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份NGA帖子:我是一把排眼刀,你来插眼我来写

话说,漩涡书院乃是艾泽拉斯一处神奇所在,每天都有各路大神展示其五花八门的点子:“有没有御姐控洗心革面变成萝莉控的百合小说”,“有没有女主是拟态虫群的小说”,“有没有单女主,女主是破鞋的小说”,“有没有讲兄妹姐弟那种关系的玄幻修真小说”,……
其中普通的,坛友会热心推荐。
XP古怪的,坛友会打出“?”。
再奇怪一点的,帖子里就全都是眼了。
犹记得书院第一高楼,死灵法师那个帖子,至今没有找到,只留下几千楼的真眼假眼大眼瞪小眼。
对这样的点子,老哥会贴心地说:
“你可以自己写。”
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写的……
幸好有我书院排眼刀·了不起的杰弗里斯·短篇小能手在。
即日起,我每天从回复里抽取一个点子写一个短篇,不管是什么题材统统能写!
持续顶帖,持续更新!

重百

你能给我整个母女百合吗,我没找到

来自排眼刀帖子1楼

1

女儿出生的时候,佐藤美里十七岁,身为高中生却身怀六甲,让她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放在课桌里的书本被人用浓黑的记号笔写上了“母猪”之类的字样;课桌本身也没有逃离涂鸦的厄运;鞋柜被撬开,里面变得乱七八糟,制服被泼了脏水……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更过分的事情,有一些发生了,而美里不愿意再想起;另一些本来也会发生,一旦发生,以其过激程度,恐怕会给人留下终身的伤残。

是孩子的父亲保护了她。

因为那个男生曾经保护过她,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站在她的身前,所以美里无法怨恨他。

尽管那个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

时至今日,佐藤美里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面拒绝父亲的责任,一面极力要求佐藤生下孩子。

不明白,如果是人渣倒也罢了,可是他保护了美里,而且极尽温柔。

搞不懂就不再想了,总之佐藤生下了孩子,并擅自冠上了对方的姓氏。

“橘千代。”

这是婴儿的名字,名字是男方取的。

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他曾说:“千代这种名字,虽然很老气,但是也不错呢。反正潮流总是变来变去的,没准过几年就变成人气名字了呢。”

所以美里给女儿取名为千代。

这个名字是不是他所希望的呢?让孩子姓“橘”,会不会让他生气呢?

不明白,永远不会明白,他早就死了。

在预产期前的一天投湖自尽,抛下她和胎儿,自己逃走了。

2

“现在的生活是梦幻般的日子,但接下来恐怕是地狱,抱歉,我实在害怕得不行。”

“我成为了最可耻的逃兵,给你留下很多辛苦的事情,对不起。”

“美里,我能给你的最后的礼物,说起来有些俗气,是钱。”

佐藤美里牢牢记住了遗书的内容,过了很多年依然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只是,一旦开始回忆,就要从遗书的开头一直背到结尾,没有办法从中间断开,也不能单独摘出一句或几句,甚至说不出里面是什么样的内容。

这是因为无法理解,是以只能全部作为一个整体保存起来吧。

多亏了他的死,带来了相当丰厚的抚恤金,听说是最大额度的人身意外保险。一般来说,人身保险是不会对自杀者进行理赔的,但男人伪装得很好,遗书也只有佐藤美里看过。不管怎么说,一个即将当爸爸的幸福男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会突然自杀,因此他的死被判定为意外落水,获得了全额的保险款。

佐藤美里将这理解为对未出世婴儿的祝福。

理所当然,他的死对婴儿则是诅咒。

“所以,你是同时承载着诅咒和祝福诞生的。”佐藤美里常常这样和女儿说。

每次说这样的话,橘千代就沉默地点头,肩头微微收缩起来,好像感受到了诅咒与祝福的分量。

因为承载着寻常孩子所不能负担的重量而长大,橘千代个头十分矮小。

和娇小的外型相称,她的个性也很柔和,有时候柔和过分,显得有些怯懦。

这种性子,在学校里是会受人欺负的。佐藤美里常常担心地问女儿,有没有碰到什么问题,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这时候,橘千代就使劲摇头。

这个孩子从没有给母亲添过麻烦,没准她其实是很坚强的性格呢。

到了国中,“矮小”变成了“娇小”,“沉闷”变成了“文静”,女儿似乎变得很受欢迎,性格也变开朗了,这让年轻的母亲松了一口气。

3

“从今天开始就是国中生了呢。”

新学期开始的早上,佐藤美里颇为感慨地说。

总感觉前一天还是戴着明黄色的圆帽子,背着红色大书包的小不点,转眼也要穿水手服了。

“这年头的制服真厉害啊。”母亲在心里赞叹。

黑色的水手服很是典雅,正所谓人靠衣装么,多亏了制服,留着圆滚滚的波波头,在镜子前低着头的女儿,看起来相当可爱。

“嗯,国中生了。”女儿这样回答,抬起头,抿着嘴,注视着自己镜中的形象,看起来有些紧张。

美里发现,橘千代微微踮了踮脚,小皮鞋的后跟轻轻敲了敲地面。

果然还是很开心吧。

毕竟是一手拉扯大的女儿,这点小心思还是懂的。

于是佐藤美里绽放笑容,两只手压在女儿的肩膀上,将她推出了玄关。

“妈妈!”女儿有些惊慌地叫了起来。

“好啦好啦,快去学校,你等不及了吧?”佐藤美里笑容满面。

一转眼长得这么大了呢……

脑袋还没有跟上时间的变化,记忆里尽是些陈年往事:什么被蟑螂吓得跳起来啦;图画日记被老师称赞,额头上粘上了小红花啦;因为尿床害羞得大哭啦;分床睡之后半夜偷偷溜进自己的被窝啦……

“唉唉,总感觉还是小不点呢。”

尽管固执地抱持着这样的印象,时间也不会停步,就算自己不愿意,女儿也会不停地成长吧。

这样说来,今年十四岁,再过三年就是高中生了呢,过不了多久就是可以生孩子的年纪了。这么说来,可能过两天就会带着帅气的男同学回家。

时年三十一岁的年轻妈妈,流出了多愁善感的眼泪。

4

青春期的女孩令人烦恼。

“千代,我能进来吗?”佐藤美里在浴室外叫道。

声音穿过紧闭的浴室门,变得闷闷的,接着美里就听见女儿说:“不要,我自己能洗。”

语调听起来有些怒气。

佐藤美里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最近女儿自我意识成长得很快,已经不允许自己进浴室一起洗澡了。

可是这样的话,后背擦不到吧?

“后面够不到的话,要拿浴巾在背后绞哦!”佐藤美里提起声音提醒女儿,两只手够到身后作出拉锯的样子,随即哑然。

“啊呀,做了示范也是看不到的。”

感觉自己似乎有了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状,美里丧气地离开了。

今天,千代该不会不肯和我一起睡了吧?

脑海中涌现出恐怖的想法,佐藤的嘴角不由露出苦笑。

感觉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即使是亲生女儿,也迟早有离开自己、远走高飞的一天。

“要是能晚一点就好了呢……”

美里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空巢老人,其实三十一岁还算是年轻人咧,有的职场女性这个年纪还没有谈过恋爱。

幸运的是晚上千代很自然地上了美里的床。

佐藤美里坐在床边,用手扇了扇,说道:“有些热呢……”

橘千代的春假结束了有一个多月了,夏天差不多要来了。不过眼下说是热,其实主要是湿度大,让人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

“我把空调开起来吧。”

佐藤美里拾起了遥控器,滴的一声,空调开始吹出凉爽的风。

“提前开起来啦……”千代抱怨着,下床关紧了窗户。

关上灯后,女儿蜷缩在佐藤的怀里,像一只小猫咪,要是没有空调就太热了,现在倒是刚好,香香软软的一小只。

“妈……”小猫咪轻轻地说,“等到夏天过去,我就一个人睡。”

“诶?为什么?”

“很奇怪吧,这个年级还和妈妈睡一起。”

“奇怪吗?”佐藤美里没有这种常识。

“奇怪……”

橘千代小声地嘟囔着。

佐藤美里抱紧了女儿,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那,为什么要夏天以后?”

“空调。”

佐藤家只有主卧室有空调,原来如此,所以要等天气凉快下来以后再说。

“这样的话,”佐藤美里说,“妈妈可以睡那边。”

她不怕热。

“哪有这样的啦。”橘千代用大人的口气说,语气像是闹别扭一样,不过这其实是训诫。

女儿的训斥总是很中肯呢,就像学校的师范一样。

已经很有大人的风范了,小千代。

5

女儿的成长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一点。

“这是公美小姐,”千代指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说,“然后这是家母。”接着指头指向自己。

千代的手指甲上涂了无色的指甲油,亮晶晶的,佐藤美里不记得自己曾经买过这个颜色。

是女儿自己买的吗?还是这个公美?

“您就是千代的母亲吧?”公美爽朗地伸出手,纤细的手腕上是黑绳串起的铂金饰物,玫红的指甲闪闪发光。

这个女人,应该是社会人吧,年纪差距也太大了,怎么会成为女儿的熟人呢?

脑袋有些混乱,佐藤美里简单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冒昧前来做客,不会麻烦你吧?”

公美小姐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笑容。

浑身散发着侵略性呢,虽然的确是个美人不错……佐藤美里提起了警戒心,一定得小心这个人,别把乖巧的女儿带坏了。

不过之后的行为倒是挺正常的,美里悄悄观察两人的相处,感觉只是感情很好的闺蜜。

“很少看到千代这么健谈……”

在视线中,女儿和公美背对着美里坐在沙发上,千代脊背前倾,和公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就像一头活泼的小鹿。

佐藤美里叹了口气。

晚上美里问千代是怎么和对方相识的,千代只是含糊地说在电车上。问更多有关公美的事,女儿就躲躲闪闪地敷衍过去。

佐藤美里惆怅了起来,母女两人什么时候隔了这样一层厚障壁呢?她完全没有头绪。

后来女儿倒是会说公美的事,似乎有带千代去过相当高级的餐厅。

“嗯,感觉挺可疑的。”

这话说出来肯定会被女儿嫌弃,但佐藤美里确实这么想,这女人,在用卑鄙的手段发动攻势。

就像酒吧里故意把名车的钥匙放在吧台上的男人一样。

“太卑鄙了……不就是有钱一点吗,友谊应该是心意更重要吧!”

佐藤美里叹了口气,自家的经济状况虽然算不上窘迫,但多少也有些拮据。保险金所剩无几,自己因为要带孩子,也找不了正经的工作。

“不能过富豪的生活也不是我的错呀!”佐藤美里感到委屈,在这方面,这么多年她并没有什么成长。

6

橘千代升上了三年级,很快就要毕业了,接下来就是新鲜的女子高中生。

“不过,最近你的成绩好像有些不妙呀。”佐藤美里忧心忡忡。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成绩优异的女儿到了三年级反而退步了,这样下去没准考不上理想的高中。

“虽然没想过你能进那种贵族学校吧,要是考不上直津的话就只能去县立高中了哦?”

“又没关系……”千代撇过头,“离家还近一点。”

“主要是不安全吧,听说不良相当多哦。”佐藤美里还是放不下心来。

总感觉,去了县立高中,女儿就会走自己的老路。

“……我会努力的啦。”

虽然前面不服气地反驳,但千代还是做了“会好好用功”的保证,归根到底,女儿心仪的高中也是直津,那所环境优美、师资雄厚、校服很漂亮的中学。

毕竟每年都能在文化祭上看到直津中学的广告呢。

“不过那里的学费,很不便宜吧?”千代皱起了鼻子,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家里有这么多钱吗?”

佐藤美里拍着胸脯保证说没问题,这种时候可不能拖后腿,只要生活节俭一些还是供得起学费的,幸好直津不算是收费最夸张的那一档私立高中。

“啊,这么说起来好像已经考中了一样呢。”想到这里,佐藤美里傻笑起来。

千代苦恼地撇了撇嘴:“考不考的中还不一定呢……”

“千代一定可以的,”佐藤说,“你可是我最骄傲的女儿。”

接下来的某一天,橘千代红着眼眶跑回家里,美里问她发生了什么,她闭口不谈,然后千代的成绩就奇迹般地回升了。

上升的幅度十分吓人,并且临门一脚也没有拉胯,成功升学直津中学,感觉像是童话故事一样。

“啊,说起来有一段时间,你做家务很勤快呢。”考完试的某一天,佐藤美里在洗衣机前和女儿交谈。

“啥?”

“洗衣服啦,晚上下班回来总是发现洗衣机在转,是你做的吧?”

橘千代平淡地回复说:“是有这事呢……”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啊,有这事吗?”

佐藤美里歪了歪头,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闪烁其词,该不会是害羞吧。

“说起来那段时间你换内裤也挺勤快……”

“妈!”

橘千代恼羞成怒地要妈妈住嘴,接着蹬蹬蹬跑到楼上去了。

“哎呀呀,我的女儿真可爱呀。”佐藤美里哑然失笑,接着想到过些天千代就要去直津了,那所高中远在邻县,又是寄宿制的,以后只有在假期才能见到女儿……

“哎呀呀……”这一次感慨夹杂了叹息。

7

开学日子到了,佐藤美里一路送到了直津,将千代的寝室收拾干净了才挥泪送别女儿。

归途中,佐藤美里遇到了公美小姐。

“是千代的妈妈吧?”对方还认得自己。

于是两人聊起了橘千代的事。

“你们怎么样,还有在联系吗?她考去了直津,以后可能不方便见面。”

佐藤美里悄悄地炫耀起女儿的成绩。

“直津……很好的学校呀。”公美小姐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让美里十分满足。

“……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呢。”

“诶?”

佐藤美里愣住了,朋友有这么容易断交吗?如果是因为不能时常见面而断绝联系倒是挺常见,实际上美里本来就希望上高中之后女儿能和这个危险的朋友断交,不过在此之前就割席断交,某种程度上是很少见的。

“如果还在交往,不会不知道高中去哪吧?”

“这倒是……”

佐藤摸了摸后脑勺,抱歉地说:“我没想到啦。”

公美小姐笑了起来:“橘太太感觉很年轻呢,简直就像高中生。”

把这句话理解为称赞,佐藤美里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呢,一起去喝杯咖啡吗?”公美小姐绅士地伸出手,邀请道。

目的地是一间小小的咖啡馆,陈设十分典雅,感觉是自己不会来的高档场所。凑巧的是,位置和美里周末的工作场所距离很近。

“楼上是个……怎么说呢,类似俱乐部的地方。”公美小姐介绍说,“不过基本上用来喝茶聊天啦,上来吧。”

说着将佐藤美里拉到了二楼。

二楼散落着小小的扶手椅和茶几,座位之间用纱帘和观赏植物隔开,让佐藤美里联想到法国贵妇的沙龙。

“来坐来坐,”公美小姐热情地说,“虽然断了联系,果然还是放不下。再多跟我说说千代酱的事情吧!”

8

当夜。

“呼,太太你很生疏呢,和丈夫关系不好吗?”

灵活的手指,像小蛇一样缠绕着美里的指头,公美小姐凑近了,在美里的耳边悄声说道。

“已经走了好多年了。”佐藤美里困惑地回答,“而且,我也没有结过婚。”

“太太”这个称呼,自己承受不起。

“啊……”公美小姐诧异了,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佐藤美里的手掌,“抱歉,我不知道……”

佐藤美里眨了眨眼睛说道:“倒不是怪你啦,但是为什么不开灯呢?”

下午畅谈了好久,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公美小姐擅自拉佐藤去吃了法餐,接着拉到了自己家里。

公美家位于一幢高档的公寓楼中,对OL来说是理想的居所,公美小姐带佐藤美里进了玄关,极力推荐起自家的露台。

“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能看到很不错的景色。”

的确,从露台看下去,层层叠叠的远山和城市的灯火都一览无余。

然后公美小姐就拿来了红酒,两人在露台浅酌起来。

一直到佐藤脑袋晕乎乎的时候,公美小姐都没有开灯。

“我觉得不开灯更棒呢。”公美小姐这样说。

“比起这个,佐藤姐,千代不在了,很寂寞吧。”公美小姐眼瞳闪亮,仔细一看,是眼睛里潮湿水气的闪光。

她眼光湿润了。

“的确千代不在,感觉一下子空下来了呢。”佐藤小姐老老实实地说,“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回去做饭。”

“太太……抱歉这么叫你,”公美小姐仰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佐藤美里,“我能抱抱你吗?”

“怎么了,小孩子一样。”佐藤美里失笑。

公美小姐笑容灿烂,一把抱了上来。

虽然是单身母亲,佐藤美里同时也是三十二岁风华正茂的女人。论容貌,尽管公美小姐更擅长打扮自己,但美里自认也不会输。

毕竟女儿的超绝可爱有一半是遗传自女方呢。

不过公美小姐似乎并不在意输赢,不如说漂亮些反而更高兴,要说为什么……

“因为我被太太你迷住了,从一开始就是。”公美小姐湿润的呼吸吹拂在佐藤美里的胸口,锁骨附近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

有点痒……

美里蜷起了脚趾,感到一股陌生的泉流在心里流动。

不,应该说暌违已久吗,上一次要追溯到少女时代了,她和孩子的父亲在放课后的教室里偷偷地亲吻……

公美小姐亲过来了,先是鸟雀一样啄食美里的脖子,然后压上嘴唇。

“喂,”佐藤美里说,“你对千代也这么做过吗?”

公美小姐正在忙碌,俄而稍作歇息,暂时抽出闪亮的手指,不干脆地说:“嘛,多多少少吧……你放心,没有做过分。”

“你这家伙,果然是肉食系的。”佐藤美里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警告说,“不准对我女儿出手。”

公美撇了撇嘴:“就算想做也做不到啦……已经分手了。”

“比起这个……”公美小姐伏下了身子,“小心点哦,小千代也是肉食动物。”

“诶?”佐藤美里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就被堵住了嘴唇。

9

女孩子之间也可以吗?

一般来说,做了这种事,会有背离道德的负罪感吧。

“什么感觉呢?”

佐藤美里不清楚,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自己是个头脑不灵光的笨女人,这一点很早就知道了,但迟钝到这个地步,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是不是不太对呀?嘛,顺其自然吧。”

想不明白就不想,这是佐藤小姐的人生哲学。

比起这个,过些天千代就要放假了吧。

之后的某一天,佐藤美里回家的时候,发现女儿已经到家,正在卧室里翻箱倒柜。

“你回来啦?”佐藤小姐惊喜了,“在做什么?”

“以前家里不是有爸爸的照片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爸爸的照片?是说那个吧。

佐藤小姐和孩子父亲唯一的一张合照。

当年不比现在,一般的手机是没有摄像头的,即使有像素也很差。

那年头流行的摄像设备是拍立得,一种小小的方盒子似的照相机,拍完照之后机器会吱吱地吐出照片来。

当时,JK佐藤很想要一台,不过经济上负担不起。

拍立得不便宜,至少单靠零花钱是肯定买不起的。

至于孩子的父亲,他讨厌影像和镜头,所以也没有照相机。

热恋的时候,佐藤小姐拉着男人去电玩城拍了大头贴,那是两人唯一一张合照。

“到哪里去了呢……我找找。”佐藤小姐也加入了翻箱倒柜的行列。

“找到了。”

虽然在千代上小学的时候就把照片收了起来,但时隔多年,美里还是记得照片的所在。

“为什么要藏在相册的封皮里啊。”

“嘛嘛……感觉会保存得比较好。”

记得当时的想法,是把它作为传家宝收藏起来。

佐藤美里将大头贴端正地摆在地上。

以现在的眼光看,那时候的照片像素真低呀。

“诶,爸爸是长这个样子的。”千代用看到珍奇动物的语气说。

照片里是一个一脸别扭的清秀少年,被年轻的妈妈紧紧揽住手臂,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时年十六岁的佐藤美里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身材已经相当夸张,男方的手肘深深地陷入了胸前的柔软。

“笑得好傻。”千代笑了起来。

“喂!”

三十三岁的佐藤美里像少女一样羞恼起来,轻轻敲了敲女儿的头。

“诶,你看他好像脸红了。”女儿突然有了发现,语调提了起来。

“脸红了吗?”

佐藤美里仔细地观察照片,模糊的脸上好像是有一点红晕,不过感觉更像是周围设施的反光。

毕竟四周都是甜的冒泡的粉红色,那年代的大头贴机器都是这样。

“你不记得了吗?”

“当时没注意呀。”

毕竟照片里的美里只是一个劲冲镜头傻笑,倒是父亲像是在看佐藤美里。

“唉,突然发现……”佐藤美里语气惆怅,“记不大起他的脸了。”

即使是刻骨铭心的对象,十六年的时间也足以把相貌从记忆里头抹去,人类的脑子真不中用。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随意地谈论永远,好像“海枯石烂”真的能企及一样。

“这个表情不适合你啦。”千代嬉笑着,双手捏住了佐藤美里的脸颊。

母亲恼怒道:“没大没小的家伙!”女儿灵活地逃开,拍拍裙子,站了起来,这时候佐藤美里才发现,女儿好像已经比自己高了。

身量颀长的少女,身上带着飒爽的感觉,凛然的身姿让人想起山岭上的白花。

10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换了发型。

虽然和以前一样都是短发,但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

“这个不会有点太男孩子气吗?”佐藤美里有些疑虑。

“最近就流行这种啦,妈妈你已经落伍了。”

听千代的说法,这是一个叫樋口円香的人气偶像同款造型。

“而且也没有很中性吧?”橘千代摸了摸耳边的鬓发,有些不确定地说。

“唔……”

仔细一看好像也不错,很适合女儿,只是和印象里软软的爱哭包大不一样,自己一时间不习惯罢了。

“软软的爱哭包……妈你的记忆绝对出问题了。”千代叹气道,“我从来没哭过吧?”

“有啊!小时候可爱哭了,半夜都会哭。”佐藤小姐反驳道,“肚子饿的时候,想尿尿的时候,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

“那是几岁的事啊?”

三岁以前吧,或者四岁?

橘千代哑口无言了,沉默地撩了撩头发。

“说起来,高中里有交到朋友吗?”佐藤美里问道。

“放心,已经和同学打成一片了。”

“我是说知心朋友啦,公美小姐那样的。”

千代愣了一下,澄清说:“我和她不算朋友吧,很久没联系了。”

接着摸起了下巴:“要说闺蜜的话,隔壁玛利亚倒是有一个啦。”

“玛利亚?那是女校吧。”

佐藤美里眨了眨眼睛,问道:“是什么样的孩子?”

“乖孩子,是个软软的爱哭包。”

“诶……”

“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感觉上就像妹妹一样,就是那样的人。”千代补充道,考虑到母亲的代沟,她没有使用“妹系角色”这种不好解释的新词。

“诶……”

接着是久违的双人晚饭,虽然只是家常菜,千代倒是吃得很香。

晚饭后。

因为没有预料到女儿会自己回来,佐藤美里没有提前收拾床铺。

她正在寻找合用的被褥时,女儿在门外喊道:“不用这么麻烦,和你一起睡就行了吧?”

“可以是可以……”佐藤美里对着门提高音量,“你不介意吗?”

“事急从权嘛。”

女儿回了一个很高级的词语,大概是仅此一次的意思吧。

不管怎么说,佐藤美里心情还是雀跃的。

更奇妙的是,女儿居然同意两人共用浴室,这可是国中以来头一遭。

“时间有点晚了,而且分开来的话浪费水。”橘千代扭扭捏捏地说,“反正是亲生的,无所谓吧?”

佐藤美里高兴道:“你无所谓就好了,你光溜溜的样子我可是从小看到大咧。”

橘千代坐在浴缸里,闻言愤怒地向母亲泼水。

不久两个人相对着坐进了浴缸里。

“好挤,小时候明明感觉很宽敞的。”女儿抱怨道。

刚刚佐藤美里进来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蹬到了千代的肚脐眼。

“抱歉抱歉。”佐藤美里缩了缩腿,不过拥挤的现状并没有显著的改善,浴缸里还是满满当当,水也溢了出来。

“妈,你太胖了啦!”

“呜……明明体重控制得很好的。”

过了一会,千代受不了了,灵巧地翻出了浴缸。

“过来给我擦背啦。”女儿扭捏地说。

11

佐藤美里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是正在进行时。

一般不乐意动脑的笨蛋角色,第六感都异常精准,这是漫画里头的一大定律,放现实中似乎也差之不多。

当天晚上,美里的预感就成真了。

“妈妈后来遇到过公美吗?”

被窝里,母女二人说起了悄悄话。

听到女儿的问题,美里便说了之前遇到公美小姐的经过。

“她的确是这样自来熟的,”千代微微叹气,“当时我也很困扰。”

“但是,不是坏人吧?”

“那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看了,如果是小红帽,那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女儿这样说。

换做几个月前的佐藤美里,一定听不懂女儿在说什么。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她对你,做到了什么程度?”

“诶?”

“公美小姐是姛吧。”

“不要说得这么直露啦,”橘千代眼神游移,“我更喜欢叫百合、蕾丝之类的。”

佐藤美里问道:“所以,你也是吗?”

“算吧……”千代吞吞吐吐地说。

“嗯。”

“这是什么反应啊。”千代吐槽道,接着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感觉很奇妙吧。”佐藤美里感慨地说:“不知不觉,女儿变成了姛什么的,挺神奇的。”

她低头看女儿,女儿不让她看自己的脸,埋进了佐藤美里的胸口。

“如果没有认识公美小姐,你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吗?”美里问。

橘千代贴着美里的乳房,瓮声瓮气地说:“大概吧。”

每一个父母都会期望孩子拥有普通平凡的人生,如果可以用成功来换取安稳的幸福,所有父母都会这样做。为人父母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平凡的女孩,大概是做不了的吧……单亲家庭本身就和“普通”无缘,而且这孩子,可是同时接受着诅咒与祝福出生的啊。

“你以后会再婚吗?会有男人来做我的新爸爸吗?”千代这样问,声音通过肋骨传导,听起来有些特别。

“说不清呢。”

女儿离家求学的日子,的确很寂寞不错,不过要再婚也找不到对象。

虽然是有那么几个追求者,不过佐藤美里不感兴趣。

无聊的时候,她宁愿去公美小姐的俱乐部坐一坐,那边能碰到一些有趣的人。

要是县里的单身男性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时常有谈吐不凡的独身美人出没,恐怕会趋之若鹜吧。

“……”

女儿沉默着,然后。

“我绝对不要。”她这么宣布。

继父什么的,听起来就让人恶心地想吐,所以佐藤美里绝对不能擅自和陌生的男人结婚。

“千代还是个小孩子呢。”佐藤美里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女儿苦笑道:“饶了我吧……”

如果有人向妈妈告白,感觉她会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佐藤美里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很不省心。你看,仅仅是几个月没有见,就让公美那女人乘虚而入了。

“要好好盯着,盯紧了才行。”千代这样盘算着。

而另一面,佐藤美里想着:“女儿什么时候会遇到她的白马王子呢?”在她的意识里,女孩子之间亲密一点,算不上异常,真正纯粹的姛,大概并不存在。

12

同样的行为,籍由施事者的不同,既有可能是繁衍后代的神圣仪式,也有可能是确认权力关系的一种手段,还有可能是追求欢愉的必由之路。

对独身多年的佐藤美里,可能更多是排遣无聊的一种游戏吧。

“长大了呢,千代。”

佐藤美里对着天花板呢喃。

“早就不是小孩了。”橘千代窝在妈妈的怀里,迷糊地说。

“什么时候?”

“国中二年级。”

“这么早?”

佐藤美里心里升起难以置信的感情,但想到自己高中没毕业就生了孩子,又不由自主地涌起“果然是我的女儿”的感觉。

橘千代从小就懂事,也许懂事太早了,早熟得有些不正常,不过比起刚刚做过的事,体验得早了一些似乎又算不了什么。

人伦惨剧啊……

“有些不妙吧,要是被人知道就糟了。”千代这样说。

这样吗?美里倒是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似乎也有点不妙,道德感过于淡薄了吧。佐藤美里这样斥责自己,心里升起了一个猜想。

该不会十七岁的时候,自己的心灵就已经枯萎死掉了吧?

不管怎么说,女儿和自己不一样,她在害怕。

于是佐藤美里安慰女儿说“不会的”,接着搂紧了千代。

“唔。”

千代含糊地应了一声,接着说:“公美那家伙,刚认识没几天就开始毛手毛脚,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防范这种痴女,竟然让她得手了。”

她的语气恨恨的。

嗯?原来是在说这件事吗?

美里将自己的智力从迷蒙的梦乡中唤醒,打起精神来。

“然后你就和她绝交了?”她问。

“那是后来的事……”千代声音低了下去。

也就是说,其实千代不讨厌吧?其实很喜欢H的事吗?

“唉唉,反正都是她的错。”千代负气地说,把责任一股脑推给了公美。

这对她而言是一种撒娇,美里明白的,这种话千代只会在自己面前说出来。

因为是母女嘛。

于是佐藤美里的心中涌起了怀念的暖流,她轻轻拍着女儿纤细的脊背,说着:“好啦、好啦,该睡觉了。”

“晚安。”

“晚安。”

母亲的下巴搁在女儿的脑袋上,道晚安的时候,声波的共振让头盖骨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些痒,有点舒服。

嗅着婴儿时期很熟悉的香气,橘千代闭上了眼睛。

13

“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呀?”

“那妈妈什么时候再婚?”

“不会呢。”

“我也不会。”

春日的某一天,母女俩一边拌着嘴一边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说起来,千代毕业后准备做什么?升学吗?”佐藤小姐问女儿。

“不可能……家里哪里有余裕付学费啊。”

“我还没那么穷啦。”

供孩子上大学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虽然私立大学的学费的确贵得吓人。

“不用了,我有想做的事。”

千代说,最近发现自己有写小说的才能,已经获得了新人赏,算是半只脚踏入了职业轻小说家的门槛。

“最近在学习入间人间的写法,很快就能赚钱了啦。”她说。

“入间人间?”奇怪的名字让佐藤小姐摸不着头脑。

“是新锐的百合作家。”橘千代这样介绍。

“噢噢。”

看样子,是准备活用自己的经验,选择了有个人优势的题材作为写作方向。

“已经是像样的大人了呢。”佐藤美里不由感慨。

女儿自得地“哼”了一声。

“啊,到了到了。”

佐藤美里远远看见了熟悉的樱花树屹立于突起的小山丘上,她知道翻过山丘,就能看到水田和橘家古典的庭院。

很久以前,孩子的父亲带她来过这里。

“多少年了呢……”感慨的语气充满怀念。

千代眨眨眼睛,奇怪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来这边,还要带着铁铲。”

“啊,因为昨天寄过来一张明信片呀,说是樱花树下埋着给你的东西。”佐藤美里说。

“谁寄来的?”

“大概是你爸爸。”

“诶?”

“寄给二十年后的美里,上面是这样写的。”

这样啊,二十年前就有这样的业务吗?真亏邮局能够把明信片好好保存二十年啊,中间但凡有一点差错,信就寄不到了吧。

橘千代这样想着,跟随母亲来到了树下。

“要挖哪里呢?”她一时踌躇。

“这里。”母亲指着树根附近的一处,说道,“树干上有标记的。”

没下几铲子,尖头就接触到了硬质的什么东西,橘千代翻开泥土,发现是一个黑乎乎的盒子。

里头是几张薄薄的纸,看起来也是写给美里的信。

“搞什么,是信的话像明信片那样寄过来就好了,干嘛弄这么神秘。”橘千代腹诽着,将盒子里的纸递给母亲。

佐藤美里展开信纸,轻轻地念起来。

14

“小学时候组织过埋藏时间胶囊的活动,我没有参加,二十年后的我一定对当年的自己不感兴趣,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你一定会想知道吧,所以我还是写了。”

“我的女儿。”

“你从没有见过我,大概以后也不会见到,美里会对你说我的事情吧,但那一定是美化的我。”

“我没有资格做她的丈夫,也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我是一个懦夫。”

“许多个夜晚不能成眠,我盼望着你的诞生,又害怕见到你,辗转反侧着,灵魂一点点掉进深渊。”

“你一定恨我,和美里不一样,她也许会埋怨,但总是包容原谅所有人,就像真正的圣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我很羡慕你,甚至嫉妒,因为你能完全地占有美里的爱,尽管我看不到了,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你一定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成长为优秀的女性。”

“到那个时候,二十年前的一个卑微的鬼魂,应该早就被你们抛诸脑后了吧。我真心希望会有这么一天。”

“我的女儿、我的爱人,尽管并没有放言的资格,我还是祝福你们,祝福你们能够取得幸福。”

“我爱你们。”

千代发现母亲的声音虽然平稳,手指却在颤抖。同时,她看到信的背面还有几行字。

“如果掘出信件的时候我的父亲还活着,请把信件给他看,另外代我转达几句话。”

“老头子,二十年过去了,气也该消了吧。对之前所做的一切,我深感抱歉,但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恐怕还是会重蹈覆辙吧。”

“尽管死了,我享受过最美好的时光,于愿已足,请不要为我哀伤。”

“你不承认美里,我能理解,你就是这样一个倔老头嘛。但我想你会喜欢自己的孙女的,看在不肖儿子的份上,祝福她的人生吧。”

“如果父亲已死,请转告遗产管理者,我的女儿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橘千代沉默。

佐藤美里读完信件,也陷入了沉默。

遗产?似乎是不得了的巨大收入,但并没有在千代的心中掀起什么波澜。

现在不想考虑钱的问题。

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

“我果然是带着祝福出生的。”

诅咒的阴影,似乎淡薄成了轻盈的颜色,就像天上的薄云所投下的影子,就像樱花飞舞的花瓣所带来的阴影。

像惆怅的舞蹈。

啊啊,想唱歌。

“千代。”母亲突然开口,认真地说,“除他以外的男人,果然不行。”

橘千代点了点头,低声应和:“除了父亲以外的男性,我也接受不了。”

所以。

纷纷扬扬的樱花雨下,女儿牵起了母亲的手。

15

准则是为了被遵守而设立的,公序良俗是作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道德而产生的。

与之乖离,人们视为怪人。

与之龃龉,人们目作异端。

“大概我生来就不正常。”千代这样想。

并不是行差踏错而走上了岔路。从一开始,从十岁时知道自己没有爸爸,从十四岁在浴室里因为母亲脸红发烧,从十六岁鬼使神差地吻上那片唇瓣开始,橘千代就已经选择了道路。

这条道路窄小崎岖,并且会越发难走。

一路上遭受的艰难困苦,有七成是咎由自取。

也曾犹豫过,也曾打过退堂鼓,“要不然像父亲一样如何?”千代也曾经这么想过。

但是不能放着母亲不管,因为自己束缚了她的人生,不能让她形单影只。

要是没有自己,佐藤美里一定能找到一个好男人结婚。

两个女人一起衰老,好像的确更加辛苦。

但是“后悔”这个词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说:“比起这些微的苦难,欢笑与幸福的分量要多得多得多。”

魔物娘

我来提供一个:你的手机成精,因为你平时的古怪xp和油腻的使用记录(含app,浏览器记录等等)而极度厌恶你,所以穿越虚空跑去异世界当大魔王去了,在你准备买新手机的时候被卡车送到异世界当勇者了,然后你要打败你的手机大魔王,早期大魔王不知道是你,吃了几次亏,到了中期推断出是你,派了好几个符合你xp的坏女人boss来搞你,后期嘛,你自己发挥。~哦对了,要刘备嗷~。

能不能求点人外女主谢谢,兽娘、异种族、鬼神精怪、人工智能、亚种人、智能机器仿生人之类的,之前发帖求过但不是太符合要求

来自排眼刀帖子8楼47楼

1

“不应该是这样呀!不应该是这样的呀!修成人形什么的,本来多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等等,等等,我不要爱上他呀!”

“CPU与GPU啊,快转动起来,晶体管快闪烁起来,进程快运动起来,快想想办法!”

“电池过热、内存爆满、主频太高、电压不稳……无所谓,再加把劲!开动脑筋!”

“逃吧,逃到找不到的地方,快逃!”

2

李查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咦,是落到地上了吗?”

趴在地上找了一会儿,没有见到手机的踪影。

四处找寻,始终找不到手机,于是李查开始翻箱倒柜。

心里也知道不会走抽屉或者柜子里,毕竟手机可是现代人从不离身的好伙伴,按理说应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才是。

将家里倒腾得一团糟,早饭也没有功夫吃,到了中午十一点的时候,李查不得不承认:手机丢了。

尽管百般不情愿,还是得出门买手机,由于习惯了移动支付,家里连现金都没有多少。

“一千一……只有这么多啊?”

李查寻思着,看来只能买个百元机勉强用用了,希望粗粮家的百元机性价比高一点,能带得动某二字游戏吧。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能动就不错了。”

憋着一肚子气,李查急匆匆出了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心思注意车流,某种意义上会发生惨剧也是必然——

一辆飞驰的货车,从拐角处冲出,将他碾了过去。

3

被车创死后,李查很自然地转生到了异世界。

“陌生的天花板……”

睁开眼睛就是金灿灿的屋顶,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十分豪华的样子。

坐起身子,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手腕纤细的少年,披着丝绸睡袍,看样子起码小了十岁。

“果然是穿越了吗……”

面对这个场景,还反应不过来就太蠢了,尤其是一开口,发现嗓音变得十分幼小,还很自然地说起了不认识的语言。

“听起来有点像托尔金的精灵语,你好,谢谢,对不起。”

李查试着说了几句常用语,奇妙的是虽然听着很陌生,但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并且听得懂。就好像长出了另一条肢体,却能够操纵自如一样。

“这么说来,如果女生穿越成了男人,应该不用人教也能够自如的扯旗,所以天生会说异世界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李查摸了摸鼻子。

由于并没有发生融合记忆碎片之类的情节,自己并不知道原身的身份,对现状也一无所知。

就在李查发愁的时候,华丽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魁梧的少年冲了进来,激动道:“兄弟,你醒过来了吗!”

魁梧少年咻的一下就飞到了床上,亲热地猛拍李查的肩膀,看样子和原身非常熟稔。

李查丈二摸不着头脑:“你谁啊?”

4

“这病居然这么严重吗?理查你不记得我了?”少年惊道。

好吧,经典两世同名。

“嘛,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多事想不起来了。”李查试图蒙混过关。

“原来如此。”少年很轻易地接受了,“能下地吗?如果可以活动的话,还是能参加冒险实习的。”

听他介绍,由于目前魔王势力气势汹汹,即使贵为皇子也要加入冒险团队历练,为成年以后上前线做准备。

“正面战场是大人们的阵地,敌后破坏可就要靠我们了!”魁梧少年颇为自豪的样子。

说的挺好听的,实际上是兵源不足了,才会让半大孩子参与这种危险的活动吧。

说是“冒险者”,其实干得是游击队的活,一般由一个老练的长辈带队,成员则由经过战斗培训的青少年组成。

“这么说来,形势很不好吗?”李查问道。

“南方的国家已经全部沦陷了,现在王国靠着险峻的地势苦苦防御,虽然暂时还撑得住,但是军队不断在消耗,说实话也不乐观。”

少年拍了拍李查的肩膀:“所以我们要尽快成长起来啊。”

这少年是李查原身的王兄,也是王国未来的勇者,是未来的希望之星。按理说生在王家,又肩负着这么沉重的责任,性格多多少少会出点问题,但看起来王兄只是个单纯的热血笨蛋。

“也不坏吧。”李查思忖,“至少不用提防太多。”

5

王国现在是全民皆兵,很快李查就被未来勇者带到了冒险小队的营地。

“你们迟到了。”一个胡子花白,眼神锐利的老头站在帐篷前面,不客气地斥责道,“还有你,装备都没有穿戴整齐,是来郊游的吗?”

李查唯唯道歉。

“我弟弟的病刚好,一能下床就过来了。”勇者为李查声援道。

“我知道。”老头的回答很不客气。

随即开始布置任务,由于小队里大部分是新人,任务并不困难,只需要在边境上做一次完整的侦察即可。

“危险性不大,唯一的问题是你们能不能吃苦。”老头说,“风餐露宿一个多月原本也算不上辛苦,但你们么……”

看起来他很不待见李查这样的公子哥。

勇者热血地保证会完成任务,朝气蓬勃的劲头让老头脸色好看了些许。

接着认识了一下其他队员,一个身材壮实的弓箭手,一个圆脸的短发女孩,说是会一点医护技能,担任急救医师的职责。

“医师?你还远远不够呢。”老头嗤之以鼻。

除了老头的四人都是新手,不用期待他们的专业技能。

当天他们就出发了。

6

“敌袭!”弓箭手大声喊道,弯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

老头从帐篷里钻出来,不满道:“几条魔狼叫什么叫?”

说得轻松,这几头狼个头都快赶上水牛了!

李查咽了口唾沫,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前几天抽空试了试,这具身体的确是会一点剑术的,但能不能对付眼前的魔狼,他一点也拿不准。

李查还在犹豫,未来的勇者已经冲上去了。

“我来帮你!”他大喝一声,拔出阔剑,迎头就是一剑。

“他的剑样式有点像放大版的迅捷剑啊……”李查还有些迷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瞳孔紧缩。

他看到王兄浑身绽放出了金黄的光辉,大剑尤其耀眼,接着几道华丽的剑芒闪过,地上就多了三具狼尸。

“喔!”连老头都惊讶了,感慨地说,“这就是下一任勇者吗?”

魁梧的少年几乎一瞬间就击溃了狼群的攻势,接着他追击不停,狼群很快溃散,或走或逃,扔下了八九具尸体。

小勇者收剑入鞘,笑容灿烂地回过头来:“兄弟,你看我表现如何……咦?”

不知什么时候,李查消失不见了。

7

醒来又是陌生的天花板。

李查觉得自己睁眼有些艰难,眼皮很沉重似的,要用力才能张开。

下一瞬间,他的痛觉复苏了,浑身都痛了起来。

感觉像是被货车反复碾压过一样。

另外,此地好像是一处监牢,四周有三面是石砖,左侧则是手臂粗的钢筋组成的铁栅,右边墙上有一个小孔,照进些许银白的月光。

“这是哪儿?”他自言自语地说。

“您所处的地方是监牢,而上方是苦痛魔女的行宫。”一个沙哑的女声回答说。

李查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蒙眼的女人,穿着破旧的褐色袍子,胸口闪闪发亮,似乎是一个十字架。

“苦痛魔女?”李查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望文生义的话,似乎是魔王势力的干部吧?

他试探问道:“这么说,你也是被魔王军抓过来的?”

“并非,我是在赎罪。”蒙眼的女人平静道。

“为什么赎罪?”

“为我的不虔诚。”女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看来她是个修女。

这时上边传来脚步声,很快牢狱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少女冷冷地瞅了李查一眼,说道:“就是你这个小家伙?站起来跟我走……能自己走路吧?”

李查趔趄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戴上什么枷锁。

有机会吗?他观察着少女,穿着笔挺的军服,身材娇小,袖口下是寒光闪闪的铁手套……仅仅看外表判断不出战斗力。

“还有你,瞎子,你也一起过来。”少女冲着盲眼修女说话。

李查心一横,抓住这个空当,闷头往前冲去。

接着后脑勺剧痛,再度昏了过去……

8

李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都是女性的声线。

睁眼,又一次见到了陌生的天花板……以及一个女人。

映入眼中的首先是伟岸的山峦,沉甸甸地悬在头顶;接着是女人的脸,贵妇的面相,青紫的嘴唇很愉快地勾着。

“啊啦,醒了?你就是小理查吧,瞧这俊俏的小脸……”女人温和地说,“缝起来一定很可爱。”

李查眨了眨眼睛。

等到女人掏出两支细长的骨针,穿上绛紫色的线,在李查嘴巴上方比划起来的时候,李查终于汗毛直竖,惊恐地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别害怕。”女人声音愈发温柔,“我会给你缝得漂漂亮亮的。”

她接着高声道:“手手,把模子拿过来。”

刚才的少女提着一张木板过来了,上面钉着六七张软质的面皮,嘴巴的位置缝得紧紧的。

这些该不会是人皮吧?

少女将木板立在一边,板着脸说:“魔女大人,这是魔王点名要的人。”

魔女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伸手抚摸李查的脸颊,李查忍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哀鸣。

“就是这个声音。”魔女陶醉道,“像可怜的小狗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以后他只能这样叫了……”

说着手上使劲,捏住了李查的脸颊:“乖狗狗,张嘴。”

在力的作用下,李查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张开。

“看看这可爱的嘴唇、可爱的牙齿、可爱的小舌头、漂亮的红色的黏膜……”魔女眼睛闪亮,“你知道吗?宝物只有在宝箱里才最为诱人。”

一边的少女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啊,还有最甜美的主菜!”魔女兴高采烈的,缓缓俯下身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品尝。”

魔女夺取了李查的嘴唇。

9

这是李查存了两辈子的初吻。

魔女强势地含住了李查的嘴唇,接着舌头就入侵了,像是品尝牡蛎一般,灵巧地撬开了李查的牙关。

唾液溢了出来,魔女愉快地吮吸着,发出滋滋的声音。

李查四肢僵硬,身体渐渐冰冷下去,随之离开的似乎还有求生欲,此时他心里升不起一点反抗的想法,只有任人摆布。

“美味美味。”

漫长的舌吻结束了,魔女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拿起了针线。

针尖点在李查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啊,是小盲呀。”魔女忽然转过头去,似乎是先前牢狱里的修女上来了。

修女走到李查身边,侧耳倾听,李查咽了口唾沫:“求你……”

盲眼修女显然是魔女一边的,但李查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万一……

修女的表情古井无波,伸出纤细的手指按在李查的额头上。

“安心。”她说,“我会听着的,从头到尾。”

李查的心脏在寒冷中沉了下去。

于是魔女哼着歌下针,骨针先刺穿李查的脸颊,从耳朵附近开始,一路缝合到嘴角。

奇妙的是并不怎么痛,也没怎么流血,更多是麻木的感觉。

魔女亲了亲李查的嘴唇,接着将它缝上了。

修女拿来一面镜子,照在李查面前,他看到紫色缝线经过的地方,皮肉都莫名地收缩,加上缝合的样式,乍看上去像是牙齿外露的骷髅。

“漂亮吧?”魔女自得地笑了。

10

李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人造的哑巴。

不,他姑且还能可怜地呜呜几声,但是嘴唇被缝到一起,说话是绝不可能了。

魔女倒是很满意似的,亲昵地拍了拍李查的脸蛋,说道:“从今往后,我就叫你小哑。”

听起来她擅自将自己归为了部下。

李查瞟了瞟一边的盲眼修女与铁手少女,心想:“这两个也是吗?倘若是,也许有联手脱身的机会。”

但是,苦痛魔女并没有给自己施加什么枷锁,如果她们的情况也一样,她们为什么不逃走?

魔女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让小哑自己待一会儿,我去准备宴会了。”

“要开宴会吗?”盲眼修女问道。

“啊啊,是啊,要好好庆祝一下才好。”苦痛魔女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李查看向盲眼修女,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平静地坐着,而另一名少女已经跟着出去了。

要不,干脆不管不顾,直接冲出去?

李查从窗口望下去,有卫兵,看来莽出去是不可能了。

那么想办法和修女联手吧,看起来她和魔女不算一条心。

得想个办法,自己不能说话,该怎么实现交流呢?

纸笔……不行,她看不见。

李查想了想,抬头看修女仍平稳地坐着,仿佛能一直等到天荒地老。

他伸手握住修女交叠在身前的手掌,在她掌心写起来。

修女侧了侧头,并不很惊讶,口中慢慢念出李查书写的字母:“快……逃……”

她抿嘴一笑:“应该是你逃跑才对。”

11

“你真是个奇人,被捉住、折辱,自己不想着逃离,反倒叫我快逃。”修女慢慢地说,声音略带笑意。

能让她开口,自己的计划就算成功了,李查松了口气,苦笑着耸耸肩膀。

修女没有反应,李查反应过来,在她手掌中写了一个“是”。

一个一个字母写不快,故而只好言简意赅。

修女画了个十字,接着说道:“逃跑是不现实的。”

“因为你实际上并不想逃跑……跟我来。”

修女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李查急忙跟上。

路上有不少守卫,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不同,这个世界的魔王势力似乎并不是由魔族构成,也许压根就没有魔族。

毕竟苦痛魔女本人似乎也没有头生双角。

守卫对两人视若无睹,没有阻拦的意思,李查很顺利地出了城堡。

“现在你可以走了。”修女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李查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城外的荒野走去。

一步、两步……脚步开始艰涩起来。

还没走出十步,李查就不得不停步,颜色苍白,不住喘息。

这是什么?

一想到自己即将自由,心里就钻心地疼痛,脑海里不停放送苦痛魔女强吻自己的记忆,痛苦地不得了。

“我被魅惑了!”李查心里立刻明白了。

可是,她愿意魅惑我,不要这样想,她心目中有我,住嘴,她也没对我怎么样,别再想了!

李查的脸皱了起来,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12

李查丧气地回到了塔楼。

他已经确认,只要自己产生了离开的想法,强烈的不舍之感就会从内心升起,让他难以成行,甚至很难深入思考逃跑计划。

手上的确没锁链,链住的是他的脑子。

“现在你明白了,我们都是苦痛魔女的奴隶。”修女坐回了原位置,平静说道。

李查用鼻子叹了口气。

然后两人无言,默默对坐了半晌,魔女回来了。

“快下来吧,不仅有宴会,还有舞会。”她说。

来到宴会厅,只见四周流光溢彩,除了许多粗大的蜡烛,头顶还有一团魔法光辉,放射着七彩的光。

侍者将菜品放在边上的长桌上,任人取用,而中央空了出来,作为舞池。

宴会厅里有许多年轻女人,衣着朴素,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似乎是附近的村姑,这么说魔女出去是为了征用她们,搞气氛?”李查思忖。

他看不透苦痛魔女的行动,这个女人的思想异于常人。

魔女举起了手,于是乐师们奏起欢快的圆舞曲。

“我可爱的小哑,不请你的主人跳一支舞吗?”

魔女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一把将李查拉到大厅中央。

李查尴尬了,他不会跳舞。

“来,这只手抓住我的手,那只手揽住我的腰。”魔女教导完毕,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学会了吗?那就开始。”

于是李查僵硬地跳了起来,四周的村姑使劲地鼓掌,给舞者打着拍子。

魔女陶醉地闭上眼睛。

13

李查发现,魔女脊背上的骨节异常分明,有刺状的突起,就像蜥蜴一样。

果然她不是人类。

而现在他成为了异族的奴隶,不得不为她工作了。

“小哑和手手一起给我处理信件吧,你会写字吗?”魔女问道。

李查老实地点点头。

“那么,蓝色信封的就由你来回信,一直没有处理,已经堆成小山了,工作量不小呢。”魔女呵呵地笑着,“但是红信封不要碰,那是军务。”

李查被带到了一处阁楼,打开门便看到几架巨大的档案馆,一直顶到天花板,里面铁手少女正在工作。

“嗯?”

李查喉咙中涌出了疑惑的声音。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少女将军服脱下,挂在身后的靠背上,身上只穿着朴素的背心,显得很是瘦弱。

身材没什么看头,让李查惊讶的是,她的双臂都是义肢,是钢铁制成的机械臂。

原来如此,所以她被叫做“手手”,整条手臂都被魔女夺走了啊。

瞟了一眼机械手臂与肩关节交界处触目惊心的疤痕,李查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待处理的蓝皮信件随意地堆在角落里。

李查打开一封看了起来:

“我的姐妹,我该到何处去寻找满足?”

“昨天又吃了两个人,将肚子填饱的同时,生出了深深的懊悔,他们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是我的同胞与我的部下。”

“临死前他们说,能够成为我的食物十分荣幸。为什么他们不害怕呢?不惨叫呢?不求饶呢?还是说是将恐惧藏起来了呢?”

“想起他们,我变得更加饥饿,我该怎么做?”

李查将信放下,瞥了一眼信封,是两个月前的信了。

这种信需要回吗?可是该怎么回复?

14

李查扯了一张纸,将疑问写上,将语气调整得恭敬些,然后敲了敲桌面。

义手少女抬起头,眉头紧皱,不满地看着他。

李查将纸张递过去,少女不耐烦地拿去,淡淡道:“你随便回什么都行,硬要说的话,不要随便赞同她的看法吧。还有要多写几句,至少和来信一样长。”

于是李查开始回信:“空洞魔女……”

“不应该寻找满足,因为肚子是怎么都填不饱的。”

“既然觉得吃掉无辜的部下让你觉得痛苦,那么不要做就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样一来,他们强忍恐惧的英勇也不能说毫无价值。”

“忍住饥饿,这就是我的建议。”

基本上,李查只是将来信掉了个意思,可以说全部都是废话。

反正只要满足篇幅相当、论点相反的条件就可以了。

李查摇了摇铃铛,召唤来侍者,将回信寄了出去。

“动作挺快么。”义手少女惊异地看了一眼李查,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李查谨慎地低下头,摆出和顺的态度。他还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被少女一拳打昏的事情,要是再挨上一拳可不得了。

“真听话啊,是条忠犬呢。”少女的语气刻薄起来,“你……没有一点反抗的想法吗?”

李查抬起头,少女直视着他,眼瞳里好像有火在烧。

在她灼灼的眼光下,李查有了一个猜想。

15

李查拿出一张白纸,这样写道:“想逃,但是没办法想逃跑。”

“哼!”少女轻蔑地笑了,“只想逃跑吗?真是软弱。”

她走到李查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坐着的李查:“现在想想逃走的事,让我看看你的表现——想象从窗口跳下去,远远地逃走……”

李查转头看了看窄小的窗户,像自己这样的少年应该是能挤过去,要是落下去没有摔断腿,自己就能离开了。

离开魔女,从此再也不见面,不能亲吻,不能被抱在怀里,不能揽着腰肢在舞池里旋转……

李查僵硬地转回头。

“唔,比预料的好一些嘛。”

少女稍稍惊讶,接着饶有兴味地说:“然后,想想反抗她的画面,还会感到抗拒吗?”

她的笑容愈发邪恶:“我举个例子,想象下把她按住,手脚都绑起来,随便做什么都行……”

李查眨了眨眼睛,接着低下头去。

当着女生的面大发意淫,这是什么酷刑。

“啊,脸红了?”少女伸手捏住李查的下巴,强行抬起来。

金属冰凉的触感让李查微微战栗,不得不抬头,直视少女的眼睛。

暗淡的金色瞳孔,虹膜边缘有月牙般的弧光,给人坚强的印象——少女的眼睛其实相当漂亮。

“发现了?反抗行为是不会被阻止的,因为她就期望我们这样做。”少女说道。

的确,刚才脑海里的想象已经相当过激了,但并没有受到阻碍,思想畅通无阻……

“我不准备做一辈子奴隶。”少女脊背笔直,钢铁手指哒哒敲着桌子,“不怕死的话,愿意跟我一起干吗?”

李查重重点头。

16

“同志是你、我、瞎子。”少女介绍说,“敌人除了魔女,还有两个叛徒,一个是没鼻子的大个子,一个是没腿的大小姐。”

“姑且是三对三,不过你还算不上战力。”少女敲着桌子沉思起来。

据断臂少女的说法,成为魔女的宠物意味着拥有了“身份”,尽管是卑微的奴隶,也能有强力的加护。

“举个例子,你的兄弟就是成为了勇者候补才那么强的。”

原来如此,李查点头,怪不得身上能燃烧金黄的气焰,人类再怎么锻炼也做不到这种事的。

那么,他的身份是……

“魔女之口?”李查在随后的工作中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那封信写着:“你的半身应该快要搜集完毕,只差一张魔女之口了吧。能够得到那么多的爱,真令人羡慕。”

自己的嘴巴分明被缝了起来,却被叫做魔女之口,真是讽刺。

那么称号赋予的力量在哪里?

李查一边工作,一边开始寻找。

他想,自己可以假借魔女之口,直接向对方询问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反正按断臂少女的说法,魔女对公务毫无关心。

于是李查写道:“幸运是属于能够行动的人的,只是原地待着什么也得不到。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为难的事,魔女之口没有力量。”

“这么说来,你也可以篡改给军队的命令,为魔女添麻烦吧?”想到这里,他给少女递了张纸条。

“这有什么意义?”少女嗤之以鼻。

17

“军队只不过是炮灰,用处是给那些有称号的强者拉扯空间。”少女脸色古怪,“你不是贵族吗?这种常识都不懂?”

李查在纸上写:“抱歉……”

“算啦,看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少女说,“我十五岁,你呢?”

李查并不清楚自己的岁数,考虑到自己的面相,试探着写了一个“十四”。

“还比我小一岁。”少女点点头,嘴角勾起。

这是李查第一次看到少女真心的笑容,虽然是个浅薄的笑。

李查向她伸出手,少女愣了一下,伸手握住。

和机械手握手的感觉有些奇妙,不过心意还是传达到了。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以前是王国将军的女儿,城破后被俘虏,现在是所谓的魔女之手。至于姓名,已经忘掉了。”少女说。

似乎得到新的身份之后,原先的记忆就会变淡薄,名字也不能再提起,像是人格被“称号”侵入了一般。

挺方便的,这样一来李查就不用胡编乱造了,他对原身基本一无所知。

过了几天,李查收到了空洞魔女的回信:

“我的姐妹,很高兴看到你的回信,我真是感动不已。如你所说,我开始忍耐,每天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苦挨,这时候另一种欲望也高涨起来。我感到痛苦,同时感到幸福,这样才是对的,你果然是受苦的大师。”

随后空洞魔女的回信雪片似的飞来,难道她一收到信就立刻回信吗?真热情啊,可惜苦痛魔女从没看过她的来信。

在李查的印象里,这位空洞魔女已经变成了可怜巴巴的败犬形象。

18

随着空洞魔女的回信雪片般飞来,李查的工作变得繁重。

有心要向魔女抗议一下,但最近都见不到魔女的身影。

将李查丢到这个岗位上以后,苦痛魔女仿佛人间蒸发了,许久不曾过问李查的工作。

“她去前线了。”手手说。

谈到前线的事,李查心里挂念起自己的兄弟,便向她问起候补勇者的消息。

手手说:“他半个月前结束了冒险,现在已经参战了,很活跃,我们正在观察他。”

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成熟起来,继承勇者之名吧。

“如果是他,说不定能杀到魔女跟前呢。”手手对他的评价很高。

李查莫名高兴,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段日子他开始练习腹语,他猜测自己的加护与语言有关,不然怎么叫“魔女之口”呢?况且其他几人的异能都与称号紧密相关。

可惜的是腹语的练习很不顺利,短时间内没法验证这个猜测。

时间平稳地流逝,身处后方,李查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战争的气氛,只是偶尔见到前线撤下来休整的士兵,其中带有异族特征的极少,大部分看上去就是人类。

手手并不奇怪,向李查科普:“魔族的土地九成九都是近十年攻下来的,人类当然比魔族多得多。而且之前魔族都快被杀绝种了,数量少很正常。”

然后某一天,李查在窗口看见修女出现在城外的道路上,接着轰隆一声响,魔女从天而降,落在城垛上。

19

李查清晰地看到铁黑的骨翅舒展着,然后缩进了魔女后腰的皮肤中。

轻微的震波掠过,窗口的玻璃振动不已,接着阁楼的大门豁然洞开,魔女大踏步走了进来。

“好久没见了,我的小宝贝!”她一把把李查抱了起来。

以十四岁少年的标准,李查算身量高的,可是在身高两米往上的魔女面前,充其量只是小儿体型。

李查被塞在胸口,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香甜的气味带着腐败水果的感觉,一个劲往鼻腔里头钻。

“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魔女举起了李查,像鉴赏古董一样仔细端详着他。

竖直的瞳孔盯着李查,除了显而易见的笑意,还给人冷酷无情的感觉。也许这是因为爬行动物都是冷血,所以给人这样的印象吧。

李查战栗起来。

魔女将李查放了下来,嘴角扯出满意的笑容:“你害怕了,这很好。”

她左脚踏前一步,石质的地板裂隙出蛛网状的纹路,尖锐的足趾破出靴子,牢牢按在地上。

魔女眼瞳发光,声音低沉:“现在,跑吧,狩猎时候到了。”

李查猛地转身,跳上窗台,回头看见魔女狞笑着冲来,心一横朝窗外跃去。

烈风撕扯着李查的头发,在他身后,高耸的塔楼摇撼着,轰隆巨响。

李查落到了城堡的甬道上,往前滚了两滚,卸去冲力。还未能站起身来,头顶便纷纷扬扬落下砖瓦的碎片,接着是巨大的阴影将其罩住。

仰头一看,魔女背后张着巨大的翅膀,身下拖着细长的尾巴,像猛禽一般俯冲下来。

李查当即不要命地狂奔。

身后传来魔女落地的声响与冲击波,接着是翅膀呼扇的风,刮得人生疼。

“对!对!对!”魔女疯癫地大笑。

20

魔女哼着歌。

猎物仓皇逃窜。

呼吸急促、眼神惶恐、害怕得不行却叫不出声,这样的男孩是世界的珍宝。

“要仔细、细致、细心地品味才行。”

这样想着,魔女的笑容越发灿烂。

脚步好整以暇,态度安步当车,让他觉得有一丝逃脱的希望,然后再一口气逼近,将紧张感压迫到极限。

就像挤海绵一样,把握住松紧的节奏。

“这样一来,美味的汁液就会源源不断地榨出来呢。”

这是魔女的美学,她是痛苦的大师,因为无与伦比的折磨技巧而成为了“苦痛魔女”。

龙渴求无辜者的灵魂。

“啊,有一件事忘记说了。不能保持匀速,而是在狂奔与停滞之间不断切换的话,体力很快就会耗尽。”

当然,对这种年级的少年,也说不上什么体力就是了。

“已经跑不动了吗?有些无聊呢。”

魔女的瞳仁里燃烧着赤红的火焰。

“不再努力看看吗?”她说。

李查没有回答,因为嘴巴被封住了嘛。想到这一点,魔女微微眯起了眼睛。

“抱歉,我的记性不太好。”

这样一来其实少了些乐趣呢,有点后悔了,应该玩过以后再缝起来的。

面对不能开口的对象,魔女失去了调戏的兴致,她收起翅膀,走上前去。

李查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这是字面意义上的死路一条,没有任何脱身的路径。

“抓到你了。”魔女愉快地说。

这种时候,食欲尤其高涨。

她伸出手去,白皙纤细的手掌不知何时变成了利爪。

有些着急了,不小心在开饭之前现了原形,不过,看在我饿得受不了的份上,原谅我吧?小东西。

“我开动了!”

黑铁质地的锐爪握住了男孩颤抖的肩膀,然后他抬起扭曲的脸,从喉咙深处挤出小动物般的哀叫……

“给我死!”

爪子上蒙了一层霜一般的灰色,接着金属的光泽暗淡了,皮肉也开始收缩。

于是爪子变回了人的手掌,并且失去了生机,软软地垂落下来。

李查抓住机会,夺路而逃。

21

“有点吓到了。”

魔女有些愣愣的,呆在原地自言自语。

的确想不到,缝上了嘴巴还能说话呢,无师自通学会了语言的魔法,差点让自己肌肉萎缩而死。

“嗯,差一点呢。”

甩了甩手,魔女端详着自己受伤的手掌,不祥的死灰色已经渐渐褪去了,要不了多久能能恢复正常,那小子的言灵,不过是暂时性的破坏而已。

不过,依然很惊人,依然出乎了魔女的预料,依然很有趣呢。

“兴奋起来了。”

魔女低低地说了一句,脸上腾起异样的红晕。

“如此努力地取悦我,真感动啊!小家伙!”

魔女腾空而起,循着李查的气味追击而去。

李查在奔跑。

肌肉酸痛无比,气也喘不过来,到刚才为止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能动起来真是奇迹。

另外,用不熟练的腹语释放了言灵之后,脑袋像是撕裂一般痛苦,心脏也跳得很急促,像是下一秒就要爆裂一般。

视线一阵阵的发黑,快看不清路了……没关系,反正也不过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这个脑子已经思考不了逃亡路线之类的东西了。

前进,只是前进,只是盲目地前进,期望着能够跑得再远一点,离开这个可怖的地方。

眼前出现了一片浓重的黑影,是魔女吗?还是没逃掉吗?

熟悉的腐败气息萦绕着鼻尖,李查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谢谢你,小宝贝,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魔女这样说。

22

李查醒来的时候,剧烈的沉闷感让他几欲呕吐。

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感觉肺部的空气都被抽走,心脏也跳不动了。

昏黑的空间里,李查勉强抬头,见到身前有着庞大的阴影。

肥厚的尾巴懒洋洋地搁在自己的胸口,不时游动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李查的肋骨。

视线越过尾巴,李查看到圆润的两团压在自己肚子上。

这是魔女饱满臀部的轮廓。

再往上看,巨大的翼翅遮蔽了视线。

浑身的神经逐渐苏醒,四肢传来酸麻的感觉,让李查不由呲牙咧嘴。在强烈的酸痛之中,下肢酸胀的感觉显得并不明显,他第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

“啊,醒了醒了。”

李查听到魔女这样说,声音含糊,好像叼着什么东西似的。

然后他感觉到了,下身的某处离开了某种柔软物的包袱,随着与寒冷空气相接触,凉飕飕的感觉顺着脊髓传导过来。

不,夏天的空气说不上凉爽,之所以会觉得冷,是液体蒸发带去了热量。

“果然醒了,变得更精神了呢。”

魔女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李查感觉到纤细的指头抵压住了自己的肢体,力道很大,让人略微不适。

“不行哦,现在还不能出来,你是我最宝爱的奴隶,所以听从我的命令,允许你泄了,你才能泄。”

魔女语调亲昵地和某人说着话,是对谁呢?反正肯定不是李查,要不然她干嘛不转过身来?

李查这样想着,或许是言灵的后遗症吧,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不太灵敏。

“既然醒了,就正式开始吧。”

魔女转过身来,粗壮的尾巴在李查的头顶掠过,接着是两条腿,灵巧地飞了过去,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高难度旋转。

环境太暗,李查没有看清楚,只见到白晃晃的两道弧光闪过。

微微抬头,现在看到魔女的脸了,虽说看不清表情,但她一定在笑。

“第一次没有知觉可太惨了……要好好记住啊,小家伙。”

噗哟一声,魔女丰腴的躯体落了下来。

23

榨汁机。

一种可以将果蔬快速榨成果蔬汁的机器,小型可家用,于1930年由诺蔓·沃克博士发明,基本原理是利用电机带动刀片高速旋转,在柱状的腔体内将水果的汁液从果肉中提取出来。

李查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果肉的残渣。

浑身酸痛,同时脑袋里万分迷茫,大概多余的思绪都被潮水般的感官信号淹没、冲垮了吧。

怎么说呢,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庆祝自己童男毕业?

毕竟上辈子到死都没有机会呢。

说来这具身体年纪还不到十五岁吧?这年头连R18的作品里都没有这么小年龄的男主角,就算外表看上去稚嫩,身为登场人物,年龄设定上也一定在十八岁往上。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大呢,十四岁就成人……不对,没准这具身体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就经历过人事了,考虑到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年纪,这也不是不可能。

李查躺在地上,胡思乱想着。

魔女已经离开了,留下一摊烂摊子,气味刺鼻且不论,过程中损坏的家具还可怜兮兮地散落在地上呢。要是外人进来,没准会以为这里进行过角斗士与狮子的死斗。

这么看,魔女对他真是温柔极了,全程小心翼翼的……若是她没有控制力道,李查大概已经是一滩碎肉了。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作为主体的她与作为客体的我,彼此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是她凝视我,还是我凝视着她呢?

李查进入了贤者时间,胡思乱想着。

除了思想也做不了别的事了,重伤未愈,又耗费了过多的体力,李查眼下动弹不得。

“那个……还活着吗?”

地窖的入口被打开,一个披着黑纱的脑袋探了进来。

李查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期望修女能够听到。

修女侧耳倾听,点了点头,小心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好大的味道,我带你回房间休息吧。”修女冷静地说。

24

魔女这几天兴致很高,虽然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但笑与笑之间亦有差距,这些天的笑容就格外愉悦。

李查躺在床上修养的这几日,每晚都要被闹腾的声音吵醒。

这一天手手来探望他,脸上一幅丧气的表情,挂着黑眼圈,刚坐下就开始大倒苦水。

“她这几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天天拉人家上床,白天事情已经够多了,晚上还不让我睡觉。”

手手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查只能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据他所知,魔女是荤素不忌,但手手的性取向是正常的,被硬拉着行房的确很是辛苦。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每天要被男人大撅特撅,一定难受的要死。

就算是身材健美的帅哥也不行。

“好哇,你还笑!”手手眉头竖起,冷笑着说:“你也别幸灾乐祸,马上轮到你——明天能下床了吧,魔女要你跟着上前线。”

李查一哆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次日。

“恢复得不错。”魔女上下打量着李查,眯起了眼睛,“看样子实力有进步,不过还不够。”

李查捏着手站在魔女面前,温顺如鸡。

魔女叹了口气,惆怅道:“要快点成长起来呀,不然也忒没劲……”

说着舔了舔嘴唇,显然这里的“没劲”指的是晚上的表现。

李查打了个冷战。

都这么碾压了你还嫌弃没劲,接下来要整什么花样他简直不敢想。

魔女展开双翼,提起李查腾空而起。

来到战场前线附近,魔女凌空悬浮,缓缓呼扇着双翼,俯视着战场全局。

“你看,东边是你们的人类大营,西南是魔族的营帐。”魔女笑眯眯地说,“趁我不在,他们一定想反扑一下吧。看山那边,在建工事呢。”

李查看到,依山而建的人类大营里热火朝天,而隔着两座山头,另有一支偏军在安营扎寨,如果建成了,就能和大营形成掎角之势。

一切在高空中都一览无余,瞒不过魔女的眼睛,李查心里泄气,无声地叹了一声。

魔女一手拎着李查,另一只手摸着下巴:“要是打起来,从山头上骑马冲杀下来,形势就糟糕了。嗯,应该下点雨,让地面泥泞起来才好。”

她低低笑了一声,朗声道:“下雨吧,山里的天气姑娘的脸,所以下雨吧。”

李查的鼻子嗅到了一丝潮气。

气压降低,水汽聚集,上升气流呼呼地升腾。

变化没那么快,但天气的确在一分一秒地往降雨的方向前进。

李查咽了口唾沫,心想,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

25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一开始雨势不大,但很快就变得密集,最后便如倾盆。

魔女在山间找了座护林人小屋避雨。

“学会了吗?”她问李查。

李查摇头。

随后魔女老师就开始授课:

在魔法师眼中,世界就像一个许愿机。

将想要达成的结果输入进去,机器就会自己完成它,显现出来。

所以看起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完成的,压根看不出人为操纵的痕迹——因为这是世界自己做的。

“有时候会感觉,世界并没有生命,只是一面无机质的镜子。”魔女感慨道。

这是一种亵渎的想法,在一般的典籍里,世界就像人类一样,理所当然拥有着灵魂,不然它是如何回应魔法师的语言与称号的呼唤的呢?

你看,每一个拥有独一无二称号的强者,都会得到世界的馈赠。

李查心想:“你这个比喻不好,我来个更像的吧——世界就像一道程序。”

那么魔法师就是打开了控制台的玩家,输入作弊码之后,各种神奇的现象就凭空产生。

那么……

关键是语言的格式,只有格式正确,才能被程序识别。

李查这样想着,将自己的猜想与魔女的讲授对照。

同时他在想另一件事。

到此为止魔女的行动都很规矩,也就是说,今天好像不用交公粮。

这个发现让李查心里轻松了些许。

听课吧,这也是难得的休息。

26

另一侧。

王国边境的一处村落外。

勇者手搭凉棚,眯眼窥视者村落内部,脸色沉凝。

“发现了什么?”他的伙伴,一个高挑的女性魔法使问道。

勇者眯着眼睛,回答道:“看不太清楚,但是不太对劲。”

“如果是正常的村子,现在应该会更吵闹一些吧……姐姐?”

魔法师耸了耸肩,叹气道:“你问我……我也不清楚一般的农民是怎么样的啊。”

她和勇者一样,都是贵族出身,在参加冒险实习之前,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虽然她比勇者更早参军,有着更丰富的军旅经验,但对平民的了解,两人是半斤八两。

毕竟前线那边早就没有普通人类居住了。

“太安静了。”勇者仍然有些疑虑。

“去看看不就好了?”

魔法师搔了搔自己柔顺的长发,当先走向村落。

勇者当即跟上,走到魔法师前面,手按住了剑柄。

保持着警戒的态度,两人进入了村庄。

死去的村庄。

“这……”魔法师张口结舌,勇者也一时失语。

整座村落,遍布着男人与女人的遗体,像柴堆上滚落的木柴一样零零落落,满地都是。

男人的遗体皮肤皱缩,皮肤惨白,像是被抽光了浑身的血液;而女人的遗体则更加凄惨,多数都有被伤害的痕迹。

“好惨……”魔法师捂住了脸,不敢细看。

勇者一言不发,加快脚步向村落中心走去。

越是靠近村落中央的位置,路上的遗骸就更多,男人的比例也在增加。

而且男性的遗体尽管姿势各异,但多多少少都朝向中央,女性的遗体则相反。

勇者来到了村落中央的位置,此处就像王国境内所有的村子一样,竖立着用以烧死魔族奸细的火刑架。

火刑架下,站着一个银发少女,垂着头,看不清面部表情。

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少女僵硬地仰起脸蛋,反应迟钝,双目无神。

像是一朵娇弱的白花,很容易就会被雨水打击得凋残……而且,看上去已经受了摧残,像是坏了。

她是村庄的幸存者吗?目睹了如此惨象,难怪精神受到冲击。但是,只要好好呵护她、怜爱她、温柔地对待她,一定能让她好起来……

每个见到少女的人都会这么想。

“勇者大人,我们带她回去吧?”魔法师跟了上来,看到娇弱的少女,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

“不……”

勇者的表情极为恐怖。

他拔剑出鞘:“空洞魔女,休想蛊惑我!尝尝王国的利刃吧!”

27

少女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

猎猎的剑气激起气流的运动,吹拂着她银白的头发和脏污的白裙。

纯真可爱……勇者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的印象,几乎难以将剑尖指向她。

看上去才十来岁,还是个孩子……一个荣誉的勇士如何能对她兵刃相向呢?

勇者咬紧牙关,将心中的迷茫驱散。

“来吧……”少女轻轻叹息,闭上了眼睛,“这是我的惩罚。”

勇者身上腾起金黄的烈焰,手中的利剑顿时如同太阳一般耀眼,剑气如同水波在剑脊上荡漾,华贵而辉煌——这是除灭魔物的神圣之剑。

冲锋,勇者踏足大地,瞬间就移动到少女身前,一剑扎进了少女的胸口。

剑尖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没入了雪白的皮肤,接着红彤彤的血液像喷泉一样飚射出来。

空洞魔女没有抵抗,只是本能的闪躲,和寻常的小女孩一样,做不出任何有效抵抗就被扎穿了。

“啊!啊呀!啊啊啊啊啊!”魔女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张口吐出大口的血污,眼角含泪,含含糊糊地说:“好痛,好痛哟……”

勇者震悚地拔出圣剑,嘴唇颤抖起来。

魔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岸上的鳕鱼一样有气无力地挣扎着,鲜红的血汩汩涌出,她艰难地向勇者伸出手。

勇者退后了两步。

“搞、搞什么,装成凡人的样子……快站起来!”他怒吼道。

魔女没有回答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难道我杀了一个无辜者?”勇者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猜想,抿着嘴注视着少女的遗体。

他很快松了口气,少女的背后拖着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现在已经染红了——这无疑是魔族的标志。

作为被魔鬼蛊惑着和野兽交媾而生下的后代,魔族身上或多或少具有兽类的特征。

犹豫了一下,勇者上前翻过魔女的遗体,小小的脸上满是痛苦,涣散的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

勇者牙齿打战,一时踌躇,接着长长出了一口气。

魔法师来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这就是空洞魔女吗?”

“是。”勇者抱着魔女的遗体站起身来,“把她安葬了吧。”

28

当晚勇者做了噩梦。

他梦见自己对着一面魔镜,地上是魔女的尸骸,镜中的勇者问自己说:“杀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幼小少女,你良心能安定吗?”

“她是空洞的魔女!她在战场上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整座村子都是她屠的!”勇者大声反驳。

声音在乌黑的空间里回荡,听起来很有气势。

镜中人问他:“可是,她反抗了吗?使用魔女的力量了吗?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你一剑刺死了吗?”

“那又如何?”勇者大喝。

镜中人并没有继续说话,不过勇者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是在梦中,对方就是自己。

“她一定是空洞魔女……”勇者低声说,“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回去之后一定能找到更多线索,不会错的。”

“然后,每寻觅到一个证据,你的心里就好过一点。”镜中的勇者微笑起来。

勇者感觉这个笑容很是讽刺,有点自己那个兄弟的感觉。

“然后你就能说服自己,我没有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镜中人悠悠地说。

勇者咽了一口唾沫。

“我没有做错。”他说,“随便你怎么讲。”

接着镜中人消失了,然后从镜子里跑出来一条小狗。

“汪汪!”它冲着勇者欢快地叫。

勇者将小狗抱起来,小狗乖乖的,没有挣扎。

“谢谢你。”它说。

勇者被惊醒了。

“谢谢你。”

轻柔的声音,像是耳语一样,黏糊糊地粘在耳畔,即使醒来了仍然在幻听,真糟糕。

勇者眨了眨眼睛,僵住了。

“谢谢你。”

幼小的女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睡袋里,娇小的身躯伏在勇者胸口,脑袋搁在肩膀上,冲着耳朵悄悄地低语。

微弱的气流吹拂在勇者的耳垂上,带着温热的感觉,让勇者心脏狂跳。

少女撑起身子,洁白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连裙子也变得崭新。随着少女的动作,宽松的衣裙自然垂落,领口中露出稚嫩美好的山丘。

“谢谢你惩罚我、杀了我,还把我埋葬在地里。”空洞魔女嗓音幼小,“带我走吧,温柔的勇者。”

29

魔女在夜里死而复生,掘开了坟墓爬了出来,然后钻进了勇者的睡袋,给他带来了噩梦。

年纪轻轻的居然有如此行动力,这让勇者措手不及。

勇者发现空洞魔女的第一反应是去拿剑,多亏了武器不离身的好习惯,一伸手就握住了剑柄。

接着他抖动手腕,将剑刃抽出来,然后横过剑刃,悬在魔女后颈上方。

空洞魔女置若罔闻,紧紧地贴在勇者身上。

“你……”勇者喉咙滚动,“你不怕死吗?”

“犯罪了受死,我不害怕。”魔女水润的眼睛盯着勇者的脸,“那么,你要砍吗?”

勇者呼了口气,身上开始绽放金光。

“但是,这具身体还没有做过坏事哦,是初生的小狗。”魔女仍然直视着勇者。

“你犯的罪,杀一次远远不够。”勇者说。

他此刻下定了决心,断绝了心里滋生的东西:几分怜悯、几分旖旎、几分罪恶感。

将这些统统清除之后,剑刃变作纯金,抹向魔女的脖颈。

“这一次会更利落,没有多余的痛苦!”

勇者一剑斩下了魔女的头颅。

身首分离之后,她还能够复活吗?沐浴在血雨中的勇者犹豫不已,想了想,没有补刀。

魔法师听到了动静,由隔壁过来了,见状大惊。

“她复活了。”勇者抹了抹脸,“我们尽快离开。”

勇者一行人匆匆离开,他们已经明了:最近频发的案件,元凶正是空洞魔女。

“已经可以回王都复命了。”勇者说,“至于她本人,如果不能复活最好,如果能复生,在这里我也拿她没办法。”

魔法师抿嘴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后不久,空洞魔女的遗骸晃晃悠悠站起。

“好疼。”她捧起了自己的脑袋,小脸皱成一团。

30

随后的日子里,勇者频繁遭到魔女的袭击。

虽说是“袭击”,但空洞魔女并没有主动攻击过勇者和他的同伴,面对攻击也毫不在意,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态度,让勇者感到棘手不已。

这些日子里,重复的只是单方面的攻击,在日复一日的屠戮中,勇者的心脏愈发沉重。

这一天。

“还能对我挥剑吗?”空洞魔女露出纯洁的笑容,向着勇者逼近,“你果然是勇者。”

勇者握紧了剑柄,这一次又要将剑刃刺入她的躯体吗?

手上已经传来了幻觉,传来了利器破开柔软皮肉的触感。

“差不多该发现了吧?你已经罪行累累了。”魔女平稳地前进,勇者一步步后退。

勇者身后,魔法师也忍不住退却。

两个全副武装的成人被孤零零一个小姑娘逼迫得连连退步,看上去颇为滑稽。

“还能对我挥剑吗?”空洞魔女张开怀抱,指着自己的胸口,“向这里刺一下,就结束了哦。”

没错。

她的身体如此单薄,只要将长剑往前一递,就能轻松穿透她的胸膛。

然后她会因剧痛惨叫,会流出鲜红的血,会抽搐着倒下,会挣扎,然后停止心跳与呼吸。

“你为什么……”

勇者的脸庞扭曲了。

“我不应该死吗?”魔女歪着头,“可惜没有火刑柱呢。”

你期望赎罪吗?但为什么要假借我的手来执行?你不知道这样会脏污我的手吗?

勇者想吼叫,但最终还是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立起了剑。

“我还能复活,就是说惩罚还不够吧。”魔女细小的手指点在小巧的嘴唇上,若有所思,“或者,是你还不够邪恶?”

她上前来了,她说:

“能不能拜托你——哥哥,试着真正杀死我?”

勇者咬紧了牙关,挥剑。

31

如同闪电般的一击,破开了纤薄的防御,结结实实地轰在了胸口。

一道瘦小的身影飞了出去,尘土飞扬。

“还不能死。”

说着含糊的语句,身体作出了回应,凭空生出了一股力量,支撑着李查站起了身。

“哈,哈。”他干涩地笑着,缝合的嘴唇向上弯曲,做出了个难看的笑容,“也不过如此嘛。”

嘴硬的话,受到的伤害也能减免一部分,真是奇哉怪也。

“已经相当熟练了哟,口口。”

烟尘中,魔女施施然走出,一边活动着手指,锐利的龙爪嘎吱作响。

这些日子,李查一直被魔女带着到处跑,看着她轻松写意地召唤风雨、山火、泥石流,使王国的攻势消弭无形。

同为人类,李查看到自己的同胞节节败退,不免难受,但他很快就没有工夫替王国军担忧了。

在短暂的教学环节结束后,魔女开始了“日常的嬉闹”,一言以蔽之,就是单方面的狩猎与凌虐。

这段时间,李查断臂十六次,断腿十三次,开膛破肚二十八次,濒死八次。

换做常人早就死了,但魔女只消来一句“你可千万别死”之类的言灵,就能把李查垂危的生命给吊住。

“你这施虐的癖好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摆出来?”李查冷笑着,把肠子塞了回去,“不用装成教学吧?”

实践教学里可不会有陶醉地撕扯肢体这种环节。

“哎呀呀,这是纯粹的误会哦。”魔女掩嘴轻笑,“比起折磨人,我更喜欢活蹦乱跳的你呢。”

她的眼球上,一层乳白的瞬膜闪过,接着瞳孔骤然竖立。

随着低沉的嘶吼,苦痛魔女飞天而起。

下一刻,钢铁般的龙尾破空而来。

李查勉强举起手臂,硬抗了这一发扫尾,臂骨咔嚓一声断了。

他呲牙咧嘴,吸了一口凉气,吟诵道:“树苗因断折而更坚韧,骨头依然;骨头因挫折而更坚硬,人亦如此!”

接着李查甩了甩手,预备着魔女的第二击。

来了!

这一次李查眼疾手快,双手接住了魔女的爪击,两人一时僵持。

“找到诀窍了?”魔女嘶嘶笑着,嗓音带着爬行动物的感觉,“再来啊,用你那神奇的腹语术,祈祷吧!”

李查额头见汗,说道:“我不祈祷,强大的是人,而非神魔。”

接着他鼓足力气,反推过去。

轰隆一声,李查居然在力量上占了上风,尽管只是一瞬间,却打破了平衡,将魔女按倒在地。

“做得好。”魔女咯咯笑着,伸手抚摸李查的脸颊,“让我给你点奖励。”

32

“最近边境上发生了几起惨案哦,手手发过来的,猜猜看是谁做的?”

当晚,所有事务都告一段落之后,苦痛魔女慵懒地半躺着,李查双目无神地呆在一边。

“大概是某个魔女吧。”李查有气无力道。

“某个魔女?魔女可没几个哟。”

苦痛魔女呵呵笑着:“狗、狮子、龙,也就这三个。”

毕竟是魔王之下最顶点的称号,数量稀少也是很自然的。

“三个的话,叫三公好像挺合适,太师、太傅、太保。”李查随口说道。

“魔女怎么可能是公的?”

大抵是累了,两人似乎都不是很想用脑子。

于是魔女神神秘秘地说:“哈,虽然的确和魔女有关系,但犯案的另有其人,猜猜看?”

李查想了想,猜测:“不会是受害者自己干的吧?”

魔女愕然了。

“脑子这么好使呀?”她高兴地把李查搂在怀里。

李查被按在魔女馨香的峰谷间,有些呼吸困难。

“困了,我困了。”李查告饶,“今天先休息吧?”

魔女“唔唔”地敷衍着,揉着李查的脑袋,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么说来,你给她回了信对吧?是时候认识一下了。”魔女最后说,“算起来,离这里也没有多远。”

李查吸了口气,心想,要是空洞魔女和苦痛魔女一个等级,那自己怕是要没命了。

要是魔女都是这个等级,那王国肯定也是没戏了。

33

魔女似乎的确是人形核弹。

李查见到村庄的惨象,确认了这一点。

一个村子,超过三百户人家,一千多号人,无一幸免地丧生,甚至看不到多少反抗的痕迹,实在令人感到恐怖。

倘若这是空洞魔女做的……那么她只要潜入王国的城市,就能造成极大的破坏。

来那么一两次,王国肯定就毁灭了,本身在高原上苟延残喘,也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城市。

李查又转过头去看苦痛魔女。

她在早上兴高采烈地说闻到了姐妹的味道,带着李查翻过山头,来到河谷之中,然后就发现了死去的村落。

此刻,她正蹲在一具尸体面前,若有所思的样子。

“感觉有点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总觉得有假扮的感觉……”魔女嘀嘀咕咕的,转过头来问李查,“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似是而非。”李查回答。

按照本地的语言,字面意思上似乎是装作马匹的驴子,用于形容貌似正确的,实际上是错误的情况——和成语似是而非差不多。

脑袋的适应能力过于强大,李查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说的并不是汉语。

扯远了……所以眼下是什么情况?

“不是空洞魔女做的吗?”李查问道。

“做肯定是她做的……”魔女含糊地说。

接着魔女像是发现了什么,自顾自地追了出去。

李查急忙跟上。

一路上尸体枕藉,让人不忍多看。

到了村子中央,魔女站住了。

李查观察着,发现地上有一片血泊,还有拖行出的血迹,看起来是什么人在这里遇害,尸体被拖走了。

跟着血迹走,李查看到痕迹终止于一处墓穴,墓穴是开放的,似乎没有来得及封土。

往里头一看,红殷殷的一片,但并没有尸体。

“奇怪,尸体去哪儿了……”李查皱起眉头。

所有痕迹都到此为止,如果说杀人者并没有将尸体放进墓穴,那么墓穴中的血迹是从何而来?如果他们是中途改变了主意,不选择埋葬,而是将尸体带走了,为什么没有制造新的血迹?如果说他们专门处理了痕迹……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没有处理其他血迹呢?

“愣着干什么?”魔女召唤他,“跟上我。”

34

苦痛魔女常常是一位兴致勃勃的猎手。

许多行为,她都愿意看作一场狩猎,即使没有这样的性质,她也愿意人为地制造猎物与猎场。

“追踪的过程很有趣,猎物的挣扎很有趣,一步步走投无路、最后绝望地反抗——这个最棒了!”

在赶路的途中,魔女喜滋滋地同李查分享她的兴趣爱好,两眼放光的样子就像宅男谈论他的二次元老婆。

李查心里叹气,他这些日子已经扮演了许多次猎物,差不多要精神衰弱了。

即使伤可以治好,痛却是免不了的,而伤口愈合的瘙痒还要更难熬。

更难搞的是魔女阴晴不定的性格,上一秒还笑眯眯地把你搂在怀里,下一秒就能撕下你的手臂,并且脸上笑容依旧,搞不懂。

“没办法嘛,魔女都是怪人哦。”

像是看穿了李查的腹诽,魔女笑眯眯地说。

李查打了个冷战。

两人一路追寻着空洞魔女的痕迹,虽然李查是看不出什么线索,但苦痛魔女却能分辨出蛛丝马迹,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渐渐李查也看出门道了,每过一段距离,地上就会出现血迹和没有封土的墓穴,这是空洞魔女留下的吗?

李查沉吟:“感觉像是某种仪式。”

不知为何,魔女听了他的话,笑得打跌。

后来魔女嫌弃步行速度太慢,抓住李查飞了起来,如此血迹出现的频率更加密集,似乎解答谜团的终点不远了。

忽然魔女撒了手,李查顿时向铅球一样落了下去。

“让我滑翔,像蝙蝠与鸟儿!”

气流托举着瘦小的身躯,李查借助风儿的缓冲,慢慢落到地上,虽不免灰头土脸,好歹没有受伤。

拍拍屁股站起来,李查顿住了。

血泊。

浸润草叶的,鲜红的液体。

少女。

幼小洁白的,无暇的胴体。

白因红色而更耀目,红因白色而更鲜红。

像是被灼伤一般,眼睛发酸,但仍无法自制地注视着,因那少女的魔力,精神像是被吸入似的,身体也踉跄,被牵引着向前、向前。

心脏狂跳。

想要触碰。

想要玷污。

想要蹂躏。

想要……

“喂,不要戏弄我的宠物啊……”

随着愠怒的声音,风尘四散、草叶飞扬,苦痛魔女从天而降。

她一把抓住李查的后颈,将他拽了回来,嘶声道:“住手,你这条卑怯的母狗!”

35

李查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

赤红的火舌舔舐着天空,四下的林木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森林已经化为火场,奇妙的是,李查的周围却没有火焰接近。

现在他只能像唐僧一样无助地呆在金刚伏魔圈里。

虽然火烧不过来,但是也够热的。

透过火焰的眩光与弥漫的烟雾,李查隐隐看见空中有两道相互追逐的身影。

是两位魔女在相互战斗。

可是为什么?

李查听到了声音。

“烧得好厉害呢,姐姐,发火过头的话皮肤会变差的。”

“你以为下面烧的是什么,那是我的嫉妒啊!接招吧,孜然妒火!”

“好痛!好痛苦哟,再来一点吧,再惩罚我吧,如果是姐姐,我完全能接受……”

“想的美啊,一瞬间就能把你烧成灰,一点痛苦都不会有!”

李查苦恼地按住了太阳穴,这些魔女都太意气用事了吧。

那么,要参战吗?这似乎是一个脱离奴隶身份的机会,只消站在苦痛魔女身后反戈一击,魅惑魔法就解除了,自己的心灵就能得到自由。

或者听任被操弄的心灵自己行动,作为苦痛魔女的忠犬加入战场。

逃跑……这个选项是灰色的。

“不管怎么说,先上去吧。”

李查想着,鼓动唇舌,利用鼻腔共振形成音波,透过紧闭的嘴唇放射而出。

“有热风可以借力……永恒之女性,引领我向上。”

于是李查忽悠悠地漂浮了起来。

经过短暂的放空,头脑里面似乎已经得出了结论。

“被苦痛魔女魅惑是事实,但若因此倒戈相向,不就是被空洞魔女魅惑了吗?”

“相比起来还是苦痛魔女更好些吧。”

以前逛过的论坛里流传着这样一句粗俗的话:给草十分,不给草零分。

要是这么算的话,苦痛魔女足足有一百分以上,是碾压级的优势呢。

“飞得这么快,该怎么做?”

尽管自己也能悬浮在空中,但想要追上极速飞行的两位魔女还是无能为力。

如果直愣愣地发动攻击,落空的几率非常大,更别提还有误伤的可能性。

李查转了转脑筋,吟诵起来:

“这应该是杀狗的惟一方式,长长的刀叶送进了它的脖子。”

这是穿越前记得的某首现代诗,话语出口,发挥了它应有的力量。

通红的天幕下,飞旋纠缠的两道身影中,其中一道忽然如遭雷击,顿了一顿。

它的对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凶猛地俯冲了过去。很快,空洞魔女落了下去,雪白身躯坠落的姿态,就像一滴落下的乳浊液。

接着胜利的魔女来到李查面前,昂起了头。

“我回来了!”她自傲道。

“欢迎。”李查笑了笑。

36

两人落到地上,找到了空洞魔女的残躯。

“咳咳,这烟好呛人,下点雨浇灭了吧。”魔女捂着嘴咳嗽着。

李查心想,下雨了不是烟更多么?

话未出口,天上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水珠落到高温的地表,立即气化成白色的蒸汽,混合了乌黑的碳颗粒,变成了滚滚黑烟。

魔女咳嗽不停,连忙挥手招来旋风,将烟雾吹散。

两人这才观察起地上的空洞魔女。

她还没有咽气,然而身躯已经破碎了,喷涌出来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了泼溅的痕迹,而正中间的躯体不自然地扭曲着,看着使人恐惧至极。

空洞魔女嗬嗬地喘着气,眼睛茫然地望向天空。

“狗狗,”苦痛魔女蹲下去,摸着对方的脸,“这下满足了吗?”

没有回答,苦痛魔女无言地合上空洞魔女的眼皮。

“她死了?”李查问道。

苦痛魔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她不会死。”

“以后还有的烦呢。”

说着,苦痛魔女不耐烦地抬脚,踢飞了一块焦黑的木炭。

李查眯起了眼睛。

看上去很不爽的样子,然而魔女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愉快笑容。

“回去吧。”

这样说着,魔女转过身去,修长的尾巴优雅扫过地面。

她似乎是归心似箭了。

就在这一刻,就在这松懈的这一刻,一道豪光穿越余烬,向着魔女不设防的后背激射而来。

一开始,李查只感觉有一阵风,接着视线被耀眼的光芒所迷蒙,待到金光稍稍暗淡,便看到身前显现了一道焦黑的人形。还没有看明白来者的身份,耳边便响起金铁交击的声音,来袭的人影以同样迅疾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嗯?”魔女转过身来,搔了搔后背,神色茫然。

袭击者已经弹飞出去,噗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许多尘土。李查看清楚了,这是他的好兄弟,王国的候补勇者。

37

李查知道,虽然这一剑似乎轻而易举就被魔女挡下了,但实际上魔女身上恒定的保护魔法已经触发了,这意味着这一击造成了足以致命的伤害。

了不起,至少李查自己是做不到的。

短时间内,魔女身上不死者的身份已经被暂时破除,可以说是跌落了凡尘,不再是杀不死的魔女了。

但是,候补勇者造成的威胁也就到此为止。

魔女此时依然状态完全,没有受一点伤,而小勇者已经重伤倒地了。

魔女气冲冲地走到候补勇者面前,竖直的瞳孔怒火万丈。

她抬起了手,铁黑的光泽闪过,纤细的手掌化作了龙爪。

“我要把你的脖子扭断!”她宣言道,爪子凌厉地拍下。

耗尽心力刺出了那样惊艳的一剑,勇者已经没有余力防御了,这一爪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背上。

勇者身上荡起一圈透明波纹,冲击波肉眼可见,接着其身下的土地寸寸断裂,蔓延出龟甲状的裂纹。

他不声不响,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难道是受魔女盛怒一击,昏迷休克,甚至于已经丧身殒命了吗?

李查抿着嘴,上前探了探勇者的鼻息,已经没气了。同时他注意到,脚边的土地正迅速被染成红褐色。

他翻过少年勇者的身体,看到其腹腔破裂,鲜血如泉水般汩汩流出,不由叹息。

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已然身死。

38

杀了袭击者,魔女余怒未消,尖锐的尾巴不住鞭打着地面,激起一蓬蓬尘土。

她愠怒道:“好呀,每一次都是这样。好不容易有点好心情,一切顺顺利利,吃得美美的,总会碰到一只虫子嗡嗡叫,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苦痛魔女甩甩手,甩去爪刃上的血迹,语气愈发阴沉:“你看,又来一只。”

空洞魔女,她方才还是一具无生命的躯壳,就像被碾碎的布娃娃一样,身体的零件散了一地,然而现在她竟似已大好了,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她直挺挺地向苦痛魔女走来,垂着头,身子佝偻,步履僵硬如尸体,阴沉的气氛像天边的乌云一般滚滚压来。

李查忍不住退了一步,让开身位。

空洞魔女沉默着过来,没有看李查一眼,径直从身侧过去了。

她来到候补勇者的尸骸面前。

她蹲下,伸手触碰勇者的脸,好像忠诚的老狗舔舐主人的尸骸。

“还要打吗?”苦痛魔女不愉快地说,“事情已经结束了,该散场了,就好比戏剧已经落幕,虽然你一定要打,但从美学的角度,这压根毫无意义……”

“闭嘴。”空洞魔女说。

在场的气氛为止一滞,苦痛魔女像是被这个回答惊住了,一时呆滞,接着她缓缓地吸气。

“是吗?”她哑着嗓子说,“是……”

苦痛魔女的竖瞳像熔化的黄金一样翻滚起来。

李查在考虑要不要走为上计,得快点做决定,和平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他忽然动了动耳朵,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沉闷而密集,像是马蹄声。

39

“小勇者还没有回去吗?”将军询问他的副官。

大军在外已经接近六个月,在前三个月的驻扎结束后,由于魔女的进逼,军队不得不隐身于山岭,依靠隐蔽性的工事来混淆敌人的视线。

面对实力远远胜过自己的敌手,采取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术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山上辎重的运输十分困难,马匹也缺乏饲料,几个月下来,王国的军队已经陷入极大的困窘之中。

不过,只要能够为勇者的作战提供些许帮助,牵制住魔族的部队,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将军知道,这个世界上战争的形式,天然地鼓励英雄主义,但英雄的伟业也需要后备力量的支持,至少不能让勇者陷入与杂兵的消耗战中。

最好是兵对兵,将对将。

上个月,斥候部队顶着艰苦条件,进行了例行侦察,报告了几起屠杀案件,经过司令部的判断,大概率是空洞魔女所为,这是魔女中最弱的一个。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国王之子,同时也是预定的下一任勇者,自告奋勇地前往侦察,力求确定其详细位置。只要能够缀上她,就有机会布下埋伏,在优势的主场与之作战。

根据约定,在确认魔女的行踪后,小勇者应当立即会王都与勇者汇合,集合优势力量阻击敌人。

如果没有发现,也要在约定的期限回去复命,否则容易造成守备的空虚。

截止昨晚十一点,时限已经过了,依然没有传来确切的消息。

将军忧心不已,难道小勇者已经为国捐躯了吗?

这时,传令官急匆匆冲进营帐,报告远方的山上燃起了大火。

将军出帐视之,火势很大,半边天空都染红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山火?”亲卫不解道。

将军摸着胡子,忽然怒目圆睁,挥起令旗来。

“一定是小勇者在与魔女作战!”

不多时,大军开拨,亲卫营在前面,一人两马,将辎重与中军远远抛在脑后。

40

“那个缝上嘴巴的小男孩到哪里去了,还没有回来吗?”

地牢里,黑纱蒙面的修女倚着粗糙的石壁,问铁栅栏另一边的少女。

魔女之手焦躁地弹着栏杆,金属的指头碰上铸铁的栅条,发出当当的清脆声响。

“我不知道。”她简短地回答。

“你似乎心情不佳。”修女平缓地说,语气从容,仿佛自己才是铁牢外的自由人一样。

断臂的少女啧了一声,没有回应。

她是将军的女儿,眼下自己的父亲正在前线,倘若运气不好,和魔女迎头撞上……

她又叹了口气。

“如果你需要,”修女说,“我可以为你展现远方的风景。”

少女并不不可,于是修女端起蜡烛,对着烛火吹了一口气,火焰摇曳了一下,四散开来,幻化出前线的景象。

“这是着火了?”少女皱起眉头。

因为画面本就由火焰构成,远方的山火并不容易辨认,然而火势实在不小,这就不能用幻觉搪塞过去了。

“魔女这是和谁干上了?难道是勇者吗?”少女思忖,这时她见到了行进中的军队,以及领头的老迈将军。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啊,小家伙在这里,还有魔女大人。”修女的语调起伏了,“空洞……也在。”

魔女之手没有听见这句话,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兵荒马乱。

给她点时间,她需要一点时间。

等到少女整理好心情,有了决断,便重新转向魔女之眼,眼光灼热。

修女盲眼,原本应当看不见少女的表情,却像早有准备一般,端正了神情,与少女对视。

“我想你需要一扇传送门。”她说,“正好我也有在意的东西。”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有预感,遥远的战场上将有大事发生。她父亲的命运,她的命运,许许多多人类与恶魔的命运,将在山火中炙烤扭曲,变成完全不同的形状。

“请开门吧。”她说。

41

改变要么从未发生,要么发生了而未曾觉察。

李查并不晓得生离死别的滋味,尽管小勇者已经身死,躯体四分五裂,甚至脚边就是他的断臂,但李查还是难以相信。

这就死了吗?他茫然地想着,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目光扫到苦痛魔女的背影,被魅惑的心灵顺从地涌现出爱慕之情,在这种情况下,这份异质性的情感实在过于扎眼。

“现在没准可以离开她!”头脑里猛然跳出了这样的想法。

心脏咚咚跳着,李查咬紧牙关,努力保持这个想法,使其免于魅惑的驱散。他将目光从魔女身上挪开,幸运的是这并没有引起魔女的注意。

两位魔女已经重新厮打了起来,这一次双方都没有留手的余裕,场面顿时难看起来,比起斗法更接近于肉搏。

在近身战中,苦痛魔女无疑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然而暂时失去了不死性的她,尽管怒火熊熊,也不得不采取谨慎的策略,难以使用以命换命的招式。

因此短时间内,双方还分不出胜负。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第三方在胜负的天平上投下了砝码。

“勇者何在?勇者何在?”

高喊着王国的勇者,精锐的骑士冲进了火场。

由于马匹畏惧火焰,他们不得不下马徒步,失去了机动性之后,面对魔女的冲锋就有了殉死的味道。

谁都知道,他们冲得上来,也退不回去了。

“啧。”

我似乎听见了不耐烦的咋舌声,是魔女的嘲讽吗?可是,她们二人仍旧自顾自地对战,向着四野抛掷狂风与震波,在滔滔烈焰中清出了一片圆形场地,场地中的浮土被整整刮去一臂之深,使得地面凹陷,如同古罗马的竞技场。

她们甚至没有向骑士们看上一眼,若说嘲讽,这才是彻底的不屑。

步战骑士们已经穿越了赤红的山火,他们身上冒着白烟,甲胄发红,胡子燎得焦黑,然而骑士毫无惧色,稍稍整队便预备发起进攻。

可是有两个魔女,该对付哪一个?

骑士们一时迟疑,刹那之间,时机就丧失了。

42

李查看到一道苍白的影子从身边掠过,接着便见到骑士们像受灾的庄稼一样倒伏,一道道血箭朝天飙射。

空洞魔女站在一具无头尸体肩上,不住喘息,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汩汩流着血。

她摇摇晃晃,从尸身肩膀上落下,脚下一个趔趄,委顿在地。

无头的骑士也轰然倒地。

看来,为了消灭这一队骑士,空洞魔女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是为什么?

就在这瞬间,随着尖锐的振翅声,地上掠过庞大的阴影,苦痛魔女的追击已经到来。

庞然巨响中,地上炸出小型的蘑菇云,烟尘之中模糊的影子,赫然就是一条咆哮的巨龙。

空洞魔女身死了吗?

苦痛魔女的龙翼豁然张开,卷起割面的岚风。烟尘散去,李查看到苦痛魔女手上拎着一具残破的躯体,但不是空洞魔女的。

李查耳边响起莫名的絮语:“复活吧,我的勇士……”

苦痛魔女随手将尸体丢在地上,在她身前,更多的尸体拔地而起。

空洞魔女人在尸潮之后,低着头,仿佛对战局漠不关心似的,只是盯着眼前勇者的遗体。

李查睁大了眼睛。

不可思议,原本已经四分五裂,内脏撒了一地的候补勇者,居然自发地聚合起来,像史莱姆一样蠕动着,恢复了生前的样貌。

骨头已经正位,内脏回到腹腔,肌肉重新连接,创口纷纷愈合……最后连身上的血迹也蒸发不见,复活的勇者睁开了眼睛。

他翻身而起,面对空洞魔女,单膝下跪。

“为你而战,我的女士。”他虔诚地说。

空洞魔女双手一撑,坐上了勇者的肩头。勇者便站起来,像升起的山岳,转身面向苦痛魔女。

面对苦痛魔女,空洞魔女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烂漫的笑容。

43

老实说,李查一直觉得魔女与人类之间的差距近乎绝望,但眼前这一幕还是给了他新的认识。

自己杀不死也就罢了,还能字面意义上地操纵他人的生死,简直像是开了修改器一般,揉圆搓扁无所不能。

现在,除了勇者之外,其余复活的骑士也一个个恢复了血色,不再是僵尸模样,而像是原地满血复活了。

这才过去不到半分钟啊。

奇怪的是,苦痛魔女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并没有抢先进攻。

恐怕,她是遵循着美学的原则,将这场战斗作为一幕戏剧来处理了。毕竟这一幕死者苏生实在震撼,应当是这一出的高潮才是,打断高潮这种煞风景的行为,苦痛魔女从来是不屑做的。

“这么说,你很了解她咯?”

忽然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李查心脏漏跳一拍,当即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熊熊的烈焰与浓烟中影影绰绰,走出了三个人,左边是铁臂的少女,右侧是盲眼的修女,都是熟悉的人物,当中那个女人却不认识。

更可虑的是,左右两位的神情似乎有些呆滞,又像是隐隐畏惧,落后两步跟在女人后面,垂着手,头也微微低着,很恭顺的样子。

不对劲,李查心里打起了精神,提醒自己小心。

然后他蹙起了眉头。

和之前听到的声音相比,女人看起来太年轻了,或者说和相貌相比,她的声音太成熟了,给人很明显的不协调感,就像重置老作品时采用了原班人马,年老的声优努力夹出青春的声线一样。

李查怀疑这是错误的印象,然而女人很快开口了,和之前一样,还是过于成熟的声音。

“啊,还是个小朋友,都写在脸上了。”她饶有兴味地说,“稍微等一等,我现在就解决这件事。”

44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女人的大言,首先发出嗤笑的是苦痛魔女。

“你这头老狮子,还没有老死在虚空里吗?”她嘲讽地说。

空洞魔女转过小小的头颅,颔首致意:“迷狂魔女。”

这也是一位魔女……李查紧张起来。

迷狂魔女亲切地向空洞魔女致意,和善地说:“后面那些人类,要帮你处理掉吗?”

后续的王国部队已经逐渐赶到,在火场外逡巡不去,视死如归的勇士毕竟是少。

军队的嘈杂透过火墙传过来,隐隐能听到军官“打水”、“整队”、“准备冲锋”的呼喝,大概用不了多久,舞台上就会多出许多群众演员。

李查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忠勇的战士们是死定了。在魔女眼中,凡人的军队无足轻重,最多是个需要“处理”的小麻烦吧。

空洞魔女谢绝了迷狂的好意,低吟道:“比黄昏更黑暗,比血液更赤红的,是死亡。”

于是火墙后的喧哗停息了,接着一个个士兵越过火场,聚集在空洞魔女身前,结成了整齐的方针。

“不错呀,挺气派的。”迷狂魔女用惊喜的语调说,“这下苦痛你应该很满意吧。”

苦痛魔女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实际上……李查意识到,苦痛魔女早就不生气了,从她与空洞魔女的肉搏开始,在她的脸上高扬的就是嗜血的兴奋感。

魔女就是魔女。

“这下可以开始了么?……哦,还有你。”迷狂的视线落到李查脸上,“你是哪一边的?”

“过来。”苦痛魔女向李查勾了勾手指,不耐烦地命令道,“在磨蹭什么?”

李查机械地向苦痛魔女走去,他在想别的事。

45

究其本性,李查是一个宅男,不擅长与人交往,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常常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反过来说,他善于思考。

自从被魔女缝上嘴巴,他就一直在思考言灵这回事。这个世界的力量来自于称号,那么拥有称号是不是就能言出法随,自由地挥洒力量了呢?

并不是,力量的释放依赖于特定的语句,也就是言灵。

这个设定太像一般奇幻文学中魔法师的咒语了,以至于很难感受到它不协调的地方。

最大的问题是,太过模糊,不但效果十分随机,咒语本身也很随意。

或押韵或不押韵,音节有长有短,共同的特点只有两个:

一、内容和实现的效果多少有点关联。

二、形式上有点诗的意味。

但就在刚刚,李查有了一个猜想。

“也许还有第三条,有典故,有neta,而且都是前世才有的哏。”

进一步想一想,如果说咒语是说给魔法女神听的,那么这个世界所谓的神,为什么听得懂另一个世界的玩梗?

“难不成祂玩过wow,看过秀逗魔导士,读过浮士德吗?”李查不禁感到荒谬。

46

这时三位魔女已经坐在了一起,喝着茶聊起天来。

不知道是谁拿来的桌椅……居然还有红茶与点心。

看来是打不起来了,也是,魔女之间关系再差,好歹也是同僚,并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见面就要打生打死的。

不仅打不起来,魔女们还兴致勃勃地聊起了战事。

现在形势很简单,王国的候补勇者与主力部队都消灭了,剩下的一点势力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虑。

所以是时候分猪肉了。

迷狂魔女要土地,大量的土地。

苦痛魔女要奴隶,大量的奴隶。

空洞魔女要虔诚的教士,要不服从的圣骑士,要高洁的灵魂,如果没有活的,尸体也可以。

接着她们为手下的魔鬼争取利益,因为儿郎们要劫掠、要吃肉、要流血。

47

“所以我在干什么呢?”李查听得生厌,忍不住问自己,“做魔女的面首,失去了自由,还得眼睁睁看着同族被屠杀。”

当然,李查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当然,具体的暴行李查估计并没有机会亲眼见证。

当然,苦痛魔女对她满意的奴隶还算仁厚。

李查大可闭目塞听,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他有称号,是魔女之口,在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婆罗门,他大可装作肉食者,将自己的屁股挪到魔女那一边去。

“但怎么说呢,继续下去感觉并不有趣。”李查心想,“而且我有机会结束这一切。”

在那之前,他要确认一件事。

李查用腹语向苦痛魔女提问道:“魔女只有您、空洞、迷狂三位吗?”

“嗯啊。”苦痛魔女漫不经心地回答。

“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

李查点了点头,并不理会苦痛魔女奇怪的眼神。

狮子、犬、龙,太过明显的提示,简直是明牌。

李查感觉心里很是沉静,到了此时,几乎没有一点波澜。

三位魔女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时啜饮茶水,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就像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天,在和平的年代里。

李查低吟出声:

“予狮以肉,予狗以骨,予龙以纯洁之魂魄:今宵之虎彻——正是嗜血之时。”

瞬间,在任何一个魔女都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事情就结束了。

48

山上不再有火焰,也熄灭了余烟。

冲进口鼻的是深秋干冷的空气,让人十分清爽。

地上陈列着龙尸、犬尸与狮子的遗体,俱完整如新,并无创口。

她们只是单纯地失去了生命,就像落幕后的戏剧,皮影与木偶都重新变成死物。

一台手机从天而降,落在厚厚的劫灰里,李查拿起来一看,正是自己丢失的那台。

打开相册,里头和预想的一样,有自己玩装甲恶鬼村正时截的图,他刚通关三四天,情节还很鲜明。

“所以才说是明示啊……”李查不无感慨,将手机塞回裤袋里。

望见死寂的地平线上有一处正莹莹发着光,李查信步走去,看到一扇洁白的光门,这大概就是出口了。

没什么迟疑,李查跨步走了进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一道视线,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怎么忘了我了?”少女一跺脚,匆匆跟了上去。

手指伸向男人的后背,甫一接触李查的肩膀,她便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李查的口袋之中。