也许过几天还要征召宗门弟子帮忙呢。”路弥亚估计道。
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吴响点了点头。
接下来没有事说了,路弥亚便准备和吴响告别,做好脱离宗门的准备之前,路弥亚暂时还是一切如常,回圣胎教派待着当她的代理主教。
“再会。”吴响向路弥亚伸出手。
路弥亚似乎没看到这只手,扑上来抱住了吴响。
丰润的脸蛋轻轻贴了贴吴响的脸颊,路弥亚松开手,笑道:“再会啦。”
她旋身离去,裙摆微微张开,随即合拢,接着她轻快地向着大路走去。
吴响摸了摸脸颊,转身回宗门。
走进门就见到甘雨和一个彪形大汉迎面走来。
“吴响,你回来了。”甘雨说道,“出门买东西么?”
“不是。”吴响摇头道。
“不是,这位是谁啊?”他顿了顿,继续说。
那个彪形大汉看了看吴响,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说道:“您就是炼器宗的掌门人吴响真人吧!城主大人请您走一趟。”
说着,递过来一封木函。
吴响拆开一看,是一份邀请函,上面写着邀请炼器宗宗主吴响莅临城主府,还说城主大人十分期待,盼望与岚溪城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晤。
“吴掌门年纪轻轻就有筑基期修为,宗门评比上的表现十分精彩啊。”他殷勤地与吴响握手,“和青羊宫程掌门的那场我看了,吴掌门的剑气当真犀利,让人神往呀。”
吴响与他握手,感到对方手劲极大,在看他周身山岳一般的气势,修为显然不弱,迟疑问道:“阁下是……”
“在下是神武军的赵鹏龙,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大汉咧开嘴笑了,话说得谦虚,但语气十分自信,显然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比较自负的。
吴响倒的确知道他,镇武军的军官,算是军头以下的第二号人物,在岚溪城里是一流高手。
记得刚刚结束的宗门评比里,他担任长老战的先锋,也有过一挑二的战绩,出尽了风头。
要不是吴响异军突起,他可能就是今年的最佳新人了……别看他面貌粗豪,一脸大胡子,其实年级还不到二十岁。
“久仰久仰……”对这种实力人物吴响自然是要结交的,而赵鹏龙身为镇武军的军官,肯屈尊来做信使的工作,自然也是为了见识见识今年风头最盛的年轻天骄。两人目的一致,自然显得十分融洽,不一会儿就称兄道弟了。
随后他还找吴响切磋,吴响没有出剑,徒手功夫只能算作稀松,凭着境界优势和赵鹏龙打了个平手。
磨磨蹭蹭许久,赵鹏龙才告辞,说是要向城主复命。
“呼……”吴响抹了把汗,社交活动好些累人,这一小段时间竟比炼一天的剑还要叫人疲倦。
吴响准备去歇一会儿,走了两步便被甘雨叫住。
“您还没有说之前出去做什么呢。”甘雨睁着明澈的眼睛,问道,“是不能说的事吗?”
吴响头痛了,这是感觉还是赵鹏龙好打发一点,他怎么走得这么急?干脆留下来吃饭,等快睡觉了再走吧?
“也不是不能说……”吴响有些犹豫。
甘雨抽了抽鼻子,低下了头:“有女生的气味呢。”
“那是赵鹏龙的汗臭味。”吴响说道,“刚打完一场,浑身都是汗,就过来勾肩搭背,太不讲究了这个人。”
甘雨嘴角勾了勾,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那是男人啊。”
“也许是女的也说不准。”吴响说,“我听说现在有一种技术,能够把女人变成男的,叫做变性手术。”
甘雨抿着嘴说:“您不要开玩笑啦……我是真的想知道。”
吴响盯着甘雨看,这妮子以前是这样的吗?总觉得性格稍微有些变化……
甘雨毫不避让地与吴响对视。
对着看了七秒钟,吴响败下阵来,别过视线,说道:
“好吧……其实我是去见路弥亚。”
“诶?”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甘雨的预料了,她吃惊地“诶”了一声,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一步。
她马上又上前两步,追问道:“为什么要见她?”
“和那个女人见面……您究竟是准备做什么呢?”甘雨急切地发问,身躯前探,沉重的气势向吴响压迫过来。
81.甘雨请安心
甘雨对路弥亚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友善,这是路弥亚自作孽,吴响没法干预。
不过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怎么感觉甘雨的敌意越来越沉重了?
吴响搜索了一下脑海,宗门大比上甘雨将路弥亚打了一顿,这是原因吗?
感觉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胜者是甘雨,干净利落地将路弥亚制服了,只花了不到十秒钟。
按理说甘雨赢了一场,应该气顺了才是,再不济也不至于增加敌意,何至于如此警惕,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呢?
对方可是你的手下败将啊。
吴响感觉自己搞不懂甘雨的想法,女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好神秘啊,好像是异次元的生灵一般。
有个说法是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虽然是来自国外的戏说之言,但有时吴响的确觉得异性于他就像是异星来客。
“您究竟是准备做什么呢?”
甘雨急切地问道。
吴响正常答道:“这个事情不是大比前就定好了吗?”
他提醒甘雨,自己在宗门评比举行之前就与路弥亚有过约定,约好了大比之后见面聊一聊。
当时路弥亚是准备劝说自己加入圣血教派,以图更好的前途。
“所以……您是准备离开了?”甘雨问道。
她的眼神似乎灰暗了一些,大概是想到了不好的可能性吧,为了安她的心,吴响爽朗地笑起来,回答道:
“我当然没有答应,非但如此,还劝说了她来我们炼器宗呢!”
“她答应了?”甘雨问道。
“过段时间就过来。”吴响笑容灿烂。
甘雨牵了牵嘴角,勉强笑道:“这样啊……恭喜。”
吴响看得出来她不是那么高兴,不过他并没有很在意。
之前一直是敌对的态度,有疑虑也实属正常。
于是他说:“她还要处理一些事情,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观察一下,也好做做心理准备。”
“要我准备迎接她吗?”甘雨的语气激动起来,“恕我直言,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路小姐值得信任吗?”
吴响眨了眨眼睛,他还以为甘雨平静下来了呢,怎么这时候又激动了?
感觉到甘雨又散发出方才质问时的气势,吴响连忙解释说:“她保证不会对炼器宗不利。”
“璃月有句古话:听其言,观其行。”甘雨沉声说:“言语不是那么可靠的,掌门!”
吴响不由震悚,不是由于甘雨的话语,而是震悚于她对自己的称呼。
甘雨好像是第一次叫吴响为“掌门”,这说明什么?是生气了吗?
但是……
吴响皱了皱眉头,说道:“听其言观其行,说的不错。所以路弥亚有对我们不利过吗?”
甘雨一时结舌,说不出话来,过了几秒钟,她喝道:“那天晚上不算吗?你差点就要被抢走了!”
她的话语有语气颇不平静,隐隐颤抖,隐隐有些哭腔。
吴响道:“不会的……”
甘雨激动道:“要是我和申鹤没有赶到,你已经离开了吧!”
吴响叹了口气。
“刚才我也说了,你可以继续观察她,最后你会得出一个结论的。”他说,“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甘雨的眉头颦起来了。
“我想要的不是什么证明……”她嘟囔道。
而且需要证明自己的又不是她,而是你呀。她在心里补充说。
但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不敢,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凝视。
甘雨盯着吴响,仿佛要将话语通过眼波传送过去似的,用力地盯着。
吴响不由重新打量起甘雨。
璃月那套服饰早已压在箱底很久,铃铛也不再戴了,此时她身着的是炼器宗弟子的制服,乃是一套青色的道袍,将玲珑的身躯包裹起来。
像所有袍子一样,道袍宽松的形制将身材遮掩得严严实实,同时甘雨也没有化妆的习惯……除了头上那对弯角,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少女。
楚楚可怜的少女。
吴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将甘雨看作稳重的助手,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以为几千岁的成年人应当不会有胆怯、不安这样的情绪,但实际上好像并不是这样。
甘雨她,似乎在极大的不安之中。
“也许她需要的不是什么证明、推理、逻辑之类的东西,而是欠缺安全感吧……”吴响思忖,“但她为什么不安?”
自己有做错什么事吗?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吴响感觉头痛欲裂,干脆将思绪抛开。
“想不通就想不通了,关键是行动。”他这样想着,略微迟疑。
然后他试着伸出手,抚摸甘雨的脑袋。
甘雨的头发微微卷曲,看起来是蓬蓬松松的质感,但实际摸起来颇为柔顺,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吴响尽量轻柔,希望能将自己的善意传达给她,而甘雨微微低头,没有吭声,紧绷的肩膀慢慢松缓地放平。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的。”吴响说,“炼器宗是我的家,而且还有你们。”
“你是说,我是你的家人吗?”甘雨闷闷地说。
“擅自主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吴响略微尴尬,解释了一句。
甘雨抬起头来,吴响顺势松手,接着甘雨又低下头去,向前倾了倾。
是要自己继续摸头的意思吗?吴响拿不太准,缓缓将手覆上甘雨的脑袋。
甘雨又上前走了一步,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她说:“什么样的家人?”
“嗯?”
“家人有很多种吧,母子、姐弟、兄妹之类的……”
吴响想了想,犹豫道:“姐姐?不太像。妹妹?好像也不对……唉,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那……”
“硬要说的话。”吴响组织着语言,“青梅竹马那样的?”
实际上,吴响并没有什么女性亲属,他与甘雨等人的相处模式,一半来自师父对自己的态度,另一半来自和路弥亚相处的经验。
“青梅竹马算家人吗?”甘雨的语调明朗起来,“没有血缘关系吧?”
吴响笑道:“你我之间本来也没有血缘关系啊?”
他语调轻松起来。
甘雨呼了口气,笑着说道:“这番话也和她们说一说吧。”
“咳,饶了我吧。”吴响回头想想自己说的话,有些害臊起来。
“我认真的,其他人也需要谈一谈……大家其实都有些不安的。”甘雨正色道。
吴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82.城主召见
这边事了,吴响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只是还是不清楚甘雨不安的来源。
要是他对甘雨直言发问,甘雨会怎么回答呢?吴响是否犯了错误,才让女孩子失去了安全感呢?
吴响没有问出口,他这样猜测:“也许是思乡之情作祟……归根到底,她们是背井离乡,来到了这片完全不同的大地上。”
他感到有必要对姑娘们温和一些,接下来的授课环节格外柔声细语,让胡桃嘀咕起来。
“吴响是怎么了?”她私下里问神里绫华。
神里绫华不解道:“怎么了?不是挺正常吗?”
她看吴响似乎已经从师父的死讯中恢复过来,不由微笑,心里轻松不少。
胡桃歪歪头,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注意这件事了,因为稍晚一点的时候,胡桃突破了引气期。
下午吴响正在厨房里忙活,胡桃跑过来,兴奋道:“吴响吴响,方才咱感觉肚子里有热乎乎的气流跑来跑去,好似耗子似的,好有意思。”
吴响喜道:“你是突破到引气期了,用一般的说法,便是炼气期。”
“炼气期。”胡桃念叨着,若有所思道:“甘雨好像就是炼气期?”
“她比这高一等,是初阳境界。”吴响说,“炼气期的话,神里绫华是炼气期,你可以找她交流交流。”
“那申鹤呢?”胡桃问道,“申鹤不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吗?”
吴响失笑道:“那是她天生神力,境界嘛……咦?”
吴响说到一半,拿不准了。
之前申鹤不适应这方天地的风候,迟迟不能顺利入定,一打坐便觉得杂念丛生,简直和走火入魔别无二致。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申鹤应该已经解决了吧?如果问题一直拖到如今,吴响就难辞其咎了。
“应该不至于吧……”吴响思量道,“如果一直解决不了,她应该找我才对。”
吴响对胡桃说:“要不你去问问申鹤丹田有没有气机发动的感觉?”
胡桃领命去了。
过一会儿,吴响知道了申鹤也已经顺利进入引气期。
“白天打坐还好,正午最好。”申鹤言简意赅道,“晚上还是不行。”
吴响皱眉,猜测道:“和昼夜有关系?那么也许是阴气重的缘故吧。”
他想,假若真是这个原因,和兰若寺聂小倩一定脱不了关系。
“这么说来,师父最后也没有把兰若寺的秘密告诉我。祖师爷当年为何与聂小倩签下君子协定,这个约定有没有实质的约束力,我们有没有后手……这些我都不知道。”
吴响大感头痛,尽管最近兰若寺没有找自己麻烦,但两宗梁子早已结下,迟早会有所冲突。
“怕就怕聂小倩突然不管不顾地打上门来,我们还奈何不了这等高人。”他想。
毕竟聂小倩的实力起码灵丹往上,弄不好已经金丹大成了。对这种千年老鬼,万万不能低估她的实力。
饭后吴响找机会与承剑聊了聊,他还是没有生前的记忆,性格也与师父似是而非,吴响最终还是确认这是一个新的生灵,并非师父的鬼魂。
“死了就是死了吗……这世上要是有阴曹地府、轮回转世就好了。”吴响叹息不已。
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也会驾鹤西去,吴响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翌日城主府召见,邀请函只写了吴响一人的名字,吴响便单人过去。
到了城主行在,除了吴响以外还有不少客人,其中有吴响的师伯。
正好来客吴响都不认识,有师伯在可以引见一番,免得尴尬。
师伯给吴响一个个介绍,原来都是当地的豪商,名下有诸多产业,涉及实业与票号等等行当。
“这么说,被劫的钱庄也是他们的产业?”吴响心里有了计较,询问师伯说。
师伯点头道:“不错,被劫走的黄金属于汇彩钱庄,是几家为了宗门大比专门设立的票号,平日没有多少流水,只是大比期间收集了全城的投注,损失才格外大。”
“那么城主召见我过来,和这件事不会没有关系吧?”吴响说道。
师伯说:“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待会儿城主应该会单独见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过不一会儿,果然有小吏模样的侍者过来,将吴响带到一间静室,岚溪城主已经在等候了。
城主年过六旬,胡子花白,但精神仍然很好,肌肉虽然松弛,还看得出年轻时的体格。要是年轻二十岁,大概是个肌肉大汉吧。
“你来了,年纪轻轻就继任了宗主,果然是英气逼人。”城主呵呵笑道,“我岚溪城许久没有这样的年轻天骄了。”
寒暄一番,城主切入正题。
“想必你也听说了最近轰动的大案,贼子胆大包天,居然敢袭击官府的府库。”
吴响心道,不是私人的钱庄吗,怎么称作府库?难道官府也参了一股……
“贼人行踪诡秘,但我们的捕快也不是吃素的,近日找到线索,贼子就躲藏在城外的隐村中。”
城主双手按住膝盖,上身前探,目光灼灼:“贼子中有筑基期的高手,我想拜托你协助镇武军出手,将其制服。”
吴响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城主大人的请求,小子敢不效力,只是……”
他问道:“我才刚到初阳境界不久,战力说实话并不出众,城里还有许多老牌筑基,为何不请他们出手呢?”
城主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看来你也有顾虑,我就把话说明白了。”
“城外隐村,是你们宗门势力的自留地,其中关系错综复杂,那些大派长老不肯越境,我也指使不动他们。”
“唉……我名义上是岚溪城的一城之主,可是也只能管管城区,命令出不了城外十里。”
“你是岚溪的未来之星,又来自小派,和他们没有利益牵扯……”
这些情况,吴响也明白,但他没想到城主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大明眼下的境况,其实有些像是以前封邦建国的时代,与春秋战国相差仿佛,各个宗门如同独立的诸侯国,并不理会中央号令。
因此城主使唤不动那些大派的长老,只好将主意打到吴响身上。
可是吴响就愿意冒着得罪大派的风险,侵入隐村吗?
吴响心道,城主既然摊开说了,想必会有所表示,于是静静等待下文。
于是便听到城主说:“你们炼器宗是不是对各种珍惜矿物很感兴趣?我年轻时偶然得到一瓶水银月髓,如果你肯帮忙,我愿意送给你。”
83.议定
“水银月髓?”吴响听到这个名字,眼前一亮。
现在这世道,有个名号的灵性材料已经非常稀少了,水银髓就是其中之一。
按现代科学的分类,水银就是汞单质,是一种金属,只是在常温下以液态存在,容易被误会为溶液。实际上,古人就是这样误会的,他们认为水银有金、水两性,五行中又有金生水的说法,故而金性源源不绝,是炼器的上号材料。
不过,汞就是汞,实际上并不含有水的成分,将水银往剑炉里倒,只能炼出有毒的汞蒸气。
但水银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它是真的可以用于炼器的,而且倘若遵循炼器宗秘法,炼器师手法也到位,能够炼制出拥有“自我修复”特性的神兵利刃来。
炼器师炼制出高妙的灵器,诞生了剑灵,使得器物可以不断地成长。炼制这样的灵器,自然是想着要传世的。
只是时光无情,几百年传下来,即使养护再怎么精心,也免不了锈蚀劣化,更别提作为武器,使用当中免不了磕磕碰碰……随着剑器磨损,灵性也逐渐消磨,这是炼器宗极力想要避免的情况。
若是用水银髓对灵器加以祭炼,顺利的话能够使灵器想记忆金属一样自我修补,如此一来镇派灵器就能代代相传,不用担心神兵损毁的问题。
而水银月髓,比起水银髓更珍贵几分,含有精纯的玄阴之力。
这是炼器师孜孜以求的至宝啊!
吴响忍不住动心了。
看到吴响渴求的表情,城主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老夫没什么文化,说话比较直……我城主府要想请到你这样的筑基高手,即使舍得花钱也招募不到人,能用一点材料换来你出手,说来还是我赚到了。”
他再次加码道:“往后你们炼器宗就是官方的非遗传承基地,无论宗门大比成绩如何,我都保你炼器宗宗门的地位。”
这是像庐隐门一般,给炼器宗挂一块官方的牌子,使得炼器宗能够始终保持宗门是地位,不掉到三十八宗门以外。
有等第的宗门,就算是最低的丁下等级,和不入流的帮派也是霄壤之别,待遇差距大得不可胜数。
岚溪这种小城,宗门变动往往很大,许多宗派因为某一代弟子争气,一路冲上乙、丙的等第,在这代弟子逐渐凋零之后,就飞快地掉落,直到丧失宗门资格,杳无声息。
能够世代传承的宗门,也就云山宗、镇武军、兰若寺、炼器宗、无崖门等寥寥几个罢了,算来算去超不出十指之数。
连炼器宗这种源远流长的老牌宗门,都会逐渐衰弱,若是没有吴响与来自提瓦特的弟子们,没准就要从宗派行列里除名了。
“非遗传承基地……这几乎相当于免死金牌了。”吴响心里思忖。
他想到,自己死后,炼器宗会去向何方?自己倘若有能力,一定会将甘雨等人送回家乡,而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迟早会撒手人寰,到时候炼器宗没准就衰败了。
这个保证,诱惑不可谓不大。
“城主大出血了。”吴响想到,“官方牌子是很珍贵的,那瓶月髓更是私人收藏,没法报销……这么说来,这桩劫案果然关系甚大。”
听路弥亚的说法,似乎劫案不破,城主乌纱帽不保,难怪城主这样舍得。
见吴响沉默不语,城主低下头,向吴响鞠了半躬,诚恳道:“吴掌门,我大明庇佑子民、泽被苍生,如今到这等有名无实的地步,难道是我朝之过吗?”
“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请你一定帮忙!”
吴响回过神来,听到这番话语,不由触动道:“为朝廷尽忠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一定尽力。”
当下宾主尽欢。
随后城主给了吴响一个号码,嘱咐说时机成熟了会电话通知,这几天请保持电话畅通,不要关机云云。
离开时候,城主将吴响送到门外,引得众人侧目,艳羡不已。
“非遗牌子要审批下来,个把月还是要的,恐怕没办法在出动之前给你。”城主临别时嘱咐说。
话头一转,他又说:“不过你不要担心,月髓我这就差人给你送过去,你先看看真假……毕竟老夫不是专业的,认不出成色好坏。”
“麻烦您了。”吴响客气道。
他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城主道:“我的几个弟子实力也很强劲,有引气境界,能够跟着一块去么?”
吴响想带甘雨等人长长见识,虽然甘雨应当是久经战阵的,但对岚溪城外的风光恐怕还不甚了解吧,透透气也是好的,成天闷在宗门里也有些憋气。
他潜意识里没觉得此行有多么危险,隐隐有点郊游的意思。
城主严肃道:“事涉机密,恐怕不是很合适……你最好不要向门人弟子透露太多信息。”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若是他们肯听从指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数量不要太多,五个以内吧。”
吴响笑了,炼器宗总共就大小猫三两只,将派蒙算上也不过五个人。
“得令。”吴响答应了。
城主把着吴响的手臂,亲热地送出十几米,这才分别,礼贤下士的功夫做得很足。
吴响一回宗门,师伯就打电话过来,羡慕道:“哈哈,城主对你很看重呀,我们几个老头子都看得红眼了!”
“虽然如此。”他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卖力,犯不着的。”
吴响问道:“师伯,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师伯神神秘秘地说:“我只能说,城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只消和劫匪作对就好,不要掺和别的事情,小心卷到漩涡里头去。”
吴响皱眉,心想这里头难不成还有什么关窍吗?自己对这些是丝毫不了解……
“罢了。”他想,“反正实力足够自保,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回到宗门,吴响便将门人召集起来,询问她们的意愿。
“……事情便是如此,你们有兴趣参与吗?”吴响问道。
依他的本心,是希望弟子们能够跟他一块行动,一方面是有个照应;另一方面,自己这个师父不在,弟子们的炼器学习难免要走弯路,自己琢磨学不到东西,待在宗门里也是无用。
“不如出去散散心,就当春游了。”吴响说。
“春游?我要去我要去!”派蒙耳朵尖,远远听到春游两个字,立马飞了过来,小脸上满是兴奋。
84.春水浩荡乃踏青之时
“不是春游哦,派蒙。”甘雨无奈道,“是追捕劫匪的任务,很危险的。”
她这样说着,小小地瞪了吴响一眼。
“不要误导她了,哪里有这样轻松?”
吴响耸耸肩膀,说道:“实际上不会有多大危险的……我们又不是主力。”
听师伯的说法,城主这一次除了追缉犯人,还要借题发挥,做些别的事情。若是追捕任务重到一定地步,恐怕就没有那个余裕了,现在这般安排,只能说城主对任务难度的预估并不高。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甘雨叹道,“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错。”
吴响对此也是同意的,凡事都需要未雨绸缪,这正是他擅长做的事。
“之前叫你们练手,应该有个模样了吧?”吴响说,“带我去看看。”
甘雨等人练习炼器之术已经有几个月了,多少有所成就,尤其是甘雨,天赋又好又认真,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
“放外面去已经可以自称炼器师了吧?”吴响满意点点头,“你的天资真是让人羡慕啊。”
前段时间,甘雨等人练习炼制基本的器物,已经初见成效,此时几只剑炉中悬浮着碟状的粗坯,已经初步成型了。
吴响将手覆盖在剑炉外壁,闭眼感知了一圈,微微叹息:“样子倒是不错了,就是物性还不纯……但叫你们炼引灵盘本来就是练习物性导引的。”
引灵盘是一种简易的道具,从金铁之中导出物性之后,灵气能够流转其间,将成对的引灵盘分开之后,残留的灵性能使得两只引灵盘之间产生微妙的联系,可以当做定位仪来用。
不过使用者得粗通御器之法,不然只是黑不溜秋的铁盘子罢了。
吴响要甘雨等人炼制的是子母引灵盘,他自己炼制母盘,几个弟子分别炼制一个子盘,到时候所有子盘都指向母盘,而母盘就没有指引的功用了。
不过在炼器宗前辈的改良之下,通过秘法炼制,能够使母盘显示每一个子盘的方向,甚至几道灵气之间还能有细微的差别,使得吴响可以分辨出每道灵气分别对应的子盘。
“子盘的质量参差不齐啊……最上面这两个信号尤其差,是谁炼制的?”吴响问道。
神里绫华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很是难为情。
“另一个呢?”
神里绫华指了指申鹤,申鹤轻咳一声:“是我。”
“算了,剩下的流程我来做。”吴响在剑炉前坐下,闭目调息,放出神识操作起来。
甘雨等人凑上前去,纷纷用御器之法感知吴响的手法,只觉得眼花缭乱,纷繁复杂至极。
“这也差太远了吧……”胡桃泄气道,“我怕是一辈子到不了这个水平了。”
吴响闭着眼睛,平静道:“手法慢慢练总是能练会的,物性引不动才是没办法,你们天赋都很好,不用太担心。”
晋升初阳境界之后吴响体内气机流转不停,有生生不息之感,耐力大为提高,炼器效率也是大增。
等到下午的课程结束,吴响的炼器也基本完成,剩下的只要放在剑炉中慢慢温养即可。
“做饭去了,明天子母引灵盘就能出炉,我们带上出去试试效果。”吴响伸了个懒腰,去厨房了。
“到哪儿去?”
“去城外。”吴响笑道,“派蒙不是想着要春游吗?明天就去吧。”
翌日,引灵盘顺利出炉。
“看着不太起眼啊……”神里绫华拿着自己的哪一张子盘,仔细打量起来,从外表看去,这就是一片碟形的铁片,直径约莫一指长,中间有一个小孔,黑黝黝的十分朴素。
“不过,这个比原来的坯子要小好多……还多了一个孔洞。”神里绫华眨眨眼睛,“教的时候不是说要炼成碗口大小吗?”
“你们是初学者,大一些炼起来容易。”吴响解释说,“中间那个孔可以穿绳子,你们可以系在腰间,或者挂脖子上。”
他接着唤来派蒙,将最后一个子盘交给她。
“这是什么呀?”派蒙拿着小小的引灵盘,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好奇。
“把这个挂在身上,就不会迷路了。”吴响指点说,“感受一下,里面是不是有一条小蛇似的东西?它会一直指着这个。”说着,吴响举起母盘。
派蒙拿起子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惊喜道:“真的诶,好神奇!”
吴响失笑,转头看见几位弟子闭目端着子盘,纷纷朝向自己的方向,显然也都熟悉了子盘的使用方法。
“可惜不大好看呐。”胡桃遗憾道,“能不能上个漆什么的?咱想涂成红色。”
吴响无所谓道:“这个就随你了,不要损伤物性就好。”
甘雨取来红绳,分发给大家,几位弟子给引灵盘穿上绳子,挂在腰间。
“不必,我有红绳。”申鹤拒绝了甘雨,揭开道袍,将引灵盘穿在红绳上。
吴响礼貌地转过身去,心想:“是了,她原本就绑着红绳,是用来收敛杀性的。”
似乎申鹤从不解开红绳,即使是睡觉之时也是如此。据说,沐浴的时候也不脱下。
那么引灵盘岂不是贴身收藏?吴响皱了皱眉,自己炼制的时候没有注意外形,引灵盘的边缘没有打磨,还是有些尖锐的,贴身戴着恐怕不太舒服吧。
不过申鹤没有意见,自己也不好插嘴。
戴好引灵盘,一行人就出发。
正是四月阳春,小横山上开了许多杏花,粉粉白白的十分可爱,从半山腰往下看去,岚江水波浩荡,已经涨起春水。
往城外慢慢走去,吴响一边走着一边留心引灵盘的情况,母盘上几条气脉条条分明,分的很清楚。
“这条是甘雨,这条是胡桃,这条是申鹤,这条是派蒙……”
吴响对照着几人的方位,确认母盘的功能,果然是分毫不差,直直指着对应的方向。
“我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嘛!”吴响微感自得,上回炼制引灵盘是刚入门不久,炼制母盘他也是第一次,以前只是给师父打下手而已,现在一次成功,说明自己炼器技艺已经挺了得了。
想到师父,吴响一愣,又想起来师父已经仙逝,于是叹了口气,抚摸着腰间褐玉剑的剑柄。
城外春暖花开。
85.申鹤暴起
吴响一行人出了城,城外除了一条大路,尽是农田与人家,沿路走了一程,人烟渐渐稀疏,出现了大片的野地。
本地多丘陵,视野不好,加上野地里植被茂密,若是不熟悉道路,很容易迷途,找不到回城的方向。
“接下来我们测量一下引灵盘的范围,你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走,等到引灵盘的效果减弱到快消失了就停下。”吴响指示道。
“诶,不是出来春游的吗?好麻烦啊!”派蒙叫道。
吴响笑道:“你可以当成捉迷藏……这样,你可以躲起来,我试试能不能用引灵盘找到。”
“说来,再往外面都是野地吗?”胡桃好奇道,“照理说不应该……难不成野外有怪物吗?”
在提瓦特,野外有丘丘人、史莱姆之类的怪物,因此对普通人而言颇为危险,即使如此,郊外也不是纯然的荒野。
难道此地的野外比提瓦特还要凶险么?
吴响听了,哑然笑道:“当然不是,郊外多的是隐村……只不过这里离城太近了,隐村不在这边而已。”
“原来如此。”胡桃点点头,“要是我路上遇到了隐村,能不能进去讨杯水喝?”
吴响说:“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
当下吴响指定了几个方向,女孩子们各自循方向走了,派蒙飞得歪歪扭扭,想要把引灵盘转晕。
吴响决定最后一个去找派蒙。
他停在原地,心神放在母盘之上,感到各条灵气方向变动不停,显然大家都没有走直线。
半晌,吴响感觉到申鹤的灵气迅速衰弱,微弱之后又稍稍强壮了一些,接着停住不动了。
“看来申鹤的盘子已经到极限了,这么说来,我的母盘范围要比她的子盘更大……”
吴响当即动身,向着申鹤的方向笔直奔去。
修行之人全力奔行的身姿,用身轻如燕来形容毫不过分。速度可能并没有达到短跑运动员全力冲刺的水平,但气机流转之下,长途奔袭也是轻松写意,几乎可以无限地跑下去。
听说以前曾有一位大侠,追击一位绝世凶徒,从西北沙漠里一路追到东南沿海,最后在大江入海口将其制服。这种事迹比起马拉松可是要夸张几百几千倍。
吴响势若奔马,不时纵跃以避开沟壑与深草,奔行了两刻钟,母盘上属于申鹤的灵气逐渐壮大,恢复到一开始的水平。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申鹤附近,吴响慢下步伐,向不同方向走了几步,根据母盘上灵气的颤抖确定申鹤的方位。
因为引灵盘始终指向申鹤的方向,只要申鹤没有移动,就可以根据左右移动时灵气移动的幅度来确定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如果是擅长数算的仰天宗弟子,甚至能算出具体的数值。
吴响就这样,走上一段确认一下距离,重复几次,明显感觉到距离在缩短,而灵气变动幅度也很大,估摸着就在自己前方不到五十米了。
迅速向前走去,沙沙越过茂密的蒿草,吴响见到申鹤坐在一棵折断的杨树下,看断口,木茬子很新鲜,显然是刚刚折断不久。
“咦?这树是你弄断的吗?破坏环境可不好啊。”吴响说着,向申鹤走去。
申鹤表情冷峻,抬头看了吴响一眼,瞳孔深黑,煞气浓重。
“你怎么了?”吴响皱起眉头。
没有回答吴响的提问,申鹤缓缓闭上眼睛,身躯晃了晃,颤抖不已,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吴响心里一惊,连忙赶上前去,却感觉劲风扑面,像是被行驶的列车迎面撞击,当即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
扑通!吴响狠狠摔在地上,浑身像散架一般,无一处不痛,胸前更是钝痛阵阵,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吴响喉咙一甜,咳嗽一声,嘴角就流出血来。
他还要吐血,却吐不出来了,盖因一道黑影已经鬼魅般追击而来。申鹤追了上来,坐在吴响的腰胯之上,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捏住了吴响的脖子。
她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稍一用力便让吴响呼吸困难。吴响知道,只要申鹤再加一分力,就能轻易地捏碎自己的喉管,让自己气绝身亡。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吴响心口,让他绝望起来,天知道申鹤不过初入引气期的修为,为何能强到这样不讲道理……这个先不提,问题是为什么?
吴响死死盯着申鹤的脸,她眼瞳涣散,呼吸急促,看起来神智出了问题,难道是外邪入体,被夺舍了?
荒谬!就算几百年前妖风遍地的时候,也很少有这样的事。就算是横行一时的大妖魔,要夺舍一个修士也绝非易事!
一口瘀血被申鹤卡在喉咙里,吴响连吐血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了,他此时只有死死盯着申鹤,期望自己的眼神能够传递过去一些信息……可是看申鹤的样子,只怕已经不能思考了。
“我决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吴响感到头脑渐渐昏沉,要因缺氧而昏迷了,他发狠地想,“即使伤到申鹤也没有办法,只有奋力挣扎了!”
褐玉剑!随着吴响心念转动,腰间的褐玉剑抬起角度,笔直指向申鹤的小腹,接着激射而出,裹挟着沛然大力轰在申鹤的肚子上。
“呃!”申鹤闷哼一声,松开了捏在吴响喉咙的手,踉跄地翻倒出去。
吴响将褐玉剑当做枪炮,将其从剑鞘中发射出去,申鹤意料不及,便一举建功。
由于是剑柄击中了申鹤,瞄准的也不是致命部位,她并没有受很重的伤。
吴响打退了申鹤,当即吐出一口污血,呼吸畅通之后,谨慎地关注着申鹤的行动。
“呼……”只见申鹤捂着肚子站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脊背挺直,一股庞然的气势散发出来。
这气势绝非引气期所能具有,吴响心里一动,恍然道:“原来是遭了色感劫!她的欲心是杀心,怪不得杀气这样重!”
这就让吴响踌躇起来,他可以御使褐玉剑将申鹤敲晕,但如此一来就坏了申鹤的渡劫之机。渡劫一事,不靠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熬过的,旁人最多稍加辅助,决不能妄想代劳。
“可是……”
犹豫之间,申鹤已经欺身上前,一手虚握,向自己捶过来。
她发力似乎早了一些,吴响看清动作,轻巧避过,看着她两手旋转,仿若太极云手,悟道:“她以为自己手上握着长枪!”
这样吴响就更加发愁,显然申鹤神智已经不甚清醒了,这样下去她自己便要渡劫失败。
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86.千钧一发
申鹤没有给吴响太多应对的时间,一呼吸间的功夫,她便再度冲了过来。
吴响瞬间作出判断,转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正面迎敌。
然而,速度恐怕是两人差距最小的项目,要是吴响妄图与申鹤角力,一定会被云泥之差的巨大力量瞬间击溃。
而且,即使这一回合勉强支撑下来,后面该如何是好?若是申鹤无法恢复神智,无论如何都只有束手等死一条路,无非是死的早还是死得晚一些……
这样的话……
吴响心念急转,右手摸向腰间,一边催动褐玉剑,剑柄朝外向申鹤飚射而去。
申鹤两只手抓住了褐玉剑的剑柄,将其闪电般的冲势瞬间缓解,即使身体抵不住地后退,两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翻出乌黑的泥土,但褐玉剑的冲击终究是被她化解了。
被制住之后,褐玉剑没有加速的距离,发挥不出力量,即使吴响再三催动,也未能挣脱申鹤的手心。
“糟了……”吴响咬牙想到,“褐玉剑被拿下,我没办法把阴息木牌挂到她身上,大事不好。”
转念一想,吴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面对飞来的剑器,申鹤的本能反应是用手去抓,这么说来……
“看招!”吴响揪下阴息木牌,劈头向申鹤丢去,同时放开了对褐玉剑的催动。
申鹤感到手中的剑柄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本能地松了松手,又看到一样物什向自己飞射而来,便撒手向它抓去。
一招手,申鹤便将阴息木牌握在手里,这时一股清凉之意沁人心脾,透进申鹤的经络,顿时浑身气机骚动起来。
申鹤身子一顿,吴响抓住机会,冲上前去,同时褐玉剑长啸一声,嗖的一下挣脱申鹤的抓握,飞上了吴响的头顶。
待得吴响欺进,他却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原来阴息木牌并没有安抚申鹤的精神,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她一愣神过后,浑身气势更加高涨,眼瞳也更为深邃,杀气凌然,砭人肌骨。
“怎么办?”吴响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抱住了申鹤。
是了,她天神神力,可是极近距离之下难以发力,反而限制了她的优势,吴响已经冲到申鹤面前,此时无论如何也没有后退的选项了,只有死中求活,奋力搏一搏……
吴响做好了自己被打飞出去的准备,要是制不住她,也只好呼唤褐玉剑,将她敲晕再作计较……
果不其然,刚抱住申鹤吴响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了自己的小腹,巨大的疼痛让他脸庞扭曲起来,但他并没有松手,死死按住了申鹤的手腕,摁在她的后腰上。
申鹤的双臂被扭到了反关节的位置,不好发力,即使如此,她身体扭动挣扎的力量仍然极大,让吴响几乎脱手。
被抱住的申鹤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脊背一挺,想要将吴响甩出去,却叫两人失去了平衡,齐齐摔倒在地。
被狠狠掼到地上,吴响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感到之前受的内伤更加严重了,唇角再度溢出鲜血。
申鹤倒地之后,仍旧没有睁开吴响,狂怒之下,一口咬在吴响的肩膀上。
“嘶!”吴响痛叫一声,幸好申鹤天赋的神力没有加持在她的咬合肌上,否则他的肩胛骨肯定已经粉碎了。
肩膀上的肉是不是已经被撕下来了?吴响漫无目的地想着,惊觉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涣散。
“啊,已经支持不住了,意识也逐渐模糊,再不下决心,就没有精神御剑了……”
吴响闭上眼睛,准备呼唤褐玉剑。
可惜了申鹤的道途,从此就要断绝……
“等等!”
吴响突然发觉,申鹤一口咬在自己肩膀上以后,就不再有动作了,整个人仿佛一截枯木,僵死了一般。
他勉强转过头去,看到申鹤呼哧呼哧喘着气,牙齿间不断冒出血沫,眼神动摇不停。
“申鹤?”吴响试探叫道,声音嘶哑得吓人。
申鹤身子战栗了一瞬,慢慢松口,两手一撑,支起身子。
她垂下头,死死盯着吴响,神情变幻不定。
“申鹤?”吴响又叫了一声。
申鹤闻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是要恢复清明了?吴响心中振奋地想,暗暗给申鹤加油鼓劲。
不料申鹤又张开嘴,扑了下来。
“苦也!”吴响心里绝望起来,“她这下是要咬我的脖子?吾命休矣!”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但脖子上并没有像预想中一样传来剧烈的疼痛,相反倒是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这是?”吴响一惊,这时又感觉到申鹤浑身颤抖,好似触电一般,接着整个人弹了起来,逃也似的连退四五步。
吴响睁开眼睛,看到申鹤面红如血……哦,脸上是沾满了自己的血,难怪这么红……神情有几分畏缩,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一屁股坐了下来。
吴响艰难地爬起来,发现申鹤结了一个七支坐,两腿盘起,双手结印,眉头紧皱,正在调息。
她的面色潮红,先前看到的红色倒也不完全是血迹。
吴响心道:“刚才她为什么突然亲我?难道是杀意转化成了别的情绪吗?”
真是如此倒好了,色心毕竟比杀心好解决得多。
看到申鹤闭目打坐,似乎已经从高涨的杀心之中恢复了过来,吴响长吁了一口气,将褐玉剑召了回来,它方才一直在半空待命,所幸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
“总之,先给她们打电话吧。”吴响放松下来之后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痛,尤其是肩膀还在不断流血,心肺的内伤也严重,呼吸间火辣辣地疼痛。他心知今天的郊游怕是不能继续下去了,便挨个给弟子们打电话,要她们向自己的方向集中。
过不多久,神里绫华离得最近,率先到了,看到吴响的惨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你怎么了?”
吴响气息委顿,上半身都被鲜血浸透了,脸上也都是血污,模样凄惨至极。
“一言难尽……”吴响苦笑道,“先不管这个,你拿着这个母盘,把派蒙找回来吧,她没有带手机。”
87.野餐
不久大家到齐了,看到吴响的惨象,都是惊讶莫名。
毕竟吴响满身是血,看上去极为凄惨。
不过实际上他倒没有这么重的伤,胸口虽然钝痛,好在没有断肋骨,之前吴响还以为铁定断光了,身上的血迹是肩膀的伤口流出的血,看着出血量惊人,伤口其实不深。
毕竟申鹤又不是猛兽,口中并没有尖牙利齿。
撕下袖子将伤口草草包扎,吴响舒了一口气,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申鹤依然在打坐,她脸上也有血,不过是吴响的血。
半晌,甘雨带着派蒙过来了。
“吓,吴响你怎么了?”
派蒙见到吴响的样子,大惊失色。
大伙已经惊讶过一轮了,吴响轻车熟路地解释道:“申鹤渡劫出了点问题,受了点小伤,不打紧。”
“怎么会不要紧啊!你流了好多血!”派蒙急道,呼拉一下飞到了吴响面前。
她伸出小小的指头,戳了一下吴响的额头:“这里……痛不痛?”
“嗯?”吴响伸手往自己额头上抹去,摊开手一看,是一块暗红色的血迹,已经结成一块了,只是还没有干透,摸着有些柔软。
“就好像罐子里很久不用的颜料一样。”吴响不由这样觉得。
额头上并没有伤口,这是沾到的血。
向派蒙这样解释了,小家伙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坐到了吴响肩膀上。
“嘶……”触动到伤处,吴响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啦?”派蒙关切地挪动屁股,靠过来问道。
于是吴响又痛叫了一声。
“哎哟!”派蒙终于发现吴响肩膀上的异状,飞快地蹦了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吴响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一边,打开背包。
他过来的时候是背着包的,看到申鹤的异状,接着便是大战,背包什么时候甩了出去,吴响记不太清楚了。
印象里第一回合就落在一边了,那么也许还没有压坏。
吴响从背包里拿出桌布与饭盒。
“先吃饭吧。”他语调轻松,“准备好的野餐,不吃浪费了。”
甘雨皱眉道:“吴响,你不要勉强自己,去医院吧。”
“医院当然是要去的。”吴响说道,“不过正好快中午了,先吃完饭再过去,否则赶不上饭点了。”
甘雨叹了口气。
“别苦着脸嘛,难得出来野餐。”吴响笑了起来。
他又招呼申鹤说:“你呼吸已经平稳了,不用打坐啦,过来吃饭。”
吴响自己有渡劫的经验,心知色感劫是急不来的,放宽心态保持正常的节奏才是渡劫之道。
“不过,她的色感劫尤其凶猛,也许要更谨慎一些?”想到这一点,吴响一时有些犹豫,后悔起刚才轻率的发言。
这时申鹤已经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嗯。”她应了一声,牵起袖子擦了擦脸。
胡桃瞅了瞅申鹤的面色,脸上还有残余的血迹,脸色看着也有些憔悴,不由担忧道:“这劫数这么可怕么……咱以后会不会渡不过去?”
吴响想了想,回答道:“渡应该是渡得过……”
只是多多少少要吃些苦头罢了。
不过,胡桃困扰于色感劫的样子,有点难以想象,总觉得她年纪还小似的。
虽然看起来有十六七岁,十足少女,也早早当家,将往生堂经营得很好……但吴响对胡桃的印象总是要小上几岁。
“难不成是因为平吗?”他思忖道,“不行不行,刻板印象要不得。而且平一点有什么不好?”
胡桃见吴响陷入了沉思,心里更是害怕起来。
“到底有多厉害?”她心里嘀咕起来。
她立刻就知道了。
只见申鹤沉默着走近,走到吴响身前,这时吴响正在检视便当,一个个打开看看有没有被压坏。
“还好,问题不大。”
多少有被压到,多亏了便当盒比较坚固,没到不能吃的地步,顶多是有些菜混到了一起。
“吴响。”
听到申鹤叫自己的名字,吴响抬起头来,发觉申鹤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面色平静,眼神清澈。
“什么事?”他问道,“要吃饭的话,等我找找你的盒饭……”
申鹤亲了他。
口腔里有血的滋味,吴响知道,那是自己血管里流出来的血,就在方才从肩膀里流出来的。
他混乱地想着类似的事,呆愣当场。
周围一时寂静,但很快,难以置信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诶??????????”
甘雨、神里绫华、胡桃、派蒙,齐齐惊呼出声。
申鹤舔了舔嘴唇,冷静道:“血腥味。”
“什什么血腥味?”神里绫华动摇道。
申鹤自顾自地说:“午饭,吃什么?”
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吴响。
“……这个。”吴响无言地将饭盒递过去,申鹤伸手接住,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仿佛拿着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般。
“申鹤……”胡桃皱着眉头,看着申鹤,眼神里不无担忧。
申鹤拿着饭盒,远远走到折断的树干处,坐下吃了起来。
也许她只是看上去冷静而已,实际上精神依然不太安定。
“毕竟在色感劫中……”吴响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宽慰道,“体谅下吧,她还在渡劫。”
“是对我说?”胡桃眨眨眼睛。
“对你们说。”吴响在“你们”一词上加了重音,接着站起来,“先把桌布铺起来吧。”
他一手按着桌布一角,另一只手将它掀开,因为肩膀的伤,动作不太灵便。
吴响感到伤口正在渗出血来,暗暗咬住了牙。
“我来!”甘雨坐不住了,抢过桌布。几个人一道将桌布在地上摊平。
“这么看还挺有野餐的感觉嘛……”吴响被赶到一边,不许劳动,看着几个女孩子铺桌布,一股怀念的感觉升了起来。
就好像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
不是挺好的吗?忽略肩膀上的小伤,感觉还不赖。这样想着,吴响露出了笑容。
他看到甘雨端着自己的饭盒走过来,笑道:“麻烦你了……勺子呢?”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勺子,空手抓饭吃不太现实吧?
“你肩膀有伤,不方便吧?”甘雨说,“我喂给你。”
吴响无语。
“伤员就只管吃吧!”胡桃帮腔道。
甘雨舀了一勺米饭,搭了些配菜,堆了满满一勺,往吴响脸上塞去。
“张嘴。”
吴响无奈张口。
88.难
席间,吴响几次想要活跃气氛,说几个笑话,大家只是敷衍地笑笑,气氛颇为沉闷。
“算了,赶紧吃完去医院吧。”吴响感到自己的肩部依然隐隐疼痛,虽然自己是修行者,体魄胜过常人,伤口愈合也快,但要是伤口感染了,也是回天乏术,还是尽早去医院上药才是。
倒是胸口的钝痛抒解不少,看来这处伤得的确不重。多亏了申鹤小姐体态轻盈,要是重上两百斤,自己的肋骨恐怕就要断光了。
吴响想起以前有一个恶少喜欢在街上纵马飞驰,有一天大意坠马,胸口被马蹄子踩了一脚,当场断了肋骨。断骨插进肺部,医生无药可医,使他哀嚎着死掉了。
印象里这人还是云山宗某个长老的亲戚。
“万幸万幸。”想到前事,吴响心里多少有些后怕。
吃了饭回程,吴响自往医院去不提,看过医生,开了几罐伤药,吴响便纠结弟子回山门了,他的伤毕竟不重。
晚间城主大人打电话来,说是明日开始行动,要吴响早做准备。
吴响沉吟起来。
他正好受了伤,要不要借此机会把明天的任务推掉呢?水银月髓虽然珍贵,可得罪了岚溪城里占统治地位的大宗门,似乎也划不来。
“吴掌门,明天还请你多多襄助了。”电话那头自顾自说着,“想来有炼器宗携手,区区毛贼一定是手到擒来。”
吴响便借机说道:“手到擒来不敢当,莫说我只是个毛头小子,就是实力方面也不是全盛状态。”
“吴掌门是有什么顾虑吗?”对面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吴响就解释说自己在城外遭遇了野兽,伤到肩膀,使剑不太灵便云云。
城主狐疑道:“城外居然有猛兽?印象里几十年前还有花豹活动,近些年却没见过……”
“非是故意搪塞城主。”吴响解释说,“千真万确,我肩膀现在还缠着绷带呢。”
城主大人表示知情,自己要与幕僚商量一二,就先挂了电话。挂电话之前城主嘱咐道:“若是无力参与,明天之前告诉老夫,我也不会勉强你们,只是那瓶月髓还是要送回来。”
吴响应下,挂了电话后,便召集众弟子商议。
“这是个机会,可以避开和大宗门的冲突,代价是月髓没了,在城主那边也不好交代……”吴响解释着,忽然感觉不去还挺亏。
想想自己不好独断,还是要顾及姑娘们的想法,便问询道:“你们怎么看?”
“去追捕罪犯有危险吧?能安全稳妥总是好的的。”甘雨第一个发言,赞成推拒追缉。
“已经答应了,出尔反尔不好吧?”胡桃反对。
“确实,信义是很重要的……”神里绫华附和说。
二对一,甘雨将目光投向申鹤,希望她能声援自己。
申鹤双眼微阖,像是半睡半醒的样子,感受到甘雨的视线,眼睛唰的一下睁开。
众人感觉皮肤一寒,就好像申鹤的眼光是凌厉的剑光一般,真是奇哉怪也。
“我需要作战。”申鹤平静地说,“最好能见血。”
甘雨皱眉道:“你不是要压制煞气吗?这样岂不是南辕北辙……”
吴响则摸起了下巴,问道:“你知道怎么过色感劫了?”
“白天那样再来一次,大概就可以了。”申鹤说道,声音淡淡的。
她今天说话的语气格外淡漠,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剔除了出去一般。
“唔,三比一,那么还是去吧。”吴响总结说,“我肩膀有伤,但不影响御剑……没问题。”
他做了决定,便出门去向城主通报。
吴响出去了,房间里剩下四个人,甘雨沉默了一会儿,问申鹤说:“你白天时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色感劫是唤起修行者心中大欲望,按申鹤的情况,应当是激发煞气,是以难以抑制自身的暴力倾向,这些甘雨都了解。
她不理解的是,申鹤为什么要强吻吴响,还不止一次。
胡桃与神里绫华也密切关注着申鹤,她们对此也有疑虑。
“我心性不好,让天劫得逞了,动手伤了他。”申鹤皱眉说道,眉宇间不无自责。
神里绫华眨眨眼睛,心想要是自己遇到了色感劫,估计也不远了,会做出什么事呢?想到这方天地的天劫之诡异与艰难,不由感同身受。
胡桃却嘀咕起来,心道这表情不像是自责,倒像是不耐烦了。
“……我说的是吃饭时候,你和吴响的事。”甘雨略一犹豫,决定把话说得明白些。
却见申鹤已经站起身来,道了一声“抱歉”,走出门去了。
对甘雨的询问是理也不理。
甘雨心里一梗,一时说不出话。
“她还在渡劫,很难受吧?”胡桃宽慰地说,神里绫华也帮腔几句。于是甘雨勉强笑道:“是啊,这重劫难难过,这么说来也是情有可原。”
这时屋外传来吴响的声音:“你干什么?这样过不了劫的!”
“嗯?”甘雨眼神一变。
“怎么了?”胡桃探头去看。
神里绫华也往窗外望去,只见到吴响蹭蹭蹭后退,申鹤往前两步,眼神一转见到屋里几个人都盯着她,便一旋身,翻过栏杆往后院去了。
甘雨坐不住了,站起来往屋外走去,其他两人也是跟上。吴响见到几人纷纷出来,点头道:“我们追过去看看,但是不要太近了,小心出事。”
几人追着申鹤的行迹去,见到申鹤越过围墙,进了山林里头,接着传来砰砰的响声。
吴响站上墙头一看,申鹤正对着树木拳打脚踢,击打得树木不停晃动,簌簌地落下叶子来。过不多时,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水桶粗的老树在根部折断,树干摇晃着垂落下来,接着藕断丝连的部分也剥落下来,树干猛然加速,轰隆一声倒伏在地上。
申鹤眼神凶狠,呼哧呼哧喘着气,混着嘶嘶的声音,因为她是咬着牙喘气的。
听到吴响等人的动静,她转过头来,身躯微微佝偻,像一条穷途末路的老狼,切齿道:“你!”
“她的色感劫比想象中还要难!”吴响不由凛然。
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助申鹤?吴响搜肠刮肚,找不到答案。
89.
夜里响起尖锐的鸣叫,吴响抬头看去,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